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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无阻 / 2024/03/07 12:58 / 7317 / 80
【小说】父权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03 03:48:30

第七十三章 冬
  孟企手中的裁缝剪刀突然张开狰狞的大口,像鳄鱼一样猛地咬下,一口一口,将姨妈防漏睡垫的布料裁成两半,孟企看着中心那个圆形、干硬、红棕的血渍愣了愣神。片刻后,裁缝剪刀再度被挥舞起来,横地一刀,纵地剪开,再横地划开,睡垫变成了等分的四片和中间的十字形碎料,他捡起中间那一小块带血的布片,叠起来,捏在手心中。
  他把碎料丢进了垃圾桶,然后环顾了一下卧室:窗外有小鹤每日换洗的内裤;上次做完爱之后的床单也早就被洗过晾干;最近没有使用过的那三盒安全套被丢掉了包装盒,静静地待在衣柜里;小鹤的电动按摩玩具上的汗水和黏液早已被洗干净。
  孟企在发现床头柜中少了润滑液、洗手间少了避孕药的 2 月 16 日当天就做好了全部准备,他原以为刑侦人员很早就会来家中取证,但处于某种原因,直到 17 号上午,乃至之后的三天里都没有人拿着搜查证前来。
  2 月 20 日那天下午,孟企正在店里算姚健和小红的工资,几天来他养成了把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瞟一眼的习惯。
  下午近 6 点的时候孟企接到了小鹤的电话。
  “爸爸,警察在路边问我话了。”
  孟企皱眉,他弄明白了,在没有明确案发现场的案情里,第一证据是小鹤的证言,第二证据是她的身体,而找上自己未必不是打草惊蛇,太合理了。照他的推测,午韶应该早数个月就报了案,但几乎拿不出任何证据。她再次去的时候的时候正式立了案,前三四天时间里,警方为了确定他的犯罪事实走访了孟企和小鹤身边的人——姚健夫妻俩、午家、邻居,甚至魏小姐。同时自己和小鹤的通话、消息、社交聊天、消费、出行记录也全被翻了个遍,而这一切之后才会轮到自己。
  “鹤,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雨淋?”
  “没事。”
  “随他们问,你我问心无愧。”
  “嗯。”
  “快回家吧,爸给你做点热乎饭菜。”
  “嗯。”
  挂断电话,孟企收拾东西回家,离开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店外有人监视。
  推开家门,小鹤先一步等着自己,等孟企把门关严实,发出“砰”的声响,女孩突然冲进男人的怀里,神情中有着暂时抑制住的无措与不安。
  “没事吧?”她离开他怀抱后的第一句话,她的眼睛与他微笑的嘴角齐平,正用上下左右扑闪不停的目光看着他的脸。
  孟企点上电热汤锅做晚饭,用保存在冰箱里的高汤做了火锅汤头,下了豆腐、娃娃菜 、香菇、火腿片、牛肉卷、虾、各色丸子、土豆片、米粉。只不过孟鹤觉得胸闷,食欲不怎么好,吃了没多久就去书房了。
  孟企收拾完碗筷,悄声走到女孩身后,单膝蹲跪在地上,从椅子后面环住她的腰。
  “怎么啦,爸?”
  “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而这一抱就是一个多小时,孟鹤写着作业,左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突然开口:爸……”
  门外响起急促不绝的敲门声,孟企松开她的身体,摇晃着酸胀的双腿到门口。书房里女孩正喊着自己,他打开门,面前是两位便衣。
  “小鹤,爸去一趟。”他看着那张拘传证。
  “爸!”
  “他们要检查家里的话,乖乖待着别妨碍叔叔他们。”
  他哽了哽声音:“如果要检查你的身体,你也让他们查,不要害怕……”
  孟企转过头去,看见小鹤以伏地的姿势喊着自己,她脚上穿着白色花边短袜,细瘦且白中透粉的脚踝贴在地上,蓝色牛仔布裙盖住了她的膝盖,暗红色的毛衣被打湿了一大片,显得颜色更暗了。她的头完全掩在厚密的黑发中,用手撑着地,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握成一个兜,面朝上举在胸前,里面满是淌着泪水。看着他的小娃娃被丢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感情快炸开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攫住了他的肺。
  **********  孟企签完字,摁了印,随车到了公安局。到案时间是 2 月 20 日 20:25,接下来的时间里孟企被七八名刑警来来回回询问了数十次,问题无非是针对药品、安全套、行程、两人过于紧密的关系等等,期间他并没有申请律师。
  “没有,我不可能对我女儿做出这种事。”
  孟企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引发潮汐之类的常识。
  “那你在她十四岁生日之后从网上购买润滑液和避孕套是什么目的?”
  孟企内心猛地一跳,这毫无疑问是他的疏漏所在,但却因冯老师的一席话让他早有准备。
  “润滑油是我自己用的,安全套是凑单买的,我在她的书包里放了一枚,为了保护她。”
  孟企的谎言中掺入了真话,且他确实在 1 月的时候用现金买了同款且数量相当的套子,甚至将有效使用日期都核对上了,他补放了一枚在她书包里,用来伪装。
  “说实话!孟企!”
  “我实话实说。”
  “那盒避孕药怎么回事?”
  “孟鹤生理期疼得厉害,我不忍心。”
  然后是又一轮,在严肃的对峙、坦白从宽的话术、虚假的交心式交流、用女儿进行的威逼中,孟企依然坚定如故,只要他的脑海中想起小鹤,与她生活的点滴,和她约定好的未来,他就无所畏惧。
  夜间他们也没能让他好过,孟企时常才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叫起来,顶着明晃晃的台灯被要求陈述口供。
  无论怎么旁敲侧击,翻言覆意,他的牙中死死咬住不放的,是他一次都没有对孟鹤实施过性行为。
  次日,窗户透进光亮有了好一会儿,一位女刑警走过来说:“整整 10 年你都出不去了你知道吗?”
  孟企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岳父,是叫午盛强吧?现在在重症病房,你要老老实实说了你干的事,我们还能带你去见他一面。”
  孟企看向她目光是那种冷彻人心,不符合他所经历岁月的平静。
  “我说过,我没有动过她。”  早上 8:25,孟企写完讯问结束时间,刑警给了他讯问笔录,他发现笔录的末尾几乎完全跳过了他所说的口供,于是拿笔动手改了其中的几个字,将某句话修改成“嫌疑人始终坚持自己无犯罪事实”。
  递来笔录的刑警面色微愠地斜瞟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把印泥盒用力摔在了他的身上。
  孟企在笔录上签下姓名、“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相符”,戳上指印,离开了公安局。
  他从刑警问讯的第一句话起就明白,从一开始检方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客观证据,在孟鹤名为谎言的羽翼的庇护下,他踏过薄冰,如履平地。
  情况就是如此,现代社会下几乎没有能实现完美犯罪的命案,但“以人立案”的强奸案件,隐秘的作案地点,未知的作案时间,一切的罪证脆弱得像是蒲公英一样,轻松就能被时间带起的气旋自行抹除。
  无法证实性行为确实发生,证据链就无从谈起。
  但爱总归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整个侦查组都知道,孟企黑得不能再黑。
  **********
  孟企回到家,看见家中到处都被翻找过,桌子柜子以及床和沙发都有被移动的痕迹。
  他打开手机,给小鹤发了一条短信:
  “爸回来了。”
  几分钟后女孩连着回了几条消息:
  “我想回家。”
  “爸。”
  “你有没有事。”
  孟企就那么站在客厅的正中间,站在狼藉的长沙发前面,脸上不自觉浮出微笑,往上顺了顺头发,闭眼沉思了片刻,然后回了条短信。
  “爸爸没事,我等你放学,好好上课。”
  然后他先从书房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
  不到下午六点,孟企把车停在了校门口,他掖了掖手中装食物的热乎纸袋,顺道买的烤红薯,将它盖好,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他把头伸出窗户,迎着东边路口吹来的风,等铃响,等她来。
  孟鹤早早收拾了书包,一放学就跑出了教室,今天是个晴天,天边已经有了橘红色的彩霞,暖色的光在她的脸上映出柔软的轮廓,她越过行走的人群。
  一阵料峭的风从校门口吹进来,将孟鹤的头发和围巾掀得老高,她眯了眯眼,捋了一下刘海,突然看见大门外的熟悉的车牌,一时停住脚步。她双手扶住书包肩带,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朝孟企的方向跑去。
  孟企看着她打开车门,爬上座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女孩抓起座椅上热腾腾的红薯,放在腿上,夕阳落在她流光溢彩的眼中,她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的男人,眉头一耸一耸,嘴唇左右抿动起来。
  她吸了一下红红的鼻子,说:“去哪呀?爸。”
  “外公住院了,我觉得得去看看。”
  “……大姨她在吗?”孟鹤转头看着车外,看着迟半小时涌出来的初三学生。
  “嗯。”
  “去吧,”女孩低着头破涕而笑,孟企这才发现她一直在的克制让湿润的眼眶不滴洒出来,“她也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对吗?”
  “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姨。”
  20 分钟后,孟企载着小鹤到了一院,坐电梯上到神经内科重症病房所在的三楼,刚在走廊里看到午秋水、徐千峰、午韶老公和他们的小儿子,就已能听到病房里传出午韶的说话声。
  “姐夫。”午秋水和徐千峰齐齐说着。
  孟企摸了摸女孩的后背,说:“小鹤,你去看看吧,爸就不进去了。”
  孟鹤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她看见午韶和王寿春逆着光站在窗前,神情隐在阴影里,她走近病床,心中多少有些惶恐。
  “鹤,快叫叫他,你外公……”王寿春掩着脸,再说不出话。
  孟鹤看着王寿春走到床头,终于看清了这个年老的女人,她的侧面头发几乎不剩多少黑色,透明的发根下可见肉色头皮,她多壑的手指枯瘦仿佛仅剩一张膜,身形仿佛已经被抽走了魂魄般憔悴、衰微。孟鹤忙转开目光,看向病床上的老人。
  女孩眼中满是疑惑,她无法接受半个月前还荣光焕发,与她交谈甚欢的老人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看,不听,不说,不笑。他看起来外表没什么改变,只是颜色更暗,他的躯体被厚厚的被子盖住,手背的注液管连着三个药瓶。
  “外公…外公?”女孩趴到床边,捏住他的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老人的眼角动了动,透出一丁点微弱的光亮来。他的喉咙里发出极为干哑、细小、不忍听的声音,说完它用掉了他所有清醒的时间。
  “……华……”
  “午…华……”
  声音断了,终究是消失了,另一侧床边的午韶和王寿春在一旁抽泣了起来,直到夜幕降临的许久以后,包括孟鹤在内的她们才意识到事实:午盛强过世了。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03 04:01:14

第七十四章 寒
  “妈,商量一下后事吧,小鹤,去叫他们进来。”
  午韶的手指在施满脂粉的脸上掸了两下,把眼泪擦了,她的眼睛在哭过之后更小了,显得没有生气。
  小鹤转身,一路泪眼婆娑地走到病房门口。护理人员正好从过道那边走来,低着头从孟鹤身旁经过,午秋水看了眼女孩的表情,霎时就明白了,推开身旁的人跑进去。
  小鹤走出病房门,钻进孟企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暖,孟企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回以安慰。
  两人进屋的时候,7 个人正围在病床前,表情各异。孟企看着护士在单子上写了些什么,嘱托完王寿春等人“保持安静,勿随意动遗体”,就去找医生了。午秋水伏在徐千峰肩上克制地哭着。午韶在病床旁挪来挪去,用湿毛巾擦着午盛强的脸,他的老公皱着眉一动不动,她小儿子则低着头不太敢看。
  孟企抬头,见老太哭到伤心处,大喘几下,凝重的病房里满是她凄厉的号哭。他走过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他或许是挡了午韶的道,妇人充满怨气地看了孟企一眼,说:“你个外人来干什么,起开。”
  孟企什么也没说,潜身往后走起,但小鹤突然拉住了他。
  “你对我爸说什么?”女孩站在孟企前面,带着他未曾见过的怒火和敌意,朝着午韶发作。
  “行了,鹤,我们走。”孟企走进两人中间,挡住她的视线。”
  “你就是个外人,孟企,”午韶走到一侧来,指完孟企指孟鹤,“你也是!我操的,你有这个家带来一点好事吗?”
  王寿春闻声,张着嘴捂着脸,缓缓坐到了地上,哭得更加大声。
  孟鹤气得脸上红红白白,眼圈也红了,含着泪光冲她喊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孟企拽着她的手臂出了快步朝门口走去,背后仍不停传来妇女奋力指责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龊事!孟企,你压根没让小鹤上过一天补习班!你的嘴里就没有过一句真话!”
  “那他妈的是我妹妹的女儿!”
  **********
  3 月了,孟鹤又回到了正常学业中,但脱轨的生活却没有再正常过。
  孟鹤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放学后见到那辆黑色轿车,多少次被车上下来的女性拦下,多到它们在噩梦中出现的程度。
  她对张茗和李莉摇摇头,微笑着表示不用担心她,然后无视身后其他同学们的疑惑目光,无视女人叫喊着她的名字,直直地穿过马路往前走。
  今天来对孟鹤做劝说工作的女刑警她之见过一两次,并非是之前常见到的那个马尾女警。
  孟鹤在十字路口前站住脚步,等着红灯变绿,她转过头去对穿着便服的女警说:“还要我说几次,我不去做体检!”
  “孟鹤,其实已经无所谓了,都这个地步了,你身上还能有什么痕迹?我猜你爸也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疤。”
  “那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这个案子在我们大队里可太有名了,原本以为两三天就能定案送检,这都马上满一个月了。我也是好奇,什么样的初中女孩能让王队和杨姐都直挠头。”
  孟鹤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观察她的样貌:女警留着齐肩六四分斜刘海波波头,五官并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却也能让人安心;她穿着奶白色小香风斜纹毛呢外套,两手交握放在腰前,白净的手指中的其中一根戴着银色的结婚戒指。
  “我们都服气啦,”她表情略带轻松地撑了撑腰杆,“马上你和你爸爸就不会被我们不厌其烦地打搅了。”
  “真的?”
  “呵呵,案件是有实效的啊,”女警淡淡地笑着说,“找不到证据就只能挂案,到最后反正也就是撤案了事。”
  “那爸就不用一遍一遍被带去审问了?”
  “什么审问啊,你爸爸只是嫌疑人,我们只是询问他事实的详情,不过……”
  “不过什么?”孟鹤拧眉。
  “案件不能正常结束,你爸就始终不算清白,这之后一段时间里可能没事,但污点这事吧,就是说如果你家住所附近有了案件,他会被优先怀疑到。”
  “有办法清掉爸的污点吗?”
  “当然了!孟鹤,你还一次口供都没做呢,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对你怎么样,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孟鹤看了看红绿灯,又看了看女人脸上同情的眼神,拉了拉衣领,犹豫起来。
  “来吗?”她说。
  孟鹤点点头。
  **********
  孟鹤跟着女警来到那所蓝色外墙的建筑里,在几名穿制服的人的围观中,被带到一间单人、宽敞、干净的办公室里。
  女警让她在一张黑色沙发就坐,然后自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活动活动手腕,用不带一点压力的口吻对孟鹤说道:“你爸爸,在你几岁的时候去接你来市里的?”
  “8 岁。”
  “一直是一个人带你吗?”
  孟鹤点点头。
  “很辛苦啊,他对你发过脾气吗?”
  “没有。”
  女警在纸上记了记,继续问:“住外公家好还是这里好?”
  “爸爸这。”
  “更自由?”
  “不是。”
  “环境更好?”
  “爸爸需要我。”孟鹤抬眼,一脸小心地说,看起来像是在担忧。
  “明白了,”她笑了笑,打趣式地继续说,“他不好好吃饭?不按时睡觉?”
  ……
  ……
  “所以,你真的非常喜欢他。”女人写着,眉毛挑动了一下。
  “嗯。”
  “你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做的?”
  孟鹤听了一皱眉,没有回答她。
  “就是一起牵手,搂抱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父女之间亲密点很正常。”
  女警见她什么都不说,继续问道:“你想过以后离开他之后的生活吗?”
  孟鹤摇头。
  女警点头,她在纸上最后写了几句,站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把笔录放在办公桌上,并招呼孟鹤过去。
  女孩凝重地看着她,走到桌前,见女警一只手将纸上的文字遮住大半。
  “今天就这样,聊得不错,下次咱们早点来?你可以做个体检再回去?”女警嘻嘻笑着把笔递到女孩眼前。
  孟鹤从她手中接过笔。
  “签个名,然后……”
  孟鹤扫了一眼被掩盖的文字记录,被指缝下露出的“不排除洗脑”几个字吓了一跳,她讶异的抬头,敏感地捕捉到女警脸上有一丝焦虑与急切。
  孟鹤感到后背有一股惊惧沿着脊柱爬了上来,她猛然丢下笔,夺路跑了出去,跑下楼梯,跑到街道上,在陌生的楼房间飞奔穿梭。
  **********
  往后,孟企在不被传唤的日子里就会接送孟鹤上下学,除了偶尔有教导主任和校长之类在学校里找女孩做做思想工作,刑警也确实没再去打扰她。月底,孟鹤的多科成绩有所退步,人也变得急躁不安。
  时间在两人破碎不堪的心灵间缓缓流过,3 月 23 日,孟企最后一次被拘传,询问结束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
  3 月 24 日,他收到检察院给出“证据不足,不予批捕”的指示。
  到孟企手中的除了“取保候审执行通知书”以外,还有“监护权暂时撤销告知书”。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03 04:13:50

第七十五章 愁
  午盛强的躯体火化仪式举行于 2 月 26 日,乡下老家先是办了三天席,孟鹤只在 26 号那天参加了追悼、出殡、火化过程,当时是孟企开车送小鹤去的。
  事实上午盛强的墓址直到一个月之后才被选好,期间骨灰盒一直存放在老家三楼的灵堂里。这时候孟鹤的法定监护权已然转移给了王寿春,但女孩因为学业原因一直寄宿在姑姑家,由姚健接送上下学。
  “带我去吗?明天是外公下葬的日子。”
  孟鹤脱下书包,说着,明眸左右顾盼,身体微微靠近孟企。她放学后待在“爱齿口腔”的十几分钟时间,是两人为数不多能见到彼此的机会。孟企看着她,穿上鞋后一米六的身高,柔顺黑亮长至肩胛下面的马尾辫,校服底下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在袖口处勾起的两根食指,有些发白的嘴唇。
  “嗯。”他说。
  孟企挥手看着女孩与姚健上车并远去,他把头低至前台桌面上,双手捧住颜面,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桌子。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讽刺,现在两人只能在公众视野中才能站在一起,说上话,一阵痛至麻痹的感觉从腿上传来,孟企关掉电脑,收拾好文件,检查完水电,拉下卷帘门,回家了。
  取保候审,对孟企这样的情况来说,更近似公检法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就是要对他背后来一槌。案件被挂起的 12 个月期限里,原则上孟企无法随意离开本市,无法与小鹤通信或会面,更不允许犯罪。检方的算盘是,等到取保期满,小鹤也仅差 3 个月满 16 周岁成年了,对孟企的监视、孟鹤的保护也基本上告一段落。
  而在执行上,孟企近来发现公安并没有太频繁地在自己和小鹤身边出现,警力资源是一方面,但孟企猜测,在取保期间留下新的犯罪实证对他们来说更为划算,况且,在孟企家楼洞和 4 楼的楼梯通道中新装的监控摄像头可实在多了。
  孟鹤手中还留有在孟企家的钥匙,放学或者周末,她会绕个路偷偷进去待一会儿,那是所有人都不拆穿的秘密。
  **********
  4 月 5 日,周六上午大早,孟企敲响了姚健家的门。  
  孟红盈来开的门,她还穿着睡衣,叉着手挡在门口,一脸不高兴。屋里传来咚咚咚的清脆脚步声,是孟鹤,打扮得整整齐齐,光彩动人,一身漂亮的黑色毛线外套、修身的黑色长裤、青蓝色的徒步鞋、亮闪闪的天鹅项链,都烙印在他的眼中。
  “小鹤别去。”小红看着孟企说。
  孟鹤慢下了脚步,两手缠住姑姑的手臂。
  “别跟这个男人走,听话。”
  孟鹤对她笑笑,不听不顾地走出门去,挽上孟企的手。
  “去了就别回来见我了。”孟红盈看着她说,然后皱着眉瞟了孟企一眼。
  女孩仍旧只是笑,把门轻轻带上,然后两人牵着手下了楼。
  “姑姑那么说你也不怕?还总偷偷来见我?”孟企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扶着她爬了上去。
  “我知道,把我赶出去我也接受,也不能总麻烦姑姑她们。”她系着安全带,眼睛一直看着他。
  “傻瓜,她就嘴上说说。”孟企把车门关上。
  两人没有停留地驱车来到乡下的殡葬馆门口,孟企按要求在本子上记下时间,拍照发了过去。
  “鹤。”他迎上右边婉转灵动、耿耿不绝的目光。
  “嗯?”
  孟企招手让她过来,他拂开她脸旁的发丝,捧着她的脸,从兜里掏出一根短小的管子,在她嘴上抹上厚厚一层晶莹的唇膏。
  他与她吻在一起,吻得绵久、悠长、一往情深。
  身后传来的车轮碾轧声打断两人,孟企看了眼后视镜,说:“他们到了。”
  女孩坐在车里不愿下去,手指紧夹着着孟企的手指不放。
  孟企扳开她的手,探进衣兜里想要拿出什么东西,他捏着几枚方方的小簿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唇膏拿出来放在她手心里。
  “你忘了这个。”
  女孩攥着唇膏,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快下车吧,爸就不去了。”
  **********
  午盛强的墓距离午华的很远,大概差了 20√5 米,位于墓区的最下面一排。孟鹤瞧着已经提前刻字并竖好的墓碑,心想着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亲人逝去。
  在一旁的哀乐声中,秋小姨捧着外公的黑白遗照,午韶打着黑伞,王寿春擎着红木骨灰盒,各人都穿着一身黑,站在那里不言语。
  墓穴在工作人员的合力撬动下打开了,紧接着千峰上前点着了几张黄纸,将燃烧的纸钱丢进墓穴里。温暖的火焰让她回想起焚化炉,想起外公和他身上的衣服一同化为拣灰炉中白色灰烬,然后被一铲一铲装进盒子里。
  午韶老公在墓穴底撒了点土,拉过王寿春和午韶,几人一齐抬着小方盒,慢慢地将其转向西边,轻轻放了进去,最后在上面盖上一层金色的布。落葬师在一旁蹲下,不紧不慢地撒土,直到整个墓穴被填满。
  然后是封穴、祭供、默悼,孟鹤跟着所有人鞠躬三下,然后去午华的墓前插了香、供了花。
  没到中午 11 点,小鹤回到孟企车上,两人扬长离去。
  “你知道吗?”路上孟鹤转头对孟企说,“外公被烧掉的时候,有几块大的骨头留在炉子里。”
  “都是这样的啊,小鹤,妈妈也有。”
  “外公的骨头有点发绿发黄。”
  “嗯……”
  “你不要死,好吗?爸?”
  孟企把左手手肘支在窗框上,用手撸着面部,没有说话。
  死别,在午盛强去世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两人心头,一聊起这个话题,小鹤总是避之不谈。
  “鹤,爸爸大你 23 岁,你以后要找个伴好吗?好不?”
  “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女孩把脸抵在副驾驶一侧的窗户上,用又低又沉又含愠的声音说,“我死都不会嫁别人。”
  孟企看着她,用手去拉扯她背后的衣服,被她扭着躲开。孟企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郁结,这段时间小鹤变得越来越敏感、多疑、爱生气,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热恋甚至还没到一年。
  **********
  孟企带她回的是他们俩原本的家。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过道顶上隐隐亮着的红灯,他打开门让孟鹤走了进去。
  “有酒味。”女孩刚一进玄关就掩住了鼻子。
  她抬眼四下打量,还是那个熟悉的屋子,只是客厅已经一周没有打扫:玻璃杯、碟子、零食、纸巾原模原样散落在茶几上;衣服、裤子、袜子被随意丢在沙发靠背上;地板上能看到某种液体的污渍、工作上的表单、羽毛球、毛巾、CD 盒、草稿纸、硬纸箱……
  孟鹤不以为意,她转身和孟企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孟企下厨做了两份蛋包饭,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两点,他端了一块铺满椰蓉、顶着一颗草莓的天使蛋糕,走进卧室,见她仰卧在枕头上翻看相册。
  眼前窗框上,白色纱窗一边的钩子松脱掉了下来,颓唐之景令他非常羞愧,其下,床单也是不整的,就连躺在上面的她也显得有些憔悴。
  他坐到床边,把蛋糕搁在床头柜上,拉下了她面前的相册,见女孩安静地瞧着自己,白得几乎透明的门牙和浅粉色的舌头相掩映,嘴角相连处微微开阖,好像下一秒就要微笑起来。
  相册被放在床上,左边一页是一张五寸大的照片,映着小鹤喝了海水后咳嗽的画面,右边是两张二寸照片,分别是她在学校礼堂吹奏场面和在婚礼上和姚健、孟红盈、孟企的合影。
  孟企摸着她的脸蛋,动作仿佛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艺术品,她的嘴还未动,眼角弯了起来,顿时有光芒落在那脸上,让他如痴如醉,心生钦慕。
  她的嘴唇轻闭两下:“爸爸。”
  孟企伸手去解她黑色毛衣外套的衣扣。
  女孩面色一诧,然后喊了起来:“爸!不要!”
  他解下所有的扣子,将毛衣的衣襟分开,里面是一纯白的长袖打底衫,项链的圆环打转着落到长袖的领子上,反射出闪亮的银光。
  “不行!爸爸!”
  打底衫被从下撩起,盖住了她的脸,她的说话声已经被哭声彻底盖住,她雪白的肚子上,淡绿色文胸剧烈地一起一伏。
  “不要,求你……求你……”
  孟企继续把打底衫往上提,让她的嘴唇从衣领里露了出来,他的脸急忙贴上去,化作猛兽疯狂地亲吻她,她紧闭牙关,激烈地躲避他。
  片刻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眼前少女的惨相愣神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鹤,原谅我,原谅……”男人飞速地整理着她的衣服,悔恨之痛像肝心被剜开,急切并不停地道歉。”
  “不要说对不起,说好了我等你一年的……你怎么…能这样…呢?”小鹤说着说着,泪水湿了眼眶。
  “我刚才差点就想给你了!我怎么……”她哽咽,“我不想爸被抓!”
  “还要这样多久啊,我怕……我会…坚持不住……”
  她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还没等干,新的眼泪又从上面淌过。
  “好几次我来这边,我都看到田姐姐的妈妈和街上阿姨们说你坏话,都是我的错,爸爸!都是我的错!”
  孟企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脸颊,但那两口泉水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不,不是,鹤,是爸爸的错,从来都是爸爸的错……”
  他去抱她,但女孩挥手挡开了,她的双腿垂下床沿,起身要离开。她抹着眼泪,几次想踏出脚步,但还是转过身来,嘴在孟企额头上碰了一下,接着快步跑出了家门。
  孟企站起来想追出去,他看到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蛋糕,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13 07:47:12

第七十六章 冽
  孟企从漆朱红色的铁门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刷成上下两色的墙壁和一个记录会面时间的电子钟,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高至天花板的铁栅栏将狭长的房间一分为二,和坐在栅栏后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李传云坐在桌前等他慢慢走进房间,铁门关上了,会面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我没请你。”孟企说着在折椅上坐下,将一双戴着手铐的手放在大腿上,他看了眼李传云手边的厚厚文件,“你也不是闲的无聊来看我的吧?”
  “少废话了,我现在已经是你的辩护人了。”李传云换了个坐姿,侧身把手肘放在桌上,捻起两张纸给孟企瞧,分别是事务所介绍信和刑事辩护委托书。
  “小鹤找你的?”
  “嗯,”李传云看了眼手表,“但还是因为我女儿求我的份上,名义上嘛,是你妹妹的委托。”
  孟企垂下眼皮,笑了笑。
  “还好你没对莉做什么,不然我现在会站在另一边,看我不搞死你。”
  孟企听他说着,一抬眼看见李传云皱着眉,正盯着自己身上青灰色的号服看。
  “真要是和你女儿,倒也不犯法了?”
  “你他妈还开玩笑,三年,你真的决定在里面呆三年吗?”
  “是,你来了就好办了,我可以签具结书了。”孟企平静地说。
  李传云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从文件堆里抽出《认罪认罚具结书》的原件,眯着眼看了一会儿。
  本人孟企知悉并认可如下内容:  1.人民检察院指控本人犯罪事实,构成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
  2.人民检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议: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缓刑六个月。
  3.本人同意适用速裁程序。
  他把它抛在那堆文件的最上面,盖在案件最重要的物证——带血迹的睡垫——的影印照片和 DNA 检测报告上。
  “搞不懂你,我看了卷宗,你一边做得滴水不漏,一边又自己把证据交出去。你都取保了,孟企,检方手里头都是细枝末节,撑过一年你妥妥就自由了,到时候想不想和女儿远走高飞还不是随你?”
  “你确实不懂,我已经把她的人生搅得一团乱了。”
  有好一会儿,李传云的眉心都挤着“川”字,他竭力尝试从孟企的眼睛中读出什么来,最后眉头一展,放弃了。
  “行。”他说,然后看着桌子嘟囔了一句,“莉,你就感谢爸爸吧……”
  “什么?”孟企问。
  “帮你!这认罪认罚书暂时先不签,听我。”
  “你这是干嘛?你省点力气不好?”
  “关你什么事,我想在自己女儿面前表现表现怎么了?”
  孟企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被推得几乎光溜的脑壳。
  “你这个案子,里面操作空间挺大的,本身你是单亲丧偶,审判长容易对你生出同情,小鹤又一心向着你,先甭管是谅解书还是具结书什么的,你的犯罪情节本就不算重,我现在去给检方和法官塞点律师建议,一般就……”
  “为什么帮我?”孟企凑上前问道。
  李传云默默地看着他,无意识地用两根手指夹起桌上的笔,说:“其实我今天刚走进来的时候,还觉得你是个人渣,和自己亲女儿上床这事有几个人能干得出来?”
  他皱了皱眉,瞪了孟企一眼,抖着腿继续说道:“然后我觉得,李莉对你有好感也是有道理的。”
  “最后也算是自我价值实现吧,我想要你早点出去。你家那个好孩子受太多苦了,对你来说真正的惩罚不是在狱里踩缝纫机,而是在外面,你要用你这辈子去偿还,她值得。”
  “逃避,究竟什么算是逃避,我已经搞不懂了。”孟企仰天看着天花板。
  李传云从文件里抽出厚厚一叠询问笔录,有好几次的,最上面的那份的纸张有几乎有百页之多,他用命令的口气开口:“时间都过去三分之一了,赶紧说说正事。”
  孟企恢复了一如往常的认真的表情,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你和她真的做了那么多吗?40 多次?”李传云指着笔录上大段大段像墨团一样的文字说。
  “是。”
  “你狗日的……行吧,如果小鹤体检出来没什么问题,那你这样在法律上 1 次和 40 次也没什么区别。小鹤一直不肯去做身体检查,你有什么话能说动她的吗?
  “你说我让她去就行,让她等爸爸回来。”
  “你和她的关系最早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她很小的时候,我帮她自慰。”
  李传云看着文件,嘶地吸了口气:“猥亵幼童,你这是真打算找国家薅个长期饭票啊,笔录上面怎么没有?”
  “没说,我觉得我没错。”
  “你就不怕我在法庭上都给兜出去了?”
  “随你,反正我决定相信你。”
  “看守所里面缺什么东西不?”
  ……
  在李传云不断的询问中,会面室墙上响起了铃声,他停了站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李莉爸爸!”
  “怎么了?”
  “帮我转告她,卧室床头柜里有三张存折和一张银行卡,密码她知道。我没机会告诉她了。”
  “你有机会的,在庭上对她说,照我说的去做。”
  **********
  孟企抚着手中的黄色封面的书,打开它读了起来。这是他在看守待的第十五天,由于有取保在前,他的羁押期并不长。在 4 月 6 日去公安录完口供,直到案件建议量刑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孟企都在家里等待。4 月 21 日他被移交至看守所,体检、没收私物、换上号服,22 日他在会面室见了李传云,5 月 3 日检察院正式对其提起公诉。
  孟企手中的书名是《走出非洲》,他每读几页就会翻到最后,看着孟鹤用小巧的笔迹写的“等你回来,爸爸”而面色欣然。
  女孩的寄来的思绪冲淡了看守所生活的艰苦乏味,让他忽略了一个监室七人大通铺那股湿热和吵嚷,让他淡然地面对被分到最靠近厕所的床位,让他接受了每餐馒头、白粥、水煮蔬菜的粗糙食物。
  这里的灯是 24 小时全亮的,一个号里只有一个狭小没有遮挡的厕所,一块垫高的长木板担任着了床与饭桌在内的各种职能,每天洗澡、上厕所、放风都有固定时间,负责管教的辅警从不会给好声色……
  孟企来看守所的第一晚并不好过,被牢头问起罪名时,他只说自己是犯的是性侵,然后静静地看着狱友们不说话了。当晚睡觉时他发觉有人在用膝盖、肩膀之类的坚硬部位不时戳他,他只得站起来走到房间另一边,彻夜醒着。
  虽然平时多被孤立,每晚 6 点后孟企还是会去活动室和大家坐一起,抬头看挂在天花板上的小电视屏幕,不能说对节目有什么兴趣,但总算是能为他带去一些怀念的感觉。
  6 月 1 日,一审开庭。
  忙着准备中考的孟鹤并没出庭。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13 07:59:23

第七十七章 空
  [20X3]刑初 131 号一审刑事判决书
  因涉及被害人隐私,案件依法采取不公开开庭审理方式。
  案  号: [20X3]刑初 131 号
  案件类型: 刑事
  案  由: 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
  裁判日期: 20X3-06-10
  法  官: 傅全
  审理程序: 一审
  孟鹤推门进去,发现家中飘荡着含氯消毒水的味道,四下一片昏暗,她发觉玄关空荡荡的,连一双拖鞋都看不到。
  “爸?”
  她循着光先去了书房,见屋里干干净净,半透光的窗帘后窗户紧紧关着。在有些沉闷的空气里,她旋着身到处看,却什么都没能找到,是真的什么都没能找到:书架里空空如也;折叠床被折好靠墙摆放;书桌上除了玻璃板什么都没有,连原本压在玻璃底下的照片和贴纸纸片都没了。
  孟鹤拉开窗帘,走向客厅。
  “爸?”
  客厅同样被收拾得整洁非常,三张长短不一的沙发被透明塑料布完全罩住着,茶几下面的收纳空间、电视机柜、沙发旁的置物架都透着新买时的干净劲儿。
  “爸爸?”女孩朝漆黑的卧室走去。
  她再熟悉不过的卧室变了样,双人床上连看不见床单床垫,徒有一个黑灰色罩笠。门口摆着两个行李箱,都贴着写有“孟鹤”的便笺。地板被涂抹得干净发亮,没有一丝灰尘,墙角处堆了五六个大的硬纸箱。女孩感到害怕起来。
  **********
  审理经过
  市人民检察院以刑诉[20X3]27 号起诉书指控被告人孟企犯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于 20X3 年 5 月 3 日向本院提起公诉。本院于同月 5 日立案受理,并依法组成合议庭,因涉及个人隐私而不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市人民检察院指派检察员朱某、代理检察员洪某出庭支持公诉,被告人孟企及其辩护人李传云到庭参加了诉讼。现已审理终结。
  孟鹤跑到店里的时候,姚健正站在休息区的落地玻璃窗下通电话。
  “健哥,你知道爸去哪了吗?”她问。
  姚健转过来,用手挡着手机的麦克风孔,一脸忧邑地看着她。
  “健哥?”
  **********
  一审请求情况
  市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20V9 年 7 月 19 日出生)系亲生父女关系。20X2 年 7 月至 20X2 年 2 月期间,被告人孟企利用其监护关系,与被害人孟鹤发生性关系共 45 次,具体分述如下:  1.20X2 年 7 月 20 日,被告人孟企在被害人孟鹤 14 周岁生日隔天,与其在家中卧室内发生性关系。
  2……
  3……
  扎高马尾、穿正装短裙、OL 打扮的女警坐在桌子边缘,从高处向下望着女孩,叹了口气。
  “孟鹤,我要你看看这些是否属实。”
  小脸洁白如瓷的女孩看着面前厚厚一沓当事人陈述笔录,眼泪仿佛瓷壁上凝集的水珠颗颗滑下,她逐页逐页、一条不落地仔细翻阅起来,点点头,含着泪笑了。
  “自愿的?还是说曾经不情愿,但抵抗无效?”
  孟鹤小心地合起笔录,捧在胸前,就好像那是给自己的情书一样。
  “都是自愿的。”
  **********  20X3 年 2 月 16 日 19 时 20 分许,被害人孟鹤亲属向公安机关报案,2 月 20 日 20:25 侦查机关强制被告人孟企到案接受讯问,但被告人未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直至 4 月 6 日被告人又自行到案供述犯罪事实,因前已被采取强制措施,不构成自首情节。
  孟红盈摸了摸女孩的恬静的脸蛋,说:“小鹤,你真的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还有一个多月就快中考了,先跟姑姑回去,好吗?”
  “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得自己做饭、洗衣服,哪还有时间复习,听话,奶奶也马上要过来了,等考完试以后,你和奶奶两人住这好吗?”
  **********
  为证明上述指控,公诉人当庭宣读和出示了相关证据。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发生性关系既遂。提请本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一款判处。因被告人多次采取积极措施去挽回被害人的损失,对社会危害性小,犯罪情节较轻,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以从轻处罚。
  孟红盈打开最上面的纸箱,探头进去翻找了一番,说:“给他送点什么进去?”
  孟企母亲走到衣柜旁,反问道:“钱?衣服?”
  坐在床上的女孩默默把脖子上的银色项链脱了下来。
  “不行,这种贵重物品会被扣下的。”孟红盈摆摆手。
  孟鹤歪着头感到疑惑。
  “送书倒是可以。”女孩的姑姑又说。
  **********
  一审答辩情况
  被告人孟企及其辩护人对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证据及罪名没有异议。孟企的辩护人认为,被害人孟鹤与被告人孟企系单亲家庭,且与被告人亡妻外貌过于相像,受朝夕相处的环境和来自被害人好感的多重影响,不能对被告人套用一般人立场,且被告人没有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后未对其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与之发生关系,并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对其从轻处罚。
  放学铃响后又过了好几分钟,孟鹤仍坐在课桌前奋笔疾书,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张茗和李莉两人。
  李莉把手拍向孟鹤的课桌桌面,“小鹤!”她敦促着让孟鹤把学习笔记收起来。
  孟鹤抬头看见两人担忧的眼神,对她们微微笑了笑。
  “来!”莉拉等小鹤收拾完书包,立刻拉着她手将她拖出校门,钻入了李传云的车里。
  “爸!能不能帮我一个的忙?”长相标准身材高挑的女孩开口。
  “什么忙?能帮的我才会……”
  “是关于我最好的朋友的,你就答应了吧!”女孩叉着腰,气势逼人。
  “小鹤的?”李传云问。
  “李叔叔……帮帮我爸爸……”
  “求你了爸!”
  **********
  本院查明
  经审理查明,被告人孟企与被害人孟鹤(户口登记出生日期为20V9 年 7 月 19 日出生)系亲生父女关系。被告人利用其监护关系,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共 45 次,上述事实,由公诉机关提交,并经法庭质证、认证的证据予以证实。
  本院认为
  本院认为,被告人孟企被告人利用其监护关系与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其行为构成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本院予以支持。被告人孟企供认其妻子亡故后一直单身,平时没有性生活,在照护女儿的过程中与孟鹤产生好感,辩护人提出被告人孟企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前没有与其性交的故意和目的,在被害人十四周岁以后也没有对其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不构成强奸罪的辩护意见,与查明的事实及法律规定相符,本院予以采纳。被告人孟企已获被害人的谅解,可酌情从轻处罚。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一款,判决如下:
  “三天后开庭,你可以去,但最好不要,庭审其实就是轮流念稿过个流程,你的证言咱检方都知道,会委派委托人的。”女警对女孩说道。
  孟鹤满脸疑虑地看着她。
  “结果呢基本都定好了,你去了也是给你爸爸压力,搞不好有什么变数我也说不准。”
  “我在那里会对他不利吗?”
  “嗯,你好好准备考试更重要,你爸是这样想的。”
  **********
  裁判结果
  市人民法院对本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孟企犯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考虑被告人的犯罪情节、悔罪表现、再犯的危险以及宣告缓刑对所居住社区的影响,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期六个月,五年内禁止从事教育行业以及与未成年人相关的职业。(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判决执行以前先行羁押的,羁押一日折抵刑期一日)。
  冯老师站在讲台前,环视了一下教室,三十多名学生正齐整整地低头做题,不发出一点声响。她多次转身抬头看墙上的时钟。
  她看向靠墙座位的孟鹤,看她眉眼间没有任何表情,反倒自己逐渐焦躁起来。
  突然,班主任大步走下讲台,拉着孟鹤拽她起来。
  “孟鹤,跟着我。”说完,她急冲冲地往教室后面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又反身对学生们说了句:“好好做题不要吵闹。”
  冯老师领着孟鹤来到学校停车棚,将自己的电动摩托车推了出来,递给女孩一个头盔,说:“去法院。”
  孟鹤捧着头盔,先是呆呆地看着老师,然后带着月眉星眼,冲她灿灿笑了起来。
  **********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书面上诉的,应当提交上诉状正本一份,副本二份。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13 08:14:43

第七十八章 想
  黄色的暖光打在孟鹤的细嫩、光滑、裸着的脚上,她一前一后岔着两条小腿坐在一张白漆长桌前,正轻托着一小叠 A4 纸——四张装订在一起,窗外光线漫射进来,在纸张上停留,然后将她的脸颊反照得像雪一样白亮。
  姚健家次卧的墙上贴的是米色的墙纸,看起来有些沉稳、安静,房间里家具不多,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就是全部,床上一台小风扇对着孟鹤呼呼吹着,将她的马尾吹至面前,将她的蓝白色校服吹掀起,将她手中的判决书也吹掉了。
  女孩看了洒满阳光的窗台,云朵很小,天空很远。
  她在铃声中回过头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陌生学校的考场里,手边是语文试卷和答题纸。孟鹤用了半小时就写完了客观题,然后是今年的古诗词鉴赏题: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她想了一下,并不难,用五分钟答完一道大题下的三个小题。
  接着是作文,主题是“时光”,600 字以上,立意自定,文体自选(诗歌除外)。
  孟鹤咬了咬红色钢笔的金属笔夹,写下作文题目:《有你的春夏秋冬》。
  中考语文考试于 10 点半结束,孟鹤将钢笔、2B 铅笔、橡皮放、准考证回笔袋,她快步穿过周围学生讨论试题的交谈声,走出庞大的考场和挤挨的人群。学校的电动伸缩门外,翘首以盼的家长成片成片地站着,街道两头拉起了警戒带以防有人将车开进来。到处都是吵嚷的,孟鹤心想,她身陷城市的*囹圄之中,不比他强上多少,计算着自己已经多久没看到过地平线的同时,往外挤了出去。*
  孟鹤在人群边缘找到了健哥,跟着他回到家,中午吃的是米饭、蒸黄花鱼、土豆肉片、番茄汤。午睡前她坐在粉色床单上看了会儿化学笔记,姚健和美孟红盈都尽可能不去打搅她,她这会儿又害怕起安静来了,她本想给张茗和李莉打电话,但最后都没敢拨出号码。
  睡了半个小时后醒来,看了一会儿物理错题,下午 1 点多由姚健开车送去考场。孟鹤今天穿的是一件有着和“6”一样初熟杏子颜色的棉质连衣裙,鞋头带雏菊装饰的平底凉鞋,她总是托着一边脸颊在做考前的最后复习,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周围的目光。
  下午连续考了物理和化学,在只有折射、镜像、电流、力、密度、金属、元素、溶液、试验仪器、方程式的世界里,她毫不退缩地把所有会的知识全都从脑中捧出,交到白与黑的祭台上,她轻松地通过了测验,搁下笔,带着一点自信的满足回家了。
  **********
  晚上的考生餐是皮蛋粥、肉末豆腐、排骨藕汤、炒土豆丝。
  孟红盈没有问孟鹤考试情况,就只是给她夹菜。
  “口味可以?”
  “好吃的,姑姑。”女孩笑笑。
  “那就好。”孟红盈也莞尔一笑。
  “等会儿我可以给张茗和李莉打电话吗?会不会吵到你和健哥?”
  “说什么傻话,倒是我俩没吵你吧?”
  孟鹤笑着摇头,吃完晚饭,端着碗剥好壳的荔枝回房间去了。
  她在手机上打开“群通话”,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位姑娘说话。
  “小鹤,我是没办法和你去一个学校了,语文也太难了……”李莉说。
  “也说不好,这次的填空题我们不都背过。”孟鹤抬起笔,凑到手机前说。
  “那你就没法理解我们差生的痛苦了,我们要是记得自己背过就不会一遍一遍错了,”张茗的口气听起来颇为苦闷,“物理那道大题怎么做啊,看不懂。”
  “你问莉。”小鹤笑笑。
  “哎呀,别聊已经考完的了,烦。”李莉说道。
  “考完去玩吗?”张茗突然来了句。
  孟鹤沉下头,没说话。
  “茗儿…你也太大条了,”李莉埋怨她,“鹤,考完来我家住几天。”
  “嗯。”她应和了一句。
  **********
  第二天上午是数学考试,孟鹤下笔顺畅没有丝毫阻碍,她提早一个小时就做完题,来来回回复查了三遍之多。下午是历史和道德政治,尽管开卷考,但那仍然是她最不擅长的两科,有关实事的材料分析题尤让她头疼。而这天考试,她的脑中有个声音为她头头是道地说起了答题的要点,却不是政治老师的催眠声,而是孟企响亮、令她心动、充满感情的中音。
  时间一晃而过,第三天上午是长达两小时的英语考试,其中开头有 20 分钟的听力,由于这个考场的广播音箱有点杂音,让孟鹤的心情一落千丈,好歹是在蒙了最后一题的情况下做完了听力。
  剩下的一个半小时里,孟鹤奇怪地发现考题竟如此简单,单词词意清楚明白、惯用词组信手拈来、in、on 辨析深印脑海。除了阅读理解题的最后一篇文章有些拗口,她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都不是特别理解文意,别的题都是读完就能作答。写完作文,接着二十分钟后铃响,交卷,漫长又不算特别漫长的普通高中招生考试已然落下帷幕。
  午饭后,孟鹤和其他所有同学一样,来到自己的学校,对题、估分、填报志愿,渡过初中的最后几天时光,拍照合影、互换同学录、拉手说几句话,也许还有送花送礼物的小小意外。
  这天下午她与冯老师在教学楼的台阶前相遇,在 6 月 1 日载着孟鹤却没能赶上法院裁决的事情后,冯老师一直对她抱有一些过分的自责和愧疚。
  “冯老师,”女孩说,“我好像考得不错。”
  “孟鹤,小鹤。”
  “嗯?”女孩咬着嘴唇,银白色眼镜下一双乌亮的眼眸在阳光中静静等待。
  鬈发的中年妇人脸上带着温暖、急切的关怀,她嘴微微张动,有好几次都因忧虑和谨慎而没开口,最后她被对自己的厌烦情绪占领了上风,开口问道:
  “考试,紧张吗?”
  像是久旱逢雨般,女孩说不清为什么,任凭泪水决堤在那一瞬间。
  她多想听见孟企对她说这句话,她多么想。
  “老师……我可……可以…申请二审吗?”
  “我……好想……见他。”
  **********
  二审在孟红盈的申请下,于一个月后开庭。
  7 月 18 日,孟鹤跟着法警走进法庭,法庭的正方形大空间里,前部正中间是容纳审判长和两名法官三席的大长桌,法官席前边一张小桌坐着一名书记员。房间左右分别是八字形斜摆的公诉人席和辩护人席,后方是好几排旁听席座位,孟企此时就坐在法官席和旁听席中间的犯罪嫌疑人席上,坐在一名法警身旁。
  孟鹤看着他身穿深蓝色带竖白条纹的囚服的背影,看着他的板寸发型,脚步越来越轻,动作越来越缓慢,她口中不自觉地喊出了“爸”。
  孟企确实是听见了,但他没有回头。
  孟鹤被领到证人位,在公诉人席的下面、孟企的左边,她的目光不停地注视在他的那个方向上。在审判长喊出“由辩护人对受害人进行询问质证”时,她也仿佛没听到一般。
  李传云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着孟鹤安静地等了一小会儿,直到审判长告诫他,他才动起来。李传云对孟鹤询问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问题,由孟鹤一五一十地回答着,因为二审不会加刑,李传云也压根没打算通过这次审判再做什么文章,两人都只是在应付。
  一旁的孟企直把头往右偏,故意让女孩看不见自己的脸。这时已是公诉人起身进行反驳的时间,说话声中,孟鹤突然朝犯罪嫌疑人席大喊了一声:
  “爸!你看看我!”
  法庭肃静了,看起来 50 多岁的审判长抬头,视线从小片眼镜中看过来,手里法槌悬在空中。法官、公诉人、辩护人齐齐看着孟鹤,只有孟企没动。
  “我穿着你那天给我买的衣服。”
  女孩穿的是白色缎面质地、网纱公主袖、雪纺荷叶边的连身裙。
  “你知道我会等你的。”
  “爸。”
  孟企的身体缩了下去,戴着银色手环的双手握着拳举在面前,盖住了眼睛。
  “明天是我生日,爸!”
  审判长敲下槌子,说:“证人退场。”
  女孩哭了,呜咽着,在法警的推搡下一步三回头地从法庭正门离开,叫着,喊着,爸爸,爸爸。
  孟企起身回头,满面泪水纵横,他赶在女孩离去前喊道:
  “鹤!等我回来。”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25 10:02:44

第七十九章 念
  孟鹤快步走到书桌边,轻轻摘下眼镜,一手握着,用手背推开厚厚的高中数学课本,眼镜腿在木质桌面上划出“呲”的声音。
  她在圆形的高脚凳上坐下,书桌对着窗户,上面被两个笔篓、一捆试卷、电子闹钟、卷笔刀、尺规盒、三堆书籍盖地严严实实的,所有小的空隙也被一盒卫生纸、两小瓶维生素、装糖果的小方罐、马克杯、毛刷、梳子、发卡、头箍、喷雾瓶、爽身粉、指甲刀、梳妆镜填得满满当当。
  女孩从笔篓里掏出一支防晒乳液,打开盖子,挤出一些在手心,将乳液拍在脸上转开抹匀,然后又仔仔细细抹了自己的额头、鼻翼和脖子。
  屋外传来铁勺刮锅底的“咣咣”声音,脑闹钟在这时亮了起来,正午 12 点。她起身,看向书桌左边的组装式塑料衣柜,从衣柜门的 Z 形挂钩上取下银色的天鹅圆环项链,套入自己的脖颈。衣柜旁是一个木置物架,上面几层排满了书,下面某层的收纳盒里装着电吹风、便携游戏主机、游戏手柄、颜料盒、卫生棉条等杂乱物品,再下面两层塞着几个鞋盒,置物架侧边还挂着一个深蓝紫渐变色的背包。
  窗框上响起风铃的声音,她从置物架中抓起白色表带的手表,系在手上,然后戴上眼镜。
  “小鹤。”门外传来女性的声音。
  女孩一甩头,长至下巴的黑色短发在空中漾开,顷刻丝丝缕缕落回脸上,她回喊:“来啦!”
  孟鹤四肢并用地爬上书桌右边的折叠床,凉席上散乱地铺着浅灰色的小被,白色栅格的枕头旁是小熊、小鳄鱼、小鸭的玩偶。房间不大,被这些家具填得满满的。孟鹤拿起被子上的手机,看了眼近旁的笔记本电脑,上面开着电子邮件的页面,左侧居中是一串英文:
  Dear Ms Abigail Meng
  女孩盖上了电脑屏幕,爬下床,两手捧起书桌上的发卡和头箍之类的物件,扭身将其丢到了置物架的收纳盒里。她正打算走出房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跑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电动按摩玩具的小盒子,放在置物架上层的书本后面。
  “魏姐姐。”孟鹤走进客厅,对面前的妇女打着招呼。
  “吃饭。”魏妜环说着拉开桌旁的椅子。
  餐桌不大,占据了狭长客厅的一隅,椅子被拉出来之后就几乎再没有供人通行的空间,但两人仍一如往常,挨在一起而不是面对面吃饭。
  “你真的要过去吗?”魏妜环端着碗打开电饭煲的盖子,先盛了一碗递给女孩。
  “很快就回来的。”女孩说。
  魏妜环盛好饭,坐了下来:“钱的事,你让阿姨帮你付了就是。”
  “不行啦,我都在这里白吃白住了。”
  “什么话,哪是白吃白住。”少妇用筷子戳开一条糖醋鱼,夹了块鱼肉到孟鹤碗里。
  “魏姐姐,帮我把校服洗一洗吧。”
  “哎,还有别的要洗的吗?”
  “没啦。”孟鹤把夹了片莴笋,就着米饭划进嘴里。
  “小鹤,你老师说的理科课后题册,是班级给集体订还是自己去买?”
  “统一给订,能便宜点。”
  魏妜环侧身从深色长裤的裤兜里掏出钱包,点了点里面的钱。
  “嗯,多的今天你买点别的需要的东西,”她拿出两张红色钞票,塞到女孩左手指缝里,“对了,你雅思还考吗?”  “不啦,已经 6.0 了。”孟鹤夹了块排骨到女人碗中。
  “想再考和阿姨说,说了不要担心钱的事。”
  “嗯。”
  看着女孩又夹了片莴笋,魏妜环睫毛眨了眨,说:“小鹤,去见见他吧。”
  “不要。”孟鹤垂着眼,只顾吃饭,把鱼刺放在一边的小碟子里。
  “怎么这样呢?”女人把筷子盖在碗顶,两手叠放在桌上。
  孟鹤看了看她,道:“两年多,他有给我打一个电话吗?”
  魏妜环哑口无言,瘪了瘪嘴。
  “我不。”女孩态度坚决。
  “他呀,就是有点害怕。”
  “不是。”
  “他估计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魏妜环凑近她,脸上带着不依不饶的架势。
  “哎呀,魏姐姐想见他就去见他,自己去,不用来问我。”孟鹤轻轻皱了下眉。
  “别突然说我,他可是你爸爸啊。”
  女孩突然一嘟嘴,也放下筷子,说:“魏阿姨,你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
  魏妜环顿时停下了劝说,直着背,看起来有点茫然。
  “哈哈,真听你这么一喊我,感觉自己老了不少。”
  “魏姐姐……”孟鹤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一旁女人的手,不停拿眼神打瞅她。
  魏妜环对她笑笑,然后换了个话题。
  “灿儿这星期会过来吗?”
  “不知道啊,他不每星期都来吗?”孟鹤抬头想了一下。
  “也不能说每星期吧,难为你了,每次都得把床让给他,还要害你和我挤着睡。”
  “小灿来好啊,不然整天和同寝室那群臭男生玩,都把他带坏了。”
  “呵呵,他是男孩子嘛。”
  孟鹤嚼着鱼肉,一边说着:“他来的话,魏姐姐,你要好好检查他书包手机,看有没有藏色色的东西。”
  “不用了吧,他都那么大了。”
  “男人都是色鬼。”
  “说起来他好像最近交女朋友了。”
  “真假?骗你的吧。”孟鹤看着盘子里的鱼眼珠子,也瞪圆自己眼睛。
  “好像是假的。”魏妜环笑着继续吃饭。
  “孟哥对你觉得愧疚……”
  “还说他呀。”
  “他是你爸爸嘛。”
  “他有给魏姐姐打电话吗?”
  魏妜环挠挠头说:“也没……”
  “是吧。”女孩嘴角向外扯了扯。
  “他现在给一家面包店当帮工。”
  “嗯。”
  “他只是一直不敢和你见面。”
  “不是这么回事,魏姐姐,不是这么回事。”女孩直摇头。
  “哎……”
  “吃完啦。”孟鹤把筷子一并,端起碗走到厨房。
  “小鹤,碗我来洗,你快去吧。”
  “辛苦魏姐姐了。”厨房那头传来女孩的声音。
  不一会儿,孟鹤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走了出来。
  “晚上回来洗个澡吗?”魏妜环问。
  “嗯……我在那边洗吧。”
  孟鹤走往门口换鞋,穿好后在地上蹬了蹬鞋尖,她突然转过来,用很小的声音对妇女说:“他还没原谅我。”
  “你又说这种话。”
  **********
  孟鹤坐上了公交车,找了后排的靠窗座位坐下,抬头看着九月的阳光穿过厚密的树叶间隙,变成一个个小小的白色星点。
  她今天穿着蓝白色竖细条纹衬衫、白色牛仔面料高腰卡普里裤、厚底驼色亮面革质乐福鞋、薄荷绿色简约风格翻盖小挎包,她把衬衫的袖子挽起,雪白的手指一直在玩胸前的项链。她双目放空,望着车外移动的风景。
  手机响了,她从挎包里拿出耳机,动作利索地插进手机里,挂到耳朵上,接通电话。
  “莉,怎么了?”
  “行啊,明天早点吧。”
  “嗯,和雪儿一起找你俩去。”
  女孩樱粉色的嘴唇微动,唇尖向外翻起,在车窗玻璃上反射出淡淡的影子,正说着,她突然把脸凑向窗户。她盯着车尾方向一个不断远去的男性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她自嘲地笑了笑,仰头闭上眼睛。
  “嗯,手机上聊,拜拜。”
  孟鹤睁开眼,继续看着被偏绿色的光线笼罩着的路面,她看见一位父亲骑自行车载着不大的女孩在路边驶过,看见一对身高差明显的恋人牵手着、交谈着、倚靠着走进公园,看见一位颤颤巍巍老人坐在石凳上举起相机……
  她猛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滨海小镇的那片海里,浸在蓝灰色的回忆里,上身温暖,下身冰冷,车厢的顶上闪着海波般摇曳的光斑,周围变得静谧,她依稀记得自己被海浪卷入,苦涩的滋味记忆犹新。
  下车了,孟鹤小步走到熟悉的小区里,来到丝毫未曾改变的楼房前,走上楼梯。她打开挎包盖子,起初以为自己忘带了钥匙,快急出了汗,直到摸到了挎包内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她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到家中。
  她沿着自己无数次走过的瓷砖缝线,走过一尘不染的沙发、茶几、电视机柜,尽可能不去瞧它们,走进卧室。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自己身旁,那个小个子的她手足无措地被牵着手走进去,那个青涩的她哭着抱着枕头走进去,那个急切地想要长大的她踩着花瓣走进去。
  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初打扫收集地板上的玫瑰花瓣用了多久,看着它们用了几天枯萎变黄,下了多少次决心才将蜷曲干瘪的植物组织丢弃。孟鹤挥挥手将梦赶出脑海,蹲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三张存折,和写着“孟鹤”名字的银行卡。
  女孩拾起它们,塞进挎包里。
  一切都没变,她打开未带走的那只行李箱,一件件衣服、裙子、裤子,都停留在了它们原本的那个年纪,只是自己长大了。
  孟鹤丢掉挎包,踢掉鞋子,褪下裤子,撩起衬衫,脱下内裤,穿上泳装。
  她小迈着脚步来到书房,深感胸口被紧紧绷住,臀胯被勒得发疼,她看见自己用了多年的书桌堆满了书本和草稿,任凭家中被打扫几遍,桌上永远不会被打扫干净。
  她优雅地转了个身,泳裙下的臀瓣抵在桌沿上,伸直双腿交叉放在面前,两手向后扶住桌面,不去在意肌肤因微寒而立起的毛孔,她扭头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群鸦在树间飞过。
  一切都变了,她回头看着房间,如此熟悉又陌生,床不见了,书架空了,小方柜被塞在桌下,墙上吊篮里什么都没有。都被抛下了,因为她的离开,她心知这是她应受的惩罚。
  因为快喘不上气了,孟鹤只得换下衣服,然后离开这间房子。
  在楼道里踌躇了一会儿,她敲了敲对面的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小鹤?上高中之后就没见过你了。”
  “兰姨,我爸他来过吗?”
  “真不巧,他几天前来过,你们没遇上?他好像每个月来交水电,日子不固定。”
  “那行,他问起来就说我没来过。”
  妇人面带困惑,表情有些无法释怀,说:“听你的。”
  “那我走啦,兰姨,偶尔去看看魏姐姐和我。”
  “嗯,小鹤慢走。”
  孟鹤转身抬脚离开,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传来关门声,她回头向女人挥挥手。
  突然她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自己家,摸着胸前的项链,她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干巴巴的“啊”声。
  “怎么了小鹤?”兰姨把门推开了一些。
  “你对他说,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在英国了。”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风雨无阻 / 发表于: 2024/09/25 10:13:38

第八十章 何期·再会
  孟企从电影院的夜场下了班,已经是凌晨 2 点半,商场大楼里最后的亮光在背后坍缩,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荒漠。他抬头,看见暗紫色的天幕挂在玻璃穹顶上方,一颗星星在好像半个地球仪一样的椭球形罩子边缘闪耀。
  他循着幽暗的蓝色人造光走进大楼侧边的电梯,按下 1F 的按钮,闭着眼等待降落。出了电梯,外面是灯火通明的步行街道和 4 车道马路,夜风清凉如水,四下非常安静,有偶尔呼啸而过车辆划开空气的声音,有汽水罐子在地面滚动的嘹亮声响,有夜晚都市的放浪者高声歌唱或怒骂的吵闹声。
  地铁和街道两旁店铺已关闭多时,孟企穿过人行横道,进入主干道侧边的某个豁口,经过便利店和银行的霓虹灯牌,穿过无人的公交车站台,路过蛰伏于沉寂的中学学校,找到停靠在路边的那辆厢式面包车。上车,系安全带,发车,他瞟了一眼副驾驶座,上面散落着几本书,磨损程度从旧到新分别是《走出非洲》《朝花夕拾》《洛丽塔》,它们躺在座位上已经一年半了,但几乎再也没有被翻开过。
  孟企开着车迢迢地来到城市的另一边,大概半个小时后停在一间叫做“小熊猫烘焙坊”的面包店前。他下了车,用钥匙打开后厨门,拨开室内的总电源,换衣服、洗手消毒,开始准备今天的商品。
  后厨不大,大概 15 坪,工作环境一眼看去净是商用的银色设备:称重台、冰箱、电烤炉、工作台、面包机、水槽、托盘架。他一刻不停地忙碌起来,称面粉、注水,架面包机、搅打奶油、切分面团、捏款形、刷蛋液、烘烤、涂巧克力酱、裱花、撒糖霜……没有空闲的时间,他像歌谱被打上反复记号,不停地回到第一个步骤,甚至手上要同时开好几条流程。
  6 点多的时候,另一位店员,一个 20 出头的小女孩来到了店里,她打开了烘焙坊的卷帘大门,来后厨对孟企打了招呼,接着打扫前厅、摆放新鲜面包起来。在与店员的聊天中,孟企才知道今天是七夕了,又多做了椰蓉心形面包和心形甜甜圈各一批,工作至此告一段落,他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和店员道了别,开车回家。
  孟企的住处离面包店不远,近市郊,空间很小,房租便宜。他在厨房边看手机边吃面包,他看见外面天已大亮,呈现出宝宝蓝色,太阳也出来了。孟企喝完热牛奶,洗干净杯子,冲了个澡,然后走到卧室,拉上窗帘。他一觉睡到下午一点。
  手机在枕边不停闪着橘色的光,他起身,刷牙洗脸,粗粗地解决午饭,下楼,上车。他朝着机场方向开车,他内心隐隐有种像是海浪下小舟躁动的感觉。随着不断接近目的地,机场旁商圈,路上两两结伴的行人多了起来,他不时就得刹车等待一对对情侣通过路口,停留的工夫,他伸手去掏手机,却发现自己忘带它了。
  孟企靠在座椅上,深深地吁了口气,他百无聊赖地观看起四周来。街道旁到处洋溢着节日气氛,装饰起粉色和蓝色的主题装饰,路旁隔三五十米就能看见一位摆摊卖花的,就地摆得琳琅满目,孟企远远地分辨了一番,多是玫瑰,偶有几束白色的百合、紫色的薰衣草、橙色的非洲菊。他在彩彻区明、五光十色的街道上看见一个俏丽、孤单的身影,拖着一只银色的大行李箱飘飘然前行。
  他的心叫嚣起来,用力地鼓动起来;他的呼吸短促,几乎完全停止;他的目光熊熊烧着,一刻不停地注视那个方向,注视那个短发、白裙、灰色披肩的女孩。他发动车子,越过人行横道,追着那个身影往前,就快要看清她的侧脸了。
  又是一个红灯,车停了,她转弯消失不见。
  孟企落寞地笑了笑,开车来到打工的拉面店附近。下车前,他坐在那里,摸了摸旁边那本书皮磨地斑驳脱落、书页又黄又皱的《走出非洲》,翻到最后面。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段已然遥远的对话。
  “小鹤在写什么呢?”
  “旅行计划啊。”
  “你知道我们接着要去哪?”
  “我自己的计划。”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眼眶潮湿起来,回忆里女孩将小小的,白白的脚丫踩在座椅上,在摇晃的车子里费力地书写,她把笔杵在下嘴唇上看向自己时,双眼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是那么的明亮。
  孟企抱着工作服下了车,在人群中跻身前行。拉面店在广场一角商铺的背面,他需要走到中央商场门口,往来时的方向走,穿过一条单行道,他迈着脚步往前。风吹过,扯着他的衣摆向后,他猛回头,看见那个白裙子女孩的背影钻入人群中,银色的行李箱后靠、立住了。
  男人转过身来,等待,企盼。
  人群散去,穿着洁白、镂空纱袖、蕾丝边衣领、及膝侧开叉连衣裙,白色水晶绑带凉鞋、蓝色朴素发箍、烟灰色宽松针织坎肩的女孩面对着他,身后有着七彩的光晕,逐渐扩散开,染满了整个世界。
  “嗨。”她对他说。
  **********
  孟企提起漏勺,将煮开的面从汤锅中沥出,放入碗中,他又看了看那个坐在窗边座位上的白色倩影。
  “你先休息会儿吧,”师傅对孟企说,“把这碗端给她。”
  下午的顾客不多,古朴、原木色装潢的拉面店里响着非常轻微的音乐声,是一首《仰望夜空的星辰》,融在其他客人的笑声中。
  他端着一碗面放到她面前,然后摘下两角方方的布帽,在她对面入座,他见孟鹤用溜圆的眼睛盯着自己,双唇不停抿动。
  “孟企。”女孩说。
  “怎么这样叫我?”
  “怎么了,你都不能再当我爸爸了。”
  “我还是更习惯你叫我爸。”
  “爸,”她往下看了看,蹙了蹙眉,“见到我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好想你,鹤。”说着他取出了胸口的星星挂坠。
  女孩把手支在桌上,头埋进两手手背里,她的乌黑头发垂到肩头,发梢微微晃动,她说:“那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我……”
  “言而无信,你真讨厌。”她嘟囔着。
  “爸我……看你学习很好,过得也不孤单……”
  手背底下,她笑了出来,带着鼻音:“那你就可以随便离开了?自作主张地?”
  “我不敢去你学校,也不敢去魏阿姨家。小鹤,你看看我,我 41 岁了,每多过一天,我就更不敢去见你。”
  有一段时间,孟企看着眼前的拉面飘出细细的雾汽,扭动,打转,然后消失。
  “自私鬼,爸,你真自私。”
  “我凭什么决定你的未来,对,我只知道我该给你更好的……”
  “但是形单影只的生活?”
  孟企抬起头,面色因愧疚而发红,额头因悔恨而胀起青筋,说着:“你从来都不孤单啊,你有……”
  女孩打断他:“我还以为你恨我……”
  “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我的身边。”
  “我的那个能克服所有困难的爸爸去哪了?”
  她越说越激动,露出一只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
  “我一直想要有你的生活。”
  说完,女孩把脸深埋进手心,不住地抽泣。
  “对不起,鹤,我错了。”
  店里的气氛安静下来,客人们都开始低声交谈,音乐换了一首,名字是《初恋》,他俩曾靠在大巴车上座位上一同听过。
  许久以后,孟鹤开口了:“说什么都迟了,我今天 7 点的飞机。”
  “去多久……”
  “一年预科,接着上三年。”
  “在外面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了,吃饭也不能随便应付,爸会打钱给你……”
  “我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她松开手,一脸惨兮兮的,眼镜都花了,勉强挤出笑容说。
  孟企突然间难过到无以复加,点着头说了声:“嗯。”
  “你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吗?”小鹤的脸上爬满泪水。
  “嗯。”
  “我……要你重新…做回我的爸爸。”
  “孟鹤,”他眼泪掉了下来,“我会……可以让我…继续照顾你吗?”
  女孩点头,抹了抹泪珠,说:“那,爸,等会儿送我去机场。”
  “好。”
  “我给魏姐姐打个电话让她们自己先去。”
  孟企看着女孩通电话,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见她一边说话一边抹脸,不时看一眼孟企,不时点头。
  孟企起身回到厨房。工作的间隔他会望着女孩出神,仿佛时间回到她失恋的那个下午。远处这个一身白衣女孩脸蛋粉得一塌糊涂,吃着面条,然后不停地伏桌哽咽,深深地刺着男人的心。
  孟鹤吃完饭就出去了,去和闺蜜们渡过最后的玩乐时光。
  5 点多的时候孟鹤、李莉、张茗、江雪儿四人牵着手进到拉面店里。晚餐还吃的面条,孟企给小鹤额外做了两份炸鸡块,四人分着吃完后由孟企载着匆匆往机场开去。
  上车时,孟鹤先是愣一下,然后抱起三本书坐进副驾驶座,茗、莉、雪儿挤在后排。离机场不到 10 分钟车程,车上没人说话。开到一半时,孟企突然间把右手放到孟鹤的手上。
  孟鹤一惊,弹起身体把背立了起来,她惊慌地回头看着女孩们,张茗假装看风景,李莉不怀好意地冲着她笑,江雪儿则一脸疑惑。小鹤淡淡地笑了,把手指扣进男人的指间,拉到自己的怀中。
  孟企将车停在离机场有好一段距离的地方,此时正好有一架飞机在跑道上起飞,发出隆隆的巨响。五人下了车,孟企看见姚健、孟红盈、魏妜环、严灿正在机场门口等待着即将出行的女孩。他拍了拍孟鹤的后背,说:“爸回去上班了,到了可以给我发信息吗?”
  “嗯。”女孩不舍地看着他,把手中的书和孟企的外套递到他手中。
  孟企将行李箱拉杆放在女孩手中,低声说了句:“再见,宝贝。”
  他看着女孩们走远。
  感受着自豪、遗憾、欣慰、苦闷,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心正被慢慢抽走。
  那个女孩,正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带着她的翅膀慢慢飞远,却也留下了一地只属于他的、迷茫但弥足珍贵的回忆。
  他远远看见孟鹤回过头来,站在机场外围,大道上、红绿灯下、岔路口中,如此美丽闪耀,好像梦一般。
  他正打算朝她呼喊,却发现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仿佛正在聆听天启,下一秒女孩挣开女伴们的手,已向自己迈开脚步。
  她洁白的裙子飘啊飘啊,像白孔雀的尾羽,像天国的幔帐,孟企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抛下书,抛下外套,不顾一切地跑去,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孟企看着她流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眸,如玉雕就的粉红面庞,像海棠盛开的娇嫩双唇,与她吻在一起,再不愿分开。
  女孩的眼中突然涌出大颗大颗的幸福。
  小鹤,我的女儿。
  “嗯……”
  我的妻子。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