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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万种 / 2024/04/26 13:56 / 2612 / 28
【小说】雨什么时候停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4/05/30 08:46:33

26、瞒
  派出所把这件事定义为正常的民事纠纷,主张双方私下调解。虽说,当时是黄佳琪动手在先,但她有那个女人挑衅的录音,其次烧烤店没有太多的损失,而她伤得更重,所以展艺宽找了关系,让那个女人赔了些钱,这件事就算完了。
  那女人是在烧烤店打工的,店里有这么一个彪妇,本来食客就少的小店再也没人敢来,老板一气之下就把她给炒了,这是后话,此后不再提。
  黄伟被叫去签字,张廷和他说了一下事情的大概,只说是黄佳琪和店员发生了争执,并没有说细节,也没有让他看监控,更没有让他听那段录音,所以黄伟即便愤怒,心里存疑,但在黄佳琪的干扰下,也只好稀里糊涂地就这样作罢。
  他可能不会再知道,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廷的含糊其辞自然也是展艺宽的手笔,黄佳琪在被送去医院时,强忍着痛拜托他,希望他能帮她瞒住黄伟,看着她不顾一切,在混乱中,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拉住他裤脚时,他就照做了。
  晚上难打车,张廷让自己的徒弟赵柏桦送他们去医院。
  警车不能随便用,开的是张廷的车。
  黄佳琪被黄伟抱上车时,没有再看到展艺宽,黄伟口中也没有提过“你们班主任”这样的话,她便明白了,展艺宽一定也没让张廷说出他自己。
  “今晚上多亏了我们班主任帮我,不然我估计就被打死了。”她主动说,“他人挺好的。”
  黄伟现在哪里听得了她说这个“死”字,墨色的眸中暗流翻涌,不能平静,揽住她瘦削的肩膀的手下意识收紧,下巴抵在她发顶,沙哑着开口:“不会的,不会死的。”
  他丝毫没有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一味地沉浸在后怕和惊悸中。
  黄佳琪看不见他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讲话。
  车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黄伟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把她抱进怀里。
  车里很安静,没人开口说话。
  赵柏桦是个很年轻的小伙,看起来应该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不一会儿就没话找话:“那个……哥,你和你女儿感情可真好哈。”
  黄伟不知在想什么,气压很低,没搭话,话头落在地上,气氛又尴尬起来。
  小伙不知所措地开着车,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这对父女。
  黄佳琪只好忍着脸上的肿痛,接话:“谢谢你送我去医院,这么晚了,还耽误你们,真不好意思。”
  赵柏桦立刻笑起来:“哪里哪里,这就是我们做民警的本职工作啊,再说了,你这伤得这么重,看着我都疼,再不去医院该拖坏了。”
  “还是谢谢你们。”
  “好说!”
  把人送到医院,赵柏桦就得回去了。
  黄伟一路沉着脸,安顿她、挂急诊号、抱她去看诊、缴费、去照片,最后安排住院,全程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做完这一切,已经午夜两点,住院部很安静,大多数患者已经睡着了。
  护士来给黄佳琪输液后,把一些注意事项交代给黄伟就走了。
  男人一夜之间经历了惶恐、自责、害怕和愤怒这些波动极大的情绪,此刻疲态尽显,他的身体健壮,明明已经叁十多岁,平时却看不出来,看着像个二十几岁的。
  可是现在,他坐在床边,眼窝深陷,以往锋利的眉耷拉下来,嘴唇也没了血色,眼里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
  黄佳琪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痛得不敢翻身,捏了捏他的小拇指,问:“你……吃晚饭了吗?”
  她的确是饿了,从放学回家就没吃过东西。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他把她那只手放进被子里,“睡吧,等买回来我再叫你。”
  说着,就转身离开病房。
  黄佳琪闭了闭眼,眼泪就被压了出来,顺着眼角沁进头发里。
  黄佳琪住的病房在六楼,黄伟得乘电梯下去。
  他一路都不敢抬头,就连刚刚两人对话时,他也不敢和她对视。
  电梯里没人,他没按,电梯就停在这一层,门关上,他拿着照的CT单,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她身上的伤远不止看上去的重,额头上的那个窟窿是被烟灰缸砸的,左手的伤的确是被重物碾过造成的,但她不说是什么,医生猜想,看形状应该是桌子倒下来轧的,而脚上的伤很明显了,护士帮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挑出来了玻璃,看样子应该是踩了碎掉的杯子或者酒瓶。
  至于胸口上那些被烟头烫出来的洞,他不敢想象,那时她被扒开衣服,被周围看客看光,被那个女人欺负时有多屈辱。
  一想起她刚刚甚至还在关心他没吃晚饭,他的心就疼得抽搐。
  他张着嘴,却没办法发出哭声,歇斯底里地发泄自己的愤怒,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明知道她一定在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可他却没有勇气问她为什么。
  他咬牙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恨不得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他,她从未受过伤害,一切都没发生过,她还好好的。
  可是,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4/05/30 08:56:29

27、陌生的爱
  医院附近的店面都关门了,一条路黑漆漆的,黄伟想,这么黑的路她一定不敢走。
  南城的黑出租这时候开始生意火爆,只要上车,起步价就得二十块钱,黄伟舍不得打车,飞跑回家。
  他打算煮点粥,弄点流食给她吃,但走到阳台时才想起,电饭煲里温了今晚上她带回来的烧鸭。
  洗净手,套上手套把鸭肉给撕碎,再淘米熬粥,趁着粥还没好的空隙,他回房收拾了几件她的衣服和洗漱用品,然后又找到医保卡,把它揣进兜里。
  一出房门就能看见放在客厅正中间的那个盒子,快递是在那时她睡着的时候到的,他签收之后就顺手放在了桌上。里面装的是给她的生日礼物,还有一个星期是她的生日,也不知道她今晚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
  他希望她还不知道,因为他想这件礼物对她来说能是一个惊喜,如果先知道了就不算了。
  即便现在小寿星受了伤,谁也开心不起来,但他还是想把它送出去。
  他小心打开盒盖,出现的是某品牌最新款手机的包装盒,他的笑容苦涩,想起那天在工地中午休息的时候,老板的儿子比她还小叁岁,却早早用上了这部手机,可她连一台旧手机都没有,通讯用的还是家里的座机……别的小孩儿有的,他也希望她有。
  他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和这个世界最后的牵连,不要说只是一部手机,他的血、肉都将会献祭给她。
  珍重地将礼物放回房间的柜子里,他又用开水把鸭肉湃了湃,撇掉油腥,倒进粥里一起滚开后,打包。
  担心她饿过劲,黄伟拎上东西就骑着摩托车回了医院。
  在病房门口,再叁调整好情绪,他才推门进去。
  这件病房是四人间,隔壁床有一个大叔睡觉打呼噜,几人的磨牙声、呼吸声混在一起,黄佳琪睡得并不安稳。
  黄伟放轻动作,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放去床头柜里,打开保温饭盒,把粥盛出来。
  即便声音再小,黄佳琪也还是醒了,在他出去的这段时间,药水已经输完了一瓶,但滞留针管还扎在手上,他轻轻牵起那只手,观察有没有回血。
  她没有乱动,护士的技术也很好,所以没有回血的迹象。
  看她已经醒了,黄伟把床头升起来,然后洗手喂她吃饭。
  粥还很烫,他耐心吹冷一点,再送进她嘴里,温热的粥下肚,热泪也随之滚落。
  她本来以为这其实不算什么的,被嘲讽,被打,被骂这些她都已经经历过了,哪次她不是忍过去的,可是这次,他也会为了她煲粥,好像终于肯施舍一些爱给她。
  眼泪流过肿得高高的脸,火辣辣的疼,黄伟还以为她是因为太痛,所以在他面前掉眼泪,可她总是坚强的,哪怕是五六岁时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做饭,被油崩到手臂,烫伤了一大片,她也只是忍着眼里晶莹的泪,还勉强笑着对他说不疼,还说对不起,不用去医院,他当时真的以为她这么乖,从来不会让他分出心来为她担忧。
  眼泪砸到他拿着汤匙的手上,他的心也随着这滴泪剧烈地皱缩。
  他试图抹掉她脸上的泪,可怎么也不敢用自己粗粝的手掌刮伤她的脸,他放下碗凑近她,感受到她颤抖的鼻息,小心地用唇接住她的泪。
  “别!脸上涂了消肿药……”
  感觉到他的动作,黄佳琪急忙制止。
  “嗯。”
  可男人也只是嘴唇退开了半分,身体却越靠越近。
  “咳咳!”
  房间里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黄佳琪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推开他。
  嘶!”猝不及防撕扯到手上的伤口,黄佳琪痛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她顾不得痛,下意识地想翻身,转头看声音的来源,黄伟拉住她,不让她动:“别动!等会再伤到骨头了。”
  男人的话语冷硬,脸色也不好看,冷俊的面容看着骇人,手上却轻柔地、妥帖地捧起她打了绷带的那只手,轻轻放在唇边呼气。
  黄佳琪愣了愣,仿佛无所适从般收回手:“不、不痛。”
  ……
  又沉默下来。
  身后响起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黄伟转头去看,只见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起夜,她一边咳嗽,一边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他顿了顿:“再吃点儿,不是饿了吗?”
  听他说这话,她即便不方便亲眼回头看,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发出的响动,此刻也放心下来。
  喂女儿吃饱,剩下的黄伟都一并解决了。到了晚上十二点,医院的浴室会断热水,他本想给她洗漱一下,起码把粘在脸上的血给擦擦,现在也没办法了。
  看他想要去水房接水,黄佳琪拒绝了:“就这么睡吧,脏点就脏点吧。我困了。”
  黄伟也不愿再折腾她,点了点头,把热水壶放下,给她掖了掖被角又在凳子上坐下了。
  “睡吧。”
  “你睡哪?”
  “我趴这眯会就行了,你睡你的。”
  “你上来一起吧。”
  病床这么小,她身上还都是伤,一不小心就碰着了,黄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睡吧。”
  他理了理她散落的发。
  我当然明白这层关系暴露的危险,所以如果明天一早天亮的时候,晨光照在我们共枕的床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脱险,我也不敢赌,那时你是选前程还是我,就像刚刚一样。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4/05/30 09:02:48

28、起意
  第二天一早,病房里已经有病人起床,黄伟五点多就下楼去了,黄佳琪醒来时没看见他。昨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困和太饿,感官和知觉都薄弱,所以没感觉到很痛,可现在,所有的感知都回归,哪哪都疼,她感觉全身都像被汽车碾过一样痛,连骨头都要散架了。昨晚拍片出来后,医生拿着片子说有一点脑震荡,她昨晚没什么感觉,现在是后遗症来了,脑袋又晕又痛,想吐得厉害,于是一个人顶着一张睡得迷蒙的脸,艰难地爬起身坐在床上,等这一阵难受劲儿缓过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默默观察起和她同住的几个人。
  她是30号床,隔壁床的大叔还在睡,33号床是位老奶奶,她已经早早起床,正背对着黄佳琪,34号床被帘子遮了起来,她不知道那里住了个什么人。椡连载首橃棢詀阅dú不мí璐:𝓅𝑜₁8ⓣ𝑒.𝕔𝑜𝖒
  她又观察起这间病房的陈设。
  这间病房里已经住满了,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并排放置着四张病床和两张陪护床,床与床之间的过道上摆放着病人的许多日用品,只有黄佳琪这边比较空,因为她昨晚才住进来,而且她的东西都被爸爸归置得井井有条,几乎不占什么空间。
  黄佳琪不敢随便转头,一旦转头的幅度大一些就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她随便看了看就收回目光。
  她躺下,神经一放松,昨晚的一切也开始涌入脑海。烟火缭绕的,油腻的,冷漠的,羞辱的,被撕扯的,被凌迟的,被烫的,被烤的,被围观的,被鄙夷的,被侵犯的,哭的,痛的,被欺骗的,麻木的,孤立无援的,鲜血淋漓的,恶心的,脏的,贱的,不被爱的,这些画面,全都被开了倍速,像是黄佳琪小时候看的法制节目里演的情景再现那样,一帧一帧不连贯,模糊、紧张、刺激。
  但她却觉得陌生,视角自觉带入到那时在现场的看客,看着和她长了同样的一张脸的人正处在中心被一个女人按在地上狠狠鞭打,如果不是身上的痛感不断,时刻提醒她,事情都是真的,这些都不是假象。
  她因为他的谎言身陷谩骂和争吵的时候,他在哪里呢?她因为没有妈妈,被同龄人嘲笑和孤立的时候,他在哪里呢?她因为被他亲手丢在福利院,过上被打被骂,在那群小恶魔手下讨食,挨饿受冻的生活时,他在哪里呢?
  那时,她会催眠自己,她相信爸爸很快就来了,他会来救她的,她挣扎着活下去,只要活下去,饿不死,打不死,就还会见到他,她自欺欺人地想,或许哪一刻爸爸就会出现,把所有欺负她的人都赶走,都打跑,他这么强壮,一定会的,于是她在冷眼里,在恶意里,在拳打脚踢里,她终于醒悟过来,他不要她了。
  现在,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他还有什么奢望呢,他从来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却把她推进火坑,冷漠地站在岸边,看她燃烧殆尽。
  可悲哀之处在于,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现在所有的爱都是假的,却贪恋这一点点爱的温度,来之不易的爱是她用伤痕换来的,哪怕这爱里没几分真情,她也痴心妄想着这场戏能演得更久一点。
  黄伟回来时黄佳琪正坐在床上,她和一个女人,还有昨晚起夜的那位老奶奶正在聊天。
  少女的头上还绷着纱布,脸上也一片狼籍,看起来可笑又滑稽,她自己却笑得明媚,窗外的晨光被百叶窗阻挡住,斜斜映在她的脸上,仿佛为了镀了层朦胧的光,却又不像,因为她眼里细碎的光明明比天光更耀眼。
  他提着早餐和她的作业走过来,说:“先洗漱,吃早饭吧,我和你们班主任请过假了。”
  黄佳琪疑惑道:“展老师知道了的,不用再和他请假了。”
  “展老师?你们班主任不是姓黄吗?”
  “哦哦,是姓黄。”黄佳琪怕露馅,佯装自己记错了,敷衍过去。
  坐在隔壁床的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和黄伟年纪相仿,她见两人对话自然,便轻易联想起黄佳琪刚刚说一直是她爸爸在照顾她,她没有妈妈。
  她看着黄伟正在给女儿熟练梳理头发时一丝不苟的脸,出声问道:“这是你爸爸?”
  “嗯!是我爸爸。”黄佳琪笑着回答。
  “父女俩感情还挺好的。我孙女天天都不挨家,和她爸一点儿也不亲。”老奶奶苦恼地摇了摇头。
  黄佳琪苦笑。
  她在叁人投机的聊天中得知,隔壁床的大叔和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是兄妹,姓沉,黄佳琪叫她沉姐姐。
  沉大叔此时从厕所出来,看见坐在他床上的女人,不免诧异:“你怎么来了?”
  沉之遥撅了撅红唇:“我不能来?”
  男人似笑非笑:“哼,来看看我是不是死了?是的话,估计你要失望了,暂时还死不了。”


风情万种 / 发表于: 2024/05/30 09:18:57

29、继承
  黄伟从工地回到家,浑身上下都是干掉的泥浆和熏人的汗味,打开家门就听见厕所里有水声。
  南城的筒子楼是上世纪的产物,以前是给穷人住,如今还在住的也是穷人。黄伟住的这栋筒子楼的前身是合作社职工宿舍,空间狭小,每个单间只有十几平,他租了两间,却只有一个厕所,他每天都和女儿共用一个卫生间,洗漱、上厕所都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进行。
  厕所没有门,因为市面上规格这样小的门是没有现货的,买只能买定制的,但价格却比这规格还大的门要贵上一百多,黄伟不想出这冤枉钱,索性上五金店裁了一张防水的帘子,正正好好能盖住厕所“缺口”。
  他把沾了泥灰的鞋摆在家门口,光着脚踩在家里的水泥地板上。厕所里的水雾从帘子的缝隙里不断溢出,在这个整洁的家里开始弥漫,他定定地站在客厅中央,感觉湿润的水汽像是扑洒到了他身上,衣服、身体和脸颊都黏糊糊的,耳边传来朦胧的、软糯的歌声,她的声音也仿佛被水汽吸附住,不那么清脆了,显得水润润的。
  厕所外堆着一摊衣服,最上面的那件小小的,是粉红色,薄薄一层,其上附着轻纱,还绣着可爱圆润的小珍珠,在日光灯下发着闪亮的光,像星星,黄伟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好奇地想,她什么时候换了沐浴露。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喉结快速滑动,他克制地不让自己亵渎的目光落在那件贴过她身的胸衣上,只专注于探究这香味究竟来自哪里。
  他心里清楚,但不愿承认,香味的确是从浴室飘出来的,但一定不会是沐浴露的味道。
  水声渐渐停了,一只雪白泛着潮红的手从帘子的侧面伸出来,透明的水珠挂在指尖,滴滴答答滴在地板上,把那块地染成了深灰色。黄佳琪摸索着取挂在门口的浴巾,把它拉进来围住自己的身体。
  帘子慢慢拉开一条缝,她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看,客厅里空无一人,爸爸还没回来,她这才放心走出来。在浴室里泡过的拖鞋踩在干燥的地板上,落下一串湿哒哒的鞋印。洗澡前,她忘记收回晾干的衣服,只好用浴巾裹紧自己再跑来阳台收。
  湿发、耳垂、深沟通通落入一人眼底,他逼迫自己移开视线,必须及时止损。
  他藏在昏暗的房间,像一只肮脏的老鼠,阴暗地、小心翼翼地窥探女儿的身体,她的年轻、她的美好、她的芳香,无一不让他为之犯罪,他知道这不对,这不好,可是要怎么控制呢?她今年十六岁,他猛然发现,她已经十六岁,平、塌的鼻,薄唇,完美的脸型,都越来越逼近她母亲的长相。
  她俨然是第二个她,她和他认识她的那年同岁。
  “喂?陈景?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个号码是我上个月才办的,原主我也不认识啊。”
  “嘟嘟嘟……”
  黄伟颓败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他日复一日地拨打这个再也不会有回应的电话,已经持续了叁年,可就在刚刚,这通电话接通了。
  他欣喜得几乎落泪,喊出她的名字,回应他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这个号码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她抛弃了这个号码,也把他抛弃了。
  家里臭气熏天,也没有开灯,在周围堆满垃圾的客厅,他瘫在地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胸腔无力地起伏着,他眼里尽是失去她的痛楚,尽是被她遗弃的绝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悲鸣,喉咙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压得他快窒息,压得他快心痛至死。
  她不会回来了,他被她彻底地排除在她的世界外,永远地离开了。
  “爸爸……不要哭……”在黑暗里,在他脚边一处狭小的角落里,有小孩的声音,叫他爸爸,“爸爸……”
  稚嫩的童声和害怕的哭腔,是他和她的孩子,是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可是她却走了,再也没有要回头的迹象。
  她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怎么可以不要他,也不要这个孩子,不是最喜欢小孩儿吗,也不要了吗,连他们的女儿也不要了吗?
  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怎么可以说走就走?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
  当初说的“爱”都是假的!说结婚也是假的,布置这个家也是假的,说要永远在一起也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他多想质问她,到底为什么。
  可是,他明明清楚,还能为什么?他在幻想什么?他幻想富家千金真的会爱上一个连孩子都生不起,也养不起的乞丐吗?他只是不愿梦醒来罢了。
  他歇斯底里,他发疯发狂,他心如刀绞。
  一双小小的手抚在他的眼角,抹掉他的眼泪,小小的身体也蜷缩在他的脑袋旁边,对着他的脸呼气:“爸爸不哭,不哭,痛痛飞飞。”
  他不知她是怎么感知到他在哭的,明明,他的哭泣是无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