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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棒槌 / 2021/06/28 08:34 / 31187 / 524
【小说】大明天下
穿越
武侠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2 03:14:19

第三百六十三章 洗濯清流
  东阁集议。
  「洪武永乐年间各省乡试本不拘额数,至三杨主政,杨士奇一意偏袒乡里,除南北直隶外,江西解额为各省之冠,云贵广西各省名额叠加尚不及江西一地,天下宁有此理!」
  焦阁老口沫横飞,指天画地,说的头头是道。
  文渊阁大学士王鏊蹙着眉头道:「江南文风鼎盛,自非南陲可比,杨文贞如此做也无可厚非。」
  「那山陕二省呢,山东为孔孟故里,何以也远逊江浙福建!分明是杨士奇徇私之故,这帮江西佬着实可恨!」焦老大人对当年彭时抑己的怨念不可谓不深。
  「且说当今如何,往事已矣,不必再论。」李东阳打断了焦芳的自由发挥。
  「厘正不公,增加北地乡试解额。」焦芳立即接口道:「陕西为刘公乡梓,一省之地占国朝近半疆土,只有解额区区六十名,殊为不公,世衡,你以为如何?」
  被焦芳点名的礼部尚书刘机连连点头称是,没办法,礼部尚书这个职业太没安全感了,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换了三岔,张升致仕后,继任李杰又因为忤了刘瑾,罢职归家,张升重新上岗充了几天门面,再被一脚踢开,换上了自己,只想踏踏实实站好这班岗,可不想胡乱扯些幺蛾子,看焦芳这势头背后保不准有刘瑾授意,那就顺着他来吧。
  刘机笑道:「焦阁老所言确是谋国之举,既如此,便仿江西例,将陕西解额增至九十五名,如何?」
  一下长了三十五个名额,刘机觉得自己够意思了,不想焦芳当即「嗷」了一嗓子,「太少!须增作一百名。」
  一百?刘机心中犯难,转头看看四周与会诸公,没一个开口反对的,吏部许进和兵部刘宇还拍手称赞,得嘞,好人谁不会做,一百就一百。
  「上党古之重镇,齐鲁孔孟故里,山西山东二省比照闽浙,增至九十名。」
  焦芳又道。
  加呗,无非取士时多录几口子人,刘机也懒得反对。
  「天府之国,人杰地灵,四川解额添至八十名。」焦芳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詹事府詹事杨廷和与翰林院学士刘春。
  两位巴蜀才子果然眼睛一亮,更多的蜀中子弟步入仕途,他们乐见其成。
  「中原之地为天下之枢,河洛才子名扬天下,增至九十五名。」焦芳紧接着说道。
  看焦老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刘机算是明白老小子今天这通折腾的真实目的了,行,反正自己是北京人,南北直隶各一百三十五名的解额又没人动,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已经想开了的刘机又加了一句,「湖广占地也不小,阁老看要不要也增加几个?」
  「胡闹!」好脾气的李东阳都拍了桌子,湖广地方是不小,可诸苗杂居,朝廷赶苗拓业还来不及呢,你指望让那些生苗出山来赶考么,再说湖广一省乡试解额八十五名,在两京十三省中仅排在南北直隶与江浙闽三省之下,还怎么加!
  刘机讨个没趣,不再多话,焦老大人心愿已足,也不愿生事,一干重臣各回衙门办公,李东阳私下又把焦芳给拽住了。
  「孟阳,那件事你可去寻刘公公说了?」
  「哦,年老忘性大,昨日把这事给疏忽过去了,宾之,还是你来打这个头阵吧,老夫愿附骥尾。」
  言罢焦芳告辞离去,丢下了孤零零的李东阳愣在当场。
  焦芳转身之际,混浊老眼中闪动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宦海沉浮几十年,老夫岂会为你几句话当这个出头鸟,谁捅的篓子谁去补吧。
  
  刘府后堂。
  「老朽见过公公。」李东阳整襟施礼。
  「李相与咱家是老相识了,何必这般客气。」刘瑾笑脸相迎,把臂入座。
  甫一坐定,李东阳便一脸愧色道:「说来惭愧,老朽是来向刘公请罪。」
  「此话何来?」刘瑾言笑晏晏。
  「老朽奉旨编纂《通鉴》,碍于成书之期早定,心中操切,未得一一核校,有失察之过。」
  「李相哪里话,阁部政务繁冗,无暇他顾也在情理之中,凭李相您和内官的交情,咱家又岂是不近人情之人。」刘瑾笑容不改。
  「这……公公大人大量,便请将修书誊写等人一体宽宥,如何?」
  看着李东阳期盼的眼神,刘瑾先是噗呲一乐,随即哈哈大笑,笑得李东阳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李相当知,这书修成后要进献万岁御览。」
  「这是自然,经筵之上已为陛下解读首卷。」李东阳点头道。
  「哦?那这书中劝导陛下摒弃内宦的内容终究要如何解读呢?」刘瑾冷笑问道。
  「公公,这……这其中怕有误会。」李东阳冷汗涔涔而下。
  「误会?李相莫不以为咱家没进过内书堂,便是不读书、不晓利害的棒槌了?」
  「老朽糊涂,这实在是……唉!」李东阳也是无话可说,虽名列总裁,可也不能事无巨细逐一过问,何况在他之前还有两个致仕的前任呢。
  「李相贵人事繁,不及细顾也是有的,咱家无意为难,《通鉴》既成,该有的赏赐也少不得,可礼部、翰林院、左右春坊、国子监这些大头巾们,若不给他们些厉害,怕还以为咱家是个傻子在暗中偷着乐呢吧。」
  刘瑾这看似宽慰的话更教李东阳心惊,大明朝这点读书种子全集在这几个地方,要是刘瑾下了死手,文官的候补队伍怕一时都找不到人了,现在老李真是后悔当初编书何必声势浩大,牵扯了这么多的清要衙门。
  「公公明鉴,翰林院本为历届三甲进士中择优者选进,不通俗务;国子监诸生平日只知研经习典,这二者难免有不晓轻重之举,请公公体察一二。」李东阳恳请道。
  「不通俗务?不晓轻重?」刘瑾「哈」地一声冷笑,「国朝自天顺以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号称」储相「,可谓一等清要,翰林官独成一局,不在吏部考核之列,入院即有可被选为经筵官,为帝王师,来日平步青云,权掌枢要,这样的人却不通俗务?李相不觉可笑?」
  「这个么,翰林官多为本院自考,以诗文为要,旧例确有不当之处。」李东阳期期说道。
  「着啊,李相果然一语中的,议论贵公,法令贵一,既觉旧例不当,自当亡羊补牢,便按李相的意思,翰林诸官考察由本院掌印会同吏部同考,今后但有缺官,令吏部拣选才识颖敏者为之。」
  「公公,如此更改是否操切了些?」李东阳两道庞眉紧攒,有苦难言。
  「李相持重之言,谈何操切,那国子监学也诗文,教也诗文,做学问尚可,入仕做官却稍嫌资历浅薄,确如李相所说不晓轻重,今后举人、监生选官,在原本论、判试外,增试时务策及行移告示,如此可好?」
  「骤变选官旧制,恐有物议,还是从长计议……」
  李东阳推脱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刘瑾的手指开始敲打着桌子上的几本《历代通鉴纂要》,顿时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时候不早了,李相便将适才的打算拟本上疏,早呈御览才是。」刘瑾悠悠然道。
  李东阳前脚出了院子,丁寿便从后堂转了出来,「公公高啊,这一次顺藤摸瓜,搂草打兔子,可教这帮翰林官儿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瑾捂嘴轻咳了几声,面向堂外一脸凝重道:「翰林本文学之臣,常以清要自居,不屑言钱谷刑名,用之平章,才非所用,比照唐时」不历州县不拟台省「
  的选官之法,还是……诶!」
  见老太监突然语气落寞,不知为何丁寿心中竟觉一丝不忍,端了一杯茶奉到刘瑾面前,没话找话道:「李西涯若上疏变制,《通鉴》一事真得就此揭过?」
  「被人含沙射影地骂上几句,换来变更词臣考察之制,这买卖不算亏,」刘瑾接过茶抿了一口,似乎想起什么道:「不要走漏消息,先抻上他们几天,等这事定了,再找几个倒霉鬼处置了,给这帮玩忽职守的家伙长些记性。」
  
  北镇抚司,正堂签押房次间。
  丁寿背靠官帽椅,两脚搭在桌案上嘚嘚瑟瑟地不住晃动,看得禀事的钱宁眼睛发晕。
  「各衙门自劾及卑职等掌握的消息看,事涉《通鉴》差讹的人有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玑,翰林院学士刘春,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费宏,翰林院侍读徐……」
  丁寿不耐烦地打断钱宁,「行了行了,这些破事我没心情听,回头抽签选几个人给办了就是,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钱宁左右看看,凑上前低声道:「大人,特么邪了,属下百般查探,杨慎那小子那天前半夜一直在府里,未出半步,直到鸡鸣五更,才直奔宜春院。」
  「奇了怪了,他一直没出门,就不可能接应雪里梅,可他早不来玩不来,人一没影儿就来讨要坠儿,未免太巧了些,难道开了天眼不成?」二爷不觉牙又开始犯疼了。
  一名锦衣校尉进来禀报,「启禀卫帅……」
  看手下人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捂着腮帮子的丁寿心中不爽,「有话说,有屁放,别吞吞吐吐的。」
  「外面有个叫花子说有要事要见大人。」锦衣校尉心中忐忑,要不是外面那花子急赤白脸的气势唬住了他,打死他也不敢替一个叫花子向缇帅传话。
  丁寿自然知道外面是谁,示意钱宁去把人领进来,他则继续保持着惬意的造型靠在椅子上饮茶。
  「二爷,小的……」
  「滚远点!」丁寿大声喝住了一心要往自己身前凑的丁七,「就站那里,别动。」
  看着和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杵着的丁七,丁二爷没好气道:「七儿,府上没亏着你吧,你这一见面就这身打扮、这个味道,是给爷上眼药么?」
  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丁七大呼冤枉,「小的哪敢,丐帮的规矩,不是净衣的人必须穿这身百家衣,小的召集丐帮弟子打探消息,不得不这身装扮。」
  丁寿捏着鼻子,「那你这身味儿呢?」
  「那般花子为了取暖,什么地方都钻,小的难免沾上些他们身上的味道,二爷您多担待。」
  「你总特么有理,有什么事快说,然后给我洗澡去。」丁寿像轰苍蝇样连连挥手。
  「是,二爷,追寻那逃婢的事有眉目了。」丁七顿时来了精神。
  「七爷,您没弄错吧?保不齐是哪个姑娘出局子?」
  听了丁七一通描述,钱宁霎时觉得没了面子,一群吃粮拿饷的锦衣卫,反而不抵一帮吃百家饭的叫花子。
  「钱爷,您这话是骂我,给二爷办事我岂能马虎,再说本司胡同院子里的姑娘常出局子不假,可没见过派一个马车过来单独接个丫鬟的!」
  「有个二袋弟子还上前去讨了赏,虽没看清那小娘皮的模样,但扔铜钱的那只手,据那小子说,那是欺霜晒雪,粉嫩嫩的好像一截白莲藕,恨不得当时就咬上一口……」
  丁寿干咳一声,打断了丁七绘声绘色地描述。
  「啪」,自知失言的丁七抬手掌了一下嘴,「小人嘴里没把门的,二爷别见怪,那个胡乱看爷女人的兔崽子,小的今晚就让人把他扔粪坑里淹死……」
  「行嘞,你和你的人该有的赏爷不会少了,那辆马车去了哪里可曾知晓?」
  「不知道。」丁七回得干脆。
  没等丁寿翻脸,丁七已经涎着脸凑了上来,「不过那辆马车的主人是教坊的常客,在本司胡同讨生活的花子们全都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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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叔侄
  「臣华盖殿大学士李东阳题本上奏:翰林院官虽间有本院自考之例,但议论贵公,法令贵一,请收回成命,责在所司,令本院掌印官会同吏部考察,使内外被此人无异言。」
  李阁老的这道题本一出,朝堂上顿时嗡声一片,朝臣之间窃窃私语,颇有物伤其类之感,词臣考官不与吏部同考,也是这群读书种子素来自傲之处,难道此番连这点体面也留不住了。
  伫立在朱厚照身前的丁寿朗声道:「肃静,圣驾在此,不得失仪。」
  圣驾?大明臣子在朝堂上全武行都上演过,谁还在乎这事?不过当群臣看见立在皇帝另一侧笼袖低眉、不言不语的刘瑾时,不由心中一突,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这帮家伙总算还知道天子威严,小皇帝只当丁寿吓阻有效,给他投过去一个充满赞赏的眼神,清清嗓子道:「李先生所言之事,众卿可有异议?」
  老焦芳不失时机地出班道:「内阁附议。」
  已被提前通气的老王鏊不甘地从鼻孔中喷出一道粗气,一声不吭。
  「吏部附议。」许进道「兵部无他议。」刘宇不落人后。
  「臣等附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犯不着为翰林院那帮穷酸触怒刘瑾,官场上明哲保身才是正理,众臣对翰林院学士刘春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纷纷表态附和。
  朱厚照一拍手,「如此,便从众卿之意。」
  什么就从众卿之意,有人问过我么,刘春欲哭无泪,刘玑挂着礼部侍郎,费宏兼着太常寺少卿,自个儿可是正儿八经的翰林院学士,这道榜文公示之后,翰林院那帮小子还不把房顶给吵翻了。
  「丁大人请留步。」
  散朝之后,刘春便拎着袍子,三步并两步一路小跑地追上了准备回北司当值的丁寿。
  「刘大人,有何贵干?」丁寿嘴上客气,脚下不停。
  「在下常听鹤年谈起,平日多得缇帅点拨提携,本该一早登门拜谢,又恐大人公务繁忙,故而延宕至今,不知今日丁帅放衙后可有闲暇,敝人有幸叨扰一二。」
  拿侄子做敲门砖,刘春也觉得脸上发烧,他这是打着曲线救国的主意,这位爷既蒙圣宠,又深得刘瑾信重,若他肯松口帮忙,保不齐可以收回成命。
  「却是不巧,丁某手头确有公务要办,科道弹劾《通鉴》涉事一干人等,刘公那里盯得紧,北司不好耽搁。」
  「那是,那是。」刘春面露失望,脚步慢了下来,又猛然想起,那事自己也脱不开干系,急忙一个箭步又窜上前去。
  「缇帅,《通鉴》编纂人等如何处置可否见告?」已近天命之年的刘学士呼哧带喘地又追了上来。
  「刘大人不是外人,有何不可说的。」丁寿大步流星,笑语晏晏,「圣上与刘公体念李相等裁官政事冗杂,一时不察情有可原,隆恩宽宥,还要赐白金彩币以为褒奖。」
  「那就好,」刘春算是把心放下了一半,满怀希冀道:「其他人呢?」
  「其他人就没那好运气了,各按其罪,该罚的罚,该贬的贬,该抓的抓,唉,北司这帮小子们又该忙一阵子咯。」
  「啊!丁大人……烦请您走慢一些!」刘春此时也顾不得斯文体面,亦步亦趋地跟在丁寿屁股后面,累得险些吐出了舌头。
  「不知……下……下官又是如何?」
  「刘大人贵为内制,自非同一般,实话跟您说,拟罪的名单上您老与刘玑同列第一。」
  丁寿说得云淡风轻,刘春听得如同五雷轰顶。
  「这……何至于此啊!这是误会,不,冤枉!」榜眼出身的刘大人一时间语无伦次。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坏事……」
  丁寿的话又让刘春燃起了一丝希望,「请大人示下。」
  「在诏狱里,本官尽有闲暇与大人您交心叙谈。」
  哪个龟儿子想和你在诏狱中谈心!刘春差点啐了丁寿一脸,愁容满面道:「
  缇帅休要寻下官开心,还请看在鹤年面上,施以援手才是。」
  刘春低着头唠唠叨叨,不觉眼前已经无人,扭头见丁寿不知何时已然止步不前,桃花眼中寒光闪烁,瞧得刘大人心中打怵。
  「若是看在维新面上,内制此生恐怕就出不得诏狱了!」
  
  回府之后的刘春怒气冲冲直奔后宅,见到正在书房读书的刘鹤年,二话不说,劈脸就是一大嘴巴。
  被打得莫名其妙的刘鹤年捂着逐渐肿起的脸颊,惴惴不安,「二叔,不知小侄何处惹了您生气,还请示下。」
  余怒未消的刘春指着侄子的鼻子,气急败坏道:「不晓事的东西,兄长让你入京读书,你不知勤修课业,整日流连教坊也就罢了,还无端为家中招祸,可是要祸及刘家一门你才满意!」
  刘鹤年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叔父说的哪里话,侄儿担待不起,侄儿谨遵父亲教诲,在京一切听从叔父安排,平日不过与都门士子诗酒唱和,积累人脉,教坊中仅是逢场作戏,并无争风惹事之举,叔父许是听人挑唆,这其中定有误会。」
  说来刘鹤年也是个可怜孩子,刘家是官宦人家,祖父刘规是成化五年进士,父亲刘相兄弟五人,三个嫡子中唯有他与科场无缘,二弟刘春一路解元、榜眼的科考历程且不说,便是弘治九年登第的三弟刘台当年也是四川解元,这让身为长子的刘相脸面无光,一腔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顶着望子成龙巨大压力的刘鹤年寄居京城,虽说不算谨小慎微,可也是循规蹈矩,不说其他,便如王朝儒一般砸个几万两银子住在教坊的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还在狡辩!」刘春可不听侄子那套说辞,「你平白去招惹锦衣卫做甚?」
  「锦衣卫?!没有……啊!是丁南山!」刘鹤年委屈得还想辩解,猛然醒悟自家二叔说的是哪一回事了。
  完了!一看侄子失魂落魄的神情,原本还抱着几分侥幸的刘春通体冰凉,看来丁寿小儿说的是实情了。
  「二叔,您听侄儿解释……」到这个份儿上了,刘鹤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原原本本将情由说了一遍。
  「是杨用修求你帮忙?」
  刘鹤年点头,「正是,侄儿念着两家世交,杨世伯又与您素来相善,不过举手之劳,便可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
  「糊涂!」刘春强忍住了再举手抽这瓜娃子一顿的冲动,「你以为帮着杨慎小儿抱得美人归便可结好杨家,殊不知正得罪了杨介夫。」
  杨家在成都,刘家在重庆,相隔不远,彼此相熟,杨廷和还曾为贺刘家兄弟先后登科赋诗一首:「君家兄弟好文章,经学渊源有义方。夺锦两刊乡试录,凌云双立解元坊。大苏气节古来少,小宋才名天下香。从此圣朝添故事,巴山草木也生光。」有这份渊源在,刘春对杨家上下境况很是熟悉。
  「杨介夫与礼部主事王溥相交莫逆,两家儿女幼时便约为秦晋,算来今年便是成亲之年,你让杨慎先领回去一个教坊乐伎,王家女儿如何自处?王家世代为龙州土官,又怎丢得起这个脸面!」
  「那雪里梅温顺可人,难得肌肤赛雪,生得一副宜家之相,便是为妾也……
  」
  「呸!」一直想吐到丁寿脸上的口水终于落到了刘鹤年脸上,「你读书不看《大明律》么!?官吏娶乐人为妻妾者杖六十,官员子孙娶者罪亦如之,你将一个未脱籍的乐伎送到杨家,杨家上下知道了估计扒你皮的心思都有,卖力不讨好说的便是你!」
  「虑事不周也就罢了,此女偏又是丁寿相中之人,如今他手握教坊司的脱籍文书,先便占了理去,你又行事不密露了行藏,对你这暗中算计之事他又岂能不恼!」
  「这个……」刘鹤年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做夹在中间难做人,嗫喏道:「本来事情做得足够小心,谁想他会这般快便得了消息……」
  「你以为缇骑是好惹的么!」刘春怨气满腹,死盯着这个不开窍的侄子。
  「叔父,您身为翰长,乃清贵之首,等闲也奈何您不得,侄儿自去丁寿府上领罪,随他处置,断不会贻祸家门。」事已至此,刘鹤年倒也光棍。
  「你呀……」刘春喟然一叹,纵然怒火滔天,眼前人毕竟也是亲侄子,总不能真把他送去顶罪,何况这孩子对他还有回护之意。
  「清贵?这不过是穷翰林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翰林官前程远大不假,可若不踏前这一步,也就是皓首穷经的酸书生罢了,谁又能真得看重于你!」
  「翰林无簿书之扰,半世功名在早朝,无权无势,还真是清者如水,至于贵么,呵呵,」刘春笑容中满是自嘲,「翰林检讨被人轻,却冒瀛洲学士名。依旧所司全不理,由来知要不知清。」
  这首诗是翰林院一位前辈检讨所作,回乡之际向驿站讨要里河役夫,驿丞不搭理他这茬,这位爷心中不平,就对身边人说:「外边人大多不知道翰林院检讨是什么官,下次直接称呼我为学士即可。」第二天手下人便称自家老爷是翰林学士,再度讨要役夫,结果驿站待遇照旧,这位翰林官羞恼之下,提笔作了这首诗出来。
  刘鹤年也听过这首诗的来历,看自家二叔落落寡欢的模样,心中不忍,劝慰道:「二叔勿忧,翰林院考察不属吏部,自成一脉,这也是词臣体面。」
  「此后再也没有这体面了,反倒有池鱼之祸。」刘春满嘴苦涩,一脸黯然。
  
  孝顺胡同,詹事府詹事杨廷和府。
  宅邸主人杨廷和身披鹤氅,头戴东坡巾,宛若一富家翁貌,坐在圈椅中品鉴着一篇文章。
  「嗯~」杨廷和对手中的文章颇为满意,微笑点头,抬眼瞥见站在身前的杨慎面露自得之色,当即面孔一板,冷声道:「大放厥词,空洞无物。」
  「爹……」老子变脸和翻书一样,杨大才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您说的是这篇文章?」
  「说的便是,拿回去重新写过。」杨廷和将文章随手往桌案上一丢,「如此文章也大张其词拿来献宝,辱没门楣。」
  杨公子只觉鼻尖发酸,低头应了声是,便上前收拾。
  「出了什么大事辱没门楣了?大哥,哦?慎儿也在。」房门推开,一个身姿挺拔,与杨廷和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进了房来。
  「三弟,你来了。」杨廷和颔首招呼。
  来人是杨廷和胞弟杨廷仪,这辈兄弟七人中行三,现任职兵部武选司郎中,杨廷仪冲胞兄微笑回应,又见侄儿面色不对,诧异问道:「慎儿,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劳三叔惦念,侄儿无恙,只是文章拙劣,有辱杨氏门庭,惹得父亲生气。
  」
  「怎么个文章便辱及门风了,拿来我瞧瞧。」
  杨廷仪笑着接过文章,一目十行,略略看过,「好,不说绝世好文,也是青钱万选,上乘佳作,便是用作行卷也可当得,岂能以」拙劣「做评!」
  一扬书稿,杨廷仪语含不满,「大哥,你未免过于苛求了?」
  看儿子在一旁喜形于色,杨廷和重重一咳,道:「长篇大言,算什么好文章!」
  「有海涵地负之能,才得有滔滔不绝之言,慎儿胸有万卷,自然下笔千言。
  」杨廷仪勉励地拍拍侄子肩膀,以示鼓励。
  今日这严父之威是摆不成了,杨廷和无奈,对儿子道:「且下去用心学问吧,为父与你三叔还有事要谈。」
  杨慎向二人施礼告退。
  「三弟,兵部那里有什么新消息?」
  「刘部堂交给小弟一个新差事。」杨廷仪入座之后,便对着兄长娓娓道来。
  「让你与保国公府上家人朱瀛相交?朱晖也投靠刘瑾了?」杨廷和拧眉问道。
  「他还顾及些面子,只让朱瀛交通刘瑾府上,商议军中人物赏罚任免,再由朱瀛转达兵部。」
  杨廷和嗤笑一声,「刘至大甘心被如此分权?」
  「自是不甘。」杨廷仪掸掸衣袖,自得笑道:「小弟向他进言,可借机利用朱瀛,将兵部四司中不附己者外放补缺,各取所需。」
  「好,顺水推舟,内外结怨,阉党败亡之日可期。」杨廷和摩拳擦掌一番,「刘至大可愿依计而行?」
  「蒙本兵信重,兵部奏章皆由小弟起草,区区小事,不但依言而行,还嘱弟代为接洽。」
  「哦,如此可要难为三弟了。」杨廷和眉峰尽展,喜上眉梢。
  「伏低做小,阿谀逢迎,于小弟已是常态,何谈为难。」杨廷仪嘴角微翘,轩轩甚得。
  正自得意的杨廷仪发现长兄面色又转凝重,诧异道:「兄长,您……」
  「保国公转投刘瑾,贼势必然大盛,愚兄也该另谋他路了。」
  「大哥你是东宫旧臣,与今上有师生之谊,如今执掌诰敕,位高名显,只要谨守本职,又何必对刘瑾退避三舍?」
  「三弟岂不闻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九卿枢要尽在刘瑾掌握,愚兄要更进一步殊为不易,不若以退为进……」
  注:郎中杨廷仪每伺(朱)瀛出,必邀入司署,留坐款语。四司官不附宇者,必令瀛言于瑾,传旨外补。廷仪独谄宇,尽妾妇之态,宇大悦。廷仪能文,凡有奏章,皆其属草。(明 陈洪谟《继世余闻》)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2 03:14:49

第三百六十五章 门下
  宜春院,午牌末。
  一秤金慵懒地卧在罗帐内,轻拥绣衾,如海棠春融,睡意正浓时忽被外间嘈杂声吵醒,翻了几个身子,杂音不减反增,只得嗔恼地支起娇躯。
  「苏淮!」
  苏淮应声而入,「舵主,您睡醒了?」
  「睡什么,都吵死了,外间干什么呢,连个午觉都不让老娘睡好!」一秤金翻身而起,掀开绣帐怒声道。
  「您醒了便出去看看吧,外间都快拆房子了。」苏淮苦着脸道。
  正俯身轻提绣鞋的一秤金秀目圆睁,满是不解。
  
  「都小心着些,手脚麻利点。」
  钱宁叉腰立在院中,对着一队队进出不停的杂役指手画脚。
  「钱大人,您老怎么来了,快进屋用茶。」一秤金手挥香帕,春风满面地迎了上来。
  「不必客气了,苏妈妈,卫帅交待的事耽误不得。」
  「丁大人也来了?」一秤金左顾右看。
  「大晌午的,卫帅还在休憩,岂会到你这里来。」钱宁先是将嘴一撇,随即笑容暧昧,「还是苏妈妈想念我家大人的虎威了。」
  「钱大人尽拿奴家说笑。」话是这般说,一秤金确是觉得春潮涌动,两腿发软,那日阴元损失过多,亏了身子,可销魂蚀骨的滋味也让她回味不已。
  「钱大人,您这大张旗鼓的做什么?」一秤金见钱宁带来的工役们往来穿梭,大包小件的往外倒腾,拿的东西倒是不值钱,桌椅几凳,瓶瓶罐罐,连妆台铜镜都往外搬。
  「没什么,大人忧心雪里梅姑娘在府里住不惯,将她闺房内的器物原样搬过去布置,啧啧,咱们大人对女人真是细心体贴。」即便丁寿不在眼前,钱宁还是不忘奉承。
  「雪丫头找到了?」一秤金讶然道。
  「没有,不过早晚的事,等人被送到府里再布置,黄花菜都凉了,诶我说你们小心些呀!」
  「谢钱大人体谅奴家……」
  一秤金感激的话还未说完,钱宁的大嗓门已经嚷了起来。
  「我让你小心些床腿,不是门框,你们这帮废物,不会把门拆了么!」
  
  丁寿吊着眼睛,端详着身前的刘家叔侄。
  刘春心中忐忑,「缇帅,适才所说俱是实情,并无半分隐瞒。」
  「人交给了杨用修,如今在哪儿你不知道?」不理刘春,丁寿只瞅着刘鹤年发问。
  「是。」刘鹤年应了一声,「南山兄,不,缇帅,此事皆我一人所为,叔父并不知情,小弟随你处置,请勿再做牵连。」
  「住口。」刘春喝住侄子,强颜道:「缇帅宽宏,念此子年少无知,饶过他这一遭。」
  「维新对朋友有义,为兄弟两肋插刀,尽管这两把刀插得我肋叉子生疼,也谈不上什么怪罪,」丁寿用力搓了搓脸,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兄弟,时日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川备考吧。」
  「南山兄不怪罪小弟?」刘鹤年愕然道。
  丁寿无力地摆了摆手,刘鹤年还不敢相信,刘春已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
  缇帅大度,还不快拜谢恩宥。」
  刘鹤年连声称是,上前拜谢,又几乎是被他叔叔脚踢屁股地给撵了出去。
  「缇帅,下官之事又待如何?」
  「这事便算完了?人呐?」刘鹤年勉强算个朋友,刘老头可和二爷没什么交情,说话不须客气。
  「缇帅诶,下官也有难处。」刘春一捶掌心,叫苦不迭。
  刘春也是无奈,照他本意,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找到杨廷和,三头对证,实话实说,你儿子泡烂妞,惹了不该惹的人,你父子想法子解决去,别扯上我们老刘家,可这些硬气话他又说不出口,新都杨氏并不好惹,杨廷和无论官阶圣宠都在他之上,未必会卖丁寿的面子把人送回,可绝对会将刘鹤年当成带坏儿子的最佳损友,与其里外不是人,干脆直接将实情托底,在丁寿这里卖个好,毕竟自个儿有把柄让人握着不是。
  「不难为你了,」看把刘春逼得欲哭无泪,丁寿也没得法子,只得认了,「
  回家等着旨意吧,太仆寺少卿季通等人俱令致仕,中书舍人沈世隆、吴瑶、举人华淳、监生张元澄、邵文恩革罢为民,你和刘玑、费宏等人夺俸两月,这事就算过去了。」
  「还要罚俸?」翰林院是清水衙门,除了俸禄可没什么别的进项,总不能让刘大学士到处打听哪家尊长去世,上门推销自己的墓志铭吧。
  「你领着翰林院,书编成这样,总不能一点惩戒没有吧!」丁寿瞪着眼睛叫道。
  「缇帅说的是。」刘春唯唯应和。
  瞧着愁眉苦脸地刘春,丁寿没好气道:「身为玉堂仙,好歹拿出些名士的气度风范来。」
  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气度,古今名士,有几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刘春心中嘀咕。
  「回头我给许、刘二位大人打个招呼,今年顺天府的秋闱就由内制主持,聊作补偿吧。」
  丁寿随后的一句话,让没精打采的刘春顿时来了精神。
  「缇帅此言当真?」北直隶一百三十五个举人门生,不说拜见座主的贽见之礼,单单他们今后步入仕途,飞黄腾达,又将是自己官场上的一大助力,这可是用银子都换不来的。
  「本官从不妄言。」以丁寿如今在正德与刘瑾前的面子,内阁焦芳处积攒的人脉,确有言出法随,说一不二的资本。
  「缇帅大恩,门下感激不尽。」刘春已然快速认清形势,一时情急便改了称呼,暗中庆幸侄子被撵了出去,不然这嘴还真不好张。
  「内制实乃妙人。」刘春的改口让丁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一方桃木圆桌,配着四个桃木圆凳,墙边一张乌木雕花大床,垂挂着紫罗锦帐,帐内茵席齐整,枕衾成双。
  床前正对着圆镜梳妆台,台面上铅朱膏粉、唇丹花露,十来个大小瓶盒,香气馥郁。
  摆弄着这些珠粉瓶罐,丁寿嗤笑道:「雪里梅那一身雪白皮肉保养起来可是不易,瞧这些胭脂水粉都是上品。」
  「保养得宜才配得上大人,不然怎么能进咱府上!卑职将她房内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板都原封不动地搬来了,只等大人圆了那夜未成的好事。」钱宁陪笑道。
  「不识抬举的小娘皮!」冷哼一声,丁寿随手一掀,沉重的妆台应声而倒,盛有水粉的瓶盒洒了遍地,房内香味更浓。
  「等你进府,看二爷如何炮制……嗯?」丁寿目光随转,见翻到的妆台抽屉内显露出一张纸笺。
  「流盼转相怜,含羞不肯前。绿珠吹笛夜,碧玉破瓜年。灭烛难藏影,洞房明月悬。」丁寿轻声念诵,见落款还有一行小字:弟杨慎为顺卿兄小登科贺。
  「这想必是苏三破瓜之夜所作,可惜杨用修一肚子学问,净弄些淫诗艳词。
  」又吃了一口苏三和王朝儒合喂的狗粮,二爷醋海生波,翻手便要将这首玉台体艳诗扯掉。
  「咦,老钱,你瞧这笔字是否有些眼熟?」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2 03:14:59

第三百六十六章 父子
  司礼监。
  刘瑾轻轻揉动眉心,缄默不言。
  张雄垂手肃立下首,一声不吭。
  「公公,跟您说个事……」大咧咧进屋的丁寿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放低了声音问道:「有麻烦?」
  「谈不上麻烦,只是有些拿捏不定罢了。」刘瑾轻轻摇头,「杨廷和和刘忠这两个小子也真是不开眼,好生给陛下讲经解书就罢了,偏偏多嘴扰万岁爷清静。」
  懵懂不解的丁寿向旁边的张雄一打听,才明白事情原委,说来小皇帝也是个贱骨头,在刘健等人威逼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经筵,可如今刘健等人去位,刘瑾掌权,没人再敢对他胡作非为指手画脚的时候,他竟然还能坚持御经筵讲书,着实让二爷啧啧称奇。
  不过听讲经义是一回事,有人在耳边唠叨就是另一回事了,今日文华殿讲解之后,经筵值官杨廷和与刘忠冲着小皇帝又来了一通如何为人君的大道理,无非指摘帝王缺失,亲贤远佞那套老生常谈,朱厚照听了极为不耐,又不好阻止,耐着性子听完,就对刘瑾发起了牢骚,「经筵讲书耳,何添出许多话来?」主忧则臣辱,正德皇帝不舒心,老刘自然要想法子纾解。
  「这也算事么,找个由头把这俩酸子或贬或抓,还不是公公您一句话么!」
  丁寿捏了捏袖口里的那张纸笺,犹豫要不要拿出来再添一把火。
  「这二人皆是东宫属官,与陛下有师生之谊,和咱家也算旧识,」刘瑾嗤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鱼情念水情,咱家还真不忍重处了他们。」
  松开了捏紧的袖口,丁寿试探道:「那依公公的意思呢?」
  刘瑾一指张雄,「给许进带个话,吏部会推,杨廷和任南京吏部左侍郎,刘忠为南京礼部左侍郎。」
  「不惩治这二人也就罢了,还要升他们的官?况且……」况且他儿子还勾搭二爷女人,丁寿险些将心底话说了出来,咽下一口闷气,不忿道:「况且国朝惯例,南京六部只有右侍郎之设,哪有什么左侍郎?」
  「为这二人破一次例吧,打发去了南京,眼不见为净。」
  您老平日那心狠手辣的铁腕手段都哪里去了,看上杨介夫哪点好了,前脚还在裁撤冗官呢,这边为他又添了新职!二爷只觉心中委屈。
  
  「张公公留步。」出了司礼监,丁寿便喊住了欲往吏部传话的司礼太监张雄。
  「缇帅有什么吩咐?」张雄笑容可掬,恭顺得很。
  「张公公不必客气,丁某早有意与公公小酌几杯,不知今日可有便暇?」
  张雄闻言,脸如菊花盛放,喜不自胜,「缇帅赏面,奴婢岂会不便,今日放衙后,奴婢恭迎大驾。」
  张公公这话还真不是客气,一早便在北镇抚司门前等候,搞得丁寿还有些过意不去,两人在衙门前一番客套后,便上马的上马,乘轿的乘轿,奔张雄宫外宅邸而去。
  进府落座,酒宴早已齐备。
  「缇帅执掌缇骑,日理万机,今日枉驾就席,实在给足了奴婢面子。」张雄举杯敬酒,言辞温恭。
  「张公公不必客套,你乃内廷枢要,刘公辅弼,彼此不是外人,兄弟相称即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素来是二爷的行为准则,既然张雄客套,丁寿也不摆什么架子。
  「缇帅何等身份,奴婢怎敢高攀。」
  张雄连道不敢,起身推辞,怎奈丁寿执意,逼得张雄躬身讨饶,「缇帅开恩,您与陛下私交笃厚,宫内哪个不知,若是在您面前称兄托大,不是折了奴婢的寿嘛!」
  瞧把这位张公公逼得都快哭了,丁寿倒也不好再强人所难,「既如此,丁某不好强求了,其实如何称谓不过是个虚礼,不碍你我交情,张公公也不必过于自谦。」
  张雄算是松了口气,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正是此理,缇帅看得起在下,敝人念得这份人情,今后但有效力之处,绝无二话。」
  「说起来丁某确有些小事要请公公帮忙。」丁寿讪讪一笑。
  「啊?!」张雄挢舌,还有这么顺杆爬的。
  「张公公可记得年初的一件事……」
  「缇帅何不将这事禀明刘公公?」张雄皱巴着脸问道。
  「今日你也看了,刘公公对杨介夫青眼有加,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最多给他添个堵,与我却没半分好处,若是杨介夫能通情达理么……」丁寿摆弄着手中的青瓷酒杯,唇角轻勾,「我多个美人,他少个麻烦。」
  「缇帅是让在下去带个话?」
  「我与杨用修也算相识一场,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这登门恶客的确当不得。」
  看张雄面露难色,丁寿又道:「当然,丁某只要自家美人,若是能饶了别的什么好处,概与在下无关。」
  打秋风么?这事可行。反应过来的张雄瞬间笑容灿烂,「愿为缇帅效犬马之劳。」
  「老爷……」张府的一个下人突然跑了进来。
  「不见我正与缇帅饮酒,何事过来烦扰?」张雄不满喝道。
  「这个……」张府下人望了一眼丁寿,支吾不言。
  丁寿会意,「张公公,丁某回避一二。」
  「缇帅哪里话,奴婢这里还有什么要瞒您的。」张雄连忙止住欲起身的丁寿,扭头叱道:「缇帅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快说!」
  「老太爷来了。」下人声如蚊呐地回禀道。
  「他来干什么!?」张雄霍地站了起来。
  「原来张老伯在府上,且容丁某拜见。」还未分清状况的丁寿笑着起身。
  「轰出去!若还不走,就乱棍打出去。」张雄暴喝。
  「且慢,张公公,你与令尊间可是有什么误会?若是些微龃龉,在下愿代为说和,何必连面也不见?」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丁寿此时倒真秉着一番好心。
  「你想见他?!」张雄尖着嗓子冲丁寿高喊道。
  这太监吃火药了,敢对自己这么说话,本待发怒的丁寿瞅见张雄那对瞪得通红的眼珠子,明智地选择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怎料张雄反倒按捺不住脾气了,仰天一阵惨笑,「好,那便见见。」
  「垂帘。」张雄吩咐一声,「将人带进来。」
  一道藤丝竹帘由隔扇门间垂下,张雄大马金刀端坐正中,自斟自饮,也不与丁寿客气。
  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被人领了进来,头上不仅没带帽子,连束发网巾也不见,沧桑的面孔上挂着几缕带有脏灰的花白胡子,畏畏缩缩地打量了一番堂内布置,待见到竹帘里间隐隐约约透出的人影,混浊的老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雄儿,是你么?」老头不禁向前跨了一步。
  「哪个是你儿子!」张雄在帘子后面切齿冷笑,「来人,给我打!」
  几个下人一拥而上,将张父摁倒在地,举杖便打。
  张父不住挣扎,悲声道:「雄儿,我是你爹呀!啊~」
  「爹?你从小对我拳打脚踢时可记得你是我爹?我缺衣少穿躲在羊圈中过日时可记得你是我爹?将我逼得净身入宫时可记得你是我爹?」
  张父被打得痛声哀嚎,已经无言辩解。
  张雄仰脖饮尽一杯酒,犹自恨恨地道:「打!狠狠地打!」
  这是对有故事的父子,丁寿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只见张雄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嘴唇翕动,默默念着数字,「五,十,十五……」
  手中酒杯已被张雄捏碎,鲜血由掌心汩汩流出,张雄泪流满面,浑然不觉。
  丁寿轻声一叹,起身道:「张公公,切肤之仇可报,骨肉天缘不可断啊。」
  「爹!」张雄悲号一声,破帘而出。
  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张父无力呢喃道:「雄儿,爹对不起你……」
  父子二人相抱痛哭。
  
  孝顺胡同,杨府。
  「内相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杨廷和同张雄没什么交情,奇怪这位怎么突然到访,仔细一打量,嗯?这位张公公的眼睛怎么肿得和桃子似的。
  「宫端是当今学问大家,咱家哪敢有什么指教,说来是咱家有事相求。」张雄说话细声细气,十分客气。
  「不知何事杨某可略尽绵薄?」
  「锦衣卫指挥使丁大人宫端想必知晓?」
  这还有不知道的,文华殿斗过嘴的,张雄明知故问,杨廷和静待下文。
  「丁大人日前在教坊为一名乐户赎了身,按说这脱籍入了丁府,该是一跃枝头成凤凰,偏偏这女子受人蛊惑,有福不享,和人淫奔去了。」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男女各得其所欲也。」杨廷和斜眉轻挑,嘴角噙笑,怎么听说丁南山府中有女子出逃,心中还有点小窃喜呢。
  「各得其所欲,呵呵,此语出自朱子的《诗集传》,看来宫端与朱子所见略同,不以野合为淫说啊。」张雄在内书堂读过书,论起引经据典难不住他。
  捻着青花盖碗,拨动香茗,张雄抿嘴淡笑,「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子,难怪令郎能做出拐带逃人的事来。」
  「谁拐带逃人?用修?」杨廷和终于无法安坐,厉声变色。
  「府上几位小公子,除了这位大才子,还有谁在京城啊。」张雄翘着兰花指,揾唇吃吃一笑。
  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激起杨廷和一阵恶寒,当即大喝道:「来人,去把慎儿唤来。」
  「是要寻公子问个明白,拐带逃人罪名可是不轻,别再连累了宫端您。」
  杨廷和冷哼一声,「吾儿虽说不才,可素来修身持正,处事端谨,若是欲加之罪,少不得要到御前去讨个公道。」
  「呦呵,宫端还觉得委屈,两厂一卫许多人马可不是白拿俸禄的,是真是假,问了令郎便可知晓。」
  见张雄老神在在,怡然自得的样子,杨廷和也是心中没底,尽管相信儿子品性,可若无真凭实据,张雄断不会贸然登门。
  「父亲,您唤我?」杨慎一袭青衫,玉立廊下。
  「慎儿,教坊司的一名乐伎……」杨廷和才想起不知那女子名字。
  「雪里梅,」张雄笑眯眯地打量着杨慎,「这个乐户逃人雪里梅的下落,杨公子可知晓?」
  「孩儿确从教坊领回一个姑娘,不过名叫坠儿,并非乐籍。」杨慎朗声回道。
  杨廷和满意颔首,「张公公可听明白了,或许厂卫中人混淆了人名,才有了这番误会。」
  「误会?宫端未免小瞧了咱家吧。」张雄淡淡一笑,拄着下巴道:「杨公子,你觉得那雪里梅会在何处呢?」
  迎着张雄目光,杨慎并不退缩,「好教中使知晓,那雪里梅有父有母,有亲有故,自也有家有室,许是回了自家,中使可晓得她」家「在何处。」
  特意加重的「家」字,戳中了张雄痛处,「你……你可是讥嘲咱家没有家室么?!」
  「学生不敢,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公公两难,岂可强求。」
  「你……你……你……」一连三个「你」字,张雄气得话也说不全了。
  「不得无礼。」杨廷和也觉儿子这样往人家心口插刀子太不地道,起码不能这么当面来吧,笑着赔情道:「犬子无状,内相息怒。」
  「牙尖嘴利,咱家不和你置这个气。」张雄兰花指虚点着杨慎,气哼哼地一跺脚。
  「公公大度。」
  没等杨廷和奉承话说完,张雄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往桌上一拍,「宫端,这是令郎的笔迹吧?」
  杨廷和扫了一眼,便怒形于色,叱骂儿子道:「这等艳词也写得出来,有辱斯文!」
  「好了,咱家没空听你管儿子,」张雄从另一个袖子中取出一卷白纸,「再看看这份匿名揭帖吧,这字迹可还眼熟?」
  「这……这是何处得来的?」杨廷和预感不妙。
  「贴到李阁老大门上的,当日传得满城风雨,锦衣卫和三法司九城大索,遍寻不得,没想到始作俑者是宫端府上,啧啧,李阁老与刘公公知道了不知该做何想哟。」
  张雄单手掀开盖碗,饮了一大口茶,转头又吐了出去,「呸!什么劣茶,也拿来待客!」
  见父亲呆若木鸡,张雄一派嚣张之色,杨慎热血上涌,急声道:「揭帖的事是我一人做的,与家父无干,我随你归案便是。」
  「孽子,住口。」杨廷和一记重重的耳光将杨慎打倒,「惹是生非,败坏门风,今日我便将你活活打死,也省得日后让先人蒙羞。」
  「来人,取家法来。」
  不到片刻,就有家人捧来一个四尺余长的宽厚竹板,杨廷和举起竹板便毫不客气地向杨慎头上拍去。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随后跟进来的杨廷仪大惊失色,匆忙上前死死地抱住杨廷和。
  「三弟让开,今日我非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可。」杨廷和向前挣了两步,怎奈被弟弟抱紧双腿,再也前行不得。
  杨慎老实地跪在堂中,不敢逃避。
  「好了,这苦肉计做给谁看啊!」张雄一旁捧着茶盏,阴阳怪气地说道。
  杨廷仪闻言一愣,短暂失神的他随即被杨廷和踢开,手起板落,杨慎一声闷哼,被打倒在地。
  一声声沉闷的板子声响起,杨慎伏在地上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张皇失措地杨廷仪急忙凑到张雄身前,苦苦哀求,「张公公,我这侄儿年轻不懂事,若有冲撞了公公之处,还请海涵,下官代他赔罪。」
  「得罪了咱家算什么,这小子可是得罪了锦衣卫丁大人,内阁首辅李阁老,司礼监刘公公,这些人情你赔得起么!」
  「是是是,下官确是担待不起,还请公公代为说项,断不会让公公白白辛苦。」杨廷和挽着张雄袖子的手,已然递了几张银票过去。
  「诶杨大人,这是做什么,见外了不是。」嘴上客气,口嫌体正直的张公公毫不迟疑地笑纳了这份心意。
  「杨大人,这点事其实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说起来是个事,没人说就屁事也不是,凭咱家与贵府的交情,自当守口如瓶,可锦衣卫那里人多嘴杂的,要是漏了什么风声……」
  张雄向地上还在挨打的杨慎使了个眼色,「贵兄弟是明白人,千万别由着孩子做一些糊涂事,告辞了。」
  「公公慢走。」恨不得将张雄直接推出去的杨廷仪耐着性子,将人送到了府门外,又急匆匆赶了回来。
  「大哥,别打了,人已经走了。」
  「咣当」一声,家法板子落地,杨廷和抱起已经被自己打晕过去的杨慎,嘶喊疾呼:「快来人,找郎中为公子治伤!!」
  注:(张)雄至怨其父不爱己致自宫,拒不见。同侪劝之,乃垂帘杖其父,然后相抱泣,其无人理如此。(《明史……宦官传》)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07:04

第三百六十七章 棒打鸳鸯
  杨府书房。
  书案后的杨廷和单手扶额,一脸焦灼之色。
  「兄长,慎儿的伤没有大碍,敷药后已经睡下了。」杨廷仪推门而入。
  杨廷和忧烦稍解,随即怒声道:「这个不肖子,恃才放旷,行事不羁,如此死了也省得为家中招祸。」
  「大哥,慎儿年纪尚轻,难免虑事不周,若再受美色蛊惑,一时冲动,做出些糊涂事来,情有可原,如今人也受了责罚,您就不要追究了。」杨廷仪开导兄长道。
  「唉,亏得三弟相机行事,否则今日也难善了。」杨廷和一声长叹。
  「小弟听闻兄长大张旗鼓要寻家法,便知出了事情,还好那张雄贪财,容易打发,兄长不必挂心。」杨廷仪由一旁案上的茶壶箩里斟了一杯热茶,递与杨廷和。
  杨廷和端着茶盏,忧心忡忡道:「小鬼易打发,他身后那几尊才是真神,若是应对不当,恐会坏了你我大计。」
  「李阁老素喜慎儿之才,便是知晓此事,料来也不会苛责吧。」话虽如此说,毕竟人心隔肚皮,杨廷仪心中也是没底。
  茶至唇边,杨廷和缓缓摇头,「便是李相大度,可如今刘瑾用事,需倚阁老装点门面,又岂会轻易揭过。」
  「那便不让刘瑾晓得。」杨廷仪凑近兄长耳边,一阵低语。
  
  挨着崇文门里街的苏州胡同内,有一进三合小院,微风轻拂,门前垂柳依依,格外幽雅清静。
  正房之内,雪里梅身着粉色对襟袄裙,欲折纤腰上罗带紧束,不堪一握,一只银簪拢住高绾青丝,香粉扑面,唇点丹朱,映衬杏眼桃腮,貌若出水芙蓉,娇艳欲滴。
  细细对镜梳妆,雪里梅的眼神却不时越过敞开轩窗,偷瞄那两扇紧掩的门扉。
  「这一大早的,雪姐姐便巴望个不停,怕不要成望夫石了。」坠儿捧着早点进门,见雪里梅这般失魂落魄,不由取笑道。
  「死丫头,便你多嘴。」雪里梅回身娇嗔,「改日便让公子随便找个人将你嫁了,省得你整日与我斗口,害我不知折了多少寿数。」
  「雪姐姐若真有好口才,先劝得杨公子将你收房,岂不更好?」这段时日坠儿与雪里梅相依为命,彼此间情分更近,说话少了许多顾忌。
  闻言雪里梅神色一黯,凤目中蒙上了一层薄薄雾气。
  坠儿见了急忙上前赔罪,「我有口无心,触了姐姐伤心事,求姐姐莫要见怪,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
  「傻妹妹,我打你做什么,」雪里梅破涕为笑,「杨公子说要取得功名后,再向慈严禀明实情,纳我进门,这本是为我考虑,姐姐感激还来不及,算什么伤心事。」
  「那姐姐你……」既然不是感伤情郎薄幸,无端地落什么泪,坠儿搞不懂了。
  「公子爱怜拳拳,我已无别念,又岂会计较什么名分,只是想到那锦衣卫凶名,此番还不知为他招来何等麻烦!」
  「姐姐你何必忧心,杨公子饱学多才,定有法子应付,你不见那日他接我出行院之时,将那丁寿和一秤金驳斥得哑口无言,无计可施的模样,真像极了说书的嘴里那舌战群儒的诸葛亮!」
  雪里梅掩唇轻笑,「好妹妹,你再与我说说那日的境况。」
  「还说呀!」坠儿小脸顿成苦瓜,「这几日你让我学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雪姐姐,我都腻歪了!」
  「我不腻!」雪里梅拉着坠儿袖口,软语央求道:「好妹妹,你便再与我讲上一遍吧。」
  实在拗不过的小坠儿没法子,只得依从,清清嗓子,学着男声道:「按《大明律》……」
  「咚咚」,门扉轻响,打断了做戏的坠儿,雪里梅喜上眉梢,「杨公子来了!」
  裹着香风,雪里梅疾步奔出,扯下门闩,院门大开,「慎郎……」
  雪里梅欣喜的话语霎时止住了,门前站立着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相貌高雅,却是不识。
  来人上下打量雪里梅一番,微微一笑,温言道:「你是雪里梅姑娘?敝人杨廷仪,是慎儿的三叔。」
  
  「杨先生请茶。」
  将杨廷仪迎入正房安坐,雪里梅奉茶后,便忐忑不安地立在一旁。
  「雪姑娘是此间主人,不必客气,也请入座。」杨廷义和颜悦色地说道。
  「长者当前,小女子不敢放肆。」雪里梅螓首垂至胸前,低声应道。
  还算知晓礼数,杨廷仪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勉强,四面张望一番,轻笑一声,「用修倒也真会选地方,这里距离孝顺胡同来往近便,又不惹眼,倒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杨先生,这处宅子确是托杨公子觅得,但却是用的妾身体己,杨公子洁身自好,并无胡乱使钱之处。」杨慎未至,反倒是杨家长辈寻上门来,雪里梅既担心来人要棒打鸳鸯,更忧心杨慎被家中惩戒,急忙为之开脱。
  「我那位兄长管得严,这小子有多少月例我还不清楚么,平日看上什么坊间善本,还要从我这里磨银子,姑娘随了这么个穷酸书生,日子怕也不好过吧。」
  杨廷仪语气戏谑,并无兴师问罪之象,雪里梅暗松口气,浅浅一笑,「得公子之助脱离风尘,妾身不敢奢求其他,青裙缟袂,粗茶淡饭,平安度日即可。」
  雪里梅嫣然一笑,一对小巧酒窝在雪白脸颊上若隐若现,千娇百媚,美若天仙,杨廷仪也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此女果然尤物,难怪慎儿做出如此不知轻重的事来。
  「知书明理,我那侄儿果真是好眼光。」
  「妾身自知出身卑微,难配公子佳偶,只愿常伴公子身侧,为奴为婢,余愿已足,求先生成全。」雪里梅突然跪倒,接连三拜。
  「快快请起。」杨廷仪急忙上前搀扶。
  「姑娘对用修一片深情,老夫感之甚深,说来杨家虽是书香门第,但我兄弟几人并非食古不化,拘泥俗礼之人……」
  「杨府肯接纳于我?!」雪里梅惊喜若狂,眼角都要流出泪来。
  「本该接姑娘进府,只是……诶!」杨廷仪重重一叹。
  「先生可是有何难处?」心情骤起骤落,雪里梅语音发颤。
  「姑娘可知用修为何今日未来?」
  雪里梅茫然摇头,见杨廷仪面露悲伤,惊惧道:「莫不是慎郎有了意外?」
  「求姑娘救用修一命!」杨廷仪对着雪里梅一记长揖。
  
  昏暗的卧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膏味道,杨慎伏卧在榻上轻声低吟。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一道阳光随着一个人影一同进入。
  用手遮挡住刺目的阳光,杨慎看清来人,欣喜道:「三叔,雪姑娘那里可好?」
  杨廷仪不答问话,走至床前,掀被瞧了瞧杨慎敷药的伤口,微微颔首,「伤势恢复得不错。」
  「皮外伤,不碍的,三叔您说去替我安抚雪姑娘,可是按我说的这几日出门访友?没告诉她我受伤的事吧?」趴在床上的杨大才子喋喋不休道。
  「无碍就好,能经得起长途奔波了,明日便安排车马,送你回川完婚。」叔侄二人永远答非所问。
  「回川?回什么川?完什么婚?!」
  「你父亲与王家已定好了日子,先在新都完婚,随后赶赴成都府城应举,时间还算充裕。」杨廷仪自说自话。
  「我问你雪姑娘她怎么样了?!」终于被激起了脾气的杨慎暴喝道。
  「小心别扯了伤口,」被侄子喷了一脸口水的杨廷仪平心静气地嘱咐道,「
  雪里梅去了丁府。」
  「丁府?丁南山那里?她去干什么?不是羊入虎口么?」
  面对杨慎一连串的质问,杨廷仪神色淡淡,「堂堂杨大公子都被打得起不来床,她又怎敢得罪锦衣缇帅,自然立即改换门庭,另攀高枝咯。」
  「不,我不信,我要去问她……」杨慎不顾身上伤痛,挣扎着起身。
  「啪」的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到了杨慎脸上,杨慎捂着半边脸庞惊疑不定,这一掌掴得并不重,比身上棍伤更是不值一提,可从小到大,杨廷仪对他疼爱有加,连句重话都未对他说过,突如其来的一击,将杨慎打得瞠目结舌,犹如不认识般看着自家三叔。
  「这一巴掌是为了打醒你,平日自恃才高,行事无忌,眼看就到弱冠之年了,做事还不知三思而行,首辅门前贴揭帖,与锦衣缇帅争风,这是杨氏子弟该做的事么!」
  「雪里梅去了丁府,去得对,似你这等无权无势,不知为父分忧,只为家门招祸的浮浪子弟,此生都不会有出息,还不若凤栖梧桐,早觅高枝,欢场女子果然慧眼识人啊!」
  「乖乖滚回新都老家,应不应考,全都在你,你要一辈子浑浑噩噩,杨家也不差养你的一口白饭,别在京城碍我和你父亲的眼!」
  一通数落之后,杨廷仪拂袖而去。
  杨慎半晌无言,突然狠狠一捶床头,伏在榻上无声饮泣。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07:13

第三百六十八章 零落成泥
  一间布置典雅的卧室,茵席帘帏,一应俱全,圆镜妆台上一对红烛映得屋内亮同白昼,雪里梅一身吉服,苍白的娇靥上无半分喜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不时发出几声轻叹。
  院外的嘈杂声打断了雪里梅的凝思,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起,「你们都回去喝酒吧,里面的事用不着你们帮忙了。」
  「大人脚下留神。」
  「没事,爷清醒着呢,不……不信爷……上房给……你看看。」
  「二爷,改日再露身手吧,里面还有佳人等着您再续前缘呢。」
  「说……说得对,七儿,你这次功劳不小,爷回头好好赏你,现在走,都走!」
  撵走了钱宁和丁七的丁寿,跌跌撞撞地走近,守在门前的坠儿立即迎了过来,「丁大人,您喝多了,奴婢扶您到前厅歇歇,给您端碗醒酒汤来。」
  「谁说我醉了?」丁寿不乐,大着舌头道:「爷还没入洞房呢,歇什么歇!
  」
  说完丁寿伸手便要推门,坠儿急忙挡在前面,媚笑道:「大人,您这样哪还入得了洞房啊,奴婢搀您去别处安歇……」
  「小丫头,如今知道献媚讨爷的好了,放心,待你再长几岁,爷饶不得你。
  」丁寿掐了掐坠儿娇嫩的小脸蛋,随即将人搡开,推门而入。
  雪里梅由床上惊坐而起,一双星眸惊恐地盯着他。
  「这房间还是按你在宜春院里的样子布置,可还满意?」丁寿嘻嘻笑道。
  「多谢大人费了这般心思。」雪里梅强稳心神,施了一礼。
  「为自己的女人花点心思算什么,」丁寿摆摆手,对着嘴咕噜咕噜灌了半壶凉茶,「过去的事不提了,只要你今后安心做丁某的女人,爷亏待不了你。」
  「时候不早,你我也早些歇息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且慢。」雪里梅提防地后退一步,「妾身既自愿前来,自是诚心愿与大人偕百年之好,只是有三件事先需大人依从。」
  「丁某对女人素来大方,莫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又能如何。」借着醉意,二爷如今也有几分兴致,看这小娘们能玩出什么花活。
  「第一件事,坠儿与我情同姐妹,大人既已得了妾身,不可再糟蹋了她的身子,将来为她选个好婆家。」
  丁寿向门外张望了一下,「爷这倒是没什么,只怕这小丫头灰心丧气,要知如丁某这般人物世间可是独一无二。」
  面对二爷的自吹自擂,雪里梅丹唇微撇,不屑地哼了一声,「大人,可是不依?」
  「为什么不依?」丁寿点头承诺,开玩笑,丢了西瓜拣芝麻的糊涂事二爷可不干。
  「第二件事……」雪里梅长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尽量淡漠道:「此番杨公子乃应我所托,并非有心冒犯,请大人既往不咎。」
  「杨用修的脾气我比你清楚,真要迁怒,他死了八遍都不止,」丁寿嗤笑,「爷只想知晓,你二人今后又如何自处?」
  「妾身与杨公子发乎情,止乎礼,绝无越轨之行,」纤纤十指纠结着袍袖,犹豫再三,雪里梅粉颈羞红,低声道:「大人如是不信,亲身验过便知。」
  丁寿朗声大笑,「好,便也依你。」
  前两件事都已依从,雪里梅心中巨石落地,「妾身谢过大人,这第三件,便是求大人对杨氏一门网开一面……」
  「等等,如你登门所说,杨介夫毒打亲子,杨正夫迫你归来,何以还要为这一家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正夫先生为势所迫,杨大人父子连心,被逼责罚公子也是无奈之举,这一家都是善人君子,求大人不要苦苦相逼。」雪里梅正色道。
  「苦苦相逼?为势所迫?呵呵,哈哈……」丁寿先是冷笑,随即放声大笑,笑得腰也直不起来。
  见丁寿突然失态,雪里梅也心中奇怪,他连杨慎与坠儿两个元凶主犯都可不论,又怎会执着被无妄牵连的杨家兄弟,「大人可是都依了?」
  「我依你个大头鬼!」
  笑声骤止,丁寿身形一闪,在雪里梅惊呼声中,整个娇躯已被扑倒在雕花大床内。
  骑在佳人腰际,丁寿大力地撕扯雪里梅身上吉服,突遭异变,雪里梅一时也忘做反抗,大睁美目惊惧地看着男人暴行。
  「那边兄友弟恭,父子情深;你这厢舍身饲虎,有情有义,天底下便只有二爷一个恶人,仗势欺人,欺凌寡女,好,二爷便恶给你们看!」
  扯掉衣裙,剥去小衣,一具轻盈玉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丁寿眼前,全身轻若无骨,在烛光映照下,柔嫩肌肤泛着如玉般的微微光泽,一双玉腿修长笔直,晶莹剔透,连着纤细柔韧的腰肢,未可增减一分,堆玉软香未及一握,两点嫣红点缀香峰,诱人品咂,小巧锁骨平直勾连圆润香肩,秀颈细长……
  嗯——,玉面之上珠泪垂挂,雪里梅认命般地紧闭双眼,细碎贝齿将下唇几乎噙出血来。
  「败兴!」
  丁寿顿时兴致全消,翻身下地,对着帐内娇躯头也不回地说道:「二爷府上不养闲人,既觉得收房委屈了你,便去做使唤丫头吧。」
  「咣当」门响,二爷甩袖而去。
  扯过破碎衣裙遮盖身体,免遭狼吻的雪里梅泪痕犹在,娇容满是惊愕不解。
  
  还是坏得不够彻底啊!丁寿望月兴叹,人这一辈子,要么就日行一善,彻头彻尾做个好人,再不然就狼心狗肺,把干坏事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随便,如二爷这般,好人注定是做不得了,铁心作恶又不了这个狠心,最终苦得还是自己。
  「苦了你啦!」低首看看高高支起的帐篷,丁寿无奈摇头,信步而行。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高晓怜慵懒地靠在乌木醉翁躺椅上,吟罢一首《点绛唇》,掩卷幽幽一叹。
  「小蹄子,含羞倚门,偷看哪家的少年郎?」丁寿进屋打趣道。
  不速之客突至,又被窥破心事,高晓怜羞红满面,扭身用书遮脸。
  丁寿涎着脸凑了过来,挨着身子挤到一起,「扔了这些酸书,和爷说说,想偷看谁?」
  感受到裙下一团火烫顶着自己丰盈臀峰,高晓怜扭动娇躯,羞嗔道:「这么大个宅子,值得偷看的还不就一个,可惜人家只记新人笑,哪顾旧人哭。」
  一阵厮磨更教丁寿火起,大手探入裙底,隔着轻薄衣料挑弄那处凹陷,在她耳边吹着热气道:「可是吃醋了?」
  「没名没分的一个丫鬟,妾身哪敢放肆,谁教咱进教坊的日子短,没学会那狐媚子的手段呢。」谷口处那灵活的手指跳动,让高晓怜更加不安,扭动更剧。
  「独占一个院子,身边也有听你使唤的丫头,若还觉委屈,将那新进门的雪里梅两个也交你分派如何?」大手滑入衣襟,在光洁白嫩的肌肤上一阵游走,攥紧一团温软坚挺,把玩不停。
  鼻尖发出一阵颤抖的低吟,高晓怜喘息道:「才进门一晚,爷还没疼上几回呢,可舍得下?」
  「爷一指头都没碰她,又什么舍不得的。」将靛青刺绣的镶边细褶裙卷到腰际,一把扯掉白绫底裤,火热玉杵跃跃欲试。
  「爷没动她!?」高晓怜鼻子一皱,「妾身却不信,几时猫儿不吃腥……噢——」
  火热坚挺直抵花心,将她戳得弓起了身子,高晓怜银牙轻咬,忍受着男人急速地进出,鲜嫩花瓣紧紧裹夹着粗巨阳物。
  「看来爷真是没消火,怎么回子事?」迎接着一下下重击,花心内淫水奔流,一对藕臂向后把住高高椅背,高晓怜忍不住急急摆动柳腰前后迎合。
  将两条粉腿分别挂在醉翁椅两边扶手上,丁寿狠抽快入,一边将今夜之事说了一遍。
  「不领会爷的善心,当真不知好歹,爷,放心,这俩妮子交给我……我……
  轻些,爷……气不能撒在奴家身上……啊……穿了!」
  丁寿将身下温软娇躯紧紧压在躺椅上,抽插更加猛烈,直将高晓怜肏弄得红肉外翻,娇喘吁吁,丰润娇躯上香汗淋漓,衣裙尽湿,浑身虚脱得险些晕死过去,才将一股浓浆全部注入了花宫深处。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07:27

第三百六十九章 老谋深算
  奉天门,早朝。
  「臣李东阳奏本:《历代通鉴纂要》书成,蒙圣恩赏臣等白金彩币,臣等拜赐感激。前项书籍本院官生誊写后,因查有失错,并编纂等官各奉旨罚俸、致仕为民,臣等具本认罪特蒙宥之,窃思编纂誊录皆臣等统领,今各官罪固当谴,而臣等孤独受赏,心实未安。」
  「其为民监生张元澄等人,原系吏礼二部奉旨考选誊写实录人选,后因誊写纂要缺人乃借拨贴写,罪在臣等,各生员本有资格出身,一旦通行革退,艰难困苦情实可怜,伏望圣恩赦其小过,录其寸长,将元澄等仍复监生,退回原衙门,各依本等资格应役听用,及其余致仕为民誊录人员,乞敕该部查出字样失错,量为区别,薄示惩戒,少垂恩宥,实天地无弃物之仁也。」
  这点破事折腾这么长时间,朱厚照早就听乏了,通政司前一日已将奏本递上,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用印已毕,早朝不过走个过场,小皇帝对这套程序腻歪得不行,向旁边刘瑾点头示意,刘瑾会意上前。
  「陛下有旨:张元澄等准复监生应役,其余已之。」
  「圣上宏恩,天下泽被。」群臣应和。
  再奏了几件早就拟定的题本,颁发了几道旨意,君明臣贤一通恭维,正德二年的又一个早朝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杨廷和才出了御门,便被首辅李东阳唤住。
  「介夫,」终于将那几个倒霉孩子摘洗干净,李东阳心情大好,捻须微笑道:「许久未见杨慎小友,这娃儿如今忙些什么?」
  丁寿小儿把我给卖了,杨廷和心中咯噔一下,再细观李东阳笑容真诚,不像有问罪之意,舒缓心绪笑道:「大比之期将近,犬子赶赴四川应试,未能向阁老请辞,还请恕罪。」
  「无罪无罪,是老夫一时糊涂,忘了大事。」李东阳连连摆手,「令郎妙才,此番秋闱必登解首,届时老夫少不得还要讨杯酒喝。」
  「借阁老吉言。」杨廷和躬身道谢。
  客套一番后,李东阳面容一肃,道:「介夫,你与司直外放南京的榜文已经贴出,朝觐陛下后便速去上任吧,京中山雨欲来,词臣也不得幸,远离中枢未必不是好事。」
  「阁老金玉良言,不才谢过。」杨廷和执礼甚恭。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唉,只是今后文会又少了两人。」李东阳面色戚戚,唏嘘不已。
  杨廷和也真是闲不下来,送走了长吁短叹的李东阳,人还未到午门,又被刘忠半路给截住了。
  「介夫,愚兄有事与你相商。」刘忠将杨廷和拉至僻静处,开门见山。
  「司直兄但讲无妨。」
  刘忠四下左右张望无人,低声道:「你我迁官南京,陛辞后可还要拜别刘瑾?」
  「为何要见他?」杨廷和诧异道。
  「这……」刘忠心中发虚,「如今百官外放或还京,朝毕后须赴刘瑾处请见,你我转官留都也算升迁,是否也该送份人情。」
  「你我之官职乃朝廷所授,非出刘瑾私人,有何人情可讲,况刘瑾所为,倒行逆施,今日一见,天下士林必传我辈交瑾依附,今后何颜面对天下!」
  杨廷和一番大义凛然,将刘忠说得老脸火烧,羞愧不已,「介夫说的是,愚兄……唉,畏惧淫威,险些铸成大错,亏得贤弟当头棒喝,使愚兄得保清名,受我一拜!」
  杨廷和连忙扶住刘忠,「司直兄言重,逆瑾势大,虚与委蛇也是人之常情,我等也要晓得自保之道,你我这便连夜打点行装,明日陛辞后不再耽搁,直接离京,不与刘瑾照面便是,想来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刘忠连连点头,「便依介夫所言,老夫这便回去准备。」
  瞧着刘忠健步如飞地奔出午门,杨廷和微微一笑,「司直兄,对不住了。」
  
  色彩鲜艳的雨丝蜀锦,铺挂在数个榉木雕螭衣架上,绚丽多姿,濯色江波。
  「家兄心念职事,出京匆忙,未得及时向公公道谢请辞,嘱咐下官定要向您老赔情,并呈上几匹家乡方物,万望公公赏面哂纳。」
  杨廷仪腰身也不敢直起,亦步亦趋随在刘瑾身后,陪他观赏一方方上好锦缎。
  「教杨先生费心了。」
  刘瑾随口一句话,让杨廷仪腰弯得更低,谄谀笑道:「公公哪里话,家兄常说起与公公东宫共事之时,常向公公请益,受教匪浅,下官只恨缘浅,未当其时。」
  刘瑾桀桀怪笑,「尊兄弟都是妙人啊,可惜那刘先生眼中并无咱家。」
  「些许迂腐之人,公公不必在意。」杨廷仪陪笑道。
  在罗汉榻上坐下,刘瑾一手托腮,随意道:「你们兄弟的心意,咱家明了,区区一个卿佐官,怕也是委屈了令兄,恰好南京的高铨老儿不识时务,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便烦劳尊兄挑起这副担子吧。」
  「下官替兄长拜谢刘公。」杨廷仪扑通跪倒,一连三拜。
  「公公,你想清楚了,要将南京户部交给杨廷和?」
  后堂转出的丁寿冲着杨廷仪离去的方向重重呸了一口,奴颜婢膝的模样连二爷都不齿其为人,雪里梅那丫头竟然称颂这对兄弟是谦谦君子,真个有眼无珠!
  面对丁寿质问的口吻,刘瑾并未着恼,指着衣架道:「这些蜀锦都是上等货色,你看可有喜欢的?」
  「就这几匹破布便饶上一个户部正堂,您……这杨介夫的买卖未免太过划算!」丁寿还算清醒,没将指责刘瑾老糊涂的话说出口。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杨家兄弟肯放下这个脸面,咱家为何不能千金市骨,给旁人做个榜样!」刘瑾笑道。
  「可做样子的人多了,刘至大,许季升,焦阁老,轮谁也轮不到他们杨家!
  」丁寿心中算是把仇结上了。
  「寿哥儿,咱家让你每日躲在幕后听我处置公事,可有说过一句让你挑咱家的不是?」刘瑾乜斜着眼,冷冷道。
  「这……没有。」丁寿讷讷退后,老太监整日对他慈眉善目的,险些让他忘了这位的酷烈手段。
  看丁寿唯唯诺诺的模样,刘瑾叹了口气,温言道:「交待你办的事怎样了?
  」
  「广东的锦衣卫回报,熊绣老儿为官清廉,家徒四壁,寻不到什么错处。」
  丁寿两手一摊道。
  熊绣是刘大夏亲信,封疆两广,手握重兵,刘瑾自不放心,至于丁寿就更别提了,有大闹兵部那档子事,更是巴不得给熊老儿寻小鞋穿,谁知广东锦衣卫忙来忙去查了一通,查出一个大清官来。
  「缇骑都是群酒囊饭袋,你看看这个。」刘瑾将一份奏报扔了过来。
  丁寿展开一看,是赴广东查盘的户部主事庄𫋷的奏本,奏称广东有司侵费官库钱粮数十万。
  「以熊绣老儿素来操守,当不会有贪渎之事。」丁寿迟疑道。
  「他不贪渎又如何,皇明府库侵占巨万,他懵然不知,似此庸官,清廉如水又有何用!」
  刘瑾切齿道:「尤为可恨者,这等人却是百官称道,民心咏叹,他未取一文,国帑也未增一钱,为官一任,只全他一人清名,实乃国贼。」
  「我这便命缇骑将熊老儿锁拿进京。」二爷和他还有私怨呢,对熊绣倒霉乐见其成。
  「熊绣清名远播,若以渎职缉拿……」刘瑾摇首苦笑,「皇明这样的官儿太多了,让南京左都御史陈金接替两广总督一职,至于熊绣么,去南京都察院坐冷板凳吧。」
  「这便算了?」丁寿纳闷,这可不像刘瑾的为人。
  果然,刘瑾又道:「司礼监差人同给事中会同盘勘,各方职官必须交待之日查核明白,方许离任,凡有司粮未完,钱不入库者,纵是迁转也不得离任。」
  「各省钱粮,尽数输京,以纾国用。」刘瑾冷笑,「既然地方官管不好钱粮,咱家替他们管。」
  
  北镇抚司。
  一摞子公文狠狠摔在桌案上,丁寿没好气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位爷今日脾气不顺,钱宁与杨玉等人交换眼神,打定主意今日不触霉头。
  他们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他。
  「杨玉,广东那边的千户是你的人吧?」
  「回卫帅,正是。」杨玉垂首道。
  「干的好差事!一群地头蛇,还不如一个外差大头巾查出的事多,知道刘公公怎么说的么,酒囊饭袋!本座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丁寿忘情地拍着自己脸颊,啪啪作响。
  「卑职办事不力,请大人降罪。」杨玉慌忙跪倒。
  该!掌着殿廷卫士,还要在地方千户所插一杠子,手伸得太长被剁了吧,钱宁看着同僚挨骂,心中窃喜。
  「还有你,堂堂北司理刑,还不如叫花子消息灵通,一个逃人都查不出来,将来还能指望你们为陛下分忧!」
  丁寿起身探过桌案,将钱宁唤到近前,「可要本座将你安排到丐帮中去取取经?」
  「这……卑职悉听大人安排。」钱宁心中犯难,还是笑脸附和。
  「呸!不上进的东西,你不要脸,本官还要呢。」
  训斥一通,丁寿胸中闷气消解不少,吐出口浊气,道:「北边已经够丢人了,南边别再出什么纰漏,给申之传信,盯紧了最近到南京赴任的几个老家伙,揪出错来就先把人给抓咯,出事我顶着。」
  「遵命。」钱、杨二人应声。
  「再问问他刺客的事怎么样了,人家都杀上门了,没个回应还真以为爷们好欺负。」 丁寿揉了揉脸,奇怪自己半边脸颊怎么有些发烫呢。
  
  南京,锦衣卫衙门。
  「牟斌,命你缉拿凶徒已有多日,为何还一无所获?」
  高坐堂上的魏国公府小公子徐天赐,像模像样地俯视下面站立的前任指挥使。
  「禀大人,仅凭刺客幕后指使之人有卫帅府上地图,便要卑职捉拿嫌犯,卑职无从下手。」牟斌目视堂上,沉声回道。
  「我大哥说了,牟大人神通广大,足智多谋,惯常抽丝剥茧,见微知著,必能缉获元凶,大哥他如此看重,你却三番两次推诿,可是不将我和我大哥放在眼中。」徐公子打起官腔来倒也威风十足。
  「既然卫帅与大人看重,便请予卑职便宜之权,先通缉刺客宋中,拷问口供,查寻幕后指使之人。」
  「我大哥说了,宋中不过拿人钱财,是一跑腿之人,也不知什么详情,不必为难。」徐天赐摆弄着指甲,连看也不看堂下牟斌。
  「如此就请大人将那张府宅地图交于卑职查看,或能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牟斌道。
  「我大哥说了,地图涉及丁府布置详情,关及私密,不宜示人。」徐天赐捂嘴打个哈欠,没精打采道:「还有何话说?」
  「一无物证,二无人证,只要卑职凭空捉拿人犯,大人不觉强人所难么?」
  牟斌冷笑。
  「我大哥说你能拿到人犯,那便是能拿到,所以——不觉得。」徐天赐戏谑道。
  「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户口数千万,何以断定主使人便在留都?」
  「我大哥说在,那便在。」
  「卑职无能为力,请大人与卫帅另择高明。」牟斌不卑不亢,拱手一拜。
  「这由不得你,自今日起,十日缉凶不到,杖责二十,二十日无人归案,杖责四十,一月以后么……呵呵,牟大人和这主使之人最好预先备下一口寿材。」
  徐天赐半身拄在公案上,笑语晏晏。
  
  牟斌书房。
  「爹,今日应卯如何?」牟惜珠焦急问道。
  「徐天赐已然和老夫撕破脸面,图穷匕见了。」
  牟斌重重叹息,将衙门之事说了一遍。
  「欺人太甚,爹,咱们进京告御状去,凭您在太皇太后前的情分,她老人家不会不管的。」牟惜珠愤愤道。
  「告御状?告什么?告谁去?」牟斌诘问女儿。
  「徐天赐还有丁寿啊,他们这样无事生非,公报私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
  「公报私仇不假,无事生非却未必,惜珠,你这性子再不改改,我们一家早晚要全搭进去。」牟斌无奈喟叹。
  「爹,我……有女儿什么事?」牟惜珠讷讷道。
  「丁寿并非莽汉,这样贻人口实地过分逼迫,无非就是等着老夫自投罗网,你那张地图是手绘的吧?」
  「爹你怎么知道?」自觉失言的牟惜珠急忙掩住了嘴巴,可惜为时已晚。
  「你的脾性我又岂能不知。」牟斌苦笑,「丁寿小儿怕是早就猜出来了,捏着你的亲笔地图秘不示人,就是等着关键时刻致命一击。」
  「都是那宋中,徒有虚名,失手也就罢了,嘴还不严,真真该死。」牟惜珠恨得牙根痒痒。
  「好了,事到如今你还诿过他人,怎不想想事由己起,无端去招惹丁寿作甚?」牟斌斥责道。
  牟惜珠眼眶发红,「那丁寿夺了爹的官位前程,又占了女儿宅邸,在南京还让其党羽处处凌迫,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呵呵,咽不下气?如今徐天赐却要让老夫咽气了。」牟斌冷笑。
  「爹爹勿扰,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去锦衣卫领罪,今后不能侍奉膝前,恕女儿不孝之罪。」牟惜珠拜倒在地,嘤嘤垂泪。
  「快起来。」看着女儿哀婉欲绝,牟斌心中不忍,扶起女儿道:「区区小事,何论生死,你爹虽大权旁落,可也未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想动老夫的女儿,做梦!」
  注:1、《历代通鉴纂要》一事受罚的有二十多人,史书称由此可见刘瑾专横,实际上《明实录》里记载正德二年当年就大部赦免了,老刘冤啊。再说说这书的结局,清朝的时候既没列入《四库全书》也没进入《四库全书总目》,理由是说干隆皇帝觉得这书「褒贬失宜,纪载芜漏,不足以备乙览」,不过这书也没被全毁,口嫌体正直的干隆爷专门让翰林院抄了一份袖珍本,自己没事拿着看,现存于北京国家图书馆善本室,另外还有一套精装版保存在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两套书都有题字狂魔的印戳,至于大清的文臣们为什么睁眼说胡话的原因也是这位十全老人,被大清奉为治史圭臬的万世之书《御批历代通鉴辑览》,编书日期都不可考,里面大量的因袭抄录了《通鉴纂要》,这也无所谓,毕竟开始谁也没在意这本书,最终使得这书身价倍增的缘由还是「御批」两字,题字狂魔标记太多了,搞得奴才们都不好意思不把这书当回事,可要是《四库全书》同时收录了明代的这套史书,两相对照,你要说前明的是抄大清的,估计也没人信,索性就把这书抹掉,皇帝留着自己看就得了,这点上也只能佩服大清文人的治学理念:一切为主子着想。
  2、(刘)忠谓(杨)廷和曰:「此行须别瑾否?」廷和曰:「瑾所为如此,不可再见之,人知必以我辈交瑾矣。」忠深然之。廷和乃以蜀锦辞瑾,瑾曰:「刘先生不足我耶?」遂厚廷和而疏忠。(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07:48

第三百七十章 魔尊出关
  北镇抚司。
  丁寿坐在自己的签押房内,眯着眼聆听着钱宁的奏报。
  「巡按监察御史曾大有上疏:常州府无锡县开革小吏许禄与魏国公徐俌家仆徐林勾结,谋夺妙相院及县民赵楠、邹塾等田产投献魏府,妙相院僧怀义及楠、塾等人奏告纷纭,有司畏惧魏府权势,避祸不能勘问,构讼屡年,小民无辜被累而死者数人,奏请朝廷差员勘断。」
  「唉!徐老伯办事手尾忒不干净,占田这点小事还被和尚和百姓上告扯皮,真丢国公府的脸面。」丁寿叹了口气,大摇其头,「这要是换那帮大头巾来做,怕是早把人给灭了,哪还有什么活口。」
  二爷还真不是糟践那群文官,这帮满口仁义道德的谦谦君子们,对涉及到房田钱粮的事绝对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所谓投献,一般是百姓为避赋税、徭役,将自己家人和田产纳入权贵缙绅名下的一种手段,其中不乏庶民富户。
  逃税心理,人之常情,自己府里就有一个卖身投靠的程澧,丁寿可以理解,反正投献这事也不是没风险,主家要是心黑点真把寄在自己名下的田产给吞了,投献人只能为奴为婢的认命了;另外大明律里从来也没有全额免税这一说,从秀才到一品大员,按照品级大小享受优免数额,也是嘉靖二十四年才议定,按朱八八最初的打算,只要是大明子民,就得供役纳赋,绝不会因为你当官就可以白占老朱家的便宜,于是明初洪武永乐年间,常见国子监监生请假回家充役的记载。
  正统元年,诏令在京文武官员之家,除里甲正役之外,其余一应杂泛差役尽免。所谓里甲正役,乃是「唯正之供」,是基于田赋力役所出,执行依据便是大明开国后为保障天下臣民收籍当差所制定的黄册里甲制度。
  黄册里甲制定严密,包括部分少数民族地区,大明王朝所辖之内,几乎都按制攒造黄册,按天下人等身份不同,臣民应役各有差别:第一类是官绅之家,可得部分优免;第二类是庶民之家,其中军、匠、灶等户已有专制应役,可得粮差减免,其余人等按照贫富程度分为上中下三户,以凭点差,上户中户为里长户,下户为甲首户,每十户里长与一百户甲首编为一里,均属应役正户,称为「正管」,另外每里册后还有一些「带管畸零」,「贫门单丁,或病弱不堪生理,或佣工借贷于人者」,这些鳏寡孤独皆不任役,至于万历时期出现的「商籍」则不在黄册户籍之中,因为商籍是一种商人子弟在当地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历朝科考都有地域性限制,试卷之首,书三代姓名及其籍贯年甲,如杨慎、焦黄中这些官二代,甭管老子当多大官,人得回原籍赴考,而商人四处奔波,回籍不易,于是明后期便出现了所谓「商籍」的权宜之计,谁要再说明代重农轻商,守旧死板,可以送给他一记大嘴巴子。
  还有一类人不被编入黄册,想纳税都没机会,即是所谓贱民了。奴婢、佃户不入公籍,非编户齐民,地产丁粮必寄居主户完纳,所以才有人上赶着投靠权贵当奴才,只不过当主人的忒不要脸,无视国家律法,直接全额优免,田连阡陌而不任分毫徭役,佃户丛仆,疏属远亲,与其蔓延之种,无一手一足应公家之役,无一钱一粒充应役之劳,约定俗成,大家都这么玩,大明朝的赋税收入自然是每况愈下,不可救药了,不过这么干毕竟也是犯法,遇见好好先生睁一眼闭一眼的大家笑笑就过去了,可要是碰到海刚峰这样吃生米认死理的地方官,就够这帮接受投献的权贵们好好喝一壶了。
  按大明律法,武臣勋戚之家的赐田载入金册,不在赋税之列,可其他自置的田产便需按律纳赋,其实这点麻烦老朱也没想给子孙留下,洪武皇帝的丹书铁券最终证明和死亡通知书也没啥区别,可惜老朱死后儿子造了孙子的反,为了奖励那批拎着脑袋的和自己闹革命的老兄弟,朱小四又册封了大批勋贵,一代代下来,勋贵纳献可谓与大明朝贯穿始终,与国同休。
  贫莫贫于佃户,富莫富于勋戚,这帮子武勋国戚自然算不得好鸟,吃相也谈不上好看,外戚中弘治爷那俩小舅子是个典型,勋贵中云南黔国公则是代表,万历年间查勘沐府田土,发现以纳献、勒契、强占等掠夺的土地达七千四百九十顷,即使查勘之时,沐府受献活动也未收敛,不过相较与满腹诗书的文官集团,这帮人好歹还有个底线。
  松江徐阶,官至首辅,家有田二十四万亩,佃户万人,家人数千,其家人半系假借,华亭县人孙五积有田产,见徐势焰逼人,将原主背讫,将田产等项值银一千五百余两进献徐府,充为家人,改名徐五,徐府给银二万余两在原籍开张典当铺面,违禁多取,图利一方;松江董其昌官至礼部尚书,膏腴万顷,输税不过三分,游船百艘,投靠居其大半,收纳叛主之奴,而世业遭其籍没;苏州吴县吴某为内阁申时行戚属,官鸿胪寺卿,恃势纳献,劣迹昭彰,有富室陆士明,家道中落,家僮魏鳌窃其资及妻子投献,吴某遂持内阁牌面,拥数十人,突入陆士明家,籍其资,征其产,并将其下狱;常熟钱谦益居乡纵令豪奴,或投献钉封,或假令图诈;南海霍韬居官颇有清直之誉,其兄弟子侄倚仗官户,在乡里接受投献的沙田,并拖欠税粮,枷死人命;宁国刘仲斗,官上江道,罢秩家居,横行霸产。蓄仆从数百人,田宅之美者,子女之少者,皆钩致之,以罄其所有,或把其阴事,或因其怨家,名谓投献,以是膏腴奄半国中,民间百金中产无不失业,诉于道府,置不为理;湖州董份,官至礼部尚书,富冠三吴,有田千百顷,连接苏、湖诸邑,田土大用强占、纳献、压价购置等手段掠夺而来,召致民间不满,酿成民变。
  如果说以上文官好歹还位居显要,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那明末的举人进士们则是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扯掉了,「乡、会榜发,不逞者各书呈身牒,候捷骑所向,进多金名曰投靠。所进金岂奴办,多以其族无干田屋贽,否则系人奴背主,且挟旧主田屋贽,曰投献。则群不逞相率下乡,数马以二三十计,田用杨树干作签,上书某衙或某宅照,四至为围,曰扦钉。屋用大封,上书某衙或某宅几月日封。平民洗荡,同兵燹。」 十年寒窗,百姓遭殃,金榜题名,上门明抢,书算是全读到狗肚子里了。
  「大人,南直隶那里如何应对?」钱宁小心问道。
  「能怎么应对,派人查勘少不得又是锦衣卫的活计,难道还会派别人?」
  丁寿不以为然。
  钱宁搔首踟蹰,「陛下倒确有意差选给事中与锦衣卫会同南直隶抚按公办此案。」
  「说什么来着,正好老杜还在南边没回来,就让他去办吧,劝劝申之,别小家子气,多给百姓点银子,让他们撤诉,满城风雨的还不够丢人呢。」
  丁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钱宁神色尴尬地不敢出声,「还有什么事?」
  「王阁老进言魏府幼子徐天赐执掌南京卫事,缇骑办案恐有徇私之嫌,纵执法无偏,亦难免朝野物议,为绝流言,请暂停南京指挥佥事徐天赐之职……
  」
  「陛下怎么说?」丁寿冷冷打断。
  瞧着变了脸色的自家大人,钱宁小心地往后挪了一步,「陛下言王阁老虑事周全,准其所请。」
  丁寿咯咯怪笑,「一日未去宫里当值,就出了这么档子事,真打爷的脸啊!」
  「陛下与王阁老有师生情分,从其所请意料之中,刘公公那里怎会……」
  钱宁语意未尽,一脸担忧。
  「刘公公近来有意清查田亩,这事他不会拦着,本官奇怪的是,事关锦衣卫的奏本,为何事发才得到消息?」
  丁寿冷电般的眼神瞅得钱宁脊背发凉,慌忙跪下道:「大人容禀,下情通达奏报乃银台之责,锦衣卫无权干预,卑职不好逾矩。」
  「区区一个承上启下的通政使司插不进手,钱大人,你最近可是清闲得很啊?」
  丁寿笑容满面,钱宁汗如雨下,「卑职立刻安排。」
  「不必了,以后长个记性,下去吧。」
  打发走了惴惴不安的钱宁,丁寿倚着椅子扶手,托腮自语道:「希哲,看来要劳烦你家老爷子出山了。」
  「禀卫帅,杜大人回来了。」一名校尉门外禀报。
  「哦,老杜回来了,真巧,快叫他进来。」
  二爷可不是在宜春院扔了大把银子便此揭过,一秤金的话他最多只信了一半,一直安排人手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果然前些日子有人行踪诡秘地出了宜春院,他立即遣了杜星野尾随其后,不知对手是谁的茫然感实在让丁寿不安。
  「老杜一路辛苦,可查出宜春院的人与谁会面?」丁寿迫不及待地向进门的杜星野问道。
  杜星野一脸惭色,「卑职无能,请卫帅降罪。」
  「怎么回事?」丁寿讶异,杜星野武功虽算不得拔尖,可毕竟成名多年,江湖阅历非常人所及,难道连个人也跟不住。
  「卑职一路尾随到了秦淮河,见那人夜间远远登上了一艘画舫,本想近前细看,不知怎地便被点了穴道,醒来已是天亮,可怜属下在河滩泡了半夜凉水,连出手的人是谁也未看清。」
  杜星野羞愧难当,这人算丢到姥姥家了。
  
  残月如钩,惨淡凄寒。
  清冷的月光下,有一片翠林花丛,花木掩映之间,只见一座五尺余高的破败神龛依石壁而设,神龛空空,唯有壁上绘有天魔彩画,恣意狂放,形态逼真。
  弥漫雾气之中,一行宫装女子轻提裙角,手撑红油纸伞,如同林间精灵,飘忽不定,无声无息地款款而行。
  行至神龛前,女子们顿步而止。
  两名艳丽女子向前一步,肃然躬身道:「弟子摇魂(荡魄),恭迎魔尊出关。」
  「轰隆」一声,神龛破裂,一道妖魅般的黑影破壁而出,轻轻一旋,已是三丈有余。
  众女不见惊慌,手中纸伞脱手飞出,在空中盘旋飞舞,犹如朵朵红云,起落漂浮。
  黑影缓缓坠落在红云之中,轻若无物,妖艳的红色映衬着玉手雪足,红白分明,渗透出一种凄凉的美感。
  「属下拜见魔尊,魔焰滔天,千秋不灭。」众女齐声跪倒,大礼参拜。
  一朵红云高高飘起,展现出一张风姿绰约,颠倒众生的绝美娇容,双眉入鬓,艳若桃花,雍容娇媚,丰韵嫣然。
  「都起来吧。」声音姿媚入骨,说话间玉腿微曲,白玉凝脂般的丰盈曲线在薄如蝉翼的玄色轻纱包裹下若隐若现。
  「谢魔尊。」众女叩谢而起。
  「一仙,你的天魔真气进境如何了?」女子柔声问道。
  「蒙两位师姐指点,已是第二重忉利天顶峰。」唐一仙脆生应道。
  「还不错。」女子缓缓颔首,「你二人费心了。」
  「弟子分内之事,为贺魔尊出关,门中弟子准备了一份薄礼。」摇魂使者取出一方锦盒,上前几步,打开盒盖。
  迎着明月清华,一道华彩透盒而出,炫人眼目。
  「沧海珠。」女子一语道破,不置可否。
  不见师尊喜怒,摇魂使者心中不安,正想解释宝珠来历,又听头顶声音传来。
  「闭关前交待你们两个的事怎么样了?」
  「那丁寿已然升任锦衣卫指挥使,颇得小皇帝信重。」摇魂使者回禀道。
  「朝廷鹰犬罢了,他的武功进境呢?」
  「弟子曾想暗盗他的精元,无功而返,据北直隶弟子……」
  柳春柔正待细说,女子突然挥手止住,丹唇轻抹,向着三丈外的一株大树道:「小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摇魂荡魄等人霍然一惊,见那棵树后果然有女子裙幅一闪,娇叱声中,几道倩影腾空而起,如飞鸟投林,向那棵大树飞去。
  树枝晃动,一道浅绿身影由梢头跃起,不理会奔来的几人,两臂舒展如翼,如仙子凌波,冉冉升起,手中玉笛挥洒,只见花木之间落英缤纷,洁白的花瓣飞飞扬扬,向众女头顶罩来。
  花瓣轻柔娇弱,飘落之际却隐含丝丝真气,摇魂荡魄等人娇叱怒喝,挥袖舞裙,纷纷闪避。
  「有意思。」
  玄纱女子赞了一声,玉掌轻挥,不见任何气流波动,绿裙姑娘一声闷哼,裙裾飞扬,身姿缥缈如凌虚飞舞,转眼间飘出数丈,隐身在林间雾色之中。
  「无须追了,」玄纱女子止住座下弟子,眼波流转,「凌虚御风,看来老朋友们也都未闲着。」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绿裙少女恨恨抹去唇边血迹,胸口不甘心地起伏数下,愤然自语道:「走着瞧。」

好色小姨
孤寂之狼
“小姨,我要……”“乖乖,我来了……”当你有一个漂亮的不像话,而且寂寞难耐的小姨时,你会怎么做?当这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小姨不断的为你勾搭各种美女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从萝莉,到御姐,到少妇,小姨的命令统统拿下……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07:58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失而复得
  仁寿宫。
  慈寿太后靠在一张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上,慵懒地说道:「小猴儿,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回太后的话,近来臣衙门里公务忒多,怕这些俗务扰了您清静,不敢来打扰。」丁寿坐在榻边的一张矮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油嘴滑舌的,怕是和新纳的小妾蜜里调油,没工夫奉承哀家这老太婆吧。」张太后说着话,似有似无地瞟了丁寿一眼。
  「太后哪里话,您这模样身段,若是老太婆,天下人怕再无知慕少艾之说,而是知慕老艾了。」
  「啐,再胡言乱语的,可仔细你的皮。」丁寿的话可谓无礼至极,张太后偏吃这一套,语气中三分薄嗔,玩笑却占了七分。
  「太后若想要这身猴皮,臣自个儿剥掉,不劳您费事。」丁寿涎脸道:「
  可纵是将臣千刀万剐,臣的话也是发自肺腑,改不得一字的。」
  张太后掩唇轻笑,「翠蝶你瞧瞧,这猴儿总会逗人开心。」
  「丁大人说的都是实话,自然能逗您开怀。」宫人翠蝶不失时机地逢迎道。
  「你呀,都和这小子学坏了。」太后没好气地瞥了翠蝶一眼。
  翠蝶抿唇浅笑,上前调整靠背,扶着太后坐起,捧着茶碗伺候太后净口、饮茶,丁寿也搭手帮忙。
  「太后,臣确有两件事要麻烦您和陛下说和。」捧着茶壶的丁寿俯身陪笑。
  「便知你这小猴儿无事不来,」太后拭了唇角水渍,将丝巾递与翠蝶,没好气道:「说吧,哀家倒是好奇,你还有什么事需我中间说和的。」
  「事情不大,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公子徐天赐您老知晓吧?」
  「几年前随他父亲进京时见过一面,哼,也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小猴崽子。
  」太后白了丁寿一眼道。
  「您圣明,那小子如今在南京锦衣卫任职……」
  丁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陛下碍着师生情分,允了王阁老奏请,可小徐子毕竟是受了无妄之灾,能否请您再下道旨意复了他的职位?」
  「王鏊奏请,这倒是难办,说起来那小子也未遭什么磨难,不过回家歇上几日,事情查清便可复职,不必急于一时,便给王鏊个面子吧。」张太后蹙着蛾眉轻声说道。
  知道你难办,张太后是个护亲护短的性子,王鏊继室张氏的兄弟张麒,娶了太后母亲金太夫人的妹妹,虽说弯儿多拐了几道,好歹八竿子也能打着,就为了让亲妈在耳边少叨叨几句,太后还真不愿没事招惹王老头。
  虽说心里有数,丁寿还是装出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讪讪道:「既如此,便罢了吧,旁的事也不须说了。」
  「诶,这小子,哀家还能都否了你,快说。」太后却是不依。
  「通政司右通政韩鼎年老家居,臣想念他当年治水安平,多有劳绩,以通政使之职起复。」
  前面那个不过是饶头,如今丁寿才把真实打算说出,果然还没说完,张太后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依你同陛下的情分,这等事还要哀家说和什么,自去奏请便了。」
  「陛下自会赏微臣这个薄面,可是……」丁寿哈腰谄笑,「昔日韩鼎弹劾二位侯爷不法之事,虽年头久远,毕竟惹了您老不快,若您不发话,借小猴几个狗胆,也不敢在陛下前张口呀。」
  扑哧一乐,张太后嫩白手指掐着丁寿脸颊道:「这张嘴呀,能把死人说活了,哀家依了,照你说的办吧。」
  「谢太后恩典,臣这便去了。」目的达成的丁寿起身告退,整日在这装傻卖萌的,二爷心累得很。
  「诶——回来。」这小子转身就走,太后还没回过神来,不禁移步下榻追了一句。
  「太后还有什么吩咐?」丁寿蓦身问道。
  「没什么。」自觉失态的太后又坐回到榻上,「过几日中元哀家要去皇姑寺进香,你陪着一道去吧。」
  「啊?!」丁寿瞠目挢舌。
  
  「敢问翠蝶姐姐,太后怎会想起去皇姑寺?」
  出了宫门,丁寿便迫不及待追问送他的王翠蝶。
  「太后每逢年节都要去皇姑寺进香祈福,有何不妥么?」王翠蝶忽闪着亮如点漆的大眼睛,诧异问道。
  「既是常态,便无妨了。」丁寿松了口气,还道这太后身边有耳报神呢。
  「奴婢倒有一事,」翠蝶樱唇微翘,袖中取出一物道:「此物可是大人您的?」
  一只绣工精巧的荷包托在雪白手掌上,丁寿大惊失色,「怎会在你这……
  咳咳,此物我从未见过。」
  想起东西丢在那儿的二爷匆忙改口,哪还瞒得过人。
  翠蝶笑容玩味,「这荷包针线严密,显是用心之作,一对飞燕翩翩于飞,围着中间这个」丁「字,看来也是出于痴情女子之手,大人真的不想认么?」
  丁寿眨眨眼睛,「认与不认,要看姐姐从何处拾得了,姐姐心善,当不至忍心小弟身首异处吧。」
  幽幽一叹,翠蝶喁喁道:「大人既知厉害,行事便该端谨些,虽说年少荒唐,人之常情,可自来风流易寻,潇洒难求,大人既有穿花引蝶之雅兴,更该有拿起放下的宏量,否则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翠蝶苦心劝说,不防手腕一紧,柔荑连同掌上荷包同被攥入手中。
  「姐姐一番苦心,小弟心领,不过身为丈夫之尊,若不行几番狂徒之事,人生岂非无趣。」
  「你……你放手!」翠蝶挣扎着欲要抽回手腕,却哪里抽得动。
  「姐姐的手好香啊。」丁寿微微俯身,将那只白里透红纤纤素手向唇边凑去。
  又羞又急的翠蝶左顾右看,生怕被人撞见,又见他动作更加放肆,忍不住挥手便是一记耳光。
  丁寿被打得微微错愕,翠蝶同样呆立,半晌才猛然抽出手掌向宫内奔去。
  揉揉脸颊,丁寿拾起跌落地上的荷包,轻嗅犹自沾染着的少女体香,粲然一笑,「有趣。」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08:11

第三百七十二章 登闻鼓
  长安右门外,一面牛皮大鼓高高耸立,鼓边四角各站着一名锦衣校尉,挺胸腆肚,威风凛凛,这面鼓便是大明朝赫赫有名的「登闻鼓」。
  洪武皇帝起于微末,关注民间冤狱,洪武元年十二月,置登闻鼓于南京午门外,永乐迁都,又将鼓移至北京长安右门外,随时接受大明官民击鼓上诉,甚至死囚临刑当日仍可击鸣冤鼓,至嘉靖九年,改为死囚鸣冤期限为临刑前三天,行刑日不再接受鼓状。
  虽是初秋,热浪依然,四个守鼓的校尉只觉胸口沉闷,口干舌燥,只想着快些交差,回家喝上几杯小酒解乏。
  一个风尘仆仆的文弱青年来至鼓前,端详了巨鼓片刻,怯生生问道:「敢问军爷,这可便是登闻鼓了?」
  正自烦闷的校尉心气不顺,见这青年穿着普通,口音也不是京畿人士,当即没好气道:「这若不是登闻鼓,爷们守在这里吃饱撑的!」
  「是便好。」青年狂喜,向前几步抬手取下鼓槌,便要向皮鼓上敲去。
  「诶——」几个校尉顿时围了过来。
  青年被这四人围上来的阵势吓了一跳,向后连退几步,提防地双手环胸,「你……你们要做什么?」
  「爷们几个对你这小白脸没兴趣,问你要做什么?」一个大胡子校尉问道。
  「击鼓鸣冤啊,这不是登闻鼓么?」青年诧异问道。
  「登闻鼓岂是你想敲便能敲得响的。」大胡子嗤笑道,转首对不远处一间凉棚嚷道:「吉大人,有人告状啦!」
  不多时,凉棚内走出一个身着獬豸补子常服的官员,一步三摇走至近前,上下打量一番青年,官威十足地问道:「你要告状?」
  「是。」青年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这位是值鼓的吏科给事中吉时吉大人。」大胡子校尉介绍道,「你的冤情能否上达天听,得先过了这一关。」
  「草民拜见大人,请大人为草民申冤做主。」听闻来人负责监鼓,青年慌忙跪倒叩拜。
  「你是哪里人?可有状纸?」看这后生对自己如此尊崇,吉时心中得意,面上也和缓了几分。
  「草民陕西省郿县人士,有天大冤情。」青年取出状纸,双手呈上。
  「哟,还是刘公公的乡党呢,吉大人,这事您可得慎重喽。」大胡子取笑道。
  吉时微不可察的轻哼了一声,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打开状纸草草一观,「
  傅鹏通奸杀人,刀伤二命,人证物证俱全,嗯,凤翔府如何判决?」
  「凤翔知府出缺,陕西臬司曲锐偏听偏信,枉断人命,求大人做主!」青年再度叩首,语意悲愤。
  「曲锐?荒谬!曲大人断狱素有直声,岂会枉杀无辜,你这刁民分明恶意攀咬,意图脱罪,还不退下!」吉时厉斥道。
  「大人……」青年转眼间原告成了被告,惊愕莫名。
  「将他轰走。」吉时对四个校尉说道。
  「这个,吉大人,阻遏下情可是有罪的……」几个校尉面面相觑。
  「本官官职虽小,却也是受钦命值鼓,有鞫问甄别之责,尔等莫不以为此人乃刘公乡党,便要另眼相看么!」吉时斜睨四人道。
  得,哥几个都是底层校尉,只负责守护着登闻鼓,既然你这当管的都不管,我们又何必闲操心,这四人也是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不顾青年苦苦哀求,还是将人赶离了长安右门。
  
  天还未亮,窦家酒坊的掌柜窦二打了几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才算让自己脑子清醒了些,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
  刚打开门板,噗通一声,一个人便直摔了进来,吓了这老儿一跳,细看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后生,面色苦楚,瞧着摔得不轻。
  「相公恕罪,小老儿无心的。」窦二急忙作揖赔罪。
  「老伯休要自责,是在下无状,觍颜在贵宝号檐下栖身小憩,不想惊扰主人,在下这便离去。」
  俊后生向窦二躬身请罪,便拾起门外的随身小包裹,准备离开。
  「相公留步,」窦二唤住青年,「瞧相公衣衫半湿,可是在檐下呆了许久,这秋风露寒的,如此出去恐要留下病来,且进来暖暖身子,权当小老儿赔罪。」
  「这,却是打搅老伯了。」
  窦二连连摆手,「无妨,大清早的,哪有什么主顾。」
  迎了青年进门,又为他烫了一壶烧酒驱寒,青年千恩万谢后,窦二便自忙去了。
  青年喝了一杯热酒,脸颊微红,身子渐暖,却不改云恨雨愁,忍不住长叹一声。
  「相公可是有心事?」窦二一边擦拭着桌子,一边问道。
  「不瞒老伯,在下亲人在乡受了冤屈,眼见秋后便要人头落地,本想进京告状,怎奈却敲不响那登闻鼓。」青年蹙额摇首,悲凉无奈。
  「嗨,登闻鼓响,便要上达天听,出照鞫问各级合该官员,这帮官儿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这既得罪人又没好处的事,谁愿去做。」
  窦二生长在皇城根下,便是没吃过猪肉,也不知看过多少猪跑,对这官场门道也能说个一二。
  「还请老伯指点,我去三法司如何?」
  一心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这条路一被堵死,青年便如无头苍蝇一般,难得有个明白人愿意指路,当下央着窦二,将自己的冤情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窦二便掰起了手指头,「各地按察使司,本就是都察院的分支,既然当地臬台老爷已然断了案,这条路怕是不易走通。」
  「大理寺主要是复审之所,所有审结案子未经大理寺审核,不得执行,不过大理寺的老爷品级比不得刑部与都察院正堂,这腰杆子未必够硬。」
  「至于刑部么,主要受理京师诉讼,还有办理皇爷爷交待的大案要案,京师及十三布政使司的死刑案件也须由刑部复审,你是上诉冤屈,倒该是正管,无论登闻鼓还是通政司,都可以把案子转到刑部去。」
  青年心底萌生一线希望,「既然登闻鼓走不通,我便去通政司投状。」
  「难啊,谁知道通政司什么时候能受理你的状纸,况且通政司的案子也是有钦定御史老爷出巡追问的,你这已经碰了一回钉子,再么……」窦二摇了摇头。
  「难道我那亲人便没了活路不成?」青年泫然泣下。
  「最快的肯定是拦驾告御状了,可皇爷爷什么时候出皇城谁能知道,便是真赶上了,还有净街的禁军和锦衣卫,若是被当成了图谋不轨的刺客,怕是还没近前便被剁成了肉泥,唉,岂不冤枉!」
  慨叹一番的窦二摇摇脑袋,又开始忙手头的事了。
  青年失魂落魄了一阵,猛地又灌了几杯酒,毅然起身。
  「小相公,你哪里去?」窦二问道。
  「我再去敲鼓,若他们还是不允,我便撞死在那里,闹出人命来,总能惊动万岁爷吧。」
  「哎呦后生,爹妈养你不易,你可不能糟践自己命哦。」
  窦二急忙上前劝解,又怎能劝得住。
  正当二人拉扯纠缠之际,又听街面上一阵喧嚷。
  一群拿着笤帚,抱着铜盆的官兵涌上了街头,不分轻重地一阵洒扫,街面上顿时尘灰漫天,咒骂纷纷。
  「老伯,这是……」街面乱成一团,青年倒出不去了。
  窦二掐指算算日子,「怕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明日要去皇姑寺进香了,咱京城灰尘大,这兵马司的官兵要提前打扫,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这又要折腾一阵子咯。」
  想想自己要被影响的生意,窦二苦了脸子,青年却心中一动,眉梢有喜。
  「老伯,这皇姑寺在哪里?又是何去处?」
  「皇姑寺乃是宫里太后娘娘的香火院,非皇亲国戚大老爷家的宅眷,寻常人是轻易进不去的。就是大老爷家奶奶,也还有个节令,除了正月元旦,十五元宵,二月十九观音菩萨圣诞,三月三王母蟠桃会,四月八浴佛,十八碧霞元君生日,七月十五中元,十月十五下元,十一月冬至,腊八日施粥,这几日才是放人烧香的日子。不是这节令,就是大老爷宅眷,有什么还愿挂袍、许幡进灯的善事,问司礼监讨了小票,行给把门的太监,才得进去。」
  「且这寺内只有比丘尼,非女儿身,便是十几岁的小厮也跟不进去,门户端是严谨。」窦二不甘心地抱怨道:「小老儿在天子脚下活到这般寿数,还不知这寺内景致是何等模样。」
  「这寺庙什么来历,竟这等受皇家看重?」青年不由好奇问道。
  「说起这寺庙来历,也是一桩奇谈。」窦二一拍大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话说当年鞑子也先犯境,英宗爷御驾亲征,大军行至居庸关,突然出现一披头散发的疯婆子,冲过御林军层层阻挡,直接来到御驾前,苦劝御驾回銮,英宗爷认为这婆子扰乱军心,但以其疯癫,也未问她冲撞御驾之罪,直接拿入大牢,后来土木兵变,英宗爷失陷北国,在敌营又饥又渴,突见一位老妇人,提篮拿罐,指地为泉,前来送饭,你道这老妇何人,正是居庸关前拦驾的疯婆。」
  「敌营大军深锁,老妇能如无人之境,世上竟有这般奇事?」青年惊讶。
  「更奇的还在后头,说有一夜,那鞑酋也先欲要加害英庙,行至英宗帐外,只见帐上红光笼照,一条火龙盘于帐顶,鞑子大惊,只道大明皇帝乃真龙天子,不可轻举妄动,遂日日美食款待,不敢加害。」
  「后来英庙回京,被尊为太上皇,居住南宫,这天夜里,那老妇又入南宫,嘱咐说:景帝危在旦夕,不久便可复位,果然未过多久,景泰帝驾崩,英庙重登九五,感念护驾之功,便封这吕姓婆子为御妹,为她建寺,敕赐寺额:顺天保明寺。」
  「此后历代皇爷登基,皇姑寺都再请敕封,先皇弘治爷十二年也曾下敕谕:官员军民诸色人等毋得侵占田土,毁坏垣宇,敢有不遵朕命者,论之以法。
  后宫女眷常相来往,因有皇姑这层身份在,所以又称皇姑寺。」
  一番今古奇谈,青年挢舌不下,暗道真是奇哉怪也,故事如此缥缈曲折,实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丁寿瞪着眼前青松掩映下朱红雕墙的一派丛林,咬牙切齿。
  注:《明史……刑法制》说登闻鼓「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击即引奏」,可翻翻明实录,为点小事击鼓的真不少,有小吏因为妈死了要守制,吏部尚书不听,击鼓诉冤的;有县令贪赃认罪,但认为量刑过重,乞求怜悯的,总之各情各类,基本上大明皇帝也都满足了敲鼓人的愿望,所以感觉这个「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有点我大清「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不得击的影子。
  有一种说法,说明代登闻鼓,自宣德以后便流于形式,《明宣宗实录》记载:「值登闻鼓给事中年富奏:重囚二十七人以奸盗当决,击鼓诉冤,切详各犯临刑畏死,烦渎朝廷,不可宥。」蛐蛐天子的答复是:「登闻鼓之设,正以达下情,何谓烦渎,自今凡死囚击鼓诉冤者,必如例录情词以进,令法司与辩,若蒙蔽及阻遏,罪直鼓者。」永乐皇帝还担心只京城的登闻鼓不足以下情上达,「京狱有冤者得击登闻鼓自陈,彼在数千里外,或有冤狱自陈难矣」,相对应的是天启首辅朱国祯对登闻鼓的看法:「大约奏者不真,真者又不能奏,而不能穷究其实者,即不设可也」(朱国祯,《涌幢小品》),所以说,不是皇帝不想要登闻鼓,是这帮当官的不想让皇帝知道下面事,即便流于形式,这锅也背不到朱明皇帝身上,何况比起形同虚设的大清登闻鼓,仅《武宗实录》
  里提到的便有好几处。
  《大明律.诉讼》擅入午门长安等门内、叫诉冤枉,奉旨勘问得实者、问罪、枷号一个月。(登闻鼓设立在午门和长安右门外,没事往门里面闯是要上枷的)

你都1000级了,外面最高30级
易枫洛兰雪
易枫穿越到修炼世界,可惜只能当个凡人,无奈只能开个小武馆维持生活,偶尔打打铁,当个“一代宗师”混日子。直到有一天,小武馆变得热闹。几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为易枫厨房里的菜刀争的面红耳赤……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12:01

第三百七十三章 皇姑寺
  站在「顺天保明寺」匾额之下,丁寿横眉立目怒瞪着山门前的几个小太监。
  「你们敢拦我?」
  几个穿着绿色团领衫的小太监趾高气扬,「拦你怎么了,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宫里女眷来降香还愿的所在,便是公侯伯府的太太奶奶,也要有司礼监的小票才得放入,你这腌臜货也配进去!」
  一个欺骗愚民愚妇的神棍所在,要不是佳人有约,请二爷都不来,丁寿对皇姑寺神乎其神的民间传说嗤之以鼻,自也谈不上有多敬重,和这几个没卵货纠缠也失身份,直接亮出腰牌道:「连锦衣卫也不得进?」
  那小太监看都不看,一巴掌便将那牙牌拍开,「告诉你了,此地男子不得进,锦衣卫多个什么!」
  另一个小太监吃吃笑道:「就是多了件东西,才进不去,小哥哥,你若真想进寺开开眼,咱家给你介绍个净身师傅,瞧你眉清目秀的,进宫后可不要忘了咱家的好哟。」
  其他一干人同时呵呵嘲笑,说来这班人倒也不是尽忠职守,被派来干寺庙司阍这等苦差事,在宫中也是不得志的,一腔郁闷无处发泄,庙里那帮女菩萨又不好得罪,只得加倍难为进庙不得的善男信女了。
  还真有日子没人拿二爷开涮了,瞧这帮无知无畏的小太监们放肆大笑的模样,丁寿有些哭笑不得。
  「丁大哥,你总算来啦。」
  柔和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山门内远远一道倩影,衣衫摆动,碎步轻盈,顷刻间便穿过钟楼,来到近前。
  「原来是顾姑娘,您认识这一位?」几个小太监低身作揖,和面对丁寿的态度截然不同。
  「几位公公,丁大哥是我邀来的朋友,可否行个方便?」顾采薇笑语嫣然。
  「顾姑娘发话,有何不可。」
  几个小太监前倨后恭,「这位相公……哦不,锦衣卫的官爷,适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记挂,我等也是职责所在,轻忽不得。」
  「几位公公恪尽职守,在下怎敢怪罪,少不得还要在司礼监刘瑾刘公公面前夸赞诸位一番……」
  瞧着脸色变得煞白的几个小太监,丁寿笑容如常,「只是我确不知这男子不得入内的规矩,蒙几位公公指点,想来还须回了陪太后銮驾进香的差事。」
  「敢问尊驾是哪一位?」一个小太监颤声问道。
  「在下丁寿,现掌锦衣卫事。」二爷笑着再度将牙牌亮在几人眼前。
  「扑通」,「扑通」几个小太监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眼泪如雨般哭得个稀里哗啦。
  「丁大人,奴婢们有眼无珠,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几个吧。」
  「小人嘴贱,言语不周,这就撕了自己这张臭嘴,求您给小的一条活路。」
  身份低下不等于是聋子傻子,而今宫里什么人不能得罪还是清楚的,眼前这位莫说他们,便是二十四衙门里好多祖宗们还要上赶着巴结,这事情若是传出去,都不用丁寿说话,自有人拿他们几个的性命送人情。
  瞧丁寿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有几个脑子活泛的立刻转了方向,「顾姑娘,求您给说个话,救救小的们。」
  「丁大哥,你看这……」
  顾采薇不知这几个一向和善的公公怎么得罪了丁寿,有心说和又怕恼了丁寿,一时两难。
  「罢了,都起来吧。」丁寿不忍看顾采薇为难,「瞧在采薇面上,这事便算过去了。」
  「谢丁大人,谢顾姑娘,您老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几个眼泪汪汪的小太监又向二人连磕了数下,才缓缓站起。
  「几位既行着宫里的差事,尽职尽责那是本分,可言行上也该注意着些,这口无遮拦的,丢的可是陛下和太后的颜面。」
  还没站稳的小太监们一听这话,两腿一软,又都跪了下来,连称「该死」。
  丁寿也懒得搭理他们,牵着顾采薇柔荑,并肩入了山门。
  见二人远去,几个小内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一个抹了抹额头冷汗,道:「我说哥几个,这事算是过去了么,别再找后账啊。」
  另一个道:「我只求能保住这条贱命,哪怕发做净军也好。」
  「说了便是你嘴贱,见到俊俏的便占几句便宜,你又没那个物件,口花花顶个鸟用!」背后一个愤愤道。
  这一句话可扎心窝子,前面这个当即转身扑了过去,「偏你都是对的,那么大的牙牌举到眼前都看不见,连累我们担罪。」
  二人纠缠撕打,剩下的连忙拉架劝和,山门前登时乱成一团,无人留意一个人影绕过山门,贴着朱红雕墙蹑手蹑脚溜了过去。
  
  山门内苍松翠柏,交植左右,佛堂中巨烛高烧,香烟缭绕,不时传出群尼诵经之声,更添肃穆庄严。
  「丁大哥你看,这寺内第一进是天王殿,殿内供奉的是弥勒佛祖,四大天王。」
  顾采薇亲热地挽着丁寿手臂,为他解说寺内布置。
  「二进是观音殿,三进是老祖殿,最后是大佛殿,如今寺内僧尼都在殿内礼佛。」
  「采薇,这几人对你倒是客气,咦,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前番在顾女侠闺房,约定今日在皇姑寺会面,当时丁寿还不知这尼姑庙有这么大来头,太后说出陪她进香的话时,还当是自己私情露馅,吓了一跳,如今看守门的几个小太监一番狐假虎威,起码让他明了这寺庙有宫中背景,可那几个小子竟然对顾采薇如此客气,二爷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采薇得意地一扬粉颈,「难道只有你丁大人才能来,我这小女子还进不得这皇家寺庙了?」
  「知道妹子面子够大,就不要取笑你丁大哥了,快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丁寿央道。
  一声轻笑,顾采薇拉着丁寿快步穿过侧殿游廊,直到观音殿前,指着一块石碑道:「丁大哥,可认得这个?」
  「皇帝敕谕官员军民诸色人等:朕惟佛氏之教,自西土流传中国已久……顺天府宛平县香山乡黄村女僧吕氏,先年置买田地六顷七十六亩,起盖寺宇一所…
  …特赐额曰顺天保明寺,俱蠲免地亩、粮草。今仍与其徒弟女僧杨氏居住管业,颁敕护持之……弘治十二年六月十五……」
  「这是弘治爷的敕谕。」丁寿默念至此,悚然一惊,「难道吕尼救驾的传说是真的?」
  虽说丁寿自个儿赶上了雷劈魂穿的超自然事件,可他骨子里对所谓漫天神佛可没多大敬意,要不然也不会拿赌咒发誓当屁放,这皇姑寺传说中又是火龙盘帐,又是指地涌泉的也太过玄乎,谁信谁是傻子,可这要不是真的,小皇帝他爹干嘛这么照顾这里。
  「坊间传闻以讹传讹者甚多,可也不是空穴来风,老祖殿内供奉的吕祖是一位前辈高人,与峨眉派渊源甚深,具体情由我也不甚清楚,若是好奇,届时你可问问住持大师。」顾采薇笑道。
  这等宫中秘事知道的越少越好,郑旺妖言案还压在心头呢,谁愿意操心他们老朱家和尼姑寺乱七八糟的关系,丁二腹诽道。
  他二人正在说笑,寺内做毕早课的僧尼们络绎而出,对寺内突然多出的一个大男人也颇为好奇,虽说无人出言询问,可还是让各种眼神汇聚焦点的丁二爷浑身不自在。
  「那个……采薇,你此番出来令堂没有阻止?」想起那夜凶险,丁寿心有余悸,当然相比一饱眼福,二爷自觉还是赚了。
  「拜见师门长辈,娘怎会阻止。」顾采薇玉颊浅陷,貌极得意。
  「长辈?哪一……」
  丁寿刚想发问,便听殿门前一声佛号,「请问这位施主,来此何干?」
  丁寿举目望去,只见观音殿前立着两名女子,俱是衲衣芒鞋的僧人装扮。
  「两位师叔,且容我引荐。」顾采薇引着丁寿步上石阶。
  「这位丁寿丁大哥是采薇的朋友。」顾采薇侧身让出一个年长女尼道:「丁大哥,这位金西白大师便是此间住持。」
  丁寿见这金西白年近六旬,一派安闲慈祥之色,上前施礼。
  「这一位是静因师叔,可是薇儿的嫡亲师叔,丁大哥你可要好生见过。」顾女侠的语气中有股子引见家长的味道。
  峨眉三静之一?丁寿心中一动,见这位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静因女尼年不过三旬有余,目秀神莹,丰标脱俗,显然修为不凡,不想还如此年轻。
  顾采薇见丁寿愣在那里,不由忧心他失礼引得师叔不快,急忙重重咳了一声。
  恍然惊醒的丁寿急忙稽首拜见,「不才曾与令徒妙善女侠有一面之缘,未想在此得遇师太,一时失神,还请恕在下失礼之罪。」
  「原来丁大哥见过妙善师姐,真是好巧,怎不说与我听。」顾采薇拽着丁寿袖口,语含嗔怪。
  「采薇,不得无礼。」静因瞥见二人小动作,蛾眉微敛,「此间由内侍把守,规矩不得男子入内,休要为西白师兄招惹祸端。」
  「无妨无妨,」金西白笑道,「一入空门,无相无作,何来男女之别,既是采薇佳友,可入内叙谈。」
  「正要叨扰住持,明日太后进香礼佛,不才此来也是想观摩一番寺内布置,早做准备。」丁寿道。
  「哦?未请教贵介何处高就?」金西白讶异道。
  「锦衣卫处挂个闲差,教住持见笑。」丁寿奉上牙牌。
  「原来缇帅当面,有失远迎,请入方丈详谈。」金西白举臂相邀。
  静因却道:「寺内供奉皇家也非一次,有师兄足矣,小弟还有功课,便失礼告退了。」
  说罢作别而去。
  丁寿也不强求,与顾采薇随着金西白进了方丈室,一番闲话叙谈,又被引着观摩了一番丛林景致,二爷走马观花,草草看过,倒是对寺中偶遇的几个俊俏小尼颇感兴趣,碍着身边顾采薇跟得紧,没敢多看,直到日斜离寺,也无机缘攀谈,心中甚是抱憾。
  那边厢静因回了禅房,在蒲团上闭目诵经礼佛,正自物我两我,心性澄明之际,忽听外间院落「扑通」、「诶呦」两声,声音不大,却难逃她的耳力。
  信步出了禅房,踏着卵石小径,静因转到侧院,见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秀男子坐在地上扶腿轻声痛吟,不由黛眉轻锁,微微错愕。
  「你是何人,擅入此间是何居心?」静因神色清冷,语意不善,此处居住的都是娇弱女尼,此人翻墙而入,难保不是色胆包天的登徒浪子。
  「师傅救命。」那男子苦苦哀告,声泪俱下。
  静因不觉奇怪,此人身上并无重伤,何谈救命之说,不由俯下身子询问道:「你伤了何处?」
  「我……」男子仰头欲答。
  「你是女子!?」静因见此人喉间平平,惊愕问道。

总统夫人,晚上见!
吕涵芷
她被亲人出卖,沦为陌生男人的生子工具。五年后,她褪去青涩,成为名不见经传的插画师。一次漫展,她遇到傲娇萌宝。 “女人,乖乖跟我回家,我就让你抱大腿。一送你绝世好老公,二让你画画技能爆棚。”

大棒槌 / 发表于: 2021/07/13 03:12:11

第三百七十四章 拦驾鸣冤
  七月十五,中元之日。
  鼓乐铿锵,金瓜引路,太后銮驾一应卤簿仪从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向西直奔皇姑寺。
  十六名女轿夫抬的轻步亮轿直趋山门,住持金西白领着一干僧众迎出门外,早有锦衣卫封了各处道口,殿廷卫士从门外石桥一直排进大佛宝殿,护卫得密不透风。
  红罗销金掌扇遮簇之下,慈寿张太后一身通袖宫袍,头当中戴一尊赤金拔丝观音,右边偏戴一朵指顶大珠翠叶嵌的宝花,由翠蝶和丁寿搀扶着下了轿子,十二名宫娥使扇遮行,后跟着乌压压一群宫女太监伺候,径直入了山门。
  在住持陪同下礼佛进香已毕,张太后又登楼上阁,串殿游廊,四处游历了一番,二爷昨日那番前站也没白打,每逢妙处有问有答,从容谈笑,逗得太后开怀不已。
  「敝衲静因,见过太后。」
  游历已毕,丁寿陪着太后到方丈静室歇息,静因早已伫立门前。
  「静因师傅来了,山中可好?」适才还与丁寿言笑晏晏的张太后语气突然带了几分激动。
  「劳太后记挂,峨眉山中风调雨顺,上下平安。」深深望了太后身侧的丁寿一眼,静因俯身唱喏。
  太后似乎想起丁寿在侧,扭头嘱咐道:「小猴儿,哀家要听静因师傅说法,你在外间候着吧。」
  别介啊太后,这大清早出来的,陪您老折腾大半天,嗓子都冒烟了,连口茶都没喝上,还不让进屋歇呀,二爷满腹委屈,「太后,微臣……」
  「不要多说了。」太后根本不给丁寿卖惨的机会,独自与静因进了禅房,和颜悦色道:「每年都要劳烦师傅千里奔波,实在辛苦。」
  「分内之事,何敢言苦。」静因恭谨说道,随即回身「哐当」一声,毫不客气地掩上了房门,将二爷拒之门外。
  说禅语打机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切,丁寿负手百无聊赖地站在院子里,怨天怨地怨空气。
  「大人今日辛苦,卑职从厨下寻了一瓶素酒,给大人解渴。」杨玉满脸堆笑地上来献宝。
  打开瓶塞闻了闻,随即饮了一大口,丁寿满意地咂咂嘴,「葡萄酿的?」
  「大人明见万里,正是葡萄酿制。」杨玉竖起拇指夸赞道。
  「味道不错,回头寻寺里要下方子,等宣府的马奶葡萄熟了,请哥几个痛饮一番。」
  「哎呦,那卑职先替弟兄们谢过大人了。」杨玉躬身作揖。
  「甭客气。」丁寿仰脖又灌了小半瓶素酒,才算缓了口渴,有心情四处打量禅院四周。
  哟呵,这细细一打量,二爷才发现紫竹林内有一妙龄小尼,清秀雅丽,倚竹独立,正把着一双妙目向这里偷觑。
  「老杨,你说这小尼姑看什么呢?」
  杨玉看看小尼,又打量一番自家卫帅的神色,凑趣笑道:「想来这寺院清冷,不见男人踪迹,一朝见了大人风采,这小尼姑生了尘念。」
  「哦?果真是见本官动了凡心?」丁寿望着小尼一瞬不瞬,脸上露出标准色狼的笑容。
  「定是如此,想卑职等人一干粗坯,也入不得仙姑法眼。」杨玉斩钉截铁道。
  管他呢,先撩了再说,二爷还没试过尼姑呢,甩手将酒瓶丢给杨玉,丁寿直直奔着林中小尼走了过去。
  小尼姑见丁寿走来,扭身欲走,却不知为何没有移步,素手拨弄僧袍,徘徊踟蹰。
  有门啊,丁寿掩唇呵了口气,确认口中没有酒气喷薄,整整飞鱼服,飞步至前,欠身施礼道:「拜见仙姑。」
  小尼侧身避过,回礼道:「奴家……哦不,贫尼见过官爷。」
  「在下陪太后降香,未及竭诚奉拜众位师父,既幸会仙姑,也是有缘,敢问宝号上下?」二爷的一双桃花眼烁烁放光,直盯着小尼粉腮。
  「贫……贫尼入寺不久,还未得赐法号。」小尼吞吞吐吐道。
  「那也无妨,仙姑芳名可否见告?」丁寿锲而不舍。
  「这……素味平生,贫尼已居方外,俗名不敢见君。」小尼一再推脱。
  好大的架子,这么不给面儿,丁寿当即打起了官腔,「那请问小师父仙乡何处?何时剃度出家?家中又有何人?」
  「这个……」小尼被丁寿追问得愁眉不展,支支吾吾地快要急出泪来。
  正当二爷盘问小尼之际,禅房门开,静因陪着太后走了出来。
  一打眼不见了丁寿,张太后微微不喜,「小猴儿哪里偷懒了?」
  「太后,臣在这儿呢。」丁寿喜笑颜开地迎出竹林。
  「你去林中做什么?」太后往林间一望,见那俊俏小尼更加不悦,「那人是谁?」
  「寺中一个小尼,无事的。」
  二爷总不能告诉太后刚才去撩逗小尼姑吧,正想轻飘飘揭过此事,不想当即被打了脸。
  「冤枉!」一声凄呼,紫竹林内的小尼直冲太后奔来。
  「大胆!」「护驾!」
  一阵呼喝,院中的数名锦衣卫当即抽刀拦阻,可每到女尼身前便都环跳穴上一麻,眼睁睁看着人从眼前穿过。
  丁寿眼神微移,见静因如笋芽般的玉指快速地缩进僧袍之中,低声笑道:「
  峨眉三静,名不虚传呀。」
  静因闻言星眸转盼,不发一言。
  转眼间那女尼已奔到近前,杨玉要出手阻止被丁寿挡住,有他在侧不虞太后有碍,他倒想瞧瞧静因搞得什么名堂。
  因奔得急,小尼僧帽已然掉落,三千青丝披在削肩之上,吁吁娇喘地跪到在前。
  「民女有冤,求太后做主!」
  「这是怎么回事?」重重戒备之下突然遇见拦驾喊冤的,这锦衣卫是做什么吃的,太后问向丁寿的话中带了一丝薄愠。
  「这怕是要问静因师傅吧。」丁寿眉峰一挑,乜眼问道。
  「禀太后,此女确有冤情,求告无门,敝衲斗胆为之陈情。」静因双手合十,躬身回话。
  闻听静因知情,太后也不再说什么,「既有冤情上告,可有状纸?」
  「有。」假冒尼姑的女子从怀中取出状纸,双手呈上。
  丁寿接过尚有少女体香余温的诉状,忍不住放在鼻尖嗅了嗅,女子见了他这轻薄动作,因奔跑过激而酡红的脸颊更是火烧一般。
  一声哂笑,丁寿转身将状纸呈与太后。
  「你叫宋巧姣?这傅鹏又是你什么人?这案子怎么回事?」太后不耐细看状纸,直接问道。
  「民女宋氏巧姣,陕西凤翔府郿县庠生宋国士之女,自幼遵父命,许配世袭指挥傅鹏为妻,六礼已成,尚未合卺,我夫因丁父忧,未能出任为官,一日在街游玩,无意中失落玉镯一只,被西村民女孙玉姣拾去,内有刘媒婆看见,诓去绣鞋,勾奸卖奸,她子刘彪,手拿绣鞋,在大街之上讹诈我夫傅鹏,幸有地保刘公道解劝,我夫只得忍气回家。」
  「黑夜之间,孙家庄一刀连伤二命,天明地方呈报,太爷相验,男尸有头,女尸无头,太爷问起绣鞋情由,言说是杀人凶犯,应在傅鹏身上,将我夫傅鹏带上公堂,百般拷打,一无凶器,二无见证,无故竟将世袭指挥拿问在监。」
  「民女之弟名唤兴儿,在刘公道家中以为雇工。刘公道告他盗物逃走,太爷又将我父带上公堂,断还刘公道十两纹银。民女贫寒之家,无银可还。太爷又将我父押问在监,民女前去送饭,问出我夫情由。我想杀人凶犯,定是刘彪无疑。
  闻得太后慈悲广播,菩萨再世,民女不顾羞耻性命,今番前来,求太后断明此案,犹如草木得生,拨云见日。谨此叩天,哀哀上告。」
  「阿~~欠,」丁寿掩嘴打个哈欠,「太后,时候不早了,咱回宫吧。」
  宋巧姣哭得声嘶力竭,丁寿从知道这是别人老婆后便没了兴趣,「案子您已经知道了,交付法司办理就是,臣将人和状子一并转交都察院。」
  「太后不可。」宋巧姣连连叩头,「按察使曲锐官官相护,若由都察院审理,恐上下勾连,民女冤屈石沉大海,永无出头之日!」
  「这个……」张太后也是懒得管闲事的,民间疾苦并不操心,不然也不会由着自己家人胡闹,可这边却有静因的面子在,不好撒手不管。
  「太后您放心,咱大明朝有的是清官,都察院不行,还有刑部和大理寺,总有能断个清楚明白的,后面刑部阁臣还会多番廷议复核,断不会屈死无辜良善。
  」
  宋巧姣凄厉惨笑,「清官不明,有冤难诉,朗朗干坤,青天何处!」
  「大胆!」这话犯了忌讳,杨玉大声呵斥。
  一改方才谨小慎微,宋巧姣缓缓起身,「既然阳间无人做主,民女唯有一死向阎君求个公道。」说罢合身向禅院内的一块太湖石撞去。
  袍服摆动,两条人影不约而同拦在宋巧姣身前,各伸手扣住她一条肩膀,不得动弹分毫,闲着的另一只手电光石火间互拆了数招,不分胜负。
  丁寿只觉对方招数变幻多端,掌力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当即收手,「峨眉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殊不知静因惊疑更甚,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在自己浸淫多年的飘雪穿云掌下不退半步,也收了小觑之心,「朝堂之中,确是藏龙卧虎。」
  「太后,此女虽行为乖戾,也是情有可原,想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只为陈冤上诉,怎奈四处碰壁,求告无门,这才有了以死明志之念,断无要挟圣人之意,伏请太后明察。」
  「朝廷设登闻鼓便是让百姓有自陈冤狱之所,倘若人人都来拦驾喊冤,法度何在?」丁寿不满道。
  被他扣紧香肩的宋巧姣闻听凄凉一笑,「登闻鼓,呵呵……」
  「此女正是在登闻鼓下遭人逐斥,才行此险着,敝衲也曾劝解,惊扰銮驾九死一生,可她为救亲人情愿舍命,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助她一臂之力,太后,敝衲情愿一同领罪。」静因躬身合十。
  「好个烈性女子,这案子哀家接了就是。」张太后道。
  「谢太后慈悲。」宋巧姣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谢恩。
  「杨玉,去查查这几日值鼓的人,不管是谁,一体锁拿北司鞫问。」丁寿只是单纯不想多事,不等于见死不救,连登闻鼓都不让百姓敲了,还留这帮守鼓的有个鸟用。
  「宋巧姣,太后已经允了你的状子了,起来吧。」丁寿走到女子身前提醒道,心中满不是滋味,又一颗好白菜不知便宜那头猪了,二爷没口福哟。
  心中大石已去,谢恩后起身的宋巧姣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到在丁寿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