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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 / 2021/03/14 03:13 / 2216 / 70
六朝云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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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9 23:48:25

第七章

丰乐楼位于西子湖畔,楼高虽然只有三层,台基却足有两层,气势宏伟,号 称「高切云汉,上可延风月,下可隔嚣埃」。楼中装饰富丽堂皇,乃是临安第一 名楼。
丰乐楼虽在湖畔,但紧邻着城西的涌金门,隔着城墙便是临安府衙。此时正 是正午时分,楼内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这双银箸至少也值十来个银铢,」程宗扬欣赏着银箸上精美的雕刻,一边 道:「宋国士民殷富,果然不假。」
「丰乐楼是临安名楼,席间所用器皿尽是银金制成,一席所用不下百两。」
程宗扬仔细看来,果然席上摆设的碗、碟、盏、壶、杯、盘,甚至牙签都是 银制的。
「好地方!在这里吃饭,至少不怕被人下毒。」程宗扬笑着往椅背上一靠, 「难得仙姬肯露出真身。不过请客还戴着面纱,有点不近人情吧。」
圆桌另一端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素白的衫子,戴着一副浅红的面纱, 美目沉静而从容,一双明眸犹如一泫秋水,一眼扫去,仿佛能直入人心。
「贱妾容貌丑陋,如果露出真面目,只怕公子食不下咽。」
「喂,有点诚意好不好?你觉得我会信吗?」
「妾身从不在本门以外以真容示人,还请公子见谅。」
程宗扬道:「这乳酪挺不错,好像是羊奶做的,你尝尝。」
这句话却是对李师师说的。李师师伤势未愈,但黑魔海送来请柬,邀家主赴 宴,她坚持要与程宗扬同行。
「我在光明观堂一心学习医术,坦白地说,对做生意了解很少。我希望能有 机会多参与生意上的交际。」
这样的理由程宗扬根本无法拒绝,而且看她对付卓云君的手段,程宗扬也不 想把她的才能浪费在医药和算账上。
按照李师师的年龄,至少两年之后,才是她大放异彩的时期。如果按自己的 打算,将来要把她培养成光彩照人的交际花,顶级沙龙的女主人,盘江程氏无往 不利的公关经理,交际场合的历练必不可少。
这种谈判本来有秦桧在旁边拾遗补阙更令人放心,但黑魔海巫、毒二宗势同 水火,秦奸臣出面徒增变量,于是程宗扬只带了李师师一人赴宴。
好在李师师的容貌也很给自己长面子,刚才自己一身公子哥儿打扮,摇摇摆 摆带着李师师上楼的时候,至少两打男宾露出「鲜花插在牛粪上」的痛惜眼神, 等带着两名兽蛮人保镖的程牛粪挨个瞪过去,大家都老实了。
程宗扬倒不是故意显摆或者找茬,实在是今天的生意有风险,多吸引点注意 力,自己就更安全。
李师师拿起银勺慢慢吃着,程宗扬发现这丫头好处不少,首先是不挑食,而 且吃饭时十分细致,有种对食物的用心和珍惜,至于动作的优雅和美丽倒在其次 了。
程宗扬心里暗暗嘀咕,光明观堂的教育似乎不错,但李师师这块美玉放在她 们手里,照着淑女的方式培养,可是活活糟蹋了。
剑玉姬没有半点不耐烦,安详地坐在椅中。深黑色的眸子仿佛望不到底的深 潭,静若止水,偶尔眼眸一转,却灵动之极。
程宗扬放下银匙,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柄折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刺激对 方,偏生与西门庆用过的一模一样--一边摇着一边笑道:「昨日来去匆匆,没 能和大官人多谈谈心,程某深以为憾,不知我那位老朋友如今可好?」
剑玉姬若无其事地说道:「一点小病患,托公子的福,过几日便可痊愈。」
「那可太好了!听说大官人出事,我可是笑了一路,到家又笑了半宿,半夜 还笑醒两次。」程宗扬笑眯眯道:「这孙子就算能保住性命,少了个腰子总不能 长出来吧?」
剑玉姬淡淡道:「公子却是笑得太早了。」
程宗扬拉长声音,「是吗?」
程宗扬原想从剑玉姬的反应探询西门庆的生死,剑玉姬却是波澜不惊,对他 的疑问没有丝毫回应。
谈生意不怕对手笑,不怕对手恼,就怕对手和冰块一样冷静。程宗扬「唰」 的合起折扇,「啪」的往桌上一拍,横眉竖目地说道:「姓剑的!昨天说好大伙 谈生意,结果你杀我部属,伤我手足,这笔账该怎么算!」
程宗扬故意恶人先告状,就是想激怒剑玉姬。结果剑玉姬不动声色,反而是 旁边的齐羽仙寒声道:「你以谈生意为名,暗设圈套,若非仙姬识破你的诡计, 受伤的何止西门!」
「放屁!说好是仙姬和大官人来谈生意,露脸的只有西门狗贼一个,明明是 你们毁约在先!何况你们只伤了西门狗贼和巫妖婆两个人,我们死伤是你们的十 几倍!」
齐羽仙反唇相讥,「翻江会的不是人吗?」
「齐姊!你还有没有良知?」程宗扬痛心疾首地说道:「翻江会那群渣都是 你们送来挨刀的炮灰好不好!先让他们帮你们做脏活儿,再让我们来帮你们杀人 灭口,你们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哪里有程公子精明?」齐羽仙道:「手下豪杰尽出,还请出宫里的郭大貂 c,公子手伸得好长!」
「哪儿来的郭大貂c?」程宗扬矢口否认,「就是一个赶车的!你没闻到那 鞭子上一股的马粪味吗?」
两人唇枪舌剑,都不肯在气势上认输。旁边一个柔和的声音道:「荡星鞭乃 敝宗之宝。得公子赐还,妾身感激万分。」
程宗扬打定主意胡搅蛮缠,先摆足气势,好为接下来的谈判争得筹码,可剑 玉姬淡淡一句话,让他火气尽去,倒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程宗扬暗自警惕,顺势往椅上一坐,没好气地说道:「你派人下的帖子,我 人也来了,茶也喝了,要谈什么赶紧着,我可没工夫和你们磨牙。」
剑玉姬没有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道:「听说江州有物名为士敏土?」
程宗扬一怔,然后玩笑道:「仙姬不会也想做士敏土生意吧?」
「正是。」
这是送上门来挨宰的啊!程宗扬拉长声音,「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话音未落,程宗扬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却是齐羽仙全无预兆 地出手袭来。
程宗扬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动手,急忙低喝一声,一掌拍出。性命交关的 时候,程宗扬再不藏私,丹田气轮一动,那些由白光凝聚成的光点刹那间汇集起 来,掌心现出一层烈日般的光芒。
双掌相击,两人身体都是一震。齐羽仙虽然修为高出程宗扬一筹,但程宗扬 的九阳神功是全身真气凝成,攻势最为犀利,齐羽仙这一掌又是立威为主,并非 伤人,在他掌下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因为掌力逆冲,衣袖被劲气震碎,露 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齐羽仙身体一滑,接着「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却是一把制住李师师,把 长剑架在少女颈中,冷冷道:「把士敏土的做法拿出来,饶她不死!」
程宗扬大感后悔,自己实在过于自信,从理性的角度判断黑魔海确实有心谈 生意,不会玩什么花样,谁知道人家谈生意不假,可不仅想要金蛋,还想把下金 蛋的母鸡一并抱走。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跟你没完!」
齐羽仙冷笑一声,剑锋一紧,就要划破李师师玉颈细白的肌肤。
程宗扬叫道:「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把士敏土的制法拿出来!」
程宗扬一脸惶急,却见李师师用左手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悄悄打了个 手势。
「士敏土制法并不稀奇。」李师师脸色雪白,声音也有些发颤,口气却十分冷 静,「但用料必须是江州河底的泥沙。你们只要能占住江州,便将制法告诉你们 又如何?」
「住口!」程宗扬厉声喝斥道:「谁让你把这等机密都说出来!」
齐羽仙却不领情,冷冷道:「天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哪里还是机密?」
「阿齐,放手。」剑玉姬温言道:「今日与程公子是谈生意,何必要动刀动 枪,伤了和气?」
剑玉姬发话,齐羽仙终于罢手,「若对仙姬不敬,当心你的小美人儿。」说 着收起长剑,放开李师师。
程宗扬扶起李师师,「黑魔海原来是这般做生意的,我盘江程氏伺候不起! 告辞!」说着拂袖而起。
「公子留步。」剑玉姬柔声说道:「阿齐一时鲁莽,险些伤了师师姑娘,都 是妾身管教不严。」她敛衣施了一礼,然后道:「为表歉意,公子若想知道如瑶 小姐的下落,妾身倒是略知一二。」
程宗扬心生警兆,暗叫这绝对是个陷阱,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 剑玉姬。
剑玉姬道:「公子只在建康寻找,却不知云家因此事颜面无存,恚怒之下, 已经把如瑶小姐送往汉国。」
程宗扬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用尽手段也打听不到一点消息。看来林清浦推测 黑魔海主要势力在汉国,有七八分属实,至少她们的消息比自己要灵通得多。
「如瑶小姐如今在首阳山下的舞都城,身边有十二名护卫,八名仆妇和两名 丫鬟,身体安泰,衣食无忧。」剑玉姬从容道:「公子能否坐下谈谈呢?」
程宗扬返身坐下。自己拂袖而去并不是装装样子,这两个贱人明显是用红脸 白脸这种老掉牙的手法引自己入套。而且剑玉姬抛出云如瑶的消息,也不是安的 什么好心,分明是暗示自己云如瑶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了如指掌--今天的生意 自己想谈也得谈,不想谈也得谈。
剑玉姬切入正题,「听说公子有意出让各朝的代理?」
「没错。」
剑玉姬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黑魔海有意接下秦、汉、晴州三地的 士敏土生意。」
程宗扬心头火起,讽刺道:「你们何不干脆连唐国也要了?北三朝加晴州, 六朝一多半的生意都给你们得了。」
「唐国已由晋国金谷石家代理,怎好夺人之美?」
程宗扬默念两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然后堆起笑容,「原来是谈这个! 好说!好说!如今士敏土的市价仙姬想必也知道,一石一枚金铢,代理九折!为了 避免市场垄断,我们盘江程氏的规矩是每家代理商最多只能作一朝的生意。出于 公平起见,每朝我们会选三家代理商入围,同场竞标,价高者得,每次代理权为 一年,欢迎仙姬来投标!」
齐羽仙冷冷道:「秦、汉、晴州三朝,一个都不能少,代理价五折!」
程宗扬摊手道:「那就没得谈了。做生意讲的是一个信字,有规矩大家都不 遵守,你觉得挺痛快,可我要这会儿答应下来,出了门就不认呢?再说三朝的市 场那么大,就是让云家来做,也不可能一口吃下。依我看,只要一个晴州还好商 量,何况晴州有名的金山银海,利润比别处只大不小。」
齐羽仙还待开口,剑玉姬抬手拦住她,「好,便是晴州。价格每石一贯。」
「一贯?」程宗扬叫苦道:「仙姬你是没烧过士敏土!从河里挖来河沙,用上 等的松木来烧,火候差一点,整窖都成了废料。工钱、料钱、脚力钱……价钱比 种粮食只高不低!一贯的价格,我早把裤子都赔光了!」
「公子说多少?」
「每石两贯,最多八折!」
「价格如果变动呢?」
程宗扬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对士敏土的心理价位其实是每石一贯,但现在水 泥刚刚问世,属于稀缺物品,每石卖到一个金铢丝毫不成问题。要知道这个时代 最缺乏的就是建筑用的黏合剂,高等级的城墙往往要用糯米汁甚至蛋清来黏合砖 石。用士敏土掺上沙子作成的混凝土,相比之下要质优价廉得多,效果更是天壤之 别。给予代理商八折的优惠,自己其实占了大便宜,如果自己贩运出售,单是运 费和经营店面,至少就要三成的成本。
「如果价格变动,一律按成本价八折。」
「可以。」剑玉姬一口答应下来,然后道:「我要十年的代理权,无偿。」
程宗扬叫道:「代理权一年为期,这个没商量!」
剑玉姬淡淡道:「如果三天之内,我把黑魔海所有部属都撤离临安呢?」
程宗扬一愕。
「如果免去代理费用,我黑魔海承诺,三年之内,除购买士敏土以外,不踏入 宋国半步,如何?」
程宗扬心念电转,这等于是剑玉姬承认在宋国的布局全盘失败,放弃进一步 的行动。这个喘息机会对自己太过重要,自己势力扩张虽快,但缺乏根基。三年 时间,足够自己稳住脚步,在宋国扎下根来,到时即便黑魔海卷土重来,自己也 能让他们铩羽而归!
这样优厚的条件,说自己不心动那是假的。不过就这么答应下来,自己也太 对不起六朝的各位奸商了。
「五年!」程宗扬道:「你们五年不踏入宋国半步,我给你三年的无偿代理 权。」
「五年无偿代理。还有购买的优先权,必须保证如数供货。」
双方争执多时,最后敲定:黑魔海无偿获得晴州士敏土销售五年的代理权,每 年配售额度不低于二十万石,一百万石以内的需求,盘江程氏必须如数供货。每 石价格不超过十六银铢--这是按照目前每石两贯的售价计算,如果盘江程氏下 调士敏土售价,黑魔海同样获得八折的优惠。
双方逐项谈妥条款,程宗扬刚松了口气,便看到剑玉姬取出一份契约,上面 的条款与刚才谈定的内容丝毫不差,就剩双方签字画押的位置还留着空白。
程宗扬盯着这份完整无误的契约,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枉自己又是拍桌 子又是斗心眼儿,结果分毫不差,全在这贱人的算计之中。
半晌程宗扬才冷笑道:「不如你连字也替我签好得了。模仿字体这种小事, 对你们黑魔海来说还不简单?」
剑玉姬坦然道:「公子的笔迹模仿起来并不甚难,画押却是不易。」
程宗扬先提笔签下名字,然后当着剑玉姬的面把毛笔掉转过来,用笔管醮了 墨汁,写下英文的花体签名和日期--即使黑魔海能把自己的字迹模仿得一模一 样,把日期照抄下来也没用。
双方各留一份契约,然后击掌立约。
程宗扬拿起酒杯,笑眯眯道:「祝大家合作愉快!che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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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丰乐楼,程宗扬心里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地,连步履都轻快了许多。
自从发觉黑魔海在临安的踪迹,程宗扬心头就始终笼罩着一团阴影,如今剑 玉姬主动收手,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难得的轻松,就像憋着一口在暗无天日的水 下游了多时,终于浮出水面,看到满天星光,呼吸到新鲜空气。
用荡星鞭为引子,晴州一地士敏土生意的五年代理权,换来游婵和黑魔海五年 不踏进宋国的承诺,这笔交易实在很划算。程宗扬禁不住想到,说不定剑玉姬还 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对象。
「奴家觉得这个交易很奇怪。」李师师皱起蛾眉,「黑魔海为什么要改行做 生意呢?」
「缺钱呗。」程宗扬道:「黑魔海在各处扩张势力,肯定要买房子吧?养手 下也要花钱吧?购买房产、培养人手、拉拢各方势力、收买高手,还有交通、住 宿、公款吃喝、员工福利……哪样不要钱?黑魔海老本都被岳鸟人掏了个净光, 如今摊子又铺这么大,不缺钱才是怪事。光明观堂好歹还有门手艺可以养家,黑 魔海难道摆摊卖巫术挣钱?」
李师师偏着头道:「奴家总觉得不这么简单。」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黑魔海这么突然收手,确实有点奇怪……」
李师师道:「如果她们就是做生意,你会按约定卖士敏土给她们吗?」
「当然会。」程宗扬认真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如果只凭个人好 恶,觉得是好人就多卖贱卖,觉得是坏人就不卖,这生意也做不长。」
李师师仔细品味着这句话,程宗扬道:「对了,刚才那一剑没伤到你吧?」
李师师道:「她剑上有道真气护着锋刃,只是吓唬人罢了。」
程宗扬笑道:「好在你给我打了个手势,要不我还真被吓住了。」
李师师美目露出好奇的神情,「士敏土真是用江州水底的泥沙烧成的吗?」
「阿弥陀佛。」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竖起手掌,「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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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太尉府。
陈列着各式珍玩的书房内,高俅把玩着一只三四寸高的羊脂玉瓶,点头道: 「好玉料!好手艺--你倒耐得住性子,隔了一天才来老夫这里。」
程宗扬毫无形像地半靠在太师椅上,没好气地说道:「高爷跑得比兔子还快 几分,要不是小弟在后面顶着,黑魔海的妖人恐怕早就杀上门来了。」
高俅倒是毫不脸红,「屠龙刀是岳帅的遗物,怎敢有半点闪失?」
「你要不放心,直接下场替我打啊。干嘛还藏头露尾的?」
高俅放下玉瓶,用丝巾抹了抹手,「老夫若是泄漏了身份,只怕坏处远在杀 敌之上。」
这倒没错。高俅的身份若是曝光,将是自己和星月湖难以弥补的损失。程宗 扬此来并不是兴师问罪,他歪着身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道:「有件事要 禀知太尉。」
「哦?」
「我刚和黑魔海达成协议,他们承诺五年之内不入宋国半步。」
高俅眼锋犹如刀光闪过,「当真?」
「我刚在丰乐楼和剑玉姬签的契约,」程宗扬道:「十成不敢说,七八成可 信还是有的。」
高俅第一个反应是:「你们杀了谁,让黑魔海不得不收手?」
程宗扬长叹一声,「只是重伤了两个,估计还死不了。」
高俅讶道:「如此黑魔海为何要让步?」
程宗扬笑道:「太尉有没有兴趣做生意呢?」
高俅没想到他会拉开话题,「什么生意?」
「士敏土专卖。」程宗扬道:「晋、唐、宋、晴州都定下了。还剩秦、汉和昭 南。太尉有兴趣,不妨也参一份股。」
高俅闭目想了片刻,「黑魔海得了晴州?」
程宗扬佩服地竖起拇指,「太尉明察秋毫!」
高俅冷笑道:「黑魔海倒是改了路数--汉国给我留着。」
「汉国生意那么大,太尉自己能吃下吗?」
高俅道:「朝中同列众多,非独老夫一人。」
「我没听错吧?」程宗扬坐起身来,「咱们大宋的官员这是准备组团去汉国 做生意?」
「挣钱的事,谁不肯做?」
「可你们是宋国的官哎!跑到汉国做生意,合适吗?」
高俅嗤笑道:「少见多怪!我且问你,哪一朝官员准许经商?」
程宗扬皱眉想了半晌,「昭南?」
「不错,」高俅道:「昭南是封君制,连正经的官员都没有,只有君长和家 臣。其余五朝,官员不许经商都是朝廷律例。」
「这和你们去汉国做生意有关系吗?」
「国有国法,官有官策。既然朝廷不许官员在本国经商,在境外置办产业总 是管不到吧?因此宋国官员便在汉国置办产业,汉国官员便在唐国置办产业,唐 国官员又在晋国置办产业。至于在晴州有生意的,更是车载斗量。」
「这种事朝廷不管?」
「不与本国百姓争利,何必多管?何况朝中官员在他国的产业,谁又能管得 过来?诸朝官吏对此都心知肚明。论起来,我们在汉国做生意倒比在宋国更方便 些。毕竟在本国多少要避嫌,若被人反咬一口,更是得不偿失。生意换到汉国, 只要透出消息,各级官吏能帮则帮,即便帮了也不会被人揪出错来--毕竟他们 在我们宋国也有生意。」
程宗扬呆了半晌,「天下官吏一般黑啊。干!六朝各自为政,下面的官吏倒 是先联手组成统一政府了。我听着效率恐怕比正牌官府还高。」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关系自家生意,谁能不尽心呢?」
程宗扬摇了摇头,官员们不愧都是聪明人,硬让他们摸出一条新路来。
「那么就是汉国。太尉挑几个人,把生意先做起来。」
高俅一口答应,「好说。」
「还有,」程宗扬道:「我是认真的--这趟生意,把高智商带上。」
高俅道:「老夫已经给商儿请了恩荫,如今已经有官职在身。若说历练,商 儿年纪尚小,再过几年不迟。」
「再过几年就晚了。」程宗扬道:「我知道太尉是怕衙内有什么长短,但恩 荫又吃不了一辈子,把他放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高俅犹豫半晌,然后摇手道:「不妥不妥。此去汉国关山千里,万一有事, 老夫鞭长莫及。若要历练,唔……去太学如何?」
程宗扬脸都黑了,「去太学?难道太尉准备让衙内考个状元出来?」
高俅捋着胡须欣然说道:「商儿为人甚是聪明,只要用心,考个三甲也不甚 难。」
程宗扬真见识了高俅护犊子的架势,就高衙内那花花太岁,还参加科举,考 上三甲?恐怕整个天下也就高俅自己相信他干儿子能考上吧。
「得,反正又不是我干儿子。」程宗扬伸了个懒腰,随意道:「听说陛下赐 了太尉一壶珍珠?」
高俅收起笑容,手指在椅上轻轻敲着,良久才道:「陛下虽然英明,可老夫 终究是个武人,难入中枢。贾太师纵然有百般错处,稳定朝局却少不了他,若真 出事,国中必定大乱。因此这份赏赐老夫已经回绝了。」
程宗扬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扯出这样一个爆炸性的内幕,顿时吓了一 跳,「陛下让你除掉贾太师?」
高俅微微颔首。
程宗扬心头一阵翻腾,太皇太后吩咐此事时,自己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赏 赐给高俅珍珠是为了让他意识到宫里对他的信重,好继续为宋主忠心耿耿地控制 住军队。谁知宋主竟然擅作主张,要借高俅的手除掉贾师宪。
贾师宪又不是董卓、王莽,虽然有些揽权,但绝没有篡位的心思,这么急切 想除掉他,就为了掌握权力,这位陛下对权力的欲望真够旺盛的,性子也未免太 急躁了些。
沉思间,桌上忽然一沉,多了一柄长刀。
屠龙刀比寻常刀剑重了许多,单手放在桌上虽然不是难事,但像高俅这样随 手一放,数十斤的刀身撞在木头上没有半点响动,却不容易。
程宗扬道:「原样奉还!我说借来用用吧,瞧,连毛都没少一根。」
高俅道:「此刀虽然锋锐如常,却已少了神韵。」
程宗扬有些心虚地干笑道:「太尉这番话好玄妙……」
「老夫与这屠龙刀相伴十数年,旁人看不出来,老夫再不知晓其中的变化, 岂不成了瞎子?」
程宗扬只好道:「其实吧,我这会儿赖着不走,也是想问问这事,就是没想 好怎么开口。」
「但说无妨。」
程宗扬把自己与名为剑玉姬实为齐羽仙交手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 生死根的变化。
高俅沉默多时,然后道:「你竟然能得此机缘,难怪八骏肯识你如手足。」
「你就别兜圈子了,我一直提着心呢。乱吃东西,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
「你可知此刀是以珊瑚寒铁制成?」
「知道。听说珊瑚铁是海底出的奇铁。」
「不错。」高俅道:「珊瑚铁除了锋锐异常,传言还有桩神异之处,以此为 兵刃与人交手,每次挡格都可以将对方的力道纳入其中。」
这难道就是岳鸟人所向无敌的秘密?程宗扬脱口道:「岳帅当年纵横沙场, 愈战愈勇,是不是就因为这把屠龙刀能吸收碰撞的能量?太尉有没有试过?」
「老夫收藏屠龙刀已有十六年,对此传言也试过无数遍。但从未能从刀中汲 取过一星半点的力量。据老夫所知,能从刀中汲取力量的,除了岳帅,就只有你 一人而已。」
这究竟是穿越者的异能,还是岳鸟人和自己一样也有生死根呢?每次挡格都 可以吸收力量,难怪岳鸟人要用珊瑚铁做成一把刀,如果换作自己的匕首,储能 空间恐怕只有屠龙刀的百分之一。
但这些仍然无法解释自己丹田的异变。除了珊瑚铁的神异,至少还有一个可 能性--自己同时修习的九阳神功和太一经!
这两门绝学都是不能说的秘密,即便说出来,高俅也未必能帮得了自己,好 在自己丹田的气轮还算稳定,等见到殇侯问他更有用一些。
高俅摩挲着刀鞘,一向城府深严的他竟然流露出几许不舍,低叹道:「也许 你才是它命定的主人。」
程宗扬笑道:「那不如给我好了。」
高俅坚决地摇摇头,「高某不敢负岳帅所托。」
「岳帅……是不是说他会回来取这把刀?」
高俅微微颔首。
我就知道!岳鸟人把充能完毕的屠龙刀放在高俅这里,与布下太皇太后这枚 棋子一样,都是给他自己安排的后路!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19 23:48:38

第八章

回到翠微园,秦桧、林清浦、匡仲玉和冯源正在临湖的花厅聊天,听到程宗 扬与剑玉姬谈妥的条件,冯源讶道:「黑魔海全面撤出宋国?程头儿,士敏土有这 么赚钱吗?」
「不对!」匡仲玉激烈地说道:「你和黑魔海打得交道太少!她们绝不会平 白无故这么慷慨!」
林清浦沉吟道:「剑玉姬虽然智计百出,黑魔海人手不足的缺陷却是难以弥 补。如今黑魔海在宋国布局的已经失败,收缩势力也在情理之中。」
秦桧道:「剑玉姬绝不会因为一个理由就放弃全盘布局,肯定还有一个甚至 两个以上的缘由。」
冯源道:「让我说,黑魔海八成在宋国根本就没几个人,现在收手,花不了 几个钱,倒省了一大笔代理费。」
「黑魔海单在临安就有凝玉姬、陆虞侯等人,西门庆还拜了蔡元长作干爹, 势力绝不会小。」李师师鼓足勇气道:「即便剑玉姬承诺撤离,也肯定会留下几 个暗桩。」
程宗扬道:「留些暗桩是情理之中。但剑玉姬既然放出话来,肯定不会让咱 们抓到把柄。不然咱们找到证据,翻脸收回代理权,她们也无话可讲。奸臣兄, 你在想什么呢?」
「以属下之见,剑玉姬肯让出宋国的原因虽然难明,但反过来想呢?」秦桧 道:「也许剑玉姬的用意正是让公子留在宋国,专心经营生意,而无暇他顾。」
秦桧一番话,让众人都深思起来。
良久,林清浦道:「会之兄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公子在南荒,便坏了鬼巫 王的事;公子在建康,便坏了晋宫的事;公子在晴州,便坏了晴州分舵的事;公 子在宋国,又坏了林教头的事。也许剑玉姬正是以退为进,把公子留在宋国,或 者是云水以南。」
匡仲玉忽然道:「属下从江州赶来时,洛都消息已经有月余未曾传来。」
众人都朝匡仲玉看去。
匡仲玉看了一圈,发现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然后才道:「岳帅有位故交在汉 国多年,身居高位,与我星月湖关系极深,一直有人往来传递消息,近来消息却 中断了。」
林清浦皱眉道:「没有派人联系吗?」
「江州战事方殷,抽不出人手。宋国撤军之后,孟上校便派人赶往洛都。从 江州到洛都,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个月。如果找不到设斋的影月宗法师传讯,只 怕两个月后才能传讯回来。」
沉默片刻,程宗扬缓缓道:「剑玉姬并不是想把我留在宋国。事实上,她在 席间故意露出口风,引我到汉国去。」
程宗扬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剑玉姬透出云如瑶下落时,除了暗含威胁,还给自 己设了一个圈套。云如瑶的事自己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带足人手上门去挨云家几 位爷的臭骂,而且剑玉姬的退让,肯定会使自己在宋国境内竭力扩张,单是五处 钱庄,就要留够得力的人手。黑魔海人手不足,自己能用的人又有几个?
如果不是秦桧一语点破,匡仲玉又道出洛都信息中断的事,自己很可能连秦 桧都留在临安,一个人偷偷溜到舞都,先磕头认错,再任打任骂。到时用不着黑 魔海精英尽出,只要剑玉姬出面,自己也许就回不来了。
这贱人算盘打得好精,简简单单一句话,包含了利诱、威胁、圈套,可恨的 是自己明知道这贱人设下陷阱不怀好意,但又忍不住不跳。
「任她诡计百出,我就一招!」程宗扬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她既然 让出宋国,我就先占住!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她们老实做生意便罢, 如果想玩什么花样,反正宋国禁军都被打跑了,惹急了索性把星月湖的兄弟们拉 出来,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如释重负,都道:「正该如此!」
程宗扬还有一个猜测没说出口,剑玉姬肯退出宋国,多半还有一个原因:郭 槐。剑玉姬眼光过人,郭槐的身份瞒得过别人,绝瞒不过她。这种局面下,自己 随时可能不按江湖规矩,暗中动用官府的力量打击对手,黑魔海先手已失,在宋 国的局势全面陷入被动,这是黑魔海必须撤出宋国第四个理由。也许还有更多的 原因,但已经不是自己所能知道的了。
众人集思广义推测出黑魔海这笔交易背后的真实目的,程宗扬随即开始安排 对策。
「会之,你找一下姓孙的,通过皇城司的路子摸摸黑魔海的底。我估计皇城 司的线索不少,但他们的心思没放在黑魔海上面,大多数都忽略了。你找找有没 有蛛丝马迹,如果能挖出哪个暗桩没撤,就是她们不遵守约定。翻脸也没什么好 说的。」
「是。」
「清浦,你联络孟老大,问一下洛都的事。顺便问问花和尚和林教头有没有 到江州。」
「是。」
「老匡,临安你比我们几个都熟,听说城里有专门售卖符U、法器的地方, 你是行家,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护身防御之类的好东西,价钱不是问题。」
「是。」
「冯大法,把你的手雷再做小一点,威力再大一点。」
「不成啊。」冯源道:「那东西太费钱了!我试过,要是不用龙睛玉,只用 火捻,威力只有十分之一,勉强能把铁壳炸碎。龙睛玉越大,威力越大。」
程宗扬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不是冯大法水平不够,主要是这个时代的火药 威力差得太远,用来放鞭炮还行,当武器也就像岳鸟人那门吓人的大炮或者不靠 谱的地雷一样,用来对付个普通人还凑合。如果不用龙睛玉当引子,单纯靠火药 的力量,炸开的铁壳就像几个黑乎乎乱飞的屎壳螂,随便来个高手,顺手拍飞还 不耽误赶路的。
用上龙睛玉之后,手雷的威力立刻狂升,但相应的,大规模装备军队就成了 幻想,毕竟谁都没阔到拿一堆龙睛玉砸人的地步。说句不好听的,那些被炸死的 士兵恐怕还没有龙睛玉值钱,把龙睛玉换成银铢,直接收买说不定还更快点。
「不用太多,给我做十个就行,」程宗扬交待道:「最多念珠那么大。」
冯源虽然肉痛,也答应下来。
李师师道:「我呢?」
「你好好养伤。」程宗扬道:「养好伤,我还有件要紧的事交给你。」
「什么事?」
程宗扬笑道:「先不告诉你。」
李师师没有再追问,「好啊。」
众人各自离开,分别去办事。匡仲玉却缓了一步,等众人走后才道:「那人 并非高官。」
程宗扬打断他,「是孟老大让你告诉我的吗?」
匡仲玉点了点头,「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我恰巧是一个。不知公子在晴州 时是否听说书人提到过岳帅留有宝藏?」
「难道是真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匡仲玉道:「岳帅出事前,曾往洛都运送了一批东 西,随行的就有匡某。」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匡仲玉道:「但接收的人,是洛都书院一位山长。按照约定, 他每月会报一次平安,用的暗语是《易经》的句子,每月一句。」
山长是书院主持的称号,也许没有人能想到岳鹏举会私下结交一位文人。
「如果传来的暗语是『日出东方』,就意味着时候已到,他将把这批物资交 还给我们。」匡仲玉道:「但孟上校刚刚得到消息,这次的平安信并没有传来。 按时间推算,如果出现意外,当在这一两个月间。」
「江州起事,他也没有把这批东西交给你们?」
匡仲玉摇了摇头。
程宗扬暗自诧异,岳鸟人这是搞什么鬼?那批东西不会是他的穿越日记吧?
「孟上校说,既然没有这些物资,我们也已经守住江州。能不能拿到倒在其 次,要紧的是岳帅那位故交的下落。程少校忙于宋国事务,无暇分身,已由斯中 校动身赶赴洛都。只是程少校身为校官,需要将此事知会少校一声。」
程宗扬放下心来。有斯明信在,这件事用不着自己来操心。况且再珍贵的宝 藏,如果用不上,就和没有一样。
匡仲玉说完,从身后拿出一根竹竿,竹竿上挑着一幅卦旗,上面写着「铁口 神算」,配合着他的须发,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样。
程宗扬笑道:「老匡这身行头不错啊。」
「无量天尊。」匡仲玉稽首一礼,煞有其事地说道:「客官印堂发亮,已是 红鸾星动。天缘在北,红线相牵。天予不取,必受其殃。切记切记。」
「匡大骗,你这唱得哪一出啊?」
「天机不可泄漏。公子只须往北一看便知。」匡仲玉说罢飘然而去。
程宗扬琢磨半晌也没弄明白匡仲玉是什么意思,左右无事,索性往北走去, 看看这老骗子玩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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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园临湖而建,北面是后花园。像高俅这样的大贪官,能被他看中的园子 当然不差。花园内古木参天,花树相映,还有座七八丈高的假山,全用玲珑奇秀 的太湖石堆叠而成。程宗扬虽然在园里住了不短时候,但整日奔忙,还是头一次 来花园赏玩。
由于整个内院都被自己占据,原来高府的家丁仆人都在前院,此时花园内空 无一人,只有高树蝉鸣,流水淙淙声不绝于耳。
虽然对剑玉姬的目的难知根详,但黑魔海退出宋国,至少是不公开活动,已 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剑玉姬有什么手段,她既然退出,在宋国境内已经没有 黑魔海的威胁。这个巨大的阴影一旦消失,程宗扬只觉浑身轻松,只想找个地方 好好喝上一杯,自己给自己庆祝一下。
背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声音娇媚地说道:「程爷……」
程宗扬一个激零,难道让老匡那大忽悠说准了?真的是天降艳福?等他转过 身,看清身后的女子,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妇人打扮媚艳,举止妖冶,除了黄氏还能是谁?都是被人啃过多少次的烂 桃了,这也能叫艳福?老匡也太能糊弄人了吧?
如果是平常,程宗扬也许有心情和她乐上一场,但如今自己房里除了凝美人 儿,还有个卓大美人儿,哪个不比她强上几倍?偶尔尝个新鲜也就罢了,送上门 就用,自己可没那个心情。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都说过了,药在师师姑娘哪儿。」
黄氏娇滴滴地依过来,抱着他的手臂,用丰满的胸部磨擦着央求道:「师师 小姐说那药有毒性,不肯让奴家用……」
「瞎说!有那么好的毒药吗?肯定是你敲门的方式不对!那丫头耳根子软, 好好求求她,她磨不过你自然就肯给了。」
「程爷……」
「再来磨我,小心你往后连园门都进不来。」
黄氏只好乖乖闭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程宗扬无奈,只好道:「就说我说的,给你好了。」
「多谢程爷!」黄氏得了这句话,立刻欢天喜地自去寻李师师。
程宗扬摇了摇头,像黄氏这种拿身体当本钱的浮浪妇人,在自己眼里和游婵 都没得比。逢场作戏的勾当,她不在乎,自己也就当闲暇时散散心,要是认真反 而错了。
打发了黄氏,程宗扬对那座假山倒来了兴趣,他穿过竹径,刚转过弯,却看 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沿着小径缓缓走着,她穿着薄薄夏衫,身材纤柔,腰肢盈盈一握,丰 满的臀部却浑圆肥翘,在白色的丝绸长裙里柔柔扭动,显露出诱人的曲线。她脚 步舒缓,腰臀的扭动带着令人血脉贲张的韵律感,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艳态横 生,充满了成熟妇人媚致入骨的风情。
看到那个背影,程宗扬心里一热,随即又冷静下来--那女子不是外人,正 是李师师的生母,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威远镖局总镖头的夫人,阮香琳阮女侠。
想必阮香琳还不知道李师师刚回来,否则依她的性子,正应该趁这机会跟女 儿说高衙内的好处,让她早日嫁过去好光宗耀祖,哪里会有闲情到花园散心?
花园?程宗扬忽然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遍。
风过树梢,枝上偶尔传来几声蝉鸣,整个后花园除了自己和眼前的美妇,再 无旁人。
程宗扬心头一阵狂跳,莫非这就是老匡说的桃花运?可阮香琳满门心思都在 高衙内身上,从不把自己这个小商人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就和设计好一样,专门 在这里等自己?如果一厢情愿地凑过去,却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那 可糗大了。
程宗扬把拳头放在嘴边,低咳一声。两人相距尚远,平常女子也许听不到, 但以阮香琳的耳力,听不到才见鬼了。
阮香琳却像是真的没听到,仍是缓步走着,但仔细看时,她腰臀的摆动有点 微妙的变化,风情更显
艳。 程宗扬再不明白其中蕴藏的意味,那就真是个傻瓜了。虽然不明白阮香琳的 态度为什么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开始连女儿都不肯嫁给他,到自家 主动显露风情,但这些都不妨碍程宗扬改变念头。
平心而论,阮香琳着实是个出众的美妇人,难怪高智商那小崽子一见她就动 了心思。当日在野猪林,自己已经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精光,那身美肉,白花花 耀人眼目。若不是念着李师师的体面,自己早就这棵大白菜给拱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翠微园自己就见过一次,野猪林又是一次,眼下她主动送 上门来,自己再推三阻四,那可就太虚伪了。
不过阮香琳虽然分明是有意卖弄风情来引诱自己,自己也不好直接上去就把 这棵白菜给拱了。这就好比你突然交了桃花运,遇到一个美女请你帮忙,帮完忙 发现大家谈得很投机,接着邀请她看电影,看完电影再去酒吧喝一杯,喝完大家 还意犹未尽,于是去酒店开房,水到渠成给双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如果帮完忙,你直接说:不用谢,大家打一炮吧!这场艳遇有九成的可能会 以一个耳光而告终--虽然原因和目的一样,但过程决定了最终结果。毕竟阮香 琳不是主动求上门来的梁夫人,也不是被当成礼物送上门来的凝美人儿,而是李 师师的娘。
程宗扬琢磨着该怎么进入这个过程--对于这种半推半就的戏码,自己完全 是个门外汉。但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种勾引良家妇女的大行家自己也不是没见 过--宋朝、偷情、土财主、美妇人--这简直是为西门大官人量身打造的啊。
忽然阮香琳脚下一滑,却是踩到石上的青苔,不小心跌倒。她曲膝一手按着 脚踝,似乎是扭伤了脚。
程宗扬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扶起阮香琳,「夫人可是跌伤了?」
阮香琳扭过头,风韵犹存的娇艳玉脸上满是痛楚,「原来是程公子,」她吃 力地想站起来,一边忍痛道:「奴家只是扭伤了脚,不妨事的。哎呀!」
刚勉强站起身,阮香琳又低叫一声,却是脚下无法用力,又跌了下来。这次 有程宗扬在旁边,她幸运地没跌到地上,倒是全便宜了程宗扬,整个人都摔到他 臂间,让他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阮香琳与阮香凝是嫡亲姊妹,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但年纪大了几岁,身子更 加丰腴柔滑。那只充满弹性的大圆屁股压在程宗扬腿上,隔着衣物还能清楚感觉 到她肌肤的柔腻和香滑。
程宗扬满心绮念,说道:「夫人多半是扭到了脚踝,走不得路,不如让在下 来看看。」
「多谢公子,只是不用了的。」阮香琳仍在推辞,但她挣扎几下,脚上终究 使不上力气,只好颦着眉,无奈地说道:「奴家来时,看到那边有个山洞,尚能 落脚。」
程宗扬扶着阮香琳的手臂,那美妇半边身体都依在他臂间,忍着痛楚,一瘸 一拐地折回来。
这段路总共不过三四十步,两人却走了差不多一刻钟。阮香琳那具熟艳的胴 体依在他臂间,无意识地与他身体磨擦,不时展露出肉体诱人的曲线和迷人的弹 性。
她穿着一件淡红的薄衫,虽然不是新衣,却洗得干干净净,无论衣带、香囊 还是凤钗珠履,都有种貌似并不刻意的精致。隔着衣衫,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 气,那是一种混合了体香的柔媚气息,充满了女性的诱惑。
阮香琳用眼角瞟着旁边的男子,心下也不免时喜时忧,忐忑不安。起初她并 没有把这个外地商人放在眼里,一门心思都在太尉府的小衙内身上。后来接触渐 多,才慢慢留意这个年轻人。
当得知这个年轻人还有两个客卿的官职,阮香琳已经有些心动,虽然他品秩 不高,其中一个是虚职,宝钞局主事又是新设的,但女儿嫁给他也不算差了,若 能当个正室,也比得过小衙内的侍妾。
等到撞破黄氏和他的私情,阮香琳才发现自己小看了他。留心打听之下,越 来越觉得这年轻人来历不凡,不仅家底雄厚,与各方的交情也不是一般的深厚, 贾太师、高太尉、王宰相、蔡侍郎、吏部、工部、户部……当权的官员们,处处 都和他有来往。难怪连黄氏这等官宦家的娘子也毫无廉耻地投怀送抱。
李师师一直没有告诉程宗扬,自从阮香琳看中这个新女婿,早把高衙内抛到 脑后,这些日子说的无非是让她早早嫁入程家,作个正房。
李师师自是不肯,阮香琳却越来越着急。她与那帮纨裤子弟厮混时,耳闻众 人说起程公子曾带来艳妇与众人荒淫,眼见又有黄氏的例子,少不得认定这年轻 人是个好色之徒。师师若再拖延下去,万一被人占了先,可就悔之莫及了。
丈夫年纪渐长,自从失了太尉府的镖,镖局生意一日不如一日,阮香琳忧心 似焚。正彷徨间,谁知天上掉下来个活神仙,会让她又遇上铁口神算的匡仙长。
看过女儿的生辰八字,匡神仙掐指一算,顿时大皱眉头,说此女十八岁当遇 贵人,若是一念之差,失此良机,不仅己身难保,还将祸延父母--与当年的测 算一字不差,果然是真神仙。
可即使是真神仙,也没办法硬逼着自家女儿嫁人。阮香琳只好求问是否有破 解之法?
匡神仙掐指算了半晌,只说了一个字:「有。」便不再多言。
阮香琳恳求多时,又厚厚送了份谢礼,匡神仙才惜字如金地说道:「以母代 女,未尝不可。」
匡神仙的指点使阮香琳芳心大动,女儿既然不肯,自己若是能先攀上这个高 枝,倒给女儿铺了路。等师师过门,自己再和他断了来往,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位姓程的员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个好色的性子。连黄氏那种姿色 都能巴结上他,以自己的容貌,只要肯牺牲色相,还怕他不上钩?
阮香琳也不是三贞九烈的妇人,当初为了讨好高衙内,早已弃了名节。何况 这年轻人看来比花花太岁好应付得多呢?
好不容易走到山洞处,那山洞也是太湖石叠成,洞内已经铺了一片一人宽的 芭蕉叶。阮香琳扶着程宗扬的手臂坐在叶上,然后背过身,除下鞋袜,一手抚着 脚踝。
阮香琳脚上的伤倒不是假的,她故意在山石上滑倒,这会儿脚踝处红肿了一 块,但远没有她显露出来的那么严重。
阮香琳一点一点揉摸着脚踝,玉趾吃痛地并起绷紧。她一双纤足原本就生得 甚美,此时被翠绿的蕉叶一映,更显得洁白如玉。不用回头,她就能感觉到背后 火辣辣的目光。
这年轻人的反应让阮香琳心下暗笑,她暗暗盘算:这样的小馋猫切不能轻易 喂饱,第一次只让他尝些趣味,吊足他的胃口方好。
阮香琳柔声道:「多谢公子,奴家歇息片刻便是了,公子若无他事,便请回 吧。」
「不行,不行,我这就去叫师师姑娘,」程宗扬道:「万一伤到骨头就麻烦 了。」
如果被师师看到,以女儿的聪明,自己这点心思就大白于天下了。阮香琳当 然不肯冒这个险,叹了口气道:「师师这些天好生辛苦,奴家伤又不甚重,何必 再让她担心?」
「要不我送夫人回师师姑娘的住处?」程宗扬关切地说道:「这山洞又湿又 潮,多坐一会儿恐怕都会生病。」
「别打扰师师,奴家坐一会儿便是了。」阮香琳道:「这山洞倒还好,纵然 凉一些也无妨的。」
程宗扬抓了抓头,一脸憨厚地说道:「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倒挺近,夫人如果 怕打扰师师姑娘,要不到舍下休息一会儿?」
阮香琳低头道:「那怎么好?」
「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住,地方很宽敞。」
阮香琳推辞几句,最后柔声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程宗扬扶起她,笑眯眯道:「夫人小心。」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2:33

六朝云龙吟 第九集

第一章

  临安。西湖,翠微园。
  沿湖一段粉白的短墙垂满藤萝,叶间开着淡黄的木香花。透过扇形的窗孔,能看到两个少女并肩坐在花墙下,絮絮私语,旖旎的风景宛如图卷。
  「『风住尘香』一阙,是表姊在燕尾洲闲居时写下的。」王蕙道:「当时姊夫出知湖州,相隔千里,李家表姊独守空房,只能以诗词自娱,才有了这阙《武陵春》。」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李师师吟哦着词中的句子,轻叹道:「易安居士夫妻和睦,志趣相投,也免不了这些伤感。」
  王蕙暗叹一声,拉住她的手,「实话告诉你吧——那日姊夫来信说,已经在湖州新纳了两房小妾。表姊接到家书,虽然不至于以泪洗面,但也郁郁寡欢。」
  李师师讶道:「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便要纳妾?」
  王蕙低声道:「表姊身为女子,纵然才华满腹,可年华日老,免不了色衰爱驰。何况她成婚多年,一直未能生育……」
  李师师怔了半晌,自言自语道:「以易安居士的才华,身为女子,也难逃这般宿命么?」
  「男人三妻四妾,事属平常。可哪个女子愿意丈夫另有新欢呢?」
  李师师愁绪满怀,半晌才勉强笑道:「我瞧秦先生倒是好的。」
  王蕙小声笑道:「既然遇到了我,少不得让他从一而终。」
  李师师虽然在笑,眼中却没有多少信心。
  王蕙道:「我找匡神仙看过,匡神仙说我们夫妻也是命中无子。」
  李师师一惊,「真的么?」
  「江湖术士之言,未可全信,也不可不信。」王蕙娇俏地伸了个懒腰,轻声笑道:「无子又有何妨?先兄早逝,留下个遗腹子,我告诉他,要说服娘家娶我也容易,只需把熹儿过继来,改姓秦便是了。」
  「秦先生答应了吗?」
  王蕙吃吃笑道:「哪里由他不肯呢?」
  「姊姊的手段让人好生佩服。」说着李师师露出一丝苦笑,却是知道王蕙的手段自家学不来。世间男子虽多,能有几个连绝嗣都不在乎呢?
  王蕙见她还是不悟,不由心下暗叹。她眼珠一转,笑道:「说到这里,还有件事呢。当日在晴州,表姊曾经遇到一个女子,欲将必生所学倾囊相授。那女孩却说,在书院求读只是识几个字,将来持家时能记账罢了,诗词曲赋虽是雅事,终究非女子所宜,竟然不肯就学。」
  「竟有此事?」李师师又是诧异又是惋惜,「易安居士的诗词,一卷青史几人能及?她居然不肯去学?」
  王蕙道:「青史几行名姓,便胜得过小门小户的家室之乐么?」
  「哪里便不及呢?」
  王蕙没有回答,而是轻声吟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李师师不由怔住,这首诗她早已耳熟能详,王蕙吟罢上阙,下半阙的文字已涌至心头: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朱淑贞也是难得的才女,命运却远不及李清照,嫁了个俗夫,泪尽而逝。如果让她来选择,也许宁可放弃自己夺目的才华,换以平庸而快乐的生活。
  李师师对易安居士的诗词倾心折服,可这时听王蕙说起家事,「青史留名」与「家室之乐」,一时间竟不知孰是孰非。
  王蕙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说道:「话说回来,只要能一世安稳,便是只知皮肤滥淫的俗物,也未必不是佳偶。何况——家主虽然有寡人之疾,也不见得就是那等浅薄之徒。」
  李师师脸顿时红了起来,「姊姊说哪里话?家主与我何干?」
  王蕙促狭地眨了眨眼,「真的么?妹妹当日弃师离家,何其之勇,如今又何其之怯?」
  纵然李师师冰雪聪明,此时也无言以对。她望着窗外湖水上的浮萍,不觉已是愁肠百结。
  …………………………………………………………………………………
  程宗扬不知道两女在花下的私语,他这会儿正扶着「不小心」扭伤脚的阮香琳,带着满脸憨厚的笑容,一副谁都能啃的肉包子模样。
  看到天香水榭,阮香琳眼中露出一丝尴尬,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
  程宗扬佯作不知地把阮香琳扶进水榭,送到座榻上,然后道:「夫人少坐,我去沏杯茶来。」
  阮香琳柔声道:「怎好再麻烦公子?」
  「不麻烦,不麻烦。」
  程宗扬热情地自去倒茶,阮香琳坐在椅中游目四顾,这水榭她原是来过的,想起当日的事,不免有些心虚,看了几眼,便垂下头,装出娇弱的样子。
  屏风后飘来茶香,片刻后,程宗扬端了茶过来,笑道:「这是御用的龙凤团饼,正好前些天有客人送来几饼,夫人尝尝。」
  阮香琳心头微动,竟然是御用的茶饼,这年轻人来往的客人却是非富即贵。
  阮香琳饮了一口,果然香气扑鼻,不由赞道:「好茶。」
  那年轻人坐下来,和气地说着话。话题无非是生意,绕来绕去说了一刻钟,始终言不及私。
  阮香琳暗暗心急,趁程宗扬说得口干,举杯饮茶的工夫,扬起玉颈,一手在胸前扇着风,柔声道:「好热……公子这里可有扇子么?」
  程宗扬一拍额头,「我怎么忘了?」说着从袖中取出折扇,递了过来。
  阮香琳为难地说道:「折扇是男人家用的……公子可有团扇吗?」
  程宗扬恍然大悟,起身道:「我去找找。」
  趁程宗扬绕到屏风后,阮香琳飞快地将衣领的钮扣解开两颗,露出胸前一片白腻的皮肤。在水榭中坐了一会儿,她也着实热了,若不是为着矜持,直想除了衫子,只留下贴身的小衣。
  片刻后,程宗扬拿了柄小小的团扇过来。阮香琳接过扇子,轻柔地扇着风,一双妙目如水般在程宗扬身上打着转。
  那年轻人借着喝茶掩饰,一双眼睛却不停偷瞄她的玉颈。阮香琳心下暗笑,正要开口,却听他干咳一声,说道:「方才说到如今的粮价——今年粮价比往年足足高了六成,一是夏粮收成不好,其次是朝廷推行的方田均税法,各地富户唯恐被官府强买良田,宁愿抛荒,也不肯耕种……」
  阮香琳听得发急,只觉阁中越来越热,手里团扇摇得蝶翅一般,还禁不住香汗津津。这程员外枉自担个好色贪花的名头,却是个绣花枕头,不解半点风情。
  眼见他又要长篇大论,说起宋国的粮铁价格,阮香琳忍不住道:「程公子,奴家脚踝痛得厉害,能否帮奴家揉揉?」
  程宗扬一脸憨厚地说道:「啊?好啊。」
  阮香琳就等他这句话,轻轻翘起纤足,放在程宗扬腿上。
  程宗扬摘下她的绣花鞋,张手握住她的玉趾,温暖的触感使阮香琳娇躯轻轻一颤,身子升起一股异样的温热。
  程宗扬一手握着她的足尖,一手托着她的足跟,缓缓扭动着,给伤处活血。
  阮香琳用团扇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美目,火辣辣地看着程宗扬。
  可她这番俏媚眼全作给瞎子看了,那年轻人竟是个榆木疙瘩,只一脸憨厚地朝她傻笑,没有半点非礼的意思。
  阮香琳又是着急又是好笑,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呆子,真不知道梁夫人是怎么和他做成好事的,难道生米做成熟饭,盛到碗里放在眼前,他才知道吃吗?
  阮香琳柔声道:「公子一人在外,难道没有妻室随行么?」
  程宗扬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没娶亲呢。」
  「是吗?」阮香琳瞬了瞬美目,轻笑道:「莫非公子看中了梁夫人?」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她只是请我帮忙办点事。」
  阮香琳娇笑道:「若是奴家请公子办事呢?」
  程宗扬立即露出一副商人市侩的嘴脸,「只要夫人出得起价钱,什么生意都好说!」
  阮香琳心下暗啐一口,眼中却露出幽怨的眼神,「奴家流年不利,至今还欠了钱债,哪里出得起钱呢?」
  「这样啊……」程宗扬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却不见下文。
  阮香琳等了半晌,眼珠一转,一手捂着胸口道:「哎哟……」
  「夫人怎么了?」
  「奴家心口痛,」阮香琳皱着眉头道:「公子帮奴家揉揉可好?」
  「好啊。」
  「这里?」
  「旁边一点……」
  阮香琳扶着程宗扬的手腕放在自己双乳之间,腻声道:「轻着些……」
  程宗扬手掌在她乳沟间揉着,脸色越来越红。
  阮香琳一手摇着团扇,将自己的体香扇到他鼻端,一边道:「公子的手好暖和呢。」
  「夫人的胸……好大……」
  阮香琳暗暗舒了口气,这呆子终于开窍了,口中却道:「哪里有梁夫人的大呢?」
  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却不答话。
  阮香琳这会儿身上香汗淋漓,肌肤一片火热,索性揭开伪装,媚声道:「公子可想揉揉吗?」
  「在下……在下正帮夫人揉着……」
  「奴家说的是这里……」
  阮香琳玉腿一合,两条丰满而又圆润的大腿夹住程宗扬的手臂,一边挺起小腹,在他臂上柔柔磨擦。
  那年轻像是吓了一跳,半晌才道:「夫人……是让我揉这里?」
  阮香琳水汪汪的美目瞟了他一眼,「你想揉哪里便揉哪里。想用什么揉,便用什么揉……」
  「这……这不好吧……」
  阮香琳柔声道:「公子肯送奴家来家,又给奴家揉足摩胸,足见公子心存仁厚,是个难得的好人。纵然终身相托,想来公子也不会负了奴家。」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可你是……你是师师的娘……」
  「那又如何?」阮香琳用团扇掩口轻笑道:「奴家只是见公子独身寂寞,为公子排忧解闷,又不会与女儿争宠。」
  程宗扬小声道:「你这是红杏出墙啊。」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哪里会有旁人知晓?」
  程宗扬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在阮香琳惊疑的目光下,座榻后方的屏风忽然分开,露出两个人影。
  阮香琳瞪大眼睛,失声道:「阿凝!」
  失踪多日的妹妹竟然在自己最不愿被人见到的时候出现,想到自己方才的作态,阮香琳羞窘得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钻进去。
  但更让阮香琳羞愕的,则是妹妹的衣着。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正室娘子,这会儿就像娼妓般,身上只有几片小小的布料,全加起来还没有手掌大,身体几乎全裸。她白美的胴体曲线动人,肌肤脂香玉滑,白得耀眼,只是她颈中却系着一条链子,这会儿四肢着地伏在地上,伏在一个美貌道姑脚旁。
  阮香琳脸色时红时白,不住变幻,她扭过头,看到程宗扬戏谑的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这个年轻人的当。一想到自己刚才那番言辞都被妹妹和陌生人听得一清二楚,阮香琳不禁无地自容,急忙掩住衣襟,一手扶着座椅,起身欲走。
  「想走么?」那道姑轻笑一声,抬掌按住阮香琳的肩头。
  她那一掌看似轻柔徐缓,可阮香琳用尽浑身解数,仍被她轻易按住,接着便半身酸麻,无力地坐回椅中。
  阮香琳惊骇欲绝,她本身修为已自不低,谁知这道姑出掌时看似平淡无奇,修为却高得惊人,一掌拍下,真气沿着自己的经脉直入丹田,将自己的气海牢牢封住,而且气息纯正,竟然是正宗的道门玄功。
  程宗扬笑道:「阮女侠何必着忙呢?」
  阮香琳接连催动真气,丹田却像凝固一般,毫无反应,她压下心底的恐慌,勉强说道:「奴家……该回去了。」
  望着阮香琳惊惶的眼神,程宗扬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阮女侠,想让我把你干的丑事一件件摆出来吗?」
  阮香琳脸色发白,最后还咬着牙关低声道:「奴家……不知道员外说的什么意思。」
  程宗扬笑道:「这天香水榭想来阮女侠不陌生吧?当日阮女侠在这里独战群雄……啧啧,那一幕好生香艳呢。」
  阮香琳只觉身下升起一股寒意,禁不住颤抖起来。
  「还有……」程宗扬道:「那日和陆虞侯一道,赤条条被吊在树上的不知又是谁呢?」
  阮香琳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程宗扬托起阮香琳的下巴,「我如果告诉你,当日把你救下来送到客栈里的就是我呢?」
  阮香琳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般僵住,呆呆看着这个男子。
  「偷情算不得什么,想给你男人讨个官当当——这点儿心思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把我当成傻子,装模作样来骗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卓云君道:「何必和这贱婢饶舌?待奴婢封住她的穴道,主子爱怎么受用便怎么受用。」
  程宗扬大摇其头,「那和奸尸有什么区别?一点情趣都没有。」说着他叹了口气,「我本来想帮阮女侠把那十万贯的债免掉,阮女侠既然执意要走,就找高衙内慢慢还吧。」
  眼看程宗扬转身要走,阮香琳急忙道:「等等!」
  程宗扬回过头,笑着扬了扬眉毛,「阮女侠想通了吗?」
  阮香琳终于失去信心,她用心布了局,指望钓一只金龟婿,谁知这金龟婿倒是一钓就上,钓上来的却是吞舟之鱼,半点由不得自己。如今自己把柄落在他手中,反而被他牢牢拿住。
  阮香琳讷讷地难以开口,可那年轻人只戏谑地看着自己,摆明了让她自己说出回心转意地话来。
  阮香琳只好垂下头,低眉顺眼地柔声说道:「都是奴家的不是,还望公子原谅奴家则个。」
  看着阮香琳英姿飒爽的面孔,程宗扬心里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虽然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了嫡亲妹妹的蛊惑,但若非她心底对功名利禄的热切,也不至于作茧自缚,越陷越深。
  「阮女侠刚才说的话——这会儿不会是想反悔吧?」
  阮香琳咬了咬唇瓣,满面羞红地说道:「奴家……从了公子便是……」
  说到后来几个字,阮香琳声如蚊蚋,如果不是程宗扬耳力够好,几乎就错过去了。刚钓上来的鱼,不好逼得太紧。程宗扬大笑两声,大模大样地张开双手,卓云君过来,俯下身帮他解开衣带,除去外衣。
  看着他的举动,阮香琳有些着慌,小声道:「去房里吧。」
  程宗扬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这里多好?又宽敞又亮堂。」
  卓云君笑道:「阮女侠有些害羞呢,奴婢来帮帮她。」说着拉起阮香琳的双手,在头顶交叠起来,按在榻上。
  阮香琳丹田受制,真气难以催动,单论体力,与平常妇人也相差无几,被卓云君一按,便难以动弹。
  她玉脸通红地央求道:「不要……这种事怎好在人前来做……」
  「哦,你是不好意思被别人看到啊。」程宗扬笑道:「凝奴,让阮女侠看看你的花儿。」
  阮香凝含羞看了姊姊一眼,然后转过身,顺从地抬起玉指,将细如系带的丁字裤褪到臀下,然后分开白嫩的臀肉,将股间那只娇滴滴的妙物展露出来。
  阮香琳羞急地说道:「阿凝,你!」
  卓云君笑道:「妹妹的花儿已经看过了,这会儿该看姊姊了呢。凝奴,来帮帮姨妈。」
  两女一个按住阮香琳的双手,一个去解她的衣裙。阮香凝丁字裤褪到膝间,她跪在地上,翘着雪臀先抽出阮香琳的衣带,然后解开她的裙子,将里面一条薄纱亵裤扯了下来。
  卓云君一手按着阮香琳,一手拽开她的衣襟。只见这少妇贴身穿着一条翠绿的肚兜,肚兜末端覆盖在双腿间的部位透出水痕,湿淋淋贴在秘处。
  阮香凝扬起脸,笑靥如花地娇声道:「姊姊已经湿透了呢。」
  「主子还碰她,就湿成这般,」卓云君嘲讽道:「一个骚浪的淫材儿,偏还装模作样。」
  阮香琳面红耳赤,一边并紧双腿,一边屈膝遮掩羞处。
  程宗扬抱肩看着这香艳的一幕,没有一点插手的意思。这些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只要不闹得太过火,他不会出手去管——真是闹得太过火,还有死丫头呢,也用不着自己去管。
  阮香琳虽然勉强遮掩羞处,终究挣不过她们两个。没多久,阮香琳仅剩的肚兜也被扯下,一丝不挂的玉体横陈榻上,宛如一段白藕。
  卓云君和阮香凝一边一个将她白美的双腿朝两边拉开,对着主人的视线,将她下体的秘处展露出来。
  阮香琳玉户像鲜花一样绽开,乌亮的阴毛已经被淫水湿透,湿淋淋贴在肌肤上,两片娇美的阴唇早已充血涨起,柔嫩的蜜穴张开一个小指粗的肉孔,阴中淫水四溢,红腻的蜜肉裸露在空气中,随着心跳微微颤动,散发着水灵灵的光泽,娇艳无比。
  「好个可人儿的妙物。」卓云君笑道:「这淫浪模样比凝奴还胜过几分。」
  阮香凝道:「奴婢怎及得阿姊的阅历?」
  「方才阮女侠说,主人想揉哪里便揉哪里,爱怎么揉便怎么揉……」卓云君笑吟吟道:「凝奴,你说揉哪里?怎么揉?」
  阮香凝媚声道:「便用主子的大肉棒揉阿姊的小嫩穴好了。」
  「阮女侠,你说好不好?」
  阮香琳听着两人的奚落,羞得无地自容,只能满面羞赧地咬着唇,身体因为羞耻而紧张得微微发抖。当那个年轻人扔下衣物,露出精壮的肌肉和那根怒胀的阳具,阮香琳只觉呼吸一窒,接着下身涌出一股热流。
  在众人嘲笑的目光下,阮香琳难堪得几乎晕厥。平心而论,她并不是一个沉溺欲海的荡妇。对男女上头的需求也不甚多,与丈夫一两个月也未必同房一次。
  当日的荒唐,只是用身子换取富贵的交易。谁知在这男子面前,自己却如思春的少妇一般,只闻到他身上的雄性气息,便无法克制地淫水四溢。
  阮香琳只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羞处,接着那根火热的阳具伸来,在自己亲妹妹和陌生人的注视下,顶住自己柔腻的肉穴,然后缓缓进入。
  穴口微微抽动着,淫液泉水般流淌出来,打湿了那根粗硬的阳具。阮香琳浑身战栗,自己最羞耻的部位暴露在每个人的视线下,被人一点一点插入。他缓慢的动作使阮香琳感觉这一刻的羞耻被无限拉长,让她永远无法忘掉自己在人围观下被人侵犯的场景。
  程宗扬托起她丰腴圆润肉感十足的大白屁股,然后猛然一挺腰身,阳具重重贯入蜜穴。龟头在湿腻的肉穴中长驱直入,顶住蜜穴尽头一团软腻。
  程宗扬一枪入洞,随即赤身力搏。他微微俯着身,阳具像铁棒一样在她蜜穴内狂进狂出,攻势密集而凌厉。
  阮香琳并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然而那年轻人的粗硬和迅猛却带给她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他身上洋溢着雄性的气息,小腹轮廓分明的肌肉有力地收缩、绷紧,充满逼人的力度。
  那根坚硬的阳具时进时出,抽出时冠沟刮着肉壁,仿佛要把多汁的蜜肉带出体外,插入时就像打桩一般,沉甸甸从穴口直入花心,就像要把自己肉穴整个挤入体内。随着他的抽送,阮香琳的身体也迅速生出反应,肉穴尽头秘藏的花心吐露出来,暴露在阳具下,龟头重重捣在上面,带来入骨的酸麻和酥软。
  按住自己手脚的手掌忽然松开,阮香琳双手甫得自由,立即本能地搂住那个年轻人的腰背,一边挺起下体,迎合他的进出,喉中发出柔腻的低叫。
  卓云君嘲讽道:「阮女侠这样子可不好让师师姑娘看到。谁能想到堂堂阮女侠会和娼妇一样,在别的男人身下摇屁股呢?」
  阮香凝也露出半是惊愕半是羞涩的神情,显然没想到姊姊会如此淫浪。
  程宗扬道:「看到又如何?阮女侠又不是不解风情的小女孩,对不对?」
  卓云君掩口笑道:「将来主子若是收了师师姑娘,母女共侍一夫,那可不是乱伦吗?」
  听到「乱伦」两个字,阮香琳像被针扎到般浑身一颤,但接着那根阳具猛地捅入,阮香琳情不自禁地弓起纤腰,丰秾香艳的肉体紧贴在那年轻人胸前,像触电一样不住颤抖。
  「别乱动,让在下给阮女侠好好揉揉。现在还有点紧呢,什么时候把你揉得浑身发软,连爬都爬不起来,才是揉好了。」
  失身的羞耻被肉体的快感所压倒,阮香琳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在那年轻人身下娇喘起来,那只丰满圆翘的大白臀被他抱在手中,就像一只充满弹性的雪团,随着他的捣弄乱颤着不住变形。湿淋淋的淫液泉水般从穴口泄出,带着女性淫媚的气息,水汪汪流淌下来。
  阮香琳神思昏然,脑中只剩下那根火热的阳具,和它雨点般密集地在自己花心撞击的震颤。快感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肉体仿佛在没有尽头的欢愉中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阮香琳快感越来越强烈,连媚叫声变得断断续续,忽然蜜穴一紧,柔腻的肉洞小嘴般夹住阳具剧烈地抽动起来。
  程宗扬在她痉挛的体内奋力抽送片刻,才搂紧她软泥般的身子,在她蜜穴深处喷射起来。
  雨收云散,阮香琳一手用团扇掩住通红的面孔,一手微颤着勉强掩住火辣辣的穴口,眼中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神情。
  即使已经有一个成年的女儿,这样剧烈的性交仍让阮香琳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吃力。这短短半个时辰,却比竞夜交欢更令人疲惫,所带来的快感也无与伦比。
  但更令她刻骨铭心的,则是一件又一件羞耻。
  有心勾引却被人揭破隐私……光天化日之下与人交欢……被人围观……无法自制的肉体反应……还有母女共侍一夫……
  卓云君一边帮主人抹拭身体,一边在他身上推揉,缓解主人的劳累。
  旁边阮香凝摘下姊姊手中的团扇,一边帮她打着扇,一边柔声劝解道:「这里我和卓妈妈都是女子,只有主子一个男人,姊姊有什么好害羞的?」
  看着妹妹光彩夺目的面孔,阮香琳忍不住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阮香凝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伤,「姊姊也知道奴家的相公得罪了当朝的高太尉。若非主子好心搭救,妹妹纵然能保住性命,也免不了流落到烟花之地,任人践踏。」说着她展颜一笑,「幸好蒙主子收留,给了妹妹一个存身之地,主子的恩德,奴家今生今世也难以偿还,」阮香琳小声道:「可你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家的娘子。」
  「姊姊还记得魏篝侯的夫人吗?有名的南苑一枝花。眼下还不是成了梁公子的奴婢,一朵鲜花任人采,哪里有半点名节?」阮香凝道:「何况公子从不让我等宴客,只是内房专宠,比一般豪族的姬妾还高出几等。将来若是师师……」
  一说到自家女儿,阮香琳脸又红了,阮香凝道:「……将来若是师师嫁入主人家里,也是我们各自的姻缘,哪里便是乱伦呢?」
  听着妹妹的解劝,阮香琳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偷眼望着程宗扬,却见那个年轻男子一边露出戏谑的眼神,一边对旁边的女子道:「卓美人儿,阮女侠好像也有一只上好的鼎炉呢。只不过比妹妹差了些。」
  卓云君笑道:「美玉无人拂拭也会蒙尘,主人往后多加擦洗便是了。」
  「那我就再洗一遍……阮女侠,换个姿势,再来一遍!」
  「不要……哎呀!公子轻些,奴家下面快要肿了……」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2:49

第二章
  临安。大内。万寿宫。
  程宗扬一早便赶到大内,可他来的不是时候,通报时宋主刚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自己只好在宫外的偏殿等候。
  童贯一边给程宗扬捶着肩,一边道:「也就是员外有这面子,递了牌子就能传见的。换作旁的大臣,便是贾相爷,也被拂过面子。」
  「贾太师常来吗?」
  「也不常来。一年最多一两次。但陛下不喜欢见他,通常都是来觐见太皇太后。」
  「郭公公还好吗?」
  童贯低声道:「小的听说郭公公是被打发出去看守皇陵了。至于是哪处皇陵,小的却不知道了。」
  程宗扬沉吟了一下,「你如今在哪儿当值?」
  童贯道:「小的每隔两日在垂拱殿伺候。」
  「不是在选德殿吗?」程宗扬道:「我记得你上次在选德殿。」
  「员外说得再对也没有了。」童贯陪着小心道:「朝中的规矩,大朝会在崇政殿,常朝在垂拱殿。一般召见臣子议事是在崇政殿旁边的延和殿,又称便殿。便殿形制太小,里面和平常人家差不多大,连陛阶都只有一级,多几个人便坐不开。陛下嫌气闷,才改在选德殿。」
  程宗扬明白过来,大朝会相当于举行全体员工大会,偏重于礼仪性质,在崇政殿举行;常朝是经理人会议,各部门负责人汇报各自的工作,在垂拱殿举行;选德殿则相当于董事长办公室。这三处殿宇,哪一处更重要不言而喻。童贯原来是选德殿的小黄门,如今在垂拱殿当值,其实是被贬了。
  「没有进万寿宫伺候?」
  「万寿宫是太皇太后的寝宫,小的只是不当值的时候在外面跑个腿。宫里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人,一时轮不到小的伺候。」
  「长公主呢?」
  「长公主……」童贯想了一会儿,「小的有次去云涛观搬花盆,远远见过长公主一眼。再近些就没有了。」
  「云涛观?」程宗扬听着有些耳熟,琢磨了一会儿,猛地坐了起来,「云涛观在宫里?」
  童贯连忙道:「在南屏山,宫里的贵人闲暇时常往观里游玩。」
  程宗扬皱起眉头,死丫头这是搞什么鬼?难道她也知道了梦娘的身份?可她让卓云君去观里做什么?
  童贯看了看天色,「时辰差不多了,陛下应该已经请过安了。」
  程宗扬站起身,走到殿门处对童贯道:「用金铢有些扎眼,这样吧,得空你去钱庄的柜上,支一千贯,平常买些小礼物,给宫里的贵人和当权的大貂珰们送些孝敬,想办法换换位置,最好能去选德殿伺候笔墨。明白了吗?」
  童贯又惊又喜,连忙趴下来道:「奴才明白!」
  程宗扬道:「宫里的事我不会帮你,遇到什么麻烦,自己解决。但凡用钱的地方,你便去找秦先生。」
  童贯大喜过望,「是!」
  …………………………………………………………………………………
  宫中陈设依旧,只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太监换了一张陌生面孔。那太监身材高瘦,一张脸木木讷讷,毫无表情,但脚步沉稳,显露出不逊于郭槐的修为。
  程宗扬一见之下便留了心,说来好笑,自己接触的宋国文武都是奸贼居多,宫里的太监却是文武双全,藏龙卧虎,不管是外放领兵作战,还是宫里伺候的,都很有几下。真应了那句笑话,朝廷的官员都是酒囊饭袋,干活只有大内的公公们才靠得住。
  宋宫的太监都像哑巴一样,引程宗扬入殿时一句话都不说,还是程宗扬主动询问,那太监才说自己叫陈琳,资历虽然不如郭槐,但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也有三十年了。
  太皇太后正在用汤,见程宗扬进来便笑道:「今日来得倒早。」
  「一早就念着给姨娘请安,怎敢来得晚呢?」
  「好个油嘴的小子。」刘娥笑着嗔怪道:「你房里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老身?」
  程宗扬暗暗叫苦,皇城司竟然这么厉害?自己刚搞上阮香琳就连太皇太后都知道了,往后哪儿还能瞒住李师师那丫头。
  他干笑道:「姨娘怎么知道的?」
  太皇太后扬声道:「小陈子。」
  「是。」陈琳拿起一份札子,打开来,面无表情地念道:「臣某某某弹劾工部员外郎,客卿程宗扬勾结官员,强抢民女,巧取豪夺诸事札子……」
  这札子远不如当日攻击贾师宪的华丽,但大小十几项罪名一鼓脑砸过来,让头一回见识这种阵仗的程宗扬也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只不过听下去,程宗扬却越来越觉得稀奇,札子里的罪名有三分真的,可内容却是十足的假货!比说他在筠州勾结官府,内容却是买卖良田,私下贩盐,甚至还有强抢民间女子,逼良为娼这些天怒人怨的勾当——怎么听都是哪个闲极无聊的家伙在编小说,只不过主角用了自己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陈琳念完,程宗扬大叫一声,「冤枉啊!」
  见他七情上脸的模样,太皇太后掌不住笑出声来,「你这猴子也有今日?」
  「姨娘!这札子说我在筠州勾结知州滕甫,大肆买卖良田,私自贩盐,牟取暴利,甥儿敢以性命担保,绝无此事!还有强抢民女,逼奸行淫,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草菅人命……敢问是谁递来的札子!我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陈琳道:「陛下方才带来这份札子,名字已经事先涂掉了。」
  太皇太后道:「陛下也知道这上面多是不实之辞,涂掉名字是不想旁人再纠缠此事。至于把札子放在这里——无非是让老身叮嘱你一声,行事谨慎些,莫让人捉到把柄。」
  程宗扬义愤填膺地说道:「可这上面全是谣言!这么大的屎盆子就往我头上扣,上札子这狗东西是失心疯了吧!」
  太皇太后笑着瞥了他一眼,「昨晚的新人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两声,「逢场作戏的事,当不得真的……」
  太皇太后笑吟吟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姨娘,老身也算是你的长辈,新人进门,怎么能不来拜见老身呢?」
  程宗扬只好道:「不敢瞒姨娘,那是个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刘娥笑靥如花地说道:「那更应该带来让老身见见了。」
  程宗扬苦笑道:「不用吧?」
  刘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不知道这种在外面勾三搭四的有夫之妇最不安分,多少人家家室不宁,都是这种妇人搞出来的。她们或是贪图财物,或是攀附权贵,或是爱慕男色。你若能丢开,便早些丢开。若是丢不开,不若纳了当妾侍,用名份拴住她的心。改日带了来,让老身给她讲讲规矩。」
  程宗扬没想到姨娘这么热情,不禁有些傻眼。难道自己真把阮香琳纳了当小妾,还带到宫里来学规矩?
  太皇太后也想到此处,「带来宫里来总归不大妥当——小陈子,明日老身往云涛观,你去知会一声,仪仗就免了。」
  陈琳躬身道:「是。」
  程宗扬连忙道:「姨娘,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
  「逢场作戏也就算了,我还没娶亲呢,怎么好把一个有夫之妇娶进门?而且小甥受的教育是一夫一妻……」
  太皇太后讶道:「当然是一夫一妻。一个正头娘子是当家的,几个姬妾不过是有个名份让你受用。这么不清不白,岂不有失你的身份?」
  程宗扬只好道:「能不能缓几日?这几天钱庄的事实在太忙。」
  「小陈子,查查吉日。」
  陈琳翻了翻黄历,「十八是个吉日,宜婚娶纳妾。」
  「那便是十八吧。」
  程宗扬这次入宫本来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媛公主的事,结果被太皇太后这番话说得半点心思也无,只好苦着脸道:「便依姨娘的吩咐,过几日我带她到云涛观拜见姨娘。只不过纳妾就不必了吧?毕竟她还有夫家。」
  太皇太后道:「有夫家又如何?纳妾又不是娶正房娘子,私下纳了便是。」
  岳鸟人啊,母仪天下的太皇太后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程宗扬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下来,苦笑着说道:「其实甥儿这次入宫,是想请姨娘下道旨意。」
  刘娥笑道:「什么旨意?」
  …………………………………………………………………………………
  群山合抱间,座落着一片巍峨的殿宇,夕阳下显露出不逊色于皇宫大内的金碧辉煌。不过这些殿宇住的并非活人,而是死人——这里是历代宋主的皇陵。
  在陵园后方的一排小房子,是守陵人的住所。为了避免惊扰长眠的君主,守陵人的房舍都没有窗户,只在背阴处开了一扇小门。程宗扬风尘仆仆地进了门,立刻皱起眉头。
  虽是夏日,从未见过阳光的房内却又湿又冷,空气中弥漫着污浊的气息。相比于不远处的殿宇,这里更像是阴冷的坟墓。
  程宗扬躬下身,望着榻上一个佝偻的身影。
  郭槐本来就不高的身材似乎小了一半,朽木般又干又瘦,肩上的绷带不知多久没有换过,污血与衣服黏在一起。旁边一碗稀粥早已凉透了,上面还飘着几只苍蝇。
  便服打扮的封德明脸色阴沉,垂首立在程宗扬身后。倒是守陵的一个小臣趾高气昂,因为自己文官的身份,对这些太监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踢了踢竹榻,「起来!起来!」
  郭槐勉强睁开眼睛,露出浑浊的目光。
  「奉太皇太后慈旨!恩准内宫太监郭槐还乡。」那小臣宣完口谕,面无表情地说道:「姓郭的,走吧。」
  郭槐费力地咳嗽着,喉咙像风箱一样嘶哑地说道:「哪里去?」
  「本官管你往哪里去!」小臣喝斥道:「你已经被打发出宫了!这皇陵是你待的地方吗?还不快走!」
  郭槐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他重伤之余,半边身子都几乎废了,几次使力都未能撑起身体。
  忽然旁边伸来一双手臂,稳稳把他扶起来。
  程宗扬微笑道:「我来接公公回家。」
  金兀术像抱一捆枯柴一样把老太监抱上马车,厚厚地盖了条狐裘。封德明退后一步,趴下来向程宗扬磕了个头,「老奴替郭公公谢过公子。」
  程宗扬扶着马鞍道:「不敢当。郭公公服侍姨娘多年,如今年纪大了,我这个作外甥的给他养老也是应当。」
  封德明不再多言,又重重磕了个头,然后默默起身离开。
  程宗扬在风中立了片刻,然后翻身上马,「送郭公公回翠微园,我去城里一趟!」
  …………………………………………………………………………………
  程宗扬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换作便服的苏佳朴终于出现。
  高俅喝了口蛇麻酒,「怎么不叫桂儿和娇儿过来服侍?」
  程宗扬一边拿着铁皮壶给他添满,一边道:「事情有点大条,我连自己的手下都没敢说。」
  高俅从容拿起雪茄,「说来听听。」
  「陛下没奶妈。」程宗扬道:「宫里丢的是长公主。」
  房间里一阵沉默。程宗扬喝着微苦的啤酒,一边看着对面的高俅。按他的说法,梦娘是宋主的奶妈,因为宋主至今未曾娶亲,高俅怀疑宋主与奶妈有私,自作主张只要能找到梦娘,生死勿论,以免丑闻泄漏。但程宗扬现在知道梦娘真实身份是宋国的长公主,宋主的姑母,高俅藉机除掉她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
  程宗扬曾想过不揭破此事,给高俅留点秘密。但陆谦临死前那句话让他警惕起来——梦娘身上有着关系宋国存亡的大秘密!
  程宗扬不得不想到,这个秘密也许才是剑玉姬退出宋国的真正理由。随着股东大会日期临近,自己马上要离开宋国,赶往苍澜的太泉古阵,留下这个炸弹,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
  高俅慢慢喝着蛇麻酒,然后喷了口雪茄,淡淡道:「御史台有人上书要弹劾你。」
  程宗扬道:「我已经见到了。写札子那人真是疯了,没影儿的事都往我身上乱扯。」
  「那札子是我写的。」
  程宗扬怔了半晌,苦笑道:「算我没说。」
  「是陛下让老夫写的。」
  程宗扬这下真愣住了。
  高俅道:「你在朝中倒还本份,只是钱庄风头太盛,引得无数人眼红。若是有人想从你身上捞功名,找出几桩不大不小的实事弹劾,不仅让你灰头土脸,也让陛下难作。如今有人抢先上书,陛下又表明态度保你,再有人眼红,也知道掂量掂量其中的分寸。」
  「陛下让你上书弹劾我,是为了保我?」
  「陛下向来『以德治国』。」高俅重重吐出最后四个字,然后道:「真要有人抓到你的把柄,陛下也不好一味偏袒。如今先借此作好文章,那些御史也都是有眼力的,往后多少也能少些是非。」
  程宗扬闭上眼思索半晌,终于想明白高俅为什么扯出这些不相干的话题。
  「对长公主的格杀令,是陛下的意思?」
  高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说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当年先帝驾崩,遗命传位于陛下。王禹玉是翰林学士,却不肯草诏。」
  程宗扬喉头发干,意识到自己正在揭开宋国最深的秘密。
  可高俅只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程宗扬只好道:「陛下生母是谁?」
  「韦太后。」
  「陛下是哪一年继位的?」
  「陛下继位时年满周岁,如今二十有二。」
  「他父亲是谁?」
  高俅沉声道:「当然是先帝!」
  「那王禹玉为什么不肯草诏?」
  高俅将半杯蛇麻酒一饮而尽,「先帝连生数子,均未满半岁夭折,传言宫中不利小儿,因此陛下自幼长在宫外,先帝驾崩前数日方才被太后召引入宫。」
  「难道没有人怀疑吗?」
  「内有皇后、皇太后,外有武穆王、贾太师。又有先帝口传遗诏,哪里有半点可疑?」
  程宗扬皱起眉头,高俅虽然什么结论都没给,但吐露的内情已经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如果宋主是水货,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岳鸟人,可岳鸟人明明只能生女儿,哪里有儿子来冒充?
  而且这件事贾师宪居然也有份,难怪他能独揽大权这么多年。可宋主的亲爹究竟是谁?这个秘密为什么会在梦娘身上?除掉梦娘的命令,真是宋主下的吗?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程宗扬如堕雾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高俅举起酒杯,「哪管明天喝凉水!来!」
  …………………………………………………………………………………
  回到翠微园,耳边便传来一声大叫:「师傅!」
  听到这声慇勤的招呼,就知道是高衙内来了。
  程宗扬跳下马,「几天不见,又去哪儿风流了?」
  高衙内眉飞色舞,「城里的商户新贩来一批衣物,叫霓龙丝衣!说是拿极北之地采来的霓龙丝织成,红白蓝黑都有!又薄又透!穿在身上就跟画的一样!刚运来各处勾栏的粉头就抢疯了,没几日工夫便抢购一空。如今哪个粉头要是没件霓龙丝衣,都没脸说自己是勾栏的红牌!」
  商人的嗅觉和反应果然是最快的,战事刚一结束,就有人把霓龙丝衣贩至临安。这东西对男人女人的杀伤力都是一流,那些商人少不得大赚一笔。
  程宗扬随手把马鞭丢给高衙内,边走边道:「看件衣服用不了几天吧?」
  「师傅你不知道!那霓龙丝衣是贴身穿的,单是一条长筒丝袜,粉头翘着白生生的腿,穿上是一美,卷着一点一点脱下,又是一美!若是掏够了钱,让粉头穿着丝袜舞弄,两条又白又滑的美腿夹在身上,更是美到骨子里!更别说被粉头两只软绵绵的小脚夹住小弟弟,那个舒服……」
  高衙内两手放在胸口,眯着眼如痴如醉。
  「得了吧,这会儿还念着呢。」
  「我还没说奶罩呢!还有内裤!以前的小衣是扒开内裤看屁股,这霓龙丝衣非得扒开屁股才能见着!」
  忽然高衙内闭上嘴,露出色授魂予的表情。
  李师师握着一卷诗册,满面绯红,显然是正在庭中论诗,却听到高衙内这番露骨的言语。
  王蕙笑吟吟看了程宗扬一眼,挽着李师师离开。
  程宗扬没好气地对高衙内说道:「把你的涎水擦擦!师师姑娘都进我的门里了,你还打什么主意呢!」
  高衙内叫起撞天屈来,「徒儿要是对师师姑娘有半点歪心思,立马跳进湖里变王八!」他压低声音,「师傅,旁边那小娘子是谁?好像刚开脸啊。」
  「我说小崽子,你是专攻人妻熟女的吧?」
  高衙内理直气壮地说道:「女人就跟桃一样,要熟的才好吃!上次我勾上手的那个,真和熟透的水蜜桃一样,一掰开就汁水淋漓……」
  「停!越说你还越起劲了!」
  两人进到厅中,高衙内慇勤地把马鞭挂到壁上,然后道:「师傅,徒儿刚听说一桩好事,赶紧就来寻师傅。」
  「什么好事?」
  「城北有家木料行,原本生意不小,但年里沉了两条船,远洋贩来的木料都打了水漂,店里囤积的木料又在火灾前被人抢购一空,白丢了一桩大生意。前天好不容易卖了几根上等木料,谁知昨晚几个没良心的伙计卷了钱财跑了。眼看生意做不下去,掌柜的无奈之下,只好转让。如今店里还有些上等的木料,加起来大概有七八万贯,作价五万贯出手。」
  「五万贯也不算太多嘛。衙内难道还拿不起?」
  高衙内道:「我花钱图个乐那是高兴,赚钱的事我可没兴趣。我老爸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吗?」
  「没兴趣你还来找我?」
  高衙内赔笑道:「说实话,我是看上旁边庵里的一个尼姑。师傅不是喜欢买地吗?接下木料行,顺便把旁边的尼姑庵也给买了。庵里的尼姑没了落脚处,正好我接回家还俗。」
  程宗扬心头一动,「什么庵?」
  「好像叫佛心庵吧。」
  程宗扬眯起眼,「你看上那个尼姑不会是杨柳吧?」
  「不是。」高衙内道:「是她师傅。」
  程宗扬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方才还以为这小崽子换了口味呢,原来好的还是这一口。
  高衙内道:「小梁子倒是看上那个小尼姑了。听说那小尼姑名声不好,好像和哪个庙里的和尚有一腿,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小梁子去搭讪,结果反被她骂了一通,好生没趣。」
  挨骂?换我你们就该挨打了!
  程宗扬道:「这生意我没兴趣,谁爱做谁做。」
  「师傅!师傅!本钱我来出,你就露个脸行不行?」
  程宗扬听着奇怪,「你本钱都愿意出了,随便找个人难道找不来?」
  「实话告诉你吧师傅,」高衙内苦着脸道:「那庵里的尼姑有几下子,我们打不过……」
  程宗扬恍然大悟,「小崽子,你是让我帮你抢人啊。」
  高衙内嘿嘿笑道:「陆谦那狗杀才不知道跑哪儿了,富安又没二两力气,我手下连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师傅手下那几个兽蛮人看着很能打,借来我使使?师傅,徒儿也不让你白干,你出人,我出钱!事成之后,我从小梁子那儿把南苑一枝花要来,让师傅乐几天。」
  程宗扬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好说。只不过为师这几日太忙,过几天你一个人来,我给你安排。」
  「明天成不成?」
  「没空!」程宗扬道:「等我抽时间,让人去通知你。记住,你一个人来,谁都别带!」
  「是!师傅!」
  高衙内兴高采烈地走了。
  程宗扬唤道:「会之!」
  秦桧闪身进来。
  「老敖什么时候到?」
  「他接到消息便快马回来,按路程还有十几天,只怕赶不上大会。」
  程宗扬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刚才高衙内说的你听到了吗?」
  秦桧点了点头。
  「这事我听着有些蹊跷。」程宗扬道:「查查跑路的伙计什么底细。」
  「不用查。」秦桧道:「那家木料行是陆谦以前常去的。」
  程宗扬冷笑道:「巫宗已经开始撤人了吗?」
  「属下从皇城司的档案里找到五处疑点,如今有四处已经人去楼空。正想问公子,是不是要趁机把那些生意接过来,免得便宜外人。」
  程宗扬沉吟片刻,「不要接。远远盯着,就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巫宗回来,重新启用这些暗桩最好。」
  「属下明白。」秦桧道:「可惜皇城司只盯着临安,外路消息极少,即便有也大多是主政的官员。」
  「外地的咱们暂时管不着,也不用管,只要保证临安的太平就成。」程宗扬道:「这几日股东们陆续都该到了。住宿、接待的事,你和清浦来安排,越热闹越好,不用怕花钱。」
  秦桧拱手道:「遵命!」
  「清浦!你想办法给老敖传讯,让他不用来临安,直接改路去汉国。」
  林清浦道:「是。」
  回到水榭,程宗扬先看了看阁外贴的字条。上面是秦桧的手笔:「各位叵密贵宾,本人会客时间:每日辰时至酉时。地点:外院迎宾厅。敲门可入。其他时间、地点恕不接待。」
  「还没有动静吗?」
  「奴婢等了一天,一直没有见叵密的人来呢。」卓云君蜷着身子依在主人怀中,一双白软的纤足银鱼般在他掌心游动。
  卓云君已经恢复全盛时的修为,自己身边的武力有了保证,程宗扬便把水榭的暗椿去掉,免得被人见到太乙真宗的教御在自己房里。
  「老贼秃居然这么好耐性?不会是迷路了吧?」
  程宗扬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动静,索性搂着卓美人儿往内室走去。
  忽然「轰」的一声,临湖两扇镂花的格子门被人踹开,接着传来一阵豪迈的大笑,「哈哈哈哈!」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3:02

第三章
  卓云君悄无声息地掠入内室,程宗扬空抬着两只手,心头一阵火大,「你个贼秃!没看到门上的字条吗?」
  「哦?」已死老僧连忙去看,过了一会儿拿着字条进来,拧眉看了半晌,然后一丢,大咧咧道:「谁看那玩意儿啊!老衲又不识字。上面写的啥?」
  程宗扬无奈地挥挥手,「写的啥都和你没关系了。」
  已死老僧一点儿都不见外,不管谁的茶杯,拿起来就一饮而尽,「渴死老衲了!这是什么茶?还挺香的。」
  程宗扬笑眯眯道:「什么茶啊?那是我小妾的洗脚水。」
  「在茶碗里洗脚?」已死老僧哼了一声,「你是欺负老衲没见过女人吗?」
  「喝都喝了,打听那么清楚干吗?落到心里都是病!」程宗扬打开折扇,慢悠悠扇着,「说吧,你们开出什么条件了?」
  「金丝!」已死老僧张开一只手,然后屈起三根手指,「二钱!」
  「袈裟!」又屈起一根手指,「一件。」
  已死老僧五指猛然张开,「布鞋!五双!」
  接着两手全部摊开,「布袜!十只!」
  「出去!」
  「小施主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五双鞋袜,一件破袈裟,就想换十方丛林的传世法衣?」
  已死老僧急道:「还有金丝!」
  「二钱你也拿得出手?加起来值一吊钱吗?我给你翻一倍!两吊钱!有多少我买多少!」
  「阿弥陀佛,」已死老僧愁眉苦脸地说道:「施主就念在老衲是出家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程宗扬露出一副懒得跟你扯淡的神情,扬起脸「哗哗」摇着扇子。
  已死老僧絮絮说了半晌,无非是出家人日子清苦,手里没钱,五双鞋袜,一件袈裟也不算很少了。
  程宗扬忽然道:「你们叵密怎么和龙宸勾搭到一处呢?」
  已死老僧长叹一声,「此事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当日大孚灵鹫寺的一世不拾大师缔造十方丛林,佛门诸宗原本是乐见其成,但随后十方丛林对佛经本义的解释,却引起轩然大波。不拾大师一手厘定的经义中,把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解释为三位一体;把极乐世界解释为天堂,认为凡信奉佛经本义的,都会成佛进入天堂,得到永生,不信奉佛经本义者,都会堕入地狱;又把割肉饲虎解释为佛祖以肉身和鲜血为人类赎罪,甚至更进一步提出原罪。
  这些改动还都在佛门经义的争论之内,可紧接着一世不拾大师又把佛门戒律修改为十诫。第一诫以「佛祖之外再无真理」来解释「不二法门」还好说;第二诫「不立佛像」,佛门诸宗大多不以为然,不过有禅宗的不立文字在先,佛门又不拘泥于身外之物,对此只是皱眉而已。到了第三诫「不可妄称佛祖之名」,就连最宽容的佛门宗派也无法接受,要知道念诵佛祖之名本就是佛家修行法门,那句「阿弥陀佛」,世间任何一个僧人都整日挂在嘴边。
  第三条诫律一出,不仅丛林诸庙,连大孚灵鹫本寺僧侣对此都议论纷纷。这样强大的压力之下,一世不拾大师也难以一意孤行,最后把「佛祖之名」定义为本名「释迦牟尼」,其他勿论,才避免了十方丛林的夭折。
  即使如此,十方丛林对佛经本义的曲解仍引起大批佛门高僧的争论,一世不拾大师针锋相对,把所有的异见一律归为外道。
  不拾大师对佛门事务的极度热情,吸引了大批年轻信徒。可是这种狂热最终演变成暴力。佛门争执一向以言辞辩论为解决之道,十方丛林却首开恶例,在一次辩论中把对手斥为魔鬼,直接动手刺杀了这位高僧。
  佛门诸宗的反应多是闭门谢客,不再主动卷入与十方丛林的争论中。唯一的例外则是叵密。叵密寺相信要匡扶佛经本义,必须有金刚怒目的一面,斩妖除魔不可假手于人,因此与十方丛林每论必争。
  十方丛林与叵密的冲突持续数十年,由于辩论无法解决问题,双方不约而同地采用拳头来解决。十方丛林以正道面目出现,一世不拾大师又极擅长于讲经说法,吸引信众。他首推《核心武学不扩散条约》,与道流诸宗和世间宗门形成联盟,势力最盛时,天下一半的寺庙都成为十方丛林的下院。
  面对双方无法调合的分歧,一世不拾大师亲自发动三次东征圣战。叵密本身信奉密宗,与禅、律、净土诸宗往来不多,等他们发现形势不妙,终于大开寺门接引天下外道,却是为时已晚。终于在第三次圣战中叵密寺被攻陷,同时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追杀。
  在十方丛林的阴影下,叵密门人只能改易身份,分头隐藏。纵然如此,仍不免被大孚灵鹫寺的僧侣接连清除。如果说世间还有不惧十方丛林声威的势力,无疑就是最善于隐匿形迹,始终潜藏在黑暗中的龙宸。最终,叵密残存的一支汇入龙宸,成为龙宸的支系。
  程宗扬对提及一世不拾大师的段落听得分外仔细,其他大都一略而过。等已死老僧说完,他问道:「既然衣钵是大孚灵鹫寺的信物,你们叵密搅合什么呢?难道想当不拾大师的转世灵童?」
  「阿弥陀佛。不拾伪僧有一个便够了,哪里还需要再转世?」已死老僧沉声道:「断了不拾伪僧的法统,才能还我佛门正义!」
  程宗扬明白过来,大孚灵鹫寺要衣钵是为了转世,叵密正相反。一个不拾大师就把叵密打成外道余孽,再有两个转世的,外道的日子也不用过了。
  「佛心庵也是你们叵密的吧?」
  「阿弥陀佛,敝宗凋零已久,哪里有那么多门人?佛心庵倒是敝宗的。」
  「绕什么圈子?和黑魔海的暗桩作邻居会是什么好鸟?」程宗扬道:「老和尚,你们和黑魔海是什么关系?」
  已死老僧摸着光溜溜的头皮,像牙疼一样咧着嘴,良久不语。
  程宗扬拿出一份袈裟文字的抄件,在已死老僧眼前晃了晃,然后随随便便就丢到他手里。
  已死老僧笑逐颜开,一边将抄件小心塞到袖中,一边痛快地说道:「听说是龙宸欠了黑魔海好大一个人情,承诺凡是黑魔海的事,龙宸能帮就帮。剑玉姬求到门上,我们叵密也不好袖手旁观。」
  「那个小玲儿是龙宸的人还是黑魔海的人?」
  已死老僧道:「是黑魔海送给龙宸的。那小娼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善儿从来都不和她们打交道。天色已晚,老衲就不打扰了,告辞!」
  「别急啊!」程宗扬一把扯住他,「慈音怎么回事?」
  已死老僧戒备地说道:「你问她做什么?」
  「她骗了我的钱!老和尚!她要是你们的人,立刻把钱给我吐出来!不然要你们好看!」
  「哎呀!」已死老僧一拍大腿,「你咋个不早说!老衲也是上了她的当!手里的钱都被那贼尼姑席卷一空!里面有块玄水玉,是我们叵密供奉佛祖的八宝之一!要不然老衲当了大半辈子的贼,会穷到这地步?」
  程宗扬笑道:「当过贼啊?」
  已死老僧满不在乎地说道:「英雄不问出身。那贼尼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到我们叵密头上。她就是化身芥子,也逃不过龙宸的耳目。老衲用了半月工夫截住那贼尼,谁知那贼尼花得却快,没几日工夫便把老衲的积蓄挥霍一空。」
  「现在呢?」
  已死老僧长叹一声,「溜了。」
  「溜了?你刚才不还狂吹你们龙宸多牛呢?怎么喘口气就把牛皮吹破了?」
  已死老僧脸上微现几分朱砂之色,搪塞道:「那贼尼甚是狡诈。不过老衲已经找到她的下落,要不了几日便能把她擒回来!」
  程宗扬道:「你也不能白拿我的抄本,这样吧,你们要抓到慈音贼尼,就把她交给我,咱们算两清!」
  已死老僧不乐意了,「那贼尼骗老衲的钱你还啊?」
  说良心话,程宗扬真不想沾慈音的事,可自己答应过朱老头,总不好食言,只好无奈说道:「把她交给我几天,回头再还你总可以吧?」
  已死老僧严肃地说道:「虽然我等弟子不肖,致使宗门沦落,但敝宗向来恪守佛门戒律——小施主要想嫖宿,西溪的浮翠庵倒是做这个的。」
  「老和尚,你这门路挺清啊。我跟你说,我就是想嫖,也不会瞎眼到去嫖那老尼姑!一句话,给不给吧?」
  已死老僧沉吟半晌,「待老衲擒住那贼尼再作商量。」
  已死老僧心满意足地离开。卓云君悄然出来,「主子,那袈裟的抄件这便交给他吗?」
  「放心,给他也看不懂,」程宗扬道:「回头老和尚还得来求我。」
  卓云君对十方丛林传世衣钵的风波也不陌生,禁不住好奇的悄声问道:「那袈裟上写的什么?」
  程宗扬微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能看懂呢?」
  卓云君笃定地说道:「那袈裟在大孚灵鹫寺传承多年,无数大德高僧殚精竭智,也难知其详。世间若有人能识破其中的奥妙,必定就是主子。」
  「行啊,几天不见,卓美人儿居然学会拍马屁了。」
  卓云君嫣然一笑,柔声道:「奴婢以前心高气傲,自从遇到主子和妈妈,才知道天下之大,奴婢不过是井底之蛙。」
  程宗扬笑道:「我说御女心得你信不信?」
  卓云君道:「一世大师行为方正,哪里会有这些?」
  「我给他编一段不就有了?比如我们卓美人儿这双小脚,就够写两三件袈裟的。」
  卓云君媚眼如丝地说道:「那便写吧……哎呀……」
  …………………………………………………………………………………
  四月十八日,盘江程氏的股东们陆续赶到临安。第一批赶到的,就是星月湖大营的队伍。
  以月霜为首,单是八骏就来了三:卢景、崔茂和萧遥逸。随行的则是孟非卿的直属营——星月湖大营战斗力最强的一个营。不过江州之战刚结束,月霜再鲁莽胆大,也不至于公然带着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在宋国境内招摇过市。因此只带了直属营的一个排,还有她自己招募的雪隼团旧部和来自荆溪的女营,一行四十余人扮作商旅,用晋国的文牒入境。
  由于这支队伍的身份太敏感,程宗扬早早便把翠微园腾空,园中的仆妇都打发给富安安置,整个园子里外收拾一新,自己一大早就赶到城外二十里迎接。
  宋国夏季来得早,未至端午便骄阳似火,路面都被晒得发烫。程宗扬站在树荫下,远远看到两骑驰来,马上的骑手剽悍异常,比起寻常的镖局护卫多一分杀气。他打了个手势,秦桧踏前一步,展开车前的旗帜,一个铁划银钩的「程」字跃然而出。
  看到旗号,一名骑手原路折回,另一名骑手则径直驰来,在马上向程宗扬行了个军礼,「月少校在一里之外,一路平安!」
  程宗扬翻身上马,「我去接一接,会之!照顾好营里的兄弟!降暑的凉茶先喝着!」
  一行人马滚滚而来,虽然只有四十余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当先一名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戴的墨镜独一无二,除了月霜还能是谁?
  程宗扬心头微热,迎上前去,拱手道:「大小姐!」
  月霜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唇角的表情冰冷冷的,接着扭过头,对他的行礼不屑一顾。
  程宗扬对她的冷漠毫不意外,只打了个哈哈,一笑了之,接着便叫道:「崔六哥!」
  崔茂紧跟在月霜身后,他一副落拓文士的打扮,那只青铜混元锤虽然不在身边,手中的银质酒壶却形影不离。他抿了口酒,然后露出一丝笑意,「春风得意马蹄疾啊。」
  程宗扬笑道:「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倒是诸位哥哥,一战名扬天下。咦?相雅,你也来了!」
  相雅微微一笑,「程公子,你好。」
  程宗扬交待道:「临安是平地,比荆溪的山林热得多,小心中暑。干!秋小子!」
  秋少君从月霜的坐骑屁股后面伸出头来,一手捋着及胸长的胡须,矜持地点点头,扮足有道之士的模样,然后沉声道:「哪儿有茅房?」
  郭盛低声道:「秋道长昨天不巧吃了只生瓜,坏了肚子。」
  程宗扬往路旁随便一指,秋少君立刻屁颠屁颠地蹿过去,一边跑,一边把胡须掖到怀里,免得蹲下时拖到地面。
  「小心草叶!」
  「哎哟……」
  程宗扬摊开手,「我都说了小心,这儿不少草叶都带齿的,比刀子还利。」
  秋少君性子随和,这一路与众人都混熟了,崔茂喝了口酒,悠然道:「带齿才擦得干净。」
  程宗扬忍笑道:「卢五哥呢?」
  「这儿呢!」
  萧遥逸笑嘻嘻掀开车帘,他衣衫褪到腰下,露出白练般的上身,肩背轮廓分明,全是精壮结实的腱子肉,不过这会儿背上还刺着几根银针。
  卢景以一个暧昧地姿势伏在他背上,翻着白眼道:「冤家,别乱动……」
  「哎哟!」萧遥逸惨叫道:「五哥!你扎死我吧!」
  「不中用的东西。」卢景手一挥,把银针收了起来,然后把一件衣服丢到小狐狸身上,「快遮着些,别让人看了去。」
  萧遥逸被卢景摆布得哭笑不得,一边披着衣服爬起来,一边叫道:「萧五!爷的马呢!」
  萧五牵着两匹马过来,一匹是萧遥逸的白水驹,另一匹却是程宗扬留在建康的黑珍珠。
  萧遥逸跃到马上,把衣带一束,随手挽起长发,戴上一顶玉冠,立刻就从刚才嘻嘻哈哈没点正经的小子,变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他虽然伤势未愈,气色却半点也看不出来,银鞍白马,潇洒自若。
  程宗扬欢呼一声,抱住黑珍珠,拍了拍它的脖颈。黑珍珠打了个响鼻,然后把它软软的鼻子放在程宗扬的手臂上。
  程宗扬把坐骑缰绳抛给属下,自己跨上黑珍珠,立刻有种久违的冲动。
  「小侯爷!要不要比一程!」
  「来啊!」萧遥逸话音未落,便两腿一夹,白水驹箭矢般跃出。
  两人一前一后驰过大路,转眼就来到众人迎候的树下。秦桧、林清浦等人各自抱拳,匡仲玉等人却是行的军礼。
  「星月湖!」萧遥逸举臂行礼,喝道:「无敌!」
  众人齐声应道:「无敌!」
  萧遥逸马不停蹄地掠过,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大路紧邻着西湖,一边是万顷碧波,一边是草木葱茏的葛岭。萧遥逸一骑绝尘,流星般沿湖驰过,锦衣胜雪,白驹如龙,引来无数钦羡的目光。
  二十里路一晃而过,直到钱塘门前,萧遥逸才勒住马匹,转头笑道:「圣人兄!这次可是我赢了!」
  程宗扬被他抢了先手,始终落后一个马身,一路上就剩下吃灰了,这会儿连人带马都弄得灰头土脸,自嘲道:「瞧瞧,和小侯爷一比,我就成了土狗了。」
  「可不是嘛!我是玉石,你是瓦片,我是鲜花,你就是绿叶!」萧遥逸张开双臂,大喝一声,「临安的姑娘们!我萧遥逸来了!」
  程宗扬朝他马屁股后面狠抽一鞭,「闭嘴吧!小狐狸!」
  两刻钟后,月霜等人赶到,只见两人正在城门外的茶摊上喝茶,周围站着七八个闲汉,还有两个涂脂抹粉的卖唱小妞,一边扭着腰,一边「咦咦呀呀」唱着曲子。
  月霜收起墨镜,冷冷看着这两个败类,一张俏脸像是挂了寒霜一般。萧遥逸从程宗扬口袋里抓了把钱铢一洒,然后屁股像安了弹簧一样跃起身,过来笑道:「临安的风俗倒有趣,满街都是闲汉,只要招手,就有人过来听招呼,想吃什么玩什么,一句话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秋少君一脸的好奇,「真的?」
  「秋道长,你觉得我忍心骗你吗?」
  崔茂打断他,「先上坟。」
  萧遥逸收起嘻笑,凛然道:「是。」
  …………………………………………………………………………………
  程宗扬早已备好香烛祭品,卢景、崔茂、萧遥逸等人各自在墓前叩拜,由于岳鹏举的墓是衣冠冢,也没有用太多祭品。
  萧遥逸对着坟墓说了江州之战的经过,然后信心十足地说道:「江州虽小,风雷难侵!实现岳帅的梦想,便从江州开始!」
  月霜却不肯跪,她沿着坟墓走了一圈,然后道:「谢先生的墓是哪座?」
  程宗扬引着众人来到谢艺的墓前。月霜上了香,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双手合什,默默祝祷。
  卢景跪在谢艺坟前,重重磕了个头,然后「啪」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艺哥,我们都回来了,月姑娘、紫姑娘都找到了,营里的事你放心吧。等这边的事忙完,兄弟就去寻你,当面给你磕头赔罪。」
  崔茂跪坐良久,然后拿出一卷画轴,就着烛火引燃,「这幅江海图,艺哥一直喜欢。兄弟用家藏的画作换来,今日送给哥哥。」
  秦桧远远立在后面,听到这句话,不由露出肉痛的表情。
  程宗扬道:「怎么了?」
  秦桧扼腕叹道:「江海图原是唐国吴道子的画作,曾有人开价两万金铢都未能买下。竟然一火焚之……吁——」
  萧遥逸带的却是一只食盒,「艺哥,这是你喜欢吃的鲈鱼。在咱们家门前的青溪钓的,从建康运到江州,又从江州一路运来。厨子我本来想请金枝会馆的大厨,谢小子说,天下做鲈鱼的,没有能超过你们谢家的。我就把你们家的老厨师带来,刚刚打尖的时候杀了鱼做成鱼脍,然后快马送他回去。正宗的谢家风味!艺哥,你赶紧吃吧……等你吃完……我……我去给你报仇!」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眼看卢景和崔茂眼圈都红了,程宗扬赶紧道:「时候不早了,大伙儿先到住处再说!」
  秦桧等人上前把众人搀扶起来。萧遥逸将食盒放到谢艺坟墓前,然后放声大哭。
  风波亭阴云四合,紧接着便大雨倾盆。
  …………………………………………………………………………………
  回到翠微园,众人都有些沉默。程宗扬布置了守卫,安排众人各自住下。月霜和相雅等女子单独住了一个院子,位置在临近内院的涵翠庭,卢景、崔茂和萧遥逸各住一处,扇形分布在涵翠庭周围,一旦有事,立刻就能呼应。
  「孟大哥坐镇江州,重新组建大营。加上你的直属营,一共九个营,二千七百人。」崔茂道:「营中老兵还有一千余人,其他都是这一次新招募的,眼下由二哥统一训练。」
  「因伤残退役的老兄弟有一百多人,都安排在水泥坊。按你信中的要求,沿江建了二十个水泥窖,如今每窖每日大概能烧制水泥三百石。建窖时祁掌柜来看过,按他的推算,如果人力、材料充足,每窖能烧制五百到八百石。」
  二十座水泥窖,每天六千石的产量,一年大约二百万石——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小,其实折算下来年产量才等于十多万吨。即使每窖日产量提高到八百石,年产量也不过三十万吨——还不及台泥一个月的产量。
  但即使以目前产量计算,每年二百万石,每石售价一枚金铢,就是二百万金铢。代理八折,也有一百六十万金铢,而包括人力、原料、运输的全部成本,不超过五万金铢。
  当然,这是技术垄断下的暴利,而且江州亟待重建,生产的水泥不可能全部出售,大部分还是自用,算下来收益并不太多。在程宗扬的计划中,三年内,水泥的售价将逐步下调到每石一贯,产量也相应提高。如果江州水泥产量能稳定在五百万石,单是水泥销售,每年就能给江州带来上百万金铢的收益。
  崔茂道:「孟大哥的意思,水泥坊的支出、经营、管理,由你来安排。除了退役的兄弟,营中的军士尽量不参与经商。」
  程宗扬叫道:「我还想从营里抽调人手呢。先说好啊!子元无论如何要留在这边,给我帮忙!」
  在李师师的治疗下,俞子元伤势恢复远远好于预期。他用仅剩的一条腿稳稳站起身,举臂向几位校官敬了个军礼,「子元不能再追随几名营长征战疆场。我星月湖……星月湖大营……」说着他声音哽咽起来。
  卢景怪眼一翻,「你活着是我星月湖的人!死了是我星月湖的鬼!」
  被他毫不客气的一喝,俞子元苍白的面孔似乎放出光来,他挺起胸膛,朗声道:「是!」
  程宗扬扶着俞子元坐下,笑道:「你就算不上战场也一样得替我办事,想偷懒可不成。」
  俞子元笑道:「程头儿你放心吧!」
  崔茂把一份簿册交给程宗扬,「这是大营的账簿。」
  程宗扬也知道经商对一支军队的危害,并没有强行从营中挖人,他把簿册递给李师师,考虑了一下,「这样,军事与商业分开,建康世家也有入股的,每家出一个人,到江州商会帮忙。但仅限于市场销售。水泥的制作和账目管理,由咱们自己来做。另外,我建议开设一所军校,为星月湖大营储备人材。」
  崔茂与卢景对视一眼,「可以。」
  卢景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退役的兄弟们能安身就成!」
  程宗扬笑道:「五哥尽管放心,保证咱们营里的兄弟都能养家糊口!」
  萧遥逸道:「别忘了水泥坊利润有四成是我的!」
  「没入股的时候说给你四成,现在已经入股了,就按股份来。」
  崔茂道:「张少煌他们的股份也算吗?」
  「当然。」程宗扬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的股份只要还在,咱们就不用担心晋国会从背后给咱们一刀。」
  萧遥逸不乐意地说道:「我们辛辛苦苦守住江州,倒让那班酒囊饭袋坐地收钱。」
  「不管怎么说,张侯爷他们的部曲也出了力。何况……」程宗扬笑眯眯道:「萧刺史可以收税嘛。」
  「没错!」萧遥逸兴奋地一击掌,「我收五成的税!」
  「打住!你收一半的税,江州哪儿还有商人敢来?最多值十税一!」
  「值十税三!」萧遥逸道:「我都穷得当裤子了!衣服还是出门时借的!」
  程宗扬扭过头,「月少校,你看呢?」
  「水泥坊商税一成。外加一成的特别安全开支,由星月湖大营收取。」月霜显然也很不满意给那些建康世家子弟分成,「毕竟水泥坊的安全是由大营来保障的。」
  程宗扬很想指出税收就意味着官方有提供安全的义务,但公然和月丫头争辩显然是一种缺乏理智的行为,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秦桧笑道:「难得诸位来临安,在下已经在北瓦子订了席位,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诸位连日辛苦,今日好好轻松一番。」
  萧遥逸道:「去什么北瓦子?要去就去中瓦子!」
  程宗扬道:「中瓦子在哪儿?有什么好玩的?」
  「在太平坊。」秦桧用唇角小声道:「是临安城青楼聚集之地。」
  程宗扬恍然大悟,「还是小侯爷懂行啊。」
  月霜面冷如冰,萧遥逸却没看到,只顾着乐滋滋道:「废话!那些姊姊们,我可想了十好几年了!」
  林清浦咳了一声,说道:「北瓦子多是说书卖艺的,月小姐与诸位姑娘若有兴趣,便由在下陪各位往北瓦一行。」
  月霜道:「我倦了。相雅,你若想看便去吧。」
  卢景与崔茂对视一眼,「我们往城北去一趟。」
  崔茂摸出银酒壶,笑道:「今天是齐云社进入正赛的最后一个机会,我和五哥念叨了一路,这场鞠赛可不能错过。」
  程宗扬道:「上次在橡树瓦子,我看到有人用水镜术转播鞠赛。」
  「看水镜哪里有身临其境来得过瘾?」崔茂似乎不经意地说道:「我和五哥顺路再去趟齐云社,今晚就不回来了。」
  「那好。」程宗扬扭头道:「秋爷,你的意思呢?」
  秋少君摇头道:「我不去。」
  「怎么?秋爷肚子还没好?」
  秋少君认真道:「他们都走了,我要守护月姑娘的安全。」
  程宗扬还未答话,萧遥逸便一把攀住秋少君的肩膀,「既然到了这里,哪儿用你守呢?咱们圣人兄早就安排妥当了,对不对?」
  程宗扬拍着胸膛道:「尽管放心!这翠微园绝对安全!」
  「听到了吗?」萧遥逸对秋少君道:「你爱干嘛干嘛,只要别在园子里待着就成。」
  秋少君也是少年心性,既然不用自己值守,当然乐意,兴奋地问道:「有驯养虫蚁的吗?」
  「虫小子,你来临安可来对地方了。」程宗扬笑道:「临安城调教虫蚁的手段,天下无双!」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我要看蚂蚁赛跑!」
  「蚂蚁打仗你看不看?」
  秋少君大摇其头,「打打杀杀,有伤天和,蝼蚁亦是性命,我只要能看它们赛跑就挺高兴的。」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3:14

第四章
  众人分成四路,秦桧、萧遥逸带着萧五一道去青楼汇集的中瓦子,林清浦与相雅、秋少君等人往北瓦子,各处观赏临安的热闹繁华。卢景、崔茂、匡仲玉和星月湖大营一些老兵则同去看自家鞠社的比赛。
  月霜带来的人中有不少雪隼团的旧部,此时与临安分号的同伴重逢,各有一番欣喜,当即由冯源领着热热闹闹去城中饮酒。只有月霜留在翠微园休息。
  众人分头行动,安全是个大问题,好在此时外患尽去,皇城司与自己的关系又非比寻常,众人只要不是主动找事,自己都有法子把他们保下来。程宗扬叮嘱几句,便放众人离开。
  李师师捧着账簿道:「这些放在哪里?」
  「我来处理吧。」程宗扬接过账簿,笑道:「这样花枝般一个美人儿,让你染上铜臭都是我的罪过。」
  李师师粉颊微微一红,应声道:「君子不器。」
  听到李师师掉文,程宗扬立刻很光棍地说道:「我认输!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有伤,还是少劳心费神的好。对了,郭公公那边你多留些心,我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如果他就此不治,我可太对不起他了。」
  「郭公公今日精神略好了一些,晨间奴家喂他吃了点粥。」李师师停了一会儿,「但他的伤势太重,只怕要明宗主才能治好。奴家的医术只能略尽人事,勉强护住性命。」
  「明静雪?怎么才能请动她?」
  李师师摇了摇头,「明宗主每年有一半时间云游天下,行踪不定。余下一半时间多在山中闭关,寻常见不到的。」
  程宗扬道:「燕姣然呢?」
  「燕师叔一直在光明殿教导内堂弟子,而且燕师叔习的是疫病之术,除非有大疫,危及黎民百姓,很少出手救治。」
  听到师叔的称谓,程宗扬想起正宗门派中,对于师门长辈,无论男女都以师伯、师叔相称,师姨、师姑之类的称呼多是家传门派。
  「你那师伯是男是女?」
  「当然是女子。」李师师骇然笑道:「光明观堂哪里来的男子?」
  喜爱豪放派的大苏诗词,酷好饮酒,无醉不欢,给自己剖腹疗伤——对光明观堂这位女大夫,程宗扬只能说自己佩服到五体投地。幸亏不是她教的乐丫头,不然给自己一个没心没肺的小酒鬼,那才有的头痛。
  郭槐从皇陵回来,伤势一直不见起色,程宗扬虽然一肚子的疑问,也只能等他伤势稳定一些再说。
  李师师回内院给郭槐换药,程宗扬捧着账簿边走边看。战事刚一结束,水泥坊竟然已经出产了一批水泥,刚出窖就被各地来的商人争购一空,最高卖到五十银铢一石,石超仗着股东的身份,好不容易才拿到两千石的货。
  那些商人争买水泥肯定不是贩卖,十个有九个都是想弄明白水泥的制法,好大发横财。刚才闲谈时郭盛也提到,战事刚一结束,江州附近的水面便多了许多船只,无一例外都在挖掘江底的泥沙。星月湖等人对此不加理睬,没想到殇侯却打着江州守军的旗号挨个罚款,狠狠敲了一笔,最后惹得船东往宁州告状,老家伙才收敛了一些。
  水泥的制法不可能保密一辈子,但程宗扬相信,至少这批星月湖铁杆老兵故世前,水泥的秘密不会外传。有几十年时间,已经足够自己数钱数到手软。到时不用别人来求,自己主动就会把制作方法公开——总不能和别的穿越者一样敝帚自珍,把这些可以惠及世人的发明都带到坟墓里去。
  程宗扬心头忽然一动,扭头朝旁边的院子看去。月霜冷冷看着他,然后转身回到院内。
  程宗扬心里直犯嘀咕,脚下却不由自主跟着月霜进了院子,一边堆起满脸笑容道:「月姑娘,你好啊。」
  月霜冷着脸道:「那个女子是谁?」
  程宗扬一愕,「哪个?」接着他明白过来,「哦,你说师师姑娘!她是光明观堂门下……」
  「光明观堂?」
  眼看月霜露出怒意,程宗扬连忙道:「她已经不打算回师门了!」
  月霜愤然道:「竟然私出师门?光明观堂门下都是这样不敬师道的无耻之徒吗?」
  程宗扬心头蹦出几个字:月丫头、呷、醋、了!
  程宗扬笑嘻嘻道:「你好像瘦了呢。」
  月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身进房,「呯」的合上房门。
  「哎哟!我的脚……」程宗扬抢先一步把脚塞进去,这会儿顿时惨叫起来。
  月霜恨恨松开手,「滚出去!」
  程宗扬趁机挤进房内,笑道:「这房间是我专门让人布置的,怎么样?合不合你心意?」
  月霜一脸鄙夷,「这样艳俗的颜色,真是可笑!」
  「让你说对了,」程宗扬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照着临安当红粉头的香闺布置的,看到那张春凳了吗?用用你就知道它的妙处……哎哟!」
  月霜在他脚上用力一踩,恨声道:「滚开!」
  程宗扬涎着脸朝月霜凑过去,月霜抬手一掌,掌势犹如刀锋,显然在星月湖大营这段日子大有进境,让自己来接这一招,还真不好接。
  程宗扬也有办法,一边举起账簿,一边急忙叫道:「小心账本!整个大营全靠它了!」
  月霜犹豫了一下,收掌变招。程宗扬趁机一扑,搂住月霜的纤腰。月霜抬膝欲踢,程宗扬右手原样把账簿一递,挡住她的去路,嘴里嚷道:「小心!都是钱啊!」
  月霜不甘心地收回膝盖,却被程宗扬趁势一挤,伸腿挡在她腿间。
  月霜咬牙道:「无赖!」抬手给他一个耳光。
  「拿好!」
  程宗扬把账簿往月霜手里一塞,趁她不得已拿住账簿,腿一顶,身一沉,犹如泰山压顶一样,合身把月霜压在春凳上,一边笑眯眯道:「那是你不了解我。如果你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但无赖,而且还很无耻……」
  说着他挺起腰身,隔着衣服暧昧地顶在月霜身下。月霜玉脸顿时红了起来,她咬着唇,恨恨盯着这个可恶的男子。
  程宗扬却皱起眉,「寒毒又发作过?」
  月霜勉强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过了一会儿,月霜道:「你走后第五十七天。」
  程宗扬估算了一下,正好是宋军撤退时的事。
  「两个月?」程宗扬道:「月事正常吗?」
  月霜羞恼地说道:「滚!」
  程宗扬拉住她的衣带威胁道:「你要不说,我就自己看了!」
  月霜只好道:「前天刚净的。」
  程宗扬一把拉开她的衣带,严肃地说:「我还是亲眼看看比较放心……」
  「你这个无赖——唔……」
  程宗扬吻住她的红唇,一边解开她的小衣。月霜嘴唇像冰一样凉,牙关咬得紧紧的,拒绝他的舌尖进入,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
  …………………………………………………………………………………
  光线透过粉艳的纱帐变成暧昧的肉红色,空气中有着汗水淡淡的香气。
  程宗扬赤裸的肩膀印着几道指甲抓出的血痕,露出一脸无奈。月霜侧身背对着他,娇躯像裹粽子一样,严严实实包着被单,显然没有被他占到什么便宜。
  「……粮价从每石六百铜铢涨到两千四百铜铢,三个月时间涨了四倍。加上去年推行方田均税法,宋国粮食大量欠收,各地常平仓储备本来就不足,到了今春青黄不接时候,各地存粮水一样往外流,前方又是一连串的失利,再打下去,宋国财政非破产不可。」
  「……就这样,我用纸币替宋国官方换来一批急需的粮食,宋国则赶在战局恶化到不可收拾之前,断然撤军,避免了一场从军事到政事的大溃败。」
  月霜皱起眉头,「你自己印纸币,用自己的财产担保,交给宋国官府去用,再用纸币高价收购自己的粮食——你到底是从哪里赚钱的?难道换来的不是一堆纸吗?」
  「要搞清这个问题,先要弄明白一件事——什么钱?」程宗扬道:「我来举个例子,如果你卖一石粮食,有人用十张羊皮和你换,你换吗?」
  「当然换。一张羊皮可以卖二百铜铢,十张就是两贯。」
  「如果有人用十枚贝壳换你的粮食呢?」
  「贝壳?」月霜断然道:「当然不会。」
  「同样是钱,六朝用的是金铢、银铢和铜铢,朔北的游牧民族用的是羊皮,南海一带用的则是贝壳。如果我们换个角度,你生活在南海,假如钱铢在那里完全不流通,所有的交易都以贝壳计价,你打来一条鱼,有人出十个铜铢,你卖不卖呢?」
  月霜犹豫了一下,「不卖。铜铢在那里一点用都没有。」
  「没错。所以货币的载体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货币能换来什么,也就是货币的信用。假如每个人都可以用贝壳换来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贝壳就是真正的钱。」
  月霜质疑道:「黄金呢?即使在南海,黄金也是贵重的东西。他们不接受铜铢,但一定会接受金铢。」
  「所以我说货币的载体不是最重要的,但并不是完全不重要。货币本身包含的价值是信用的基础之一。事实上,南海诸族也接受铜铢,一枚铜铢在南海的价值甚至比六朝更高。但足够的信用完全可以超越货币本身的价值,让纸变成比黄金更贵重的东西。」
  月霜想了半晌,「我不明白。」
  程宗扬笑道:「不明白也没关系。现在我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我到底是从哪儿赚钱的——很简单,我把宋国官方的信用变成了钱。只要宋国官方承认纸币的价值,只要纸币可以抵税,我赚到的纸币就是金钱。明白了吗?」
  月霜挑起眉头,「我觉得你在撒谎骗人。」
  「好了好了,就当我在撒谎骗人好了。但是……它绝对不会骗人的!」
  程宗扬翻身将月霜压在身下,「课已经上完了!又该吃药了!」
  月霜抗议道:「你根本就没说明白!」
  「我还没问你要刚刚的药钱呢!」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大吼,「员外!有客人找!」
  看着程宗扬锅底般的脸色,月霜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又板起脸。
  程宗扬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员外正在忙!无论谁来,都说我不在!」
  豹子头粗声大气地说道:「老阉人!员外说他不在!快走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程宗扬火烧屁股一样跑出来。他远远就堆起笑容,拱手说道:「原来是陈先生!老豹!你眼瞎了!哪儿来的公公!」
  豹子头不服气地说道:「这老家伙没长胡子,难道不是阉过的?」
  程宗扬大吼一声,「扣羊!」
  豹子头立刻紧紧闭上嘴,生怕主人从他嘴里把羊掏出来。
  陈琳青衣小帽,一身便服,显然不想被人认出身份。但被豹子头这大嗓门一喊,半个翠微园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修养甚好,被一个下人当面叫作阉人,仍然不动声色,只躬身道:「老太太在等少爷。」
  程宗扬一拍脑袋,这几日自己一直在忙着接待程氏商会的股东,把答应的事忘得干干净净,这会儿才想起来定好今日要带阮香琳给太皇太后过目。幸好自己没有和小狐狸一起去中瓦子的青楼鬼混,不然可就让太皇太后在云涛观白等了。
  「陈先生稍等片刻,我进去交待一声。」
  程宗扬如飞般掠进天香水榭,叫来卓云君,「立即去威远镖局,叫阮香琳过来!让她半个时辰内务必赶到云涛观!」
  从翠微园到城中的威远镖局,平常也要一个时辰,卓云君却丝毫不急,只笑道:「主子忙得连自家事都忘了呢。」
  「不管什么事!你把人叫来再说!半点耽误不得!」
  卓云君扬声道:「琳儿!」
  话音刚落,阮香琳便从内室出来。
  卓云君这才道:「她一早就在水榭等主子,也说是有事呢。」
  程宗扬长舒一口气,自己昨天答应替阮香琳找找门路,给李寅臣安排一个官身。没想到阮香琳这么心热,一大早就在园子里等候,倒省了自己再跑一趟。他拉起阮香琳就走,吩咐道:「什么都别问。一会儿你出园子,外面有辆马车,你在车上等我。」
  园中人多眼杂,自己不好公然与阮香琳同行,卓云君却扶住阮香琳,说道:「奴婢和琳儿一同去。」
  程宗扬边走边道:「你送她出去,但别上车。你要办事自己去办,今天观里人多,小心别露了行藏。」
  卓云君奉命前来临安,头一件事就是去云涛观。虽然自己没问过详情,但这些天她往云涛观去了数趟,想必也不是散心去的。至于到底干什么,她不肯说,自己也没兴趣刨根问底。
  …………………………………………………………………………………
  路上程宗扬匆匆说明原委,听到他竟然是要纳自己作妾,阮香琳又惊又羞,「这怎么成?奴家是有夫家的。」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很想把你收在房里吗?你尽管在威远镖局当你的镖头夫人,到了我们程家就安安分分当你的小妾。别以为这是折了你的身份,你那位卓姨顶多算个侍寝的通房丫头,作梦都想给我当小妾呢。」
  阮香琳目露讶色,卓云君的容貌修为在她看来都是上上之选,谁知在主人身边竟是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奴婢。
  程宗扬吩咐道:「姨娘可是我唯一的长辈,这么跟你说吧:天大地大,姨娘最大!谁要惹她不高兴,就是跟我过不去——明白了吗?」
  阮香琳手指绕着发丝,一时间六神无主。
  云涛观在南屏山麓,依山傍水,论景物还胜过翠微园一筹。由于云涛观地位特殊,寻常车马在观前一里就得停下,要步行入观参拜。这回马车却直接驶入观内,穿过重重门宇,最后停在一处偏殿前。
  「给姨娘请安!」程宗扬躬身施了一礼,笑嘻嘻道:「这便是上次说过的阮氏了。」
  刘娥的凤冠、华服早己收拾起来,换了一身平常富贵人家的打扮,看上去不过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但多年来在宫中备受尊崇,让她多了一份寻常妇人没有的雍容华贵。
  阮香琳原本有七分的不情愿,但被刘娥目光一扫,心下不禁怯了几分。
  「便是这丫头吗?」
  阮香琳自家的女儿都够年纪嫁人了,却被人当成小辈,呼作丫头,不禁面露羞色,眼见程宗扬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低头道:「奴家见过姨奶奶。」
  刘娥道:「近些来,让老身仔细看看。」
  阮香琳移近几步,在刘娥身前跪下。
  陈琳递来一只玳瑁框的单片水晶老花镜,刘娥一手拿着镜片,一手托起阮香琳的下巴,仔细看过一遍。然后点了点头,笑道:「年纪虽然大了些,容貌倒还出色。」
  她放下玳瑁水晶镜,对阮香琳道:「老身听说,你有个女儿也在我这外甥宅子里?」
  阮香琳夫妻两个多年来打理镖局,虽然和不少富贵人家打过交道,但见到的大多是管家、账房之流。眼前这位夫人穿着半旧的绸裳,并没有一般大户人家那种逼人的富贵气焰,但无论衣饰还是所用的器皿都雅洁之极,让阮香琳也禁不住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念头。眼见夫人问起,她低声道:「是。」
  「将来若是你那女儿有福气,被我这外甥纳了作妾侍,你们母女可要同心同德,服侍我这外甥,」刘娥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切不可学那些小门小户人家,几个姬妾整日争风吃醋,闹得家室不安。」
  程宗扬听得叹为观止,自己这干姨还真是百无禁忌,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阮香琳更是听得面红耳赤,欲待拂袖而去,终究还是不敢,半晌才道:「奴婢记住了。」
  刘娥道:「作妾呢,是以姿色娱人。你虽然有几分容貌,但要想得宠,可不是只靠脸蛋生得漂亮便够的。持家有道,是正头娘子该操心的事。床笫间能让郎君快意,才是姬妾固宠的法子。」
  「……是。」
  刘娥道:「听说你是有夫家的人,难得被我这外甥看中,收了你当妾姬。依着老身的意思,让你夫君写了休妻文书,清清白白入我们家才是。可我这外甥怕传扬出去有损声名,只肯私下纳妾。如今一女两嫁,不知是不是委屈了你?」
  阮香琳只好道:「不敢。」
  「既然你已经肯了,老身便多说几句。」刘娥道:「你一个有夫之妇,失身已是不该。如今做了我这外甥的妾室,可要牢记本分。不管你本夫是谁,从今往后,你的夫君便只有我这外甥一人,莫污了自家的名节。」
  阮香琳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竟然是要自己为程宗扬守贞,自家的本夫倒成了不得沾身的外人。
  阮香琳正犹豫间,只见那妇人抚起衣袖,从腕上取下一只缠丝金镯,慈祥地戴到自己腕上,然后笑道:「这镯子老身用了多年,难得我这外甥纳妾,便给你当见面礼吧。」
  阮香琳腕上微微一沉,仔细看时,那只镯子不仅是十足的真金,而且还嵌着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单是这颗宝石价值就不菲。她一阵心跳,只觉腕上热热的发烫,心里那点儿抗拒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俯身道:「奴婢知道了。」
  刘娥微微一笑,「斟茶吧。」
  这是纳妻纳妾的礼数,新人给长辈献过茶,才算正式进门。阮香琳虽然给黄氏斟过茶,但那只是遭人戏弄。这会儿接过茶杯,心头又羞又喜。羞的是自家一个正室娘子,却私下里给人作妾。喜的是程家出手大方,富贵可期。
  她小心斟了茶,然后屈膝跪下,双手捧起茶盏,递到刘娥面前,「请姨奶奶用茶。」
  刘娥浅浅饮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然后笑道:「起来吧。」
  「谢姨奶奶。」
  「你这便算是入了程家的门了。」刘娥笑道:「去给你夫君也献杯茶吧。」
  阮香琳红着脸斟了杯茶,「请官人用茶。」
  程宗扬看得好笑,他原本对六朝的礼法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各种无聊的过场,哪里比得上真刀实枪,着着见肉来的爽利?但这会儿看着阮香琳低眉顺眼,一副新人入门的娇羞模样,倒觉出几分趣味。
  程宗扬喝了茶,把空杯放在桌上。看着阮香琳拘促的神情,刘娥回眸笑道:「这丫头刚入门,还不知规矩呢。」
  陈琳微微躬身,对阮香琳道:「献过茶,该向官人行礼。」
  程宗扬笑道:「不是夫妻对拜吗?」
  「若是正妻,公子自该还礼。纳妾,公子只须坐着让她行礼便是。」
  阮香琳只好屈膝向程宗扬跪拜,「奴家见过官人。」
  刘娥笑道:「该自称贱妾呢。」
  「……贱妾见过官人。」
「如今不比往常,简单些倒也罢了。」刘娥对陈琳道:「去给她讲讲作妾的规矩。」
  陈琳躬身道:「小娘子,这边请。」
  阮香琳偷偷看了程宗扬一眼,见他点头,才满脸通红地跟着陈琳去了后堂。
  程宗扬笑道:「多亏了姨娘,要不我可一点规矩都不懂了。」
  刘娥笑吟吟瞥了他一眼,「这妇人是个好虚荣的性子,将来娶了正妻,可要好好管束。」
  「有姨娘管着就行。」程宗扬道:「姨娘方才说如今不比往常——以前姨娘也替人纳过妾?」
  刘娥笑着啐道:「还不是阿举的勾当?他当日在宫里,将我们婆媳都纳了作妾。那时节我们这些妾侍要按规矩先净身验体,然后更衣入殿,接着还有献茶、跪拜、行礼、开脸……最后才入洞房,登榻承欢。」
  岳鸟人这也太霸道了吧?程宗扬忍不住道:「先主——也就是令郎,难道不管管吗?」
  刘娥神情黯然,半晌才低叹道:「此事外界多不知晓,但也不必瞒你——妾身怀胎时遭人暗算,误服了堕胎药。虽然侥幸生下这孩儿,可他胎中已经受了药毒,因此走路说话都比寻常人迟缓。虽是好色如命,却连自己有多少妃子都不知晓,还做过一夜御女三十的荒唐事。身边能得他信重的,只有阿举、小梁子、贾家小子和高俅数人而已。」
  程宗扬明白过来,难怪岳鸟人能一手遮天,摊上这么个宋主,想不一手遮天都难。要换成眼下这位英姿勃发的宋主,岳鸟人恐怕早就没戏了。
  「怪不得岳帅把宫里当自己家呢。」程宗扬苦笑道:「只不过把婆媳都纳了当妾,这也太乱了吧?」
  刘娥挑起一侧的娥眉,轻笑着低声道:「官人莫非不知道其中的妙处么?这可是阿举最喜欢的呢。」
  程宗扬干笑道:「我还真不知道……」
  「阿举说过,世间最诱人的滋味,不是两情相悦,而是挑战禁忌。若是没有禁忌,便如清汤寡水,索然无味。他在宫中已久,什么样的绝色未曾见过?能惹起他兴味的,无非是母女、婆媳、姊妹这些禁忌……」
  刘娥一脸缅怀地絮絮说着往事,程宗扬脸颊抽动几下,岳鸟人……你可真够变态的……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3:26

第五章
  等回到翠微园,涵翠庭房门紧闭,无论怎么敲,月霜都不理不睬。程宗扬没辙,自己手边事情又太多,只好先饶她一次,让人约好廖群玉,匆匆赶往葛岭的半闲堂,拜见贾师宪。
  贾师宪气色不错,听程宗扬说明来意,便让他和廖群玉自行商量,只要两人谈妥,无有不允。
  程宗扬与廖群玉一直谈到深夜,回来时,整个园子都寂无声息。只好在水榭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接着出门办事。
  卢景和崔茂只在来时和自己打了个照面,接着一连两天都没有露面。他俩本来说一天便回,郭盛一大早回来转了一圈,又说事情没办完,明天才能回来。程宗扬想问问卢景当年宋宫的事,结果连人影都找不到。
  小狐狸更干脆,直接就住在玉露楼,整日寻花问柳,玩得不亦乐乎。程宗扬不得不感叹,星月湖几位当家的爷儿们,对翠微园的安全还真不是一般的放心。
  秋少君恐怕是整个园子最开心的一个,不用随时护着月霜,秋小子就像出笼的小鸟,每天天不亮就快快乐乐地飞进临安城,半夜才快快乐乐地飞回来。别人都往瓦子散心,秋小子专门在路边看人调教虫蚁,碰上个懒驴打滚都能兴致勃勃地看上俩时辰,如果赶上有驯蚂蚁的,那就不得了了,那小子敢蹲路边看一整天都不带眨眼的。好在他的「胡须」遮住半张脸,看了两天也没撞上太乙真宗的人来找麻烦。
  于是等程宗扬办完一天的事,赶回翠微园,却发现园里比昨天更冷清。除了几个着实走不开的,其他人都踪影不见,连李师师都暂时放下受伤的郭槐,和王蕙一道出门散心。
  程宗扬在房间里绕了两圈,终于下定决心,问道:「今晚当值的是谁?」
  林清浦道:「一共十人,今晚领头的是韩玉。」
  「让他们撤掉园内的暗桩,都改到外院。」
  林清浦道:「公子,如此一来,园中的防卫外实内空,只怕不妥。」
  「这你就不懂了。」程宗扬一本正经地说道:「安保这事最怕一成不变,被人摸清规律就危险了,隔三差五变一变才对。」
  林清浦恍然大悟,「公子教训的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林清浦一走,程宗扬便兴奋地搓着手,盘算着今晚怎么去涵翠庭偷香窃玉。
  昨天自己本来就要办成好事,结果被阮香琳的事打断。这会儿卢景不在,崔茂不在,小狐狸、郭盛、秋小子都不在!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如果再错过,简直没天理了!
  程宗扬等不到夜深人静,刚吃罢晚饭,便换了自己夜用的迷彩服,翻过内院外院之间的围墙,熟门熟路地溜进涵翠庭。
  月霜正用一块丝绸专注地抹拭长剑,灯下看去,那丫头冷若冰霜的面孔仿佛一朵海棠。
  程宗扬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只兔子,往窗下轻轻一丢,趁月霜的注意力被兔子吸引,悄悄推开一扇自己早就做过手脚的窗户,双脚像踏在水面上般轻轻一滑,悄无声息地闪身进了房间。
  耳边传来一声机括的轻响,射出一道乌光。程宗扬原来准备用这只可爱的小白兔吸引月霜的注意力,谁知月霜听到声音,想也不想便抬手打出一枚袖箭,直接将那只倒霉的兔子钉在地上,飞溅的血迹让程宗扬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几天不见,月丫头可越来越暴力了。
  月霜看了一眼,然后把真武剑收回鞘中,一手拨了拨灯烛。翠微园中经常有兔子出没,她也未曾在意。程宗扬刚要举步,又连忙停住。却是月霜打开背囊,取出一只银亮的大戟。
  那是月霜在军阵中惯用的长兵:方天画戟。因为整杆兵器太过扎眼,她将带着两弯月牙的戟头拆了下来,随身携带,这会儿闲来无事,拿出来擦拭。
  程宗扬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朝专心致志擦拭兵刃的月霜走去,还剩下最后丈许的时候,他一个虎扑,从背后搂住月霜的腰肢,狞笑道:「月丫头,这下可没人救你了,哈哈哈哈——呃!」
  肋下忽然一凉,一道寒意刺透衣物,锋利的剑刃抵住自己的小腹。
  月丫头本来放在鞘中的真武剑不知何时已经换到手上,雪亮的剑锋抵住自己要害,只要轻轻一递,自己小命就丢了七成。
  「别乱来啊,」程宗扬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月霜扭身瞪着他,啐道:「有这样鬼鬼祟祟进来的吗?」
  「我刚才其实在检验安保工作,看有没有人能突破进来,所以脚步才轻了点儿。」
  「是吗?」月霜冷冰冰道:「检验结果如何?」
  程宗扬沉痛地说道:「形同虚设!我看是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啧啧!月姑娘的机敏,大大出乎在下的意料,果然是将门虎女!」
  程宗扬胡乱夸着,趁月霜分心,身体忽然向后一折,整个人像要躺在地上一般,避过剑锋,接着举膝一顶,磕在月霜腕上,将那柄真武剑震得脱手飞出。
  月霜原本坐在圆凳上,真武剑刚一脱手,她便抬脚朝程宗扬腹下踹去。只听她带出的风声,程宗扬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下要被月丫头踹中,自己的子孙根铁定要变成鹅肝酱。
  程宗扬侧身一翻,拼着被她踹上一脚,飞身拉开距离。月霜却显露出她经历过江州之战的长足进步,简单说就是出手直接、犀利、长于贴身近战,而且非常要命!
  论修为,程宗扬只要正常发挥,绝对稳压月霜一头,可他一开始就抱着偷香窃玉的念头,从未想到火中取栗。结果一步失误步步被动,别说正常发挥,连不正常发挥都要打个五折,毫无悬念地落在下风,被月霜打步步倒退。
  眼看就要被月霜逼到墙角,自己偷香窃玉不成,反被人家打得灰头土脸还是小事,万一月霜犯二,真把自己当贼一样逮住,再把人都叫来,自己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程宗扬大喝一声,「看我的宝刀!」他没敢用珊瑚匕首,而是掏出雷射宝刀的刀柄,作势朝月霜砍去,想吓她一下,自己好扳回局面。
  谁知月霜更猛,反手抄起方天画戟,便朝他斩来。
  程宗扬险些魂飞魄散,那只戟首足有两尺多长,标准的三尖两刃,这下要捅在身上,妥妥的三处重伤,连包扎都省了。
  程宗扬拚命向后倒去,「篷」的一声,背脊重重撞在一道木板上,却是那只春凳。接着方天画戟带着一道银光直劈下来,「叮」的一声刺进地面。
  程宗扬满身都是冷汗,这张春凳本来是自己给月丫头准备,谁知这会儿角色错位,自己直挺挺躺在上面,那支方天画戟牢牢钉在地上,戟枝正卡着自己的手臂。
  程宗扬这会儿的姿势要多别扭有别扭,那春凳前高后低,躺在上面,腰腹自然而然地向上挺起,使他的特征分外突出。
  月霜玉脸微微一红,「闭上眼!」
  程宗扬惊魂甫定,本来是调情,结果弄得这么轰轰烈烈,不由怒火「轰轰」地往上冲,「不闭!」
  月霜拿起枕头,砸在程宗扬脸上,接着扯开他的衣带。
  程宗扬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就像天上掉下的瓷器一样,唏哩哗啦摔得满地都是,男人的尊严荡然无存。自己现在这模样,应该是被月丫头给倒采花了吧?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会儿,腰间忽然一凉,感受到月霜冰玉般光洁的肌肤。
  就在月霜双手按上自己胸膛的刹那,程宗扬身体突然一翻,鲤鱼般从春凳上跃起。月霜按了个空,身子不由自主地跌到凳上。程宗扬一把抓起大戟,朝着月霜的双手「呯」的刺下。
  月霜一声惊呼,一双玉手被枪锋和两侧戟牙卡住,并在一处。她连忙握住枪锋去拔,可那春凳材质极佳,一时间哪里拔得出来?
  程宗扬不再给她翻盘的机会,手掌一拍,封住月霜的穴道。眼看月霜气力全失,他才志满意得地大笑两声,「哈哈!月丫头!到底还是我赢了!」
  月霜气恼地说道:「卑鄙!」
  「怎么卑鄙了?你的裤子是我脱的吗?」
  「啊——」月霜被他提醒,一张玉脸立刻变得通红。
  月霜上身的衣物完好无缺,裤子却褪到膝下,这会儿她伏在春凳上,双手被戟首卡在头顶,那只雪玉般的美臀直接暴露出来。
  月霜叫道:「不要看!」
  「刚才好像有人说我卑鄙?」
  月霜咬了咬牙,「好吧,我收回!」
  「干嘛收回啊?我觉得你概括得挺对的。看来你很了解我嘛。」程宗扬笑眯眯道:「只不过我对你还不是非常了解……」
  「你……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了解一下啦……」
  月霜猛然闭上双眼,咬牙道:「放手……」
  「小气鬼,看一下不行啊?喔,这是什么?好像是……好软啊……」
  「不要看……」
  「求我啊。」
  月霜咬住唇,两手拚命挣着,戟首却纹丝不动。
  「月丫头,你整天骑马,屁股为什么还能这么又白又嫩?凉凉的,又光滑又有弹性……哇,你的花苞越来越漂亮了!还有这个小豆豆……」
  月霜身子颤抖起来,她咬着唇,圆润的雪臀被那个可恶的男子扒得张开,露出里面娇艳的器官。
  程宗扬凑到她面前,认真道:「我觉得最好还是深入了解一下。」
  月霜咬牙道:「你快一些!万一他们回来知道你在这里,我非杀了你!」
  「你放心,肯定不会。」程宗扬道:「卢五哥、崔六哥以前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你,到了临安就跑得鬼影都不见,还有小狐狸,平常躲在玉露楼,连面都不照,还不是给你创造机会?」
  「什么机会?」
  「当然是给你服药的机会。」
  月霜红着脸道:「你胡说!」
  「好吧。就当我胡说。」
  「你做什么!」
  「深入了解……」
  「啊!」
  「不要!」
  「叫老公!」
  「不!」
  「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老公。」
  「哎!老婆!」
  「我要杀了你!」
  「放心!你马上就能让我欲仙欲死了!」
  「啊呀……」
  …………………………………………………………………………………
  云收雨散,程宗扬一脸满足地躺在榻上,一边还得意地哼着曲子。
  精疲力尽的月霜躺在程宗扬臂间,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愠怒,但双颊更多的则是羞窘的红晕。看到程宗扬得意的样子,月霜一阵羞怒,踢了程宗扬一脚,「你哼的什么?」
  程宗扬来了精神,侧身对她道:「一首关于战争的歌,想不想学?」
  月霜挑了挑眉梢,「战歌?」
  程宗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错,就是战歌!我来教你!喂,你不会连歌都不会唱吧?」
  月霜恼道:「当然会!」
  「那我唱一句,你跟一句——」程宗扬清了清喉咙,「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分出了胜负……」
  月霜被他质疑为不会唱歌,顿时像生气的小猫一样瞪圆了眼睛,程宗扬一唱完,她立刻按照旋律重复一遍——歌声一起,程宗扬不由对月霜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丫头在唱歌上还蛮有天份的。
  程宗扬一句一句教下去,「输赢的代价是彼此粉身碎骨。外表健康的你心里伤痕无数,顽强的我是这场战役的俘虏……」
  月霜不甘示弱地一句一句唱着,最后唱到「就这样被你征服——」月霜的歌声戛然而止,羞愤地瞪着他。
  程宗扬鼓掌道:「唱得真好!再来一遍!」
  「无耻小人!」
  两人在床榻上扭打半晌,最后程宗扬让了半招,被月霜用擒拿手拧住手臂才算告一段落。
  月霜半裸的娇躯贴在他胸前,呼吸间带着少女的甜香,光洁的肌肤褪去冰冷的温度,变得温软而香滑,让程宗扬一时间看呆了眼。
  月霜伏在他胸口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他们都知道。」
  程宗扬耸耸肩,「你觉得孟老大傻吗?」
  月霜摇摇头。
  「侯二哥呢?」
  月霜又摇了摇头。
  「四哥、五哥、六哥、七哥还有小狐狸呢?」
  「这和聪明有什么关系?」月霜气恼地说道:「是不是你对外面说的!」
  「喂!你动动脑筋!你的寒毒连师帅都治不好,突然间说没就没了,修为还提升了一大截。只要有眼睛,都会觉得不对吧?」程宗扬道:「而且江州刚打完仗,事情千头万绪,孟老大一心要栽培你,却放着这么多事不管,让你来临安参加股东大会,你不觉得奇怪吗?」
  月霜气恼中露出三分羞态,按这卑鄙小人的说法,孟非卿让自己来临安,竟是专程送上门让他「治病」的。
  程宗扬连忙道:「我推算了一下,孟老大决定让你来的前一天,正好是你寒毒发作的时间,对不对?」
  月霜沉默片刻,「那天是孟大哥替我压下的寒毒。他还问我以前都服过什么药。」
  孟非卿的修为到底有多高,自己说不准,但自己敢替他打保票——以孟老大的眼光,只要看一下月霜的经络就能猜出来七八分。
  程宗扬叹了口气,「孟老大肯定很想打我。」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你如果嫁给我,未免太便宜我这个小子了。」
  「想得美!我才不会嫁给你!」月霜停了一下,重复道:「绝不!」
  程宗扬并没有吃惊,月霜的心思自己当然知道。她不肯嫁给自己也许有一千个理由,但最重要的那个理由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口——小紫。
  月霜松开他的手臂,「股东大会……究竟是做什么的?」
  「很多。」程宗扬叹了口气,「多得我都不知道怎么着手。」
  …………………………………………………………………………………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水榭下传来湖水拍岸的轻响,天地一片寂静。
  翠微园临湖而建,水榭内凉风习习,纵然夏日炎炎,也不觉燠热。从涵翠庭偷偷摸摸溜回来,已经是三更时分。
  不知是不是今日兴致太高,程宗扬躺在竹榻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剔亮灯烛。
  灯光缓缓亮起,摇曳的烛光给程宗扬结实的肌肉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泽,他摊开一卷素纸,慢慢抚平,然后压上一方黑玉镇纸。
  卓云君听到声音,拢起秀发,从榻上起来,趿了那双象牙鞋,走到案旁,往砚中呵了口气,玉手挽住墨碇,细细磨着。
  程宗扬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旁,一边提笔蘸着墨,一边道:「你是故意的吧?」
  「奴婢怕凝奴打扰了主子,才点了她的睡穴。」
  「不是这个。」程宗扬在纸上写下「盘江程氏」四个字,一边道:「那天我让你给阮香琳倒杯茶,可没让你下什么春药。」
  卓云君轻笑道:「那淫妇原用不着春药便已经够淫浪了。谁知她喝过茶水会浪成那个样子?」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李师师身上吃了亏,找到机会故意报复。」程宗扬道:「我警告你,师师姑娘如果少一根头发,你就自求多福吧。」
  卓云君酸溜溜道:「是。」
  「蔺老贼当上太乙真宗掌教,你已经知道了吧?」
  卓云君沉默片刻,「奴婢听说了。」
  「说实话,凭蔺老贼的手段,别说你,就是你和秋小子,还有那个林之澜全加起来,也斗不过他。」
  卓云君没有作声,自从传出蔺采泉得到九阳神功传授的消息,她便知道主人已经和蔺采泉私下达到约定,自己想要报仇,更是遥遥无期。
  「但你放心,只要你还是我的奴婢,我就绝不会让你对别人忍气吞声。」程宗扬一边在纸上写下「盘江」两个字,一边道:「等我腾出手来,就让蔺老贼好看。该吐的,都让他吐出来。」
  说罢,程宗扬不再理会卓云君,在纸上写下:盘江程氏集团。
  总股份:二十股。
  第一批十股:
  殇侯:一股。
  苏荔、武二:一股。
  祁远:半股。
  吴战威:半股。
云苍峰:半股。
  易彪:半股。
  凝羽:半股。
  乐明珠:半股。
  程宗扬:五股。
  第二批十股:
  星月湖大营:四股半。(九个营各占半股)
  建康世家:五股。(十家各占半股,含萧、程)
  程宗扬:半股。
  由于星月湖大营有三个营属于自己,建康世家自己也有半股,合计下来,自己在二十股中,总共占有七股半,超过总股份的三分之一。如果加上凝羽、祁远等人的股份,正好占有半数。
  程宗扬一边想着,一边接着往下写。
  一、晋国商行。
  主营:盛银织坊。
  兼营:临江楼、珠宝。
  大掌柜:祁远。
  二、江州商行。
  主营:水泥。
  兼营:江宁两州商业。
  大掌柜:待定。
  三、宋国商行。
  主营:钱庄。
  兼营:粮食、地产。
  大掌柜:秦桧……
  卓云君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心神仍然沉浸在他刚才的承诺中。在大草原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不起眼的小商人,幸运的小人物;在建康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狠毒的奸商,邪恶的色鬼;在沐羽城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冒险家,借用战争渔利的投机客;在江州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一个隐藏极深的野心家……
  结果卓云君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来就没看清楚过这个年轻人。她亲眼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一无所有,到举手播云,覆手布雨,却越来越看不透他的面目。无论是他掌握的资源,还是他操作的手法,都远远超越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纵然卓云君曾经身为教御,名动江湖,在这个年轻人身边越久,却越觉得自己卑微。就像初入门墙的学徒,望着殿堂上那些大宗师的背影,充满了崇慕。
  她相信这个年轻人可以轻易对付身为掌教,拥有极大权势的蔺采泉,相信他可以会为自己雪恨。也许自己真的可以依靠在他臂膀间,偎依在他的羽翼下,什么都不去想,就像沉浸在醉人的美酒中一样,不熟透,不醒来。云苍峰:半股。
  易彪:半股。
  凝羽:半股。
  乐明珠:半股。
  程宗扬:五股。
  第二批十股:
  星月湖大营:四股半。(九个营各占半股)
  建康世家:五股。(十家各占半股,含萧、程)
  程宗扬:半股。
  由于星月湖大营有三个营属于自己,建康世家自己也有半股,合计下来,自己在二十股中,总共占有七股半,超过总股份的三分之一。如果加上凝羽、祁远等人的股份,正好占有半数。
  程宗扬一边想着,一边接着往下写。
  一、晋国商行。
  主营:盛银织坊。
  兼营:临江楼、珠宝。
  大掌柜:祁远。
  二、江州商行。
  主营:水泥。
  兼营:江宁两州商业。
  大掌柜:待定。
  三、宋国商行。
  主营:钱庄。
  兼营:粮食、地产。
  大掌柜:秦桧……
  卓云君神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心神仍然沉浸在他刚才的承诺中。在大草原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不起眼的小商人,幸运的小人物;在建康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狠毒的奸商,邪恶的色鬼;在沐羽城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冒险家,借用战争渔利的投机客;在江州时,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一个隐藏极深的野心家……
  结果卓云君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来就没看清楚过这个年轻人。她亲眼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一无所有,到举手播云,覆手布雨,却越来越看不透他的面目。无论是他掌握的资源,还是他操作的手法,都远远超越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纵然卓云君曾经身为教御,名动江湖,在这个年轻人身边越久,却越觉得自己卑微。就像初入门墙的学徒,望着殿堂上那些大宗师的背影,充满了崇慕。
  她相信这个年轻人可以轻易对付身为掌教,拥有极大权势的蔺采泉,相信他可以会为自己雪恨。也许自己真的可以依靠在他臂膀间,偎依在他的羽翼下,什么都不去想,就像沉浸在醉人的美酒中一样,不熟透,不醒来。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3:38

第六章
  程宗扬将股东大会的事务都交给秦桧等人,自己连日在临安奔走,逐一拜访贾师宪、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这些朝中的权臣和未来的权臣,至于交谈的内容,他却从未透露过。
  四月二十四日,已经出发一个多月的晋国使团,一路游山玩水之后,终于抵达临安。张少煌是持节的正使,由宋国鸿胪寺的官员出面迎接,送到接待国宾的驿馆。所受的待遇说不上寒酸,但也不十分隆重,显然在战场上吃了亏的宋国官员想营造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气氛。
  但这些不关程宗扬的事,入城之前,桓歆等人就与使团分开,没有理睬宋国官方的接待,直接与萧遥逸等人会合。
  以谢无奕为首,桓歆、石超、阮遥集、阮宣子、柳介之……齐至临安,虽然一路奔波,这帮贵族子弟却没有半点风霜之色,反而精神十足。
  桓歆佯怒道:「萧哥儿,你也太不仗义了!不言声自己来了临安!一点儿都没把咱们兄弟放在心上!」
  萧遥逸叫道:「桓老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你们在江州闹完,拍拍屁股走人倒是轻松!我要不留在江州,满屁股的屎谁给你们擦?我走得比你们晚,到得比你们早,不就是为了给兄弟先踩好点儿?」
  谢无奕抬手摇了摇,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他闭目道:「这些无益之事何必多说?唔,此地风和日丽,谢某敢打赌,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众人都笑了起来,萧遥逸挑起拇指,「还是老谢晓事!」
  桓歆道:「我们可都盼着来临安呢,有什么热闹,先摆来看看!」
  「有你看的!中瓦子,玉露楼!」萧遥逸拍着程宗扬的肩道:「程兄提前一天就全包下了。」
  谢无奕微微颔首,「程兄有心。」
  程宗扬笑道:「这都是小侯爷的功劳,我来了两个月,还没他刚来两天的门路清楚。」
  众人纷纷上马,石超却悄悄拉住程宗扬,「程哥,唐国的铺面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看让谁接手?」
  「接手的事不急,刚出的水泥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三千石哪儿够啊!每月至少要两万石,眼下连两成都不到,程哥……」
  「不用急,少不了你的一份。」程宗扬笑道:「今晚不谈生意,好好乐一番才是。」
  众人都上了马,程宗扬刚松了口气,便听到身后一个声音,「程头儿!」
  听到这个声音,程宗扬就觉得心里一阵踏实,肩上的担子仿佛轻了一半。论身手,这人连平常的护院都比不了,但在盘江程氏,这个不起眼的人物却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程宗扬转过身,然后大步走过去,狠狠给了祁远一个熊抱,「老四!你可算来了!」
  祁远笑嘻嘻要行礼,程宗扬托住他的手臂,「拉倒吧,人都走了,你做给谁看呢?哈,气色不错啊,祁大掌柜!」
  祁远脸色本来又青又黄,这一路晒黑了许多,皮肤透出健康血色,整个人都似乎年轻了十岁,他笑道:「托程头儿的福……」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雷鸣般的大吼,「叔公!」
  青面兽像座肉山般「轰」的跪下,「呯」的磕了个头,然后抬起头,咧开大嘴嘿嘿直乐。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祁远身后还有一个兽蛮老人,他瞽了一目,脸上颈上的兽斑也秃了大半,一手扶着木杖,虽然瘦得脱形,却气势不倒,就像一只独目的老狼,因为老迈而更加危险。
  祁远道:「这位哈大叔听说有族人在临安跟着程头儿,非要跟来,老祁劝都劝不住。」
  「哈大叔?」
  青面兽拍着胸膛道:「哈叔公!吾族最伟大的术者!哈迷蚩!」
  程宗扬本来含笑致意,听到最后三个字,笑容全僵在脸上。
  哈迷蚩身材在兽蛮人中算是矮的,但也比程宗扬高出半个头。他一只耳朵上挂着巨大的铜环,上面挂满尖利的兽牙,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眼皮像褶子一样低垂着,偶尔一抬眼,锋利的目光犹如苍狼。这老家伙和金兀术联起手来,破坏力堪比秦会之和王氏的绝配。
  祁远一看要冷场,赶紧翘起拇指,「哈大叔这一路可帮了老祁大忙了!全靠哈大叔自制的草药给老祁排毒清肺。说起来要不是程头儿让老祁去接人,老祁也没这个运气能除净瘴气。」
  程宗扬稳住情绪,抱拳诚心实意地说道:「多谢哈大叔!」
  哈迷蚩独目上下打量着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尤其是他的额头、眼角等处。半晌老兽人张口咳了几声,接着一口痰吐到程宗扬脸上。
  程宗扬一愣,怒火顿时升了起来。青面兽却笑逐颜开,兴奋地大声道:「官人!叔公已经承认了你的身份,你给叔公一件礼物,以后就可以获得吾族的崇敬了!」
  你哈叔公是丐帮出来的吧!还有这破规矩?程宗扬肚子里腹诽着,一边干笑道:「多谢哈大叔看得起我。准备点儿什么礼物?」
  「一点黄金!」青面兽伸出两根手指,「只要十斤就够了!」
  你怎么不去抢!十斤黄金将近五百金铢,即使在临安,寻常人家全部家产也没有这个数。不过和一整个兽蛮部族相比,这样的价格还在自己接受范围之内。
  秦桧在与诸人寒暄说笑,林清浦和匡仲玉不宜露面,旁边只有冯源跟着,程宗扬道:「冯大法!去金库提二十斤黄金!送到园子里!再备两只羊!」
  「好咧!」冯源应了一声。
  哈迷蚩满意地点点头,闭上那只完好的眼睛。
  冯源性子随和,为人又没什么脾气,与几名兽蛮人关系也不错,当下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两名护卫前去办事。
  程宗扬苦笑着擦去脸上的痰迹,然后道:「兰姑呢?」
  兰姑掀起车帘,笑道:「公子吉祥。」
  「兰姑,你也吉祥。」程宗扬笑道:「这一路辛苦,我让人送你去园子。」
  「奴家倒想往玉露楼看看呢。」
  程宗扬笑道:「兰姑倒是好兴致啊。」
  兰姑飞了一个媚眼,「既然来了临安,当然要和风月场同行学学呢。」
  程宗扬大笑道:「那好!咱们一道去!」
  来自建康的世家子弟早就盼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到了临安,当即由程宗扬和萧遥逸这哥儿俩领着,一行人鲜衣怒马,赶往太平坊的中瓦子。
  中瓦子位于临安城中心,与宫城相距不远,可以说是寸土寸金的位置,因此玉露楼占地面积也不太大,但布局极具匠心。园中是一泓清池宛如玉带,旁边一座假山沿着地形蜿蜒伸来,将池水分成两半。周围错落立了三处楼宇,各有游廊相连,园中花竹相映,林木森森,形成几个通而不连的空间。
  一进园,便看到数十位身着盛装的美妓在廊中迎候,那些美妓正值妙龄,一个个皓齿朱唇,风姿如画。程宗扬来临安虽然有些时日,还是头一次逛青楼,一下看到这么多姑娘,也不禁有些眼晕。
  萧遥逸到临安不过两天,却已经是青楼熟客,他跳下马,把缰绳扔到萧五,风采翩然地进了玉露楼。
  见到萧遥逸进来,那些女子顿时眼睛发亮,眉梢眼角都带着喜色,莺莺燕燕围过来道:「公子怎么这时才来?」
  「奴家一大早就等着公子呢……」
  萧遥逸与众妓说笑几句,然后用手肘碰了碰程宗扬,低笑着揶揄道:「圣人兄,发什么愣呢?」
  程宗扬自嘲道:「得,我就是那土狗。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来过。」
  玉露楼的老鸨是一个风韵正足的美妇,昨日整个园子被人大手笔全包下来,便知道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当下亲自迎了出来。
  这边建康世家子弟也陆续赶来,谢无奕等人都是花丛老手,到青楼就和到了自己家一样,毫不见外,不多时便和老鸨打得火热。
  玉露楼内早已摆好筵席。宋国菜肴比晋国更为精致,而且临安佳酿极多,各色佳肴名酒,流水般送来,接着两排乐伎坐在廊下,吹起凤箫,十余名穿着鲜衣华服的舞伎在席间起舞,还未开饮,便已令人心醉。
  程宗扬放开酒量,先持觞劝酒,与众人一一对饮。席间说起途中的趣闻,众人笑闹不已,气氛热烈。加上周围各式新奇的玩乐,没多久便让诸人乐而忘忧。
  程宗扬喝到中途,向萧遥逸使了个眼色。萧遥逸会意地一笑,然后拿起银盏「叮」的敲了一记,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才道:「程兄这是粗人的喝法!哥儿几个,我来给大伙喝个别致的!」
  说着他解下束发的锦带,交给旁边的玉露楼红牌娇玉英,「蒙上!」
  玉英好奇地接过锦带,蒙住萧遥逸的双眼,接着见那公子哥儿一挥手,「斟酒!」
  一名小婢斟上酒,萧遥逸举杯在鼻前一晃,略一沾唇便道:「蓝桥风月!」
  那小婢拿起银壶,上面朱红色的小签果然是蓝桥风月。
  众人一片喝彩,玉英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公子好厉害呢。」
  萧遥逸扯下蒙眼的锦带,一脸得意洋洋地说道:「雕虫小技耳!」
  玉英娇声道:「临安名酒不下百种,今日席间足有三十六种,公子每种都能尝出来,奴家却是不信。」
  「敢不敢和我赌一把?」萧遥逸道:「我要猜错,就把一瓮酒都喝干净。」
  「奴家若是输了呢?」
  桓歆等人起哄道:「当然也是把一瓮酒喝净!」
  玉英讨饶道:「奴家量浅,喝不了许多。」
  萧遥逸豪爽地说道:「用不着你自己喝,楼里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敢不敢赌?」
  众人都笑道:「赌了!赌了!」
  楼内十位贵公子,在座的美妓却足有二十余位,听说可以代饮,那些美妓也跃跃欲试。
  玉英拿起锦带,另一名美妓却笑道:「我来!」说着她依过来,一双纤纤玉手掩住萧遥逸的双眼。
  碧绿的酒液丝线般注入银盏,那美妓举盏递到萧遥逸唇边。
  萧遥逸品了一口,毫不犹豫地说道:「宜赐碧香!」
  小婢亮出标签,众人哄堂叫好,果然是宜赐碧香。众妓输了赌注,只得合饮了一瓮宜赐碧香。
  「雪腴!」
  「殿司凤泉!」
  「十洲春!」
  「齐云清露!」
  「清若空!」
  「内库流香!」
  萧遥逸连斗连胜,一连换了七八种酒,无一猜错。那些妓女虽然是合饮,七八瓮美酒也使诸女玉腮飞红,酒力难支。替萧遥逸蒙眼的小妓蕊儿整个身子都伏在他背上,眼中仿佛滴下蜜来。
  谢无奕等人兴致越发高昂,都觉得小侯爷替自己人争了面子,脸上有光,叫好声越来越响亮。
  萧遥逸嘻笑自若,他伤后不能饮酒,每一种都只略微沾了沾唇,反而更显得成竹在胸,再没有人能想到他是施计逃酒。
  盏中又换了一种美酒,萧遥逸张开口,唇上忽然一软,递来的不是银盏,而是一张香喷喷的小嘴。玉英嘴对嘴地喥了口酒给他,又伸出香舌,在他口中缠绵多时,才恋恋不舍地松嘴。
  萧遥逸笑道:「好一个浮玉春!」
  谢无奕、桓歆轰然叫好,石超几乎把手掌拍烂了。周围的美妓却同声叫苦,又被他猜了个正着。
  玉英在他臂上捻了一把,腻声道:「俏冤家……奴家着实不能再喝了。」
  萧遥逸笑嘻嘻道:「若是喝不下,去件衣服也抵得。」
  玉英当即宽衣解带,除去外衣。萧遥逸道:「可不能只你一人。这瓮浮玉春在座的姊妹人人有份,喝不下的便脱件衣物抵数!」
  一众世家公子大声叫好,诸女又嗔又笑,楼内笑闹声不绝于耳。
  萧遥逸品完第一杯酒,程宗扬已经悄然离席,独自去了相邻的小楼。
  兰姑由老鸨陪着说话,整个楼里只有祁远一名客人,连佐酒的美妓都没有。
  「滕大尹上个月去的职,」祁远道:「临别时我送的礼物他一样都没收,钱也没要,反而留了几本书给公子,让公子好好研读。」
  程宗扬接过来,翻了翻书页,然后又交给祁远,「保存好。将来遇到读书的苗子,传授给他,也不枉了滕大尹这番心意。」
  祁远也知道他和滕甫所学不是一路,虽然彼此尊敬,终究不是一路人,收起书卷道:「鲁大师和林教头已经到了筠州。」
  鲁智深和林冲一直下落不明,祁远几次传来消息,都说没有遇见,这会儿突然说他们已经到了筠州,其中必有蹊跷。程宗扬立即道:「出了什么事?」
  祁远低声道:「有人在追杀他们。」
  「谁?」
  「鲁大师不肯说。只不过听说对手很强,鲁大师叮嘱千万不能使术传讯。」
  「他们能拦截影月宗的水镜术?」
  祁远点了点头,「林教头刺配江州的事算不得什么秘密,鲁大师猜测对手必定会在烈山拦截,因此转而向南,从浮凌江往沐羽城,绕道去江州。」
  鲁智深能在十方丛林群僧追杀之下逃亡至今,肯定有他自己的手段。召集离江州近在咫尺又绕路南行,一是避免和曾经的同门冲突,其次也是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这位花和尚古道热肠,不见得有聪明人的小伎俩,却有做人的大智慧,果然值得一交。
  「筠州的生意……」
  程宗扬摇了摇手,「生意上的事交给你我放心,今晚不谈这个。」说着他笑了起来,「找了两个顺眼的,今晚让你好好轻松一下。」
  祁远嘿嘿笑了两声,「不了,不了。听说彪子已经来了,我俩有日子没见,可得好好聊聊。」
  「也好。」程宗扬一脸慎重地说道:「你们俩也该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把事儿给办了。」
  「程头儿!你可别乱说啊!」
  「想歪了吧,老四!」程宗扬嘿嘿笑道:「我是说你们俩都该成亲了,你的小津还在碧鲮族,彪子要去白夷看看他哥再成亲,你们俩赶紧商量商量一道去南荒,别把正事给耽误了。」
  祁远咧嘴笑道:「成!筠州的生意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临安的事办完,我就和彪子去南荒,然后回建康!」
  程宗扬叫来两名护卫,送祁远回翠微园,自己在池边洗了把脸,清醒一下,然后往玉露楼走去。
  远远便能听到玉露楼笙歌满楼,笑语不绝。程宗扬笑着摇了摇头,对这些世家公子来说,这样的日子称得上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了。
  楼内赌酒已经赌了二十余种,桓歆看得技痒,替萧遥逸赌了几回,结果三赌两输,谢无奕等人笑骂着饮了两瓮,剩下的一半被玉露楼的美妓饮了,一半用脱衣抵数。这会儿楼内的美妓一多半都脱得半裸,有两个小妓更是衣衫尽去,赤条条被客人搂在怀中。
  忽然楼外一阵喧哗,接着一群少年闯了进来,为首的小子一个五尺多高,四尺多宽,圆圆得宛如一个皮球。他恼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叫道:「哪儿来的泼皮破落户!也敢和我们十三太保抢粉头!」
  桓歆一口酒喷了出来,「石胖子,这是你弟吧?」
  石超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一名美妓连忙过去,柔声道:「原来是高衙内……」
  高衙内一个耳光挥过去,把那妓女打倒在地,暴跳如雷地叫道:「老鸨呢!竟然敢拦爷的马!临安哪个园子敢不让我们进的!」
  萧遥逸浑没把暴跳的高衙内放在眼里,只顺手搂住身后的小妓蕊儿,对她笑道:「要不要再和我赌一场?」
  梁世杰挤过来,愤然道:「把他们都给爷赶开!敢扫爷的兴!还不让你们老鸨儿过来赔罪!要不直接拆了你们玉露楼!」
  阮家兄弟披头散发地趴在桌上,听到叫嚷声,阮宣子勉强抬起头,口角流涎地说道:「好……好生……聒……聒噪!」
  谢无奕意态从容,虽然缺了两颗门牙,一张嘴就口齿漏风,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废什么话?给我打。」
  这一下顿时炸了锅,双方的护卫叫骂连声,各自操棍弄棒,「呯呯崩崩」一通乱打。建康这些世家子弟远赴宋国,身边带的护卫都是部曲中的精锐,临安那帮公子哥儿的手下也不是善茬,尤其是高智商身边的护卫,颇有几个禁军好手。
  双方这一仗算是棋逢对手,打得旗鼓相当。好在玉露楼靠近宫城,双方没敢动刀动枪,只是挥舞大棍,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万分。
  高衙内跳着脚叫道:「打!往死里打!打那个小白脸!妈的!你还笑!」
  萧遥逸哈哈大笑,拿起银盏一口饮尽,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振臂一挥,银盏「呯」的砸在高智商鼻梁上,鲜血顿时淌了出来。
  高智商一声惨叫,坐倒在地。一名太尉府的护卫跃起身,凌空从袖中挥出一只铁鹰爪,朝萧遥逸抓去。
  萧遥逸看也不看一眼,把一盏酒递到瑟瑟发抖的小妓唇边,喂她尝了一口。
  后面的萧五挺身而出,他抄起椅子,像拍苍蝇一样一下把那名太尉府的护卫从空中拍到地上,将一张梨花木作的椅子「呼喇」拍得散架,然后提着半截椅子腿,气势汹汹地叫道:「还有谁!」
  见到这个不起眼的瘦子突然发难,直接把禁军中一位虞侯打趴下,临安纨绔身边的护卫为之气夺,建康来的护卫却是士气大振。
  高智商捂着鼻子叫道:「反了!反了!富安!你个狗才!点了兵马拿下这帮反贼!」
  忽然众人脚下一震,整个地面都似乎波动了一下。楼中的美妓惊叫着跌了一地,两边的护卫也一个个摔得七倒八歪。
  富安惊疑地看着周围,却见一个年轻人施施然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老一壮两个兽蛮人。他赶紧上前一步,叉住手恭恭敬敬地说道:「程爷。」
  高衙内如见救星,嘶声裂肺地叫道:「师傅!有人打我——」程宗扬没有理他,迳直走到笑眯眯坐着的萧遥逸面前,一揖到底,恭敬有加地说道:「萧公子。」
  萧遥逸笑道:「这是你徒儿?小屁股还挺圆的嘛。」
  「劣徒无知,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好说。」萧遥逸道:「让他留一只手下来,今晚这事儿就算揭过。」
  程宗扬狠狠瞪了他一眼,小狐狸,你可别演得太过火啊!
  萧遥逸转口道:「那个小胖球要是不肯少只手呢,就拿一万金铢出来,算是给大伙压惊吧。」
  高衙内、梁世杰等人都看愣了,当日在雷峰塔,程宗扬对他们可是一点面子都不卖,说动手就动手。别说十三太保,就连贾太师、梁节度、高太尉,都半点不放在眼里。这个萧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程宗扬暗暗朝萧遥逸比了个中指,脸上却陪着笑容,「多谢公子大量。在下授徒不严,一万金铢都算我的,明日便送到府上。」
  萧遥逸还想再演一会儿大爷,被程宗扬用口型说了个「干!」,才哼哼哈哈地应了几声算是收场。桓歆等人心里好笑,玉露楼的姑娘却不知端底,再看萧遥逸的眼神都像见了神仙一样。
  程宗扬瞧了瞧高衙内鼻子上的伤,幸好小狐狸手上无力,银盏砸到脸上只破了点皮。他拿了块丝帕替高衙内擦了擦血迹,板着脸道:「按住!」
  高衙内捂着鼻子,一脸的委屈,「师傅……」
  「行了,你要早两个月惹上萧公子,这一下半个脑袋都没了。就流了这么点儿血,赶紧回去烧高香,谢谢满天神佛吧。」
  梁世杰等人都知道程宗扬背景不一般,见他这副作态,没一个再敢出头,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一声不响地夹着尾巴离开。
  程宗扬回头抱拳道:「惊扰了各位,今晚的开销都算我的!告辞!」
  石超连忙起身,「我送送!我送送!」
  程宗扬不好拂他的面子,微微点了点头。
  高衙内只是霸道惯了,人倒不傻。跟着程宗扬走到池边,他回过味来,小声道:「师傅,那人是谁?」
  「你猜。」
  「哪家王爷?不对啊,咱们大宋哪儿有姓萧的王爷?况且就算是王爷,师傅你也不怕啊。」
  「你再猜。」
  高衙内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兴奋地说道:「汉国的!对不对?天子身边的亲信!带天子剑的!」
  「小子,你很聪明嘛。」
  高衙内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我爹就常夸我聪明!」
  也就高俅那个偏心眼儿偏到骼肢窝里的模范干爹能夸你聪明了。程宗扬想起一事,吩咐道:「别忘了,明天到翠微园来。」
  高衙内大喜过望,「师傅放心,徒儿绝对不会忘的!」
  石超紧走两步,堆笑道:「在下姓石。这位是……」
  高衙内看着石超的体型,油然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大咧咧道:「我姓高!我爹是当朝太尉高俅!这是我师傅!」
  石超胖脸挤出一个笑容,「在下与程员外是好友。高衙内若是不嫌弃,咱们往后便以兄弟相称,来来来,一点礼物,不成敬意。」说着朝后挥了挥手。
  「什么礼物?」高衙内说着张大嘴巴,石超说的礼物竟然是个大活人,论姿色,比起玉露楼的红牌也不逊色。
  程宗扬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有几分愿意的模样,便笑道:「收着吧。也是石公子一点心意。」
  高衙内擦了把口水,眼珠转了几下,然后从腰囊中取出一只碧绿的玉佩递给石超,一手拍着胸膛道:「老石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往后临安城不管有什么事,老石你一句话,我要不来就是王八养的!」
  程宗扬差点儿笑出声来,高俅真养的好儿子,会给他长脸。
  「等等!」程宗扬看见那块玉佩,连忙一把抢过来,「这是什么?干!龙睛玉!」
  「我爹给我的。说能防身。」高衙内道:「石哥哥这么仗义,我高智商也不能跌份啊。尽管拿着!」
  石超连声道:「太贵重太贵重!」
  「你看不起我!」
  「看不起看得起你都留着!」程宗扬不由分说把玉佩塞回高衙内的腰囊中,警告道:「这种东西不能乱拿出来!」
  那块龙睛玉明显是加过法术的,比云苍峰当日带的玉佩品质更胜一筹,高俅对这个干儿子可真是下足了本钱。
  高衙内不敢违抗,琢磨了一会儿拿出一块牌子,「我给你一块令牌吧。有什么打杂干活的事,直接找禁军。一次能调十个人。」
  程宗扬哭笑不得,这帮纨绔,什么东西都敢乱送。
  「行了,石胖子,你拿着吧。」
  两人交换了礼物,高衙内瞧着那美姬越看越爱,石超攥着那块能调动禁军的令牌也如获至宝。两人越谈越投机,尤其是两人都是超胖的体型,说起行房时什么姿势才能干得爽利,更是眉飞色舞。最后索性把程宗扬扔到一边,两人兴冲冲带着姬妾找地方钻研去了。
  程宗扬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等两人进了楼,他恶作剧地扭头对青面兽和哈迷蚩道:「再给他们震一下!」
  老兽人提起木杖刺进土中,无声地念了咒语,接着地面猛然一摇,楼中传来几声惊叫。
  程宗扬正在好笑,忽然身后老远处一声「救命!呜……」那人只叫了一声,就只剩下「咕咕」的水声。
  程宗扬回头看时,只见假山后面的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多半刚才正有人在假山上,被震得失足落水。
  「不好!」
  程宗扬连忙跃上假山,却见涟漪正中飘着一顶男人用的头巾。他不禁有些发怔,刚才听到的声音又娇又细,分明是个女子,怎么掉下去的会是个男人?
  惊疑间,一条光洁的手臂露出水面,宛如白玉花枝,无力地挥舞了一下,然后又没入水中。程宗扬不敢怠慢,立即跃进池中,一路狗刨地游过去,捞住水中的女子。
  那女子是从假山上失足落水,离岸边并不远,但她在水中拚命挣扎,反而离岸边越来越远。程宗扬好不容易在水下摸索着搂住她的腰,那少女身子触电般一抖,接着激烈地挣扎起来。自己水性平常,想从水里救个人本来就不轻松,这会儿被她又推又踢,险些呛了口水。程宗扬顾不上客气,掌心真气一吐,封住她的穴道,这才搂着她游到岸边。

好色小姨
孤寂之狼
“小姨,我要……”“乖乖,我来了……”当你有一个漂亮的不像话,而且寂寞难耐的小姨时,你会怎么做?当这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小姨不断的为你勾搭各种美女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从萝莉,到御姐,到少妇,小姨的命令统统拿下……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3:49

第七章
  那女子软绵绵躺在地上,一张姣美的玉脸沾满水迹,宛如带雨梨花,那双美目亮如寒星,乌黑的眸子转动着,警惕地看着他。
  她大概双十年华,一张娇靥犹如牡丹,有着难得艳丽。程宗扬见惯了盛妆的美女,眼前的女子却是刚在水中洗了一遍,没有半点脂粉气。细腻的肌肤白里透红,仿佛无瑕的美玉,莹润无比。
  程宗扬禁不住一阵心动,没想到玉露楼会有这样的绝色,自己生平所见诸女中,恐怕只有小紫能与之比较,其余皆逊之一筹,看来,有时间还是要多逛逛此地才对。
  那女子衣衫已经湿透,曲线玲珑的身子在衣下微微发抖,她一双星眸飞快地转动着,虽然努力保持镇定,却不时显露出惊惶的神情。
  程宗扬一边解开她的穴道,一边道:「你是玉露楼里的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抿着精致的红唇,一声不响,直直瞪过来,像在生气,又像看见什么稀奇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程宗扬还以为她会不会认识自己,不过,自己肯定不认识她,甚至从没见过,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得掉这样的倾国美人?
  看到她身上穿着青色的男装,满脸惶然而又心虚的表情,程宗扬恍然大悟,小声道:「你是想要偷跑,意外失足落水,对不对?」
  那女子口唇微张,像是被这一问给吓到,她美目转了几下,似在考虑些什么,最后无奈地点点头。
  程宗扬见多了为甘食美服自甘沦落的妓女,如果不算卓美人儿,这还是头一个不肯当婊子的,让自己大生好感。
  「不用怕,我不会送你回去的。」程宗扬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犹豫半晌,小声道:「媚娘。」
  果然是玉露楼的粉头,看来她是今日整个园子都被客人包下,换了男装偷偷溜走,谁知这么巧赶上兽蛮人的震地术。失足落水倒不要紧,她的逃跑大计可就此泡了汤。
  「你的包裹呢?是不是掉水里了?」
  程宗扬往水里看去,媚娘连忙道:「我没有包裹。」
  「你只换了件衣物?」
  媚娘点了点头。
  望着媚娘绝美的姿容,程宗扬不禁有些感叹,黄莺怜、阮香琳说起来也是大家闺秀,反而不如一个青楼粉头有自尊。以媚娘的姿色,少不得是玉露楼的当家红牌,锦衣玉食自不用说,可她竟然什么不带,就这样空着手离开,这份自强自爱着实令人佩服。
  程宗扬听了听周围的声音,方才横行临安的十三太保铩羽而归,整个园子都喜气洋洋,这会儿楼中笑闹声不住传来,根本没有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媚娘勉强站起身,「多谢你,我要走了。」
  「你衣服都湿透了,怎么能走?我让人给你拿身衣物。」
  「好。」媚娘道:「我要男装。」
  程宗扬对青面兽道:「找石胖子要身干净的男装来。两身!」
  不一会儿青面兽拿着衣物过来,程宗扬接过来一看,笑骂道:「干!石胖子这衣服比娘儿们还香。」他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虽然新衣香味熏人,也只能换上。
  「要不要给你找个换衣服的地方?」
  「不用。」
  媚娘拧了把湿透的秀发,然后直接将新衣披在身上,束好衣带,虽是男装,仍显得丽色动人。
  程宗扬好意道:「湿衣不脱下来,小心生病。」
  媚娘穿好外衣,接着双手收进衣内,灵巧地动作着,不多时便除下贴身的湿衣,从袖中取出。
  程宗扬看得佩服之极,这丫头够聪明的,外衣不动,就能把衣服从里面脱下来。
  媚娘把湿衣仔细叠好拿在手中,然后道:「改日我再还你。」
  程宗扬道:「你不会还要翻墙吧?正好我也要离开,干脆我送你一程。我带的人多,看门的也未必能认出你来。」
  媚娘皱眉想了想,跟着展颜一笑,「也好。」
  「你去哪儿?」
  媚娘想了一下,「有一个高俅,你知道吗?」
  程宗扬失笑道:「高太尉?」
  媚娘张大眼睛,「他是太尉吗?」
  「可不是嘛。」程宗扬笑道:「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媚娘低下头,小声道:「他是……是……是我的客人。」
  程宗扬忍不住笑了起来。
  媚娘羞恼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想到高俅那老牛居然吃了这么水灵的嫩草——那老家伙口风真够紧的,也不对我说一声。」
  「你……你们两个,很熟吗?」
  「不熟!一点都不熟,那老家伙从没对我说过有你这样的大美人,我和他未免太不熟了。」
  媚娘玉颊微微一红,然后低下头去。
  程宗扬让青面兽去牵马,一边道:「我没有带车。如果不想走路,只好委屈你和我乘一匹马了。」
  媚娘皱眉道:「那边不是有车吗?」
  「那是别人的车,我这里只有一匹马。」
  那帮少爷当然有车,可自己也不能白送啊。程宗扬想着,突然一阵尴尬。自己怎么和岳鸟人一样,底线越来越低了呢?自己不会也沿着岳鸟人的老路,从纯情少男一路变成死不要脸的老流氓吧?
  媚娘忽然一笑,柔声道:「我自己骑马好不好?」
  …………………………………………………………………………………
  程宗扬一手拉着黑珍珠的缰绳,大步走在前面。玉露楼的园门刚被高衙内带人砸过,一群护院正在收拾,见到客人出来,连忙散开,叉手立在两侧。
  程宗扬悄悄看了媚娘一眼,这丫头侧身坐在鞍上,对那些护院的目光视若无睹,一点都不怕被他们认出来,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一行人无惊无险地出了园子,玉露楼离宫城不远,离太尉府只有两条街巷。
  程宗扬到门前通报了姓名,随即被请进客厅。
  不多时高俅一脸城府地迈着步子进来,拉长声音道:「找老夫何事啊?」
  刚说完话,高俅忽然张大嘴巴,一脸呆滞地看着程宗扬身旁的男装女子。
  程宗扬心里偷笑,能让这老油条这么失态,总算不枉费了自己这趟辛苦,这许多年来,他为了保密,身边一个姬妾也不敢留,要不是今次偶然撞破,自己还真不知道他在青楼之中,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
  「在下见过太尉。」程宗扬提起衣角,作势要行跪拜大礼。
  高俅腿一弯,像要跌倒一样狼狈地把他扶起来,两眼却盯着媚娘,「你……你……这……这……」
  看到高俅语无伦次的模样,程宗扬险些笑破肚皮,他一脸诚恳地说道:「禀太尉,在下在路上偶然遇到这位姑娘,听说是太尉的故交,才冒昧送到府上。不知太尉是否认识此人?」
  媚娘微微一笑,「高太尉,你好。我是媚娘。」
  高俅仰天打了个哈哈,「原来是媚娘……哈哈哈哈……老夫这个……哈哈哈哈……」
  程宗扬揶揄道:「难道真是熟人?不会是认错了吧?不知道太尉和这位媚娘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呢?」
  「当然是在青楼认识的。」媚娘美目波光微闪,柔声道:「自从我被送入青楼,便认识了这位高太尉。楼里客人虽多,只有高太尉是好人,这些年太尉作为我的恩主,照顾了我很多生意呢。」
  高俅本来已经镇定下来,听到最后这句话,脸色顿时一青,舌头都有些不好打弯地说道:「这都是老夫应该做的,赫赫赫赫……」
  「青楼里人心险恶,难得太尉是好心人,从不逼我做那些为难的事。」
  高俅脸色由青转绿,干咳道:「老夫惭愧。」
  「啧啧,」程宗扬压低声音,在高俅耳边笑道:「真看不出高太尉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喂,以前你可说过,有好货色大伙共享,这媚娘我看就不错,让我嫖一下怎么样?」
  高俅脸色青里透绿,绿里透黑,精彩无比。没等程宗扬说完,他就一把挽住程宗扬的手臂,「你那边事忙,老夫就不留你了。大恩不言谢,改日再报。后会有期。送客!」
  程宗扬几乎是被高俅提着推出客厅,然后房门「呯」的在身后关上。
  程宗扬把手拢在口边,对着门缝道:「高太尉,别太急色了!轻着些。给我留一点儿!」
  房门「忽喇」一声打开,高俅沉着脸出来。只眨眼工夫,高俅帽子也歪了,脑门也乌青了一片,脸阴得能拧出二斤水来。
  程宗扬向后跳了一步,坏笑道:「太尉,你这也太快了吧?」
  穿着男装的媚娘缓步出来,温言道:「多谢你送我到太尉府上,我送你一程好了。」
  程宗扬没理会高俅的脸色,立刻道:「好啊。」
  媚娘一笑,抬手道:「程员外,请。」
  程宗扬奇道:「你认识我?」
  「方才听高太尉说起,我才知道公子还是朝中的官员呢。」
  程宗扬看了看高俅锅底般的脸色,又瞧瞧媚娘如花似玉的娇靥,好像这会儿才意识到高俅还在旁边,假意道:「春宵苦短,怎么好让姑娘相送呢?」
  「程员外不用客气。」媚娘说着当先便走。
  程宗扬只好朝高俅作了个抱歉的手势,一边跟在媚娘身后,一边搜肠刮肚地找些话题来说。
  「你刚才骑着马出园子,一点都不怕啊。」
  媚娘讶道:「怕什么?」
  「不怕被玉露楼的护院认出来?」
  媚娘嫣然笑道:「他们只以为我是被客人带出去,谁敢拦员外的兴头呢?」
  程宗扬打趣道:「原来你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所以要多谢程员外了。」
  「生意怎么样?」
  媚娘沉默了一会儿,「难作得紧。」
  「是吗?我看临安的娱乐业需求很大啊。」
  「所遇非人。」媚娘幽幽叹道:「满楼贵客,尽是碌碌之辈。」
  「是你心气太高吧?」程宗扬道:「方才我在玉露楼,见园子里的姑娘都挺开心的。」
  媚娘看了他一眼,忽然道:「程员外,把刚才那匹黑马给我如何?」
  如果是别的马匹,程宗扬也许就送了,黑珍珠自己可是十二分的不舍,推辞道:「我那匹劣马野性难驯,刚才要不是我牵着,早就把你甩下来了。」
  「为何不找个驯马师,好生驯养一番?」
  「找过。谁驯都不行。」程宗扬胡诌道:「都摔伤好几个驯马师了。」
  「那是驯马者不得其法。」媚娘不以为然地说道:「天下骏马,哪里有不能驯服的?」
  「哦?你也会驯马?」
  「驯马易事耳。」媚娘道:「只需铁鞭、铁挝、匕首三物。」
  程宗扬笑道:「这些东西怎么驯马?」
  媚娘从容道:「铁鞭击之不服,则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
  「哈,你把马杀了,还驯什么……」
  程宗扬笑到一半,忽然停住。仿佛半空中一桶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打心底往外冒着寒气。
  媚娘奇怪地看着他,「怎么?」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有些吃力地说道:「媚娘……你不会姓武吧?」
  媚娘怔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是。」
  当然不是!武则天明明在唐国嘛!
  程宗扬暗笑自己多疑,叫媚娘的太多了,况且武媚娘这时候如果有,也只会在长安城的唐宫,怎么可能跑到临安的青楼来呢?
  …………………………………………………………………………………
  回到翠微园已经是深夜。建康纨绔团与星月湖军汉不是一路人,除了程宗扬和萧遥逸在中间奔走,双方极少有交集,因此谢无奕等人的到来没有引起星月湖人众的任何波澜。
  月霜的院子早已熄了灯烛,悄无声息。这几天程宗扬没少凑近乎,可惜自从那日春风一度之后,星月湖的好汉们突然想起来他们肩负的职责,麦苗般齐刷刷钻出来一群,把涵翠庭守得滴水不漏。而月丫头也没有再给他机会,平常出入身边都带着部属,领头的不是崔茂,就是郭盛。再借给程宗扬两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些猛人眼皮底下对月霜玩痴汉的戏码。
  不过程宗扬这几天也没白过,倒是得着机会与相雅续了两次前缘。谈话中他才知道只剩下女子的荆溪人如今有两种意见,一种还是原来的借种,如果有了子息,便回荆溪繁衍部族。另一种则有意脱离本族,以出嫁的方式让部族融入到六朝。持后一种意见的人数虽少,却在缓慢增多,眼看这一支荆溪人作为一支部族即将消失,让相雅平添了几分忧愁。
  「让我说呢,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一次温存过后,程宗扬安慰道:「愿意延续部族的,就留在族里。筠州到沐羽城的商路经过荆溪,不用担心衣食无着。金兀术的兽蛮部族如今又迁过去与你们作邻居,安全也不用担心。她们想嫁人尽管去嫁,反而你们留在部族里的,也可以招夫入赘嘛。」
  相雅抚着他的胸口笑道:「我若招你呢?」
  程宗扬苦笑道:「我倒是想,可惜现在还不到退休的时候——秦会之倒是不错啊,考虑考虑?」
  相雅抿嘴一笑,「他新婚的妻子好厉害呢。」
  「是吗?哪儿的消息?」程宗扬一听有八卦,立刻竖起耳朵。
  「我是听月少校说的。」相雅道:「月少校连一般的男子都看不上,却对秦小娘子刮目相看,昨天还邀她到营中负责文书呢。」
  「万万不可!」
  相雅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程宗扬张了张嘴,没找出任何能摆出来的理由。说实话,秦桧的历程既然已经改变,王氏也未必会和历史上一样阴险。况且——还有死丫头坐镇,程宗扬真不信哪个女人能在死丫头手底掀起什么风浪来。
  「人家刚新婚,就让人家夫妻两地分居,太不人道了!」程宗扬好不容易找出这个理由,连忙转过话题,「师师姑娘呢?月丫头说什么了吗?」
  「月少校不大喜欢师师小姐,说她太艳,不适合在军中,」说着相雅抿嘴一笑,「只能给哪个有钱的土财主当花瓶。」
  这是赤裸裸的偏见加嫉妒!不过程宗扬没兴趣纠正月霜对李师师的看法。如果月丫头看师师看顺眼了,说不定直接就把李师师挖到她的女营里面。自己想见李师师,还得到营前报道,给看门的大妈说好话,那日子想想就可怕。最好月丫头处处与李师师为难,把师师欺负得哭鼻子,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张开温暖的双臂给师师一点安慰……
  这会儿望着月丫头黑沉沉的院子,想起当日那点心思,程宗扬暗自嘀咕,自己不会是被岳鸟人附身了吧?怎么越来越鸟人化了呢?
  翠微园外院一片安谧,内院却热闹非凡。祁远、易彪、林清浦、匡仲玉、冯源等人都在院内,众人也不怕旁人说他们焚琴煮鹤的粗鲁,直接在赏梅的香雪亭前生了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两只剥洗干净的肥羊,正烤得吱吱作响。
  人群里当然少不了金兀术和豹子头。两个兽蛮武士馋涎欲滴,却强忍着一个劲儿的咽口水。看到兽毛斑驳的哈迷蚩,两人扑过来吼道:「叔公!」
  哈迷蚩微微颔首,独目露出一丝欣慰。他把木杖插进泥土,抓起一只全羊,先撕了一条后腿给豹子头,然后又撕了一条后腿给青面兽,两头大牲口大猫般蹲一旁,吃得香甜,不时伸过脑袋,在哈迷蚩腿上蹭着,一副开心的表情。
  哈迷蚩又撕了条前腿给金兀术,程宗扬原以为最后一条羊腿一分就完了,谁知哈迷蚩抓住羊头一扯,连着羊颈骨扯出来,双手捧到自己面前。
  看到程宗扬愣神,祁远笑道:「这半截腔子可是好东西。程头儿,赶紧拿着吧。」
  程宗扬接过羊头,学着兽蛮人的样子啃了一口。老兽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撕下羊腿,然后把剩下的羊骨架拆开,每人递了一块。
  轮到匡仲玉时,他手掌微微一抬,整块羊肋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拧住般,肋骨发出碎裂的声响。
  程宗扬一手托着羊头,好笑地看着匡仲玉。江州之战,星月湖大营与秦翰的兽蛮营没少交手,眼下遇到兽蛮人的术者,匡仲玉这位星月湖大营的专职法师终于忍不住较量一下。
  哈迷蚩垂着眼睛,任由那块羊排被捏成一团拳头大的肉丸子,恍若未见地递到匡仲玉手中。
  匡仲玉占了上风,矜持地笑了笑,然后捧着肉丸子一口咬下。谁知「叽」的一声,一股肉汁飞溅出来,顿时溅了一脸,丸子中间的烤肉竟然都变成了汤汁。
  匡仲玉胸前、袖上全是热腾腾的肉汁,一时间狼狈不堪。
  众人见两人暗斗,本来都有些提心吊胆,这会儿看到匡仲玉的糗态,不禁都笑出声来。
  程宗扬笑道:「老匡,你这回可丢脸了!」
  匡仲玉一手抹着脸上的肉汁,一手拿着羊排丸子还不舍得放下,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这脸丢得值!这肉汤鲜着呢!给我个羊头都不换!」
  众人轰堂大笑,易彪抱起酒瓮,一手拍开泥封,祁远利落地摆开一溜陶碗,众人就那么席地而坐,一手持羊,一手持酒,齐声道:「干了!」
  四名兽蛮人吃羊不含糊,喝起酒来更不含糊,饶是程宗扬酒量不小,也被灌得酩酊大醉。他拉着匡仲玉的衣袖道:「老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说!你干了什么缺德事了!」
  匡仲玉嘿嘿笑道:「恭喜恭喜。公子的桃花运很旺啊。」
  程宗扬笑骂道:「我问过才知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一个算命的,怎么还兼职拉皮条呢?」
  「程少校,你这话可不厚道啊。」匡仲玉揶揄道:「当日在湖边相遇,公子那份淫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匡某又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出来?那姓阮的妇人又不是三贞九烈之人,在下只是顺水推舟,给两位牵了牵红线。」
  「以母代女这种话你都能说出口,你的道德感从小就都忘家里了吧?」
  匡仲玉饮了口酒,徐徐道:「光明观堂门下,自该如此。」
  程宗扬攀住匡仲玉的肩,「咱们星月湖大营,与光明观堂有什么仇怨?」
  匡仲玉举杯灌了一口,喘着气道:「岳帅于我等如兄如父,当然是杀父屠兄的血海深仇!」
  …………………………………………………………………………………
  程宗扬一场大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楼内寂无人声,带着夏日气息的微风卷起帘幕一角,露出门外朱红的雕栏。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一句诗莫名浮上心头,一时间让程宗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那种梦幻般的感觉重又浮上心头。
  良久,程宗扬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起身离开床榻。卓云君和阮香凝都不在阁内,他走到水榭的游栏边,两手扶着栏杆,望着西湖的万顷碧波,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程宗扬双手一撑,从水榭三层直接跃入湖中。湖水涌起,淹没了整个身体。
  耳边传来激烈的水响,身体迅速下沉。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从建康逃亡的一夜,只是怀里缺了个小紫。
  死丫头,你怎么还不来呢?
  直到肺中氧气耗尽,再也无法支撑,程宗扬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双臂划水,一直游了一刻钟才折回来。
  身上燠热尽去,脑子也似乎清醒了许多。程宗扬仰面躺在水上,慢慢游着,感受着丝绸般柔顺而温凉的湖水,心神仿佛与湖水融为一体。
  烟雾般的柳丝垂到翠微园的围墙外,水榭中隐隐传来对话声。
  「原来是攀上高枝了,」梁夫人的声音冷笑道:「难怪对我不理不睬呢。」
  阮香琳忍气道:「你不也是一样?何况梁家已经败落了,要教训我,也轮不到你。」
  「果然是翅膀硬了,连我们梁家也不放在眼里!」梁夫人斥道:「我们梁家即使败落了,本夫人也是有诰封的命妇!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草民家的贱婢!我家的奴婢也比你尊贵些!」
  阮香琳被她说到痛处,白着脸不再作声。
  「你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攀上程公子便能与本夫人平起平坐?」梁夫人讥诮道:「莫忘了,你可是伺候过我那孩儿的。哪天程公子玩腻了——」梁夫人的嘲讽忽然一顿,双眼愣愣看着阮香琳的手腕。
  阮香琳腕上戴着那只缠丝金镯,龙眼大小的红宝石被光芒一映,在她如雪的皓腕上熠熠生辉。
  阮香琳有些纳罕地看了金镯一眼,这镯子虽然贵重,但以梁家以往的权势,也不可能吃惊到这副模样。
  梁夫人先惊后疑,然后就像丢了魂一样,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只金镯。
  「哗啦」一声水响,程宗扬从水中出来,光着膀子走进水榭,顺手拿起一条布巾,擦去身上的水迹。
  梁夫人转过脸,再看向程宗扬的目光充满敬畏,就像节庆时入宫拜见那些贵人一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城北有家木料行要转让。」程宗扬吩咐道「你去看看,如果合算,就以你的名义接下来。」
  梁夫人低声道:「是。」
  「还有,这是我新纳的小妾。」程宗扬攀住阮香琳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赤裸的胸膛前,「你那点诰命,就别在她面前卖弄了。」
  梁夫人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怯怯地说道:「公子……」
  「去吧。」
  眼看着梁夫人失魂落魄地离开,阮香琳喜不自胜,眉梢眼角都露出笑意。
  「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阮香琳俯下身,娇声道:「贱妾见过官人。」
  「他们怎么教的?」程宗扬笑道:「挺像回事嘛。」
  阮香琳露出一丝羞怩,「是姨奶奶身边的仆妇手把手教的。」
  刘娥身为太皇太后,却对自己纳妾的事这么上心,只能说她在宫中寂寞得太久了,难得有件喜欢的事可做。
  阮香琳水汪汪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官人可要贱妾伺候?」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要能再分出一个人来,今天你就不用走了,让为夫好好看看姨娘教了你些什么。卓美人儿和凝美人儿呢?」
  阮香琳道:「奴婢刚来半个时辰,未曾见到。」
  自己给阮香凝下过禁令,她在水榭这么久,从来都是足不出户,两个人一声不响就齐齐消失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发生。不过自己倒不怕卓云君故技重演,还顺手把阮香凝拐走——死丫头不可能会留这么大的漏洞。
  阮香琳一边给主人穿衣,一边被主人上下其手。两人缠绵片刻,程宗扬念着今天要办的事,好不容易才压下欲火。
  阮香琳半依在他怀中,一边从怀中取出一页纸,程宗扬扫了一眼,见是李总镖头的履历,不由一笑,在阮香琳浑圆的臀上捏了一把,随手塞到袖中。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晴空万里 / 发表于: 2021/03/20 00:14:04

第八章
  「师傅!我等了半日了!」高衙内兴冲冲道:「咱们这便去吧!」
  「去哪儿?」
  「佛心庵的事啊!」高衙内顿时急了,「师傅不是说好让我今天来的吗?」
  「哦。我差点儿忘了。」程宗扬一边吊着他胃口,一边道:「冯大法!」
  冯源过来道:「程头儿。」
  「上次给你说的事还记得吧?」
  冯源一乐,「都准备妥当了!」
  程宗扬对高衙内道:「这是冯大法,你和他一块儿去吧。」
  「师傅,你不去啊?」高衙内道:「师傅要不去,我这心里发虚……」
  程宗扬笑眯眯道:「放心。有冯大法就够了。要不再给你带两个兽蛮武士?这下底气够足了吧。只不过要带兽蛮武士的话,你的护卫一个人都不能带,只能自己去。」
  高衙内一听有兽蛮武士,顿时放了一半的心,「成!我听师傅的!」
  高衙内兴高采烈去叫人备马,程宗扬叫住冯源,低声叮嘱道:「等离开临安城,不管他怎么撒泼,你们都别理睬,真要不听话,就把他捆起来。记住,别把他当少爷,就是你们商队的小跟班。这小崽子敢不干活,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只别打脸就成。」
  冯源笑道:「程头儿,你就放心吧!我们离了临安就走小路,保证把他看得死死的。」
  「老敖已经改道向北,你们就在汉国境内会合。多带些钱,但别让他看见,到了汉国,就说没钱,让他拿主意。他要拿不出主意,你们就自己悄悄吃饭,让他饿着。」
  「程头儿,憋屈这么狠行不行啊?再怎么说高衙内也是少爷出身,跟我们比不了。」
  「人受憋屈武艺高。憋不死就行。」程宗扬又吩咐道:「路上你们也多留点心。别让他出什么意外。老术、老豹要留在临安,青面兽和哈迷蚩跟你们一道。真遇到大事,你们听哈迷蚩的。」
  「好咧!」冯源又道:「程头儿,按你说的,我做了十几颗小的,所有的龙睛玉全用完了。我带六颗,剩下的都给你留着。就在老冯床下,西边第四块砖,你小心刨开,里面有个盒子。每一颗我都用棉花包着。」
  「好。」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背,「一路小心。我去苍澜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不管生意怎么样,你们都得赶回来。」
  冯源犹豫道:「三个月是不是长了点儿?」
  「就三个月!」程宗扬叹了口气,「这回要收拾不好他,我也没辙了。」
  高衙内跨在马上,一脸的得意洋洋,踌躇满志,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有多悲惨。
  …………………………………………………………………………………
  「好啊!」
  临安的驿馆内,张少煌一脸愤然地拍案怒道:「你们几个自己寻欢作乐,居然不叫我一声!还当我是兄弟吗!」
  「侯爷息怒!」程宗扬笑道:「你刚到临安,听说是枢密院的韩节夫亲自作陪,给你接风洗尘,我就算叫你,你能把宋国的官员都扔在驿馆里面,自己溜出来吗?」
  「这有何难?宋国这些官员的嘴脸我也看够了!今日我便装病!到千秋节再和他们打交道!」张少煌道:「听说你们昨晚在玉露楼喝的蓝桥风月?这我可得尝尝。还愣着干嘛?赶紧着!前边带路!」
  程宗扬苦笑道:「张侯爷,这会儿还不到午时呢。你没听说昨晚小侯爷一个人把整个玉露楼几十个姑娘都喝倒了?恐怕这会儿还没醒呢。」
  「你们!」张少煌指着他,半晌才一甩手,气得团团乱转。
  「说正经的。」程宗扬道:「这次你来临安,有什么大事?」
  张少煌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正事都没有,就是作个样子。」
  晋国在江州交战正殷的时候向临安派出祝寿的使节,本身就说明了晋国官方的态度。但程宗扬不相信王茂弘的目的会这么简单。
  「真的吗?」
  「王丞相还让我送份礼物给贾太师。」
  程宗扬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少煌叫人拿来一幅卷轴,却是王茂弘亲手写的一副字。
  程宗扬打开卷轴,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富丽堂皇的大字:春华秋实。
  「这词儿可够俗的。」程宗扬刚笑了一半,便感觉到味道不对,不由咂了咂嘴。
  贾师宪独掌宋国大权十余年,早已位极人臣。明智的作法,应该在矛盾激化之前及早放权,以宋国对致仕大臣的优厚待遇,后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茂弘与贾师宪地位相当,同样为相多年,即使辅佐的君主是一个连庸主都称不上的废物,还要故作昏聩,韬光养晦。他这副字不劝贾师宪激流勇退也就罢了,反而对贾师宪倍加推崇——要让那个小白脸宋主知道,整死老贾的心都有。
  不过王茂弘这副字写得圆滑之极,换个角度理解成对贾师宪功绩的肯定也不为错。甚至还能解释成已经「秋实」,该放手歇息——这四个字,宋国那些各怀心思的臣子尽可以按自己的理解各取所需,任意解释,至于王茂弘的本意,既不重要,也没人在乎。
  程宗扬拿着那副字,半晌才道:「咱们这位王丞相是怕宋国太平,专门递刀子来的吧?临安朝堂上杀个你死我活,他老人家才满意是吧?」
  「胡说!什么你死我活?」张少煌剔着指甲道:「让我说,都别活才好。」
  「用的着这么深仇大恨吗?」
  张少煌叹道:「哪里来的仇?不过是自保而已。」他放下小银刀,低声道:「今春建康大旱,欠收已成定局。今年的秋赋能收上四成就不错了。」
  程宗扬吓了一跳,「这么惨?」
  张少煌微微点头,然后道:「北方三朝,汉唐都是一等一的强国,秦国虽然略小,但秦军最耐苦战,不是好招惹的。南三朝昭南独霸天南,剩下晋宋两国,各有各的麻烦。但无论如何,晋国不能当最弱的那只羊。」
  程宗扬想了半晌,然后笑道:「难得张侯爷对时局这么透彻。」
  「我才不耐烦这些。」张少煌道:「这是王丞相特意让我告诉你的。」
  程宗扬愕然道:「对我说这些军国大事?王丞相没搞错吧?」
  「我瞧着王丞相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你借助云氏的财力,稳住局面吧。」
  这只是张少煌的猜测,但程宗扬敢肯定王茂弘不是这个意思——有王丞相和谢太傅这两条老狐狸在,想从云氏挤出油来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
  离开驿馆,程宗扬便下令道:「从现在开始,各处商号全力收购粮食。」
  祁远讶道:「程头儿,还要炒粮?」
  「保命。」程宗扬简短说道:「尽量不要惊动外面,避免抬高粮价。另外,仿宋国的例子,在江州设立常平仓,储量越大越好。还有,请萧侯爷在宁州也设一个。」
  祁远道:「建康要不要也设一处?」
  「我猜你在建康设不起来。」程宗扬道:「建康周围郡县的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里,粮食生意根本就做不成——干!」
  程宗扬突然省悟过来,王茂弘为什么要让张少煌给自己传话。晋国各大世家的势力盘根错结,各有各的算盘要打,即使王谢两家牵头,也未必能让各家拿出粮食共渡难关。倒是自己结交的这些世家子弟,彼此间除了酒肉交情,根本不用涉及什么忠君报国,仁义道德。大家合伙做生意,纯粹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反而比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更容易达成协议。
  王茂弘身份地位放在那里,许多话不好说。他借张少煌的口抛出晋国大旱的消息,既是借自己的力,也是给自己布了个局,可这个局自己不仅要跳,而且还跳得心甘情愿——毕竟是一桩有利可图的大生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半点不假。这生意自己如果放过,那些股东非骂死自己不可。而且有自己主持,比起那些豪族世家竭泽而渔,硬把粮食卖到珍珠的价格,局面会好看得多。于是王老头只用了一句话,就引得自己下十分力气替他操心办事,他老人家只用在丞相府扇风纳凉就够了。
  「这老狐狸!」程宗扬笑骂一声,心里道:想闲着,没那么容易!到时候我在晋宫住半年,从东宫睡到西宫,让你给我擦屁股去!
  「程头儿,」祁远提醒道:「股东大会的日子是不是该定下来?」
  「还有几个大股东没到呢,等人到齐再说。」程宗扬勒住马,「你们先回去吧,我约了人,晚些再回园子。」
  …………………………………………………………………………………
  程宗扬在橡树瓦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高俅出现。
  「苏爷,来尝尝!」程宗扬热情地说道:「正宗的建康鱼鲊!刚从几千里外运来的。」
  高俅哼了一声,自顾自倒了杯蛇麻酒,沉声道:「找老夫何事?」
  「苏爷,脸怎么拉这么长?不会是小的打扰了你和媚娘的好事吧?」
  「废话少说!」
  「真是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苏爷,你别瞪!我不拿媚娘打趣了还不行?话说回来,苏爷对媚娘可真够上心的。小的还是头一回见苏爷为个女人动肝火。」
  眼看高俅脸色又阴沉下来,程宗扬笑嘻嘻道:「媚娘虽然是绝色,可为个青楼的粉头,苏爷不至于要和小的翻脸吧?」
  高俅面容僵了一下,然后挤出一丝笑容,亲切地说道:「说哪里话!老夫膝下无女,向来把媚娘当女儿看。哈哈哈……」
  程宗扬拉长声音道:「真的吗?那招我作个女婿怎么样?」
  高俅把铁皮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
  程宗扬举起双手,「不说媚娘了!绝对不再说了!」
  程宗扬亲自夹了鱼鲊,放在碟中,等高俅消了气,才弯腰从靴筒里摸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这个人,帮忙提拔一下。」
  高俅看了两眼,「镖头?哪里的?」
  「威远镖局,老江湖了,身手还过得去。」
  「好说。」高俅道:「明日让他把履历送来,先给个九品的武职。这次京营损失甚大,正需补充人手。考核时让他多拿些钱来,一个七品武官稳稳当当。」
  程宗扬笑道:「苏爷果然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高俅神情恢复从容,大大方方地说道:「做生意嘛,当然要讲个公道。」
  「说起做生意,有点股份,不知道苏爷有没有兴趣?」
  「什么股份?」
  程宗扬微笑道:「一点小生意,在宋国一共是十股。每股两万金铢。」
  「哪里的股份?」
  「盘江程氏。」
  高俅矜持地笑了笑,「两万金铢可不是小数目。」
  程宗扬道:「不瞒苏爷说,这已经是第三批股份了,第一批十股是一年前的事,一文的现钱都没要。第二批十股是四个月前,每股作价两千金铢。如今是第三批,每股两万金铢。」
  高俅神情微动,「宋国一共十股?可有人买了?」
  「有。」程宗扬毫不隐瞒地说道:「贾太师占了一股,韩节夫和史同叔各占半股。蔡元长倒是有钱,直接占了一股。苏爷,有没有兴趣来一股?」
  高俅冷哼一声,「给我两股。都用商儿的名义。」
  程宗扬佩服地竖起拇指,「苏爷,你这个干爹当得可太到位了。」
  一年间从零翻到两万金铢,旁人也许会觉得拿两万金铢买一个原本一文不值的股份是笑话,高俅却反过来看出这背后所意味的暴利。事实上程宗扬这几日游说自己结交的官员,没费多少口舌,就引得贾师宪、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等人纷纷入股,不是因为他面子够大,而是因为那几位都看出这一点。从这一点来说,这几位倒称得上是奸雄所见略同。
  高俅道:「老夫马齿渐长,总给小儿留点家业。」
  程宗扬没有答话,只低头削着水果,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高俅也是老江湖,察颜观色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他一手拿着蛇麻酒,欲饮未饮,耐着性子与程宗扬周旋。
  最后还是程宗扬没撑住,他放下水果,「有件事要跟苏爷告个罪——衙内这会儿已经离开临安。」
  高俅拿起酒杯饮了一口,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又引商儿去哪里鬼混了?」
  程宗扬咳嗽一声,老老实实道:「去汉国学着做生意去了。」
  「噗!」高俅一口酒全喷了出来。
  「荒唐!」高俅拍案道:「士农工商!商人乃四民之末!商儿有产业找奴仆打理便是,哪里用自己去学生意!汉国——」他咆哮道:「汉国民风凶悍!多有横行不法的豪强!刁钻蛮横的酷吏!好勇斗狠的游侠儿!我家小儿岂能去那种地方!」
  高俅披头盖脸一顿痛骂,程宗扬被他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也不敢擦,还得赔着笑脸给高俅添茶,「苏爷息怒,先喝杯茶去去火。」
  「少来!」高俅怒道:「老夫要立刻回府,召集禁军追赶商儿!」
  程宗扬把茶杯递到高俅手中,认真道:「这次你把他追回来。高智商这娃可就彻底废了。」
  高俅含怒盯着他。
  「太尉对衙内的悉心爱护,有目共睹。但衙内平常做的事,想必太尉也有所耳闻吧?」
  高俅冷哼道:「不过是和几个谈得来的朋友干些小儿的勾当,有何不妥?商儿在年轻人中的威信,可不是靠的老夫!」
  程宗扬险些吐出来,还威信……高俅这偏心都偏得没边了。
  「太尉,我是认真的——衙内不笨,甚至还是个聪明人。」
  「废话!」高俅不满地说道:「那可是老夫从小养到大的孩儿!」
  程宗扬没理会他的自吹自擂,「可如果现在没了太尉,衙内能支撑这份家业吗?」
  高俅犹豫了一下,「未尝不可。」
  「坦白的说——不可能。」程宗扬道:「太尉想必知道,朝堂中那些衣冠贵人,不敢说全是衣冠禽兽,但有一半都是豺狼!魏篝侯的事情太尉比我清楚,无非是自不量力,贪图爵位,结果羊入狼穴,尸骨无存,连自家妻女都成了世人的笑柄。」
  高俅道:「他的典当行作孽太多,有此报应也是情理之中。」
  「温室里种不出青松,笼子里养不出苍鹰。」程宗扬道:「衙内不缺聪明,缺的是历练。」
  高俅沉默半晌,沉声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夫终究是放心不下。此去汉国,山高路远,商儿若有丝毫闪失,老夫如何对得起恩公?你说的历练却也不错,老夫这便让富安带一个都的禁军精锐,随商儿历练……」
  「停!」程宗扬赶紧打断他,「一个都?这是去打仗的吧?最多五个人!」
  「你可知北地游侠虎狼成性!重然诺,轻生死,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高俅道:「无论如何,不能少于五十名禁军!」
  「十名!」程宗扬咬着牙道:「而且不能露面!只能在暗处护卫!要不然此事就此作罢。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告诉你衙内在哪儿。」
  高俅指着他,怒声道:「你!」
  程宗扬扯开衣领,一脸无赖的拍着脖颈道:「有种你拿屠龙刀朝这儿砍!」
  高俅恨恨跺了一脚,拂袖而去。
  自己先斩后奏,终于逼得高俅放手让高衙内历练,程宗扬心里一阵轻松,路已经给高衙内铺好,往后怎么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如果高衙内真是岳鸟人的儿子,自己也算对得起这位岳父大人。
  眼看已经是午时,程宗扬随便吃了些东西,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翠微园。
  园中静悄悄的,内院的柳荫下,两个女子正坐在一处说话,其中一个徐娘半老,仍然骚媚入骨,正是兰姑,另一个身柔体娇,举止放浪,却是昔日的赌场老板游婵。
  程宗扬走过去笑道:「正想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倒自己先聊上了。」
  两女起身道:「公子。」一边说,兰姑一边还骚媚地抛了个媚眼。
  程宗扬连连摇手,「兰姑,你就饶了我吧。这媚眼还是给老四留着吧,我可吃不消。」
  兰姑笑啐道:「原来公子也是个银样蜡枪头。」
  「我这么隐私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程宗扬惨叫道:「兰姑!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
  游婵被黑魔海当作叛徒废去武功,经过多日的调理才勉强可以起身。此时虽然薄施脂粉,脸色仍有种失血的苍白。她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方才的交谈中,游婵已经知道兰姑的来历,却没想到这位「飞鸟上忍」背后的原身会是如此随和。
  程宗扬道:「你们谈什么呢?这么开心。」
  兰姑笑道:「还不是公子画的那个大饼?把奴家的心肝都勾引起来。今日正好遇到游掌柜,越说越是投机了呢。」
  「好啊!将来你的青楼,游婵的赌场,正好能做邻居。」程宗扬笑道:「干脆你们合伙设一处青楼赌坊,里面的荷官都是光屁股小妞,保证那些赌客大晕其浪,抢着往外输钱。」
  两女都笑了起来,「全脱光便少了韵味,还是欲露未露更诱人。」
  程宗扬大度地说道:「这事儿你们是专家,我就说说。临安这边的商号暂时由秦会之打理,你们有什么念头,尽管对他讲。用不着给我省钱,但要花的是地方。」
  兰姑笑道:「公子尽管放心。奴家省得。」
  程宗扬拉起游婵的手,探了探她的脉象,「你好好将养身子。赌坊少说要半年才能开张,用不着心急。」
  「是。奴家知道了。」
  程宗扬微微一笑,然后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找个好人家,便嫁了吧。」
  游婵身子一颤,露出疑惑的眼神,接着变得幽怨起来。
  程宗扬暗暗叹了口气,以自己对游婵的恩义,如果把她收入房中,任谁都觉得理所当然,没人会吐半个不字。但程宗扬知道,那样的结果也许自己能占些便宜,但最终只会是害了游婵。
  自己可没心情建一个规模庞大的后宫,把遇到的女子尽数收入囊中,一个月也不定能见上一次面,还非要霸占着不放。与其让这些女子闲置,造成极大的浪费,并且充满绿帽的风险,还不如好聚好散,大伙留一份交情。
  「公子。」王蕙匆匆出来,虽然努力保持镇静,眼中却露出一丝焦灼,急切地说道:「师师不见了。」
  程宗扬呆了半晌,「怎么不见了?」
  「师师平常起得很早,但今天早晨奴家去寻她说话,就没有见到她。奴家以为她出门办事,也未曾在意。可一直到午时,仍不见踪影,奴家才觉得奇怪。问众人时,都说未曾见到师师。」
  先是卓云君和阮香凝失踪,现在又丢了个李师师,程宗扬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安慰道:「也许是去钱庄了。我让人去看看。」
  王蕙接下来一句话,让程宗扬仿佛兜头浇了盆冷水,「郭公公也不见了!」
  「清浦!老术!韩玉!」
  程宗扬连声把众人唤来,听说园中平白少了两个人,众人都面面相觑。程宗扬有苦难言,阮香凝和卓云君的事自己一直瞒着众人——毕竟林娘子在自己房里的事,实在不好往外说。当然,大家都知道他房里有女人,只是没人多问。
  这一番折腾,外院也被惊动起来,崔茂披着一身青袍缓步过来,听到程宗扬在问李师师和郭槐,他抿了口酒,满不在乎地说道:「今日一早就出门了。」
  金兀术道:「不可能!吾睡觉还睁着眼睛!」
  「没走大门,是从湖上走的。」
  程宗扬道:「六哥,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卢五哥今早回来,送他们走的。」
  程宗扬叫道:「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卢五哥带他们去哪儿了?」
  崔茂道:「多半是去云涛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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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涛观是宋国宫廷所建的道观,宫中贵人时常往观中小住,几乎等于大内的行宫,这些都是程宗扬早己知道的。可卢景、李师师、郭槐、卓云君、阮香凝,这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一块儿去云涛观,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星月湖大营自从被宋国列为叛逆,双方便反目为仇。但星月湖大营对宋国的敌视程度,也有高下之分,斯明信和卢景显然是最激烈的那种。萧遥逸提到,他们两个曾经闯入宋宫,向太后追问岳帅长女的下落,虽然没有结果,但态度可见一斑,如果说卢景找郭槐的麻烦,自己一点都不意外——但这和李师师有什么关系?
  程宗扬一头雾水地赶到云涛观,却见观门紧闭,门里由小黄门充作的道僮只说今日观中有事,闭门谢客,无论谁都不能进。
  程宗扬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越墙而入。
  云涛观在南屏山下,占地极广,好在自己来过一趟,大致看了一下方位,便朝当日刘娥给自己纳妾的地方赶去。
  刚转过弯,背后风声忽然一紧,接着背脊像被烈火烧炙般,传来一股炽热的掌风。
  程宗扬身子一侧,贴着院墙立定,先解除背后的威胁,然后一掌拍出。对面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道人,不过看他下巴光溜溜的,多半也是宫里的太监。
  双掌相交,那太监一声闷哼,抱着溅血的手掌向后退去。却是程宗扬掌力还未吐实,便从袖中挥出珊瑚匕首,在他掌心扎了个透明窟窿。
  那太监发出一声尖啸,不过时,远处便传来衣袂破空的微响,几名看守道观的太监顷刻赶来,将程宗扬团团围住。
  这些太监修为都不低,虽然比起郭大貂珰还差了一截,但几个人一拥而上,自己想逃都不容易。
  领头的太监刚要开口,却见程宗扬手掌一松,把那柄锋锐异常的匕首扔到一旁,接着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架势,「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架的!」
  忽然后面有人尖声道:「原来是公子爷!」
  陈琳排众上前,跪下施了一礼,「奴才见过公子爷。」
  程宗扬道:「姨娘也来了?」
  「刚到半个时辰。」
  「难怪观门关这么紧呢。」
  陈琳道:「奴才正是去接公子,没想到公子爷已经到了。这边请。」
  那些太监这时才知道程宗扬的身份,恭恭敬敬施了礼,然后各自退开,就连刚才被他伤了手掌的太监也没有半点怨色。
  程宗扬捡起匕首,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要劳姨娘的大驾?」
  陈琳躬着腰在前引路,闻言道:「是娘娘的主子来了。」
  程宗扬听得稀奇,「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太皇太后的主子?难道是你们先帝的先帝诈尸了?」
  陈琳毕恭毕敬地说道:「公子一去便知。」
  程宗扬正纳闷间,忽然打了个冷战,能被刘娥当作主子的,只有一个人:星月湖大营的缔造者、宋国那位以莫须有罪名下狱的叛逆、众人口称的岳帅、黑魔海说的岳贼、鱼氏口中的混蛋鹏、武穆王岳鹏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