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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糖 / 2024/09/18 06:47 / 773 / 86
【小说】梦幻泡影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8 12:49:32

第九卷
  返回中土的路途凶险重重,先是因祭炼的法宝过于强大而引来天劫,之后又发现了妖族的踪迹。
  为了探查妖族活动的证据,谢小玉一行人身冒奇险,扮成妖族进入妖界。
  潜入妖族藏书楼搜索之下,谢小玉发现了一个令他冷汗直流的真相,甚至竟误打误撞地收容一名妖族幼女。
  而在众大妖环伺之下,谢小玉一行人能安全地回到人界吗?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8 13:02:21

第1章 炼剑,天劫
  天空中白云浮动,上方碧波荡漾,无数海鸟紧贴着海面掠过,不时一头扎进水里。
  突然云层一阵波动,一艘怪异的飞天船从里面钻了出来,那些海鸟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东西,立刻四下飞散。
  “有海鸟!太好了!”船上负责了望的修士大声叫了起来。
  这一声呼喊惊动船上所有的人。
  一阵空气波动后,好几个人同时出现在了望哨里。
  不过这里地方太挤,那几位反应都快,立刻停止挪移,只有一只手从虚空中冒出来朝着四周一点,原本非常拥挤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这又是缩尺成寸的法术。
  这一招用起来确实方便,可惜没办法持久使用,否则整艘船用一次这种法术,空间一下子可以扩大上百倍,这样一艘船就可以带走上万名门人弟子,根本用不着害怕什么大劫。
  缩尺成寸涉及空间法则,自从远古末年,魔、道、佛三门开辟各自世界,天道就对空间法则做了修改,变得更加严格和苛刻。
  太古、远古之时,可以将一座城池炼成法宝,里面的人连同东西都可以缩得很小,可以带在身上四处行走,现在想将一座宫殿缩到这么小可不容易,而且死物可以带着走,活物不行。
  几个人再次出现,那位罗道君抢先一步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他将镜盘一转,顿时将镜中的影像投在了众人面前。
  “果然有海鸟,数量还不少,说明这附近肯定有陆地。”罗道君一边说,一边连连挥着右手,随着他的手轻轻挥动,投射的影像也不停变化,一开始全都是海面,只是位置不同,好半天,海中出现一个小点。
  “就是那里。”另外几位道君同时喊道。
  罗道君早已经将影像拉近。
  那果然是一座岛屿,面积还不小。
  白发老道手腕一转,从虚空中取出一卷海图,那上面零零星星标记着一些小点,全都是沿途发现的陆地,可惜大部分只是礁石群,有些更在退潮的时候才能看到,只能当临时的落脚点,派不上大用场,这座岛屿却不同,将来当退路都可以。
  陈道君的动作更快,心念一动,这艘百余丈长的船没有一点征兆就已经调转方向,好像原本就朝着这边航行的一般。
  一个多时辰之后,当陆地的阴影出现在地平线上,船上众人都不禁发出一声声欢呼。
  坐这艘船简直就是受罪,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连走动都不行,实在太难受了。
  “总算可以舒展一下筋骨了。”绮罗伸了个懒腰。
  “我怀疑老大故意将船造成这样,因为他来天宝州的一路上,一直和囚犯们关在一起,那里面更是狭小阴暗,连动弹一下都没办法,所以心里不平衡,要我们也尝尝这种苦头。”法磬嘟囔着。
  “有道理。”麻子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船已经开始减速,而且慢慢降低高度。船上的人却已经等不及了,纷纷从船舱里跳出来,驾起五颜六色的遁光朝着岛上飞去。
  那五位道君最快,身形一闪已经在岛屿上空。
  “居然还有淡水。”白发老道眉开眼笑。
  这个地方作为落脚点实在太合适了,真人以上可以不吃不喝,但是练气程度却少不了吃饭喝水,虽然可以用法术造水,但是想解决几十万人的饮水,需要耗费的法力实在太大,有天然的淡水就轻松很多。
  “这也只能做个临时落脚点,离两条航道还是太近。”摩云岭那位道君叹道。
  “想要安全,只有继续往西,当年那个计划根本就不该放弃。”另外一位道君也在一旁说道。
  一提到当年的计划,几位道君全都神情黯然。
  三百年前天宝州被发现,很是让人感到振奋,也激起人们往海外开疆拓土的热情。
  发现天宝州的那群人还想继续往西航行,连计划都做好了,也得到各大门派支持,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各大门派突然变卦,整个计划搁浅。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天宝州刚刚发现,还没有开拓,如果我们不占的话,佛门可不会客气,当时又不知道大劫将至。”白发老道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也不该打压。谁愿意出海,就让他们自己闯闯,有结果当然好,没结果浪费的也是他们的时间。”北燕山的道君可不这样认为。
  他总觉得太过可惜,更觉得各大门派上的那帮人不思进取。
  “别说这些了,我们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陈道君不想做这种无谓的争辩,朝着岛上降落。
  其他人也都赶到了,纷纷落在岛上,过了片刻,飞天船也缓缓降落。
  飞天船一落到地上,那三百多名剑修就跳了上去,将船上那些阳燧镜一块块拆了下来。
  “这是干什么?”白发老道眼睛顿时一亮。他不认为这些小辈没事干闹着玩,这肯定又是什么新花样。
  “我们现在是在海上,你们总不会指望随便打就可以打出一口火眼来吧?”陈道君问道。
  海上有很多火山,那里倒是可以打出火眼,但是大部分地方却是岩礁,底下全都是水,深入几千丈也未必看得到地火,就算有地火也不容易引上来。
  所以当初还没有出海,谢小玉就已经想到将阳燧镜摆成金光烈火阵,聚集太阳真火作为炼炉。
  “我要帮那小子炼制飞剑,改船的事就交给你们了。”陈道君说道。
  他所说的飞剑指的自然是摩云岭的道君拿出来的千芒铁,这玩意儿现在只是剑胚。
  剑修一般会兼修造器,可惜谢小玉属于半路出家,三大杂艺里最擅长的是炼丹和制符,对造器并不精通,想要将千芒铁这样的材料炼成飞剑,根本是浪费材料。
  所以这位道君好人做到底,干脆代劳。
  “辛苦、辛苦。”三位道君满脸微笑。
  他们知道陈元奇是好意,所谓帮忙,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真正的意图是让他们在旁边看,明白这艘船的奥妙。
  飞天船很快就被拆了零零落落,谢小玉手拿着一张图正跟麻子解释,他一个人顾不过来,需要人帮忙。
  至于其他人,洛文清一心修练,三大杂艺全都浅尝即止,绮罗倒是精通造器,但是她所在的霓裳门与众不同,霓裳门的法器大多是旗、幡、丝带、法衣之类的东西,用的是编织刺绣的手法,根本帮不上忙;法磬擅长的是阵法,苏明成擅长的是制符,两个人更帮不上忙。
  几个老道走了过来,探头一看,顿时傻眼。
  这完全是一艘新船。
  谢小玉弄出来的船,一艘比一艘的样子怪异。
  第一艘飞天船已经很怪异,像个“王”字,却还像能在天上飞的东西,有长长的翅膀,第二艘飞天船根本没有船的样子,像一只巨大的蜈蚣,翅膀又多又短,而眼前设计图上的这艘船,根本就不像能飞的东西。
  这艘船倒是缩短许多,也不再那么细,又恢复原来扁长的模样。
  只看船体结构的话,很容易让人以为又退回原来的模样,但是再看外面完全是两回事。
  这艘船一只翅膀都没有,船舷两侧却越来越薄,就像锋刃,整艘船如同一把犀利的长剑。
  改变最多的还是扇轮。  前一艘船增加许多扇轮,这一次则相反,扇轮减少到不能再少,只剩下两个扇轮,还全都装在尾部,看起来也不大,只有一人多高,但是扇叶密密麻麻,少说有三、四十片,外面还多了一个圆筒,将整个扇轮罩了起来。
  三个老道不明白其中奥妙,但是这艘船的模样让他们有些敏感。
  看到三个老道过来,谢小玉他们连忙停了下来。
  “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们。”白发老道倒也随和,一点也没有道君的架子。
  当然,这也是因为谢小玉今非昔比。
  当初在北望城大堂上,白发老道根本没正眼瞧过谢小玉,那时他只觉得谢小玉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辈,资质普通,武功一般,顶多比散修高那么一点,而且老是惹麻烦,所以不太喜欢谢小玉;现在不同了,一个应劫之人的身分足够让他刮目相看。
  “这艘船形如长剑,不如叫天剑舟吧?”摩云岭的道君在旁边说道。
  “就按照前辈的意思。”谢小玉对这种事并不在意,却没注意到旁边几个人全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以前大家都知道谢小玉手里有本杂书,里面包罗万象,也知道这家伙得了剑宗传承,这艘船一出现,顿时让众人产生一丝猜疑,或许那本杂书是剑宗秘传。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喝。
  谢小玉听出是叫他,而且是陈道君的声音,立刻猜到是为了飞剑的事,连忙对身边众人道了声抱歉,然后将这边的事交给麻子,转身就走。
  他走得这么干脆,还有一个原因是避免大家尴尬。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三位道君过来是为了偷师,不如让他们尽情看个明白,他甚至能猜到陈道君叫他也是为了帮这三位道君制造方便。
  金光烈火阵就建造在岛上最高处,四周一圈阳燧镜全都朝着太阳,正中央还有八面大得多的阳燧镜互相照射,刺眼的光芒汇聚在中间,成为一颗拳头大小的光球,光球中隐约可见一个核桃大小的东西悬浮其中。
  因为温度太高,这处区域灼热难当,热浪滚滚,根本没办法靠近。
  陈道君站在阵外不停打着法印。
  看到谢小玉过来,陈道君笑嘻嘻地说道:“那几个老家伙是不是贼头贼脑?”
  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说话,谢小玉却不敢回答。修练到道君境界,都会生出奇妙的感应,不但能预知吉凶,有人提到他们,他们也会察觉。
  “无趣、无趣,和清儿一样,像个小老头似的。”陈元奇摇了摇头。
  他性子跳脱,所以喜欢不安分守己的人。
  谢小玉惹了一大堆祸,原本在他眼里是个有趣的小辈,可相处得久了,他却发现谢小玉并非他所想那样,而是一个沉闷的人,怪不得当初在元辰派里默默无闻,不完全是因为低调。
  “我问你,你想要一把什么样的飞剑?”陈道君转回正题。
  造器说穿了就是在东西上刻印法阵和符篆。  法阵只能有一、两个,这是关键,也决定器物的特性;符篆却可以多一些,这是器物自带的法术。
  不过一件法器就那么点地方,符篆多了,刻印法阵的地方就少,本身的特性就弱。
  陈元奇也不多提醒,他知道谢小玉虽然不擅长造器,但是这方面的知识不少。
  谢小玉没有多想,他在船上的时候已经想得够多了,立刻回道:“前辈,剑上的法阵就按照赶山鞭上的样子,剑尖和剑刃上再加一个‘避波分水阵’;至于符篆,全都刻印‘元磁离合符’。”
  陈道君一脸古怪地看着谢小玉,这些要求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飞剑上刻印的阵法最多的是金刚、破军、裂天一类阵法,为的是增加硬度和更加锋利,其次是刻印飞天、电光之类的阵法,为的是飞遁更快,也有一些飞剑刻印闪烁、挪移一类的阵法,否则就是加入烈火、戮魂之类的阵法,以便让飞剑多一些特殊能力,这多少有些旁门左道的味道。
  谢小玉让他刻印的“避波分水阵”勉强也能算遁法一类,但是加得有些莫名其妙,至于学赶山鞭就更莫名其妙了。
  飞剑追求的是锋利,一剑下去万物皆能斩断,而不是靠蛮力将东西劈开,那还不如换成斧钺来得爽快。
  虽然不明白,这位道君却也没多问,谁知道这是不是剑宗秘传?
  陈道君手腕一翻,一匹黄缎出现在手中。这东西用来绘制阵法,陈道君不是阵修,做不到虚空成阵,仍旧需要借助外物。
  因为苏明成的事,璇玑派擅长炼器之人全都思考如何改进赶山鞭,让这件法器炼制起来更容易,也更适合璇玑派的道法,陈道君也不例外。
  只见他手指轻划,眨眼间,一幅阵图就出现在黄缎之上,随着最后一笔完成,那匹黄缎发出嗡嗡轻响,四周灵气迅速往这边聚拢。
  这就是阵的妙用,和符不同,阵不用人驱使,一旦布设成功,就能自动接引天地之力。
  陈道君随手一甩,那阵图朝着光球飞去,到了光球上方,阵图发出异常的亮光,上面绘制的那座阵凭空浮现。
  法印一个接着一个打出去,浮在半空中的阵图一点一点变得暗淡,光球之中那团阴影里却渐渐显露出一个缩小好几倍的小阵图。
  同样是炼器,当初麻子的手法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从头到尾没有停顿过;陈道君却非如此,他的动作很慢,而且断断续续,但是这绝对不意味他比麻子差,正好相反,他随手发出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谢小玉不擅炼器,但仍旧看得如痴如醉,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是大道痕迹,是陈道君对大道的认知。
  他炼丹时能轻而易举进入悟道的状态,已经很令人惊叹,但是和眼前这一切相比,他那点本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谢小玉正满心感叹,却听到陈道君用很不满意的口吻说道:“可惜,你要刻印的这两种阵和一种符篆都太过生僻,我几乎没刻过,所以刻上去的东西只有空架子,缺了神髓。不过这也有好处,你的路子和我不同,也就用不着担心受我的影响,将来等你到我这样的境界,可以将剑再炼一遍,融入你自己的感悟。”
  “前辈费心了。”谢小玉连忙说道。
  他这话发自肺腑,陈道君说得简单,但是想做到这一点绝对不容易,恐怕比炼制一把顺手的飞剑更加难上几分。
  陈元奇坦然接受,他花的心思确实不少:“你得了剑宗传承,这是天大的幸事,却也有诸般坏处。不说怀璧其罪这样的事,单单修练之时没有别人指点,就是一大难题。同样是剑修,我却不敢指点你。我看到现在,你走的路子实在让我匪夷所思,和我所知的剑修之道完全不同,但是威力却又那般强劲……”他脑中浮现那万箭齐发的情景。
  谢小玉却只有苦笑。他哪里是什么剑宗传承?
  名气越大,被别人捧得越高,他心里越没把握。
  那本杂书里的东西非常有用,却不是什么功法,好在他手上还有一部《六如法》,那是真正的剑修之法,而且高深莫测,绝对和九曜《天变》是同一等级的东西,等到那本杂书里的东西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或许他的剑法就可以派上用场。
  “我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陈元奇犹豫着说道。
  话出了口,他又觉得其中一件事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马上又改口道:“先告诉你一件事,回到中土之后,你别急着找方云天麻烦。我们查了半天,发现当初那件事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谢小玉感到有些意外。他意外的不是这个结论,事实上他一直都怀疑当初那件事另有隐情。
  刚到天宝州的时候,他的心里充满怨愤,所以没有想得太深,随着实力的提升,他的眼界也渐渐宽广,再也不是那个埋头在藏经阁里的小修士,再看当初那件事,立刻发现许多疑点。
  他自己最清楚,方云天对付他绝对不是因为嫉贤妒能,更不是因为怀璧其罪。
  那本杂书在他来天宝州之前,连他自己都没当回事;至于表面上的原因更是天大的笑话,当时他和绮罗根本没见过面,互相都不知道有对方这个人。
  另一个让他不解的地方是,方云天怎么说服藏经阁的各位师兄弟为他作证?
  藏经阁和掌门一支并不属于同一体系,他的人缘虽然不怎么样,却也没到人憎鬼厌的地步,不可能连自家师兄弟都对他有意见,帮着一个外人踩他。
  当然,方云天如果给了那些师兄弟足够的好处,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以方云天在元辰派里的身分,有必要这么费劲吗?
  看到谢小玉沉默不语,陈道君也不再说话。这件事扑朔迷离,别说他,负责调查此事的那几个人全都头大无比。
  突然一记雷鸣声从空中传来,这道雷很近,几乎就在头顶上。
  两人猛然一惊,全都抬头看去。
  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这些云诡异地聚成一个漩涡,而漩涡中心正是那团光。
  “天劫?”陈元奇失声叫道,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他知道这把飞剑一旦炼成,肯定会是件法宝。
  千芒铁这样的好东西,在太古、远古时代或许俯手可拾,到了现在却是不折不扣的天材地宝。
  为了将飞剑炼得尽善尽美,他又添了不少材料,花的心思也不少,如果不能成为法宝就太没天理了。
  他不是没炼成过法宝,数量绝对不少,却很少碰到炼成之时降下天劫的情况。
  一般来说,碰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即将炼成的法宝威力太强,让天道都为之忌惮,不想看到它问世。
  果然不愧是剑宗传承。陈道君暗中赞叹,不过除了赞叹,更多的是迷惑。这东西是他炼的,他却偏偏看不出来到底高明在什么地方?
  他正琢磨着,四道人影凭空出现。另外四位道君也都到了,全都呆愣愣地看着天空。
  “是我拿出来的那块剑胚?”摩云岭的道君一边抬头看着天,一边问道:“你炼什么剑?这么厉害。”
  “我如果告诉你我自己都不明白,你信吗?”陈元奇实话实说。
  四位道君眨着眼睛,他们不认为陈元奇撒谎,但是这话也太过匪夷所思。
  如果这家伙是个道门新手那还可以理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小修士数不胜数,但是到了道君境界,绝对没有这样的可能。
  看到这四个家伙发呆,陈元奇大声喊道:“别废话,快帮忙,我一个人未必顶得下来。”
  那四个人顿时醒悟过来,罗道君抢先出手,只见他袖子一抖,半空中立刻多了一只方圆亩许的天蓝大手,瞬间堵住那徐徐转动的漩涡之眼。
  白发老道紧随其后,脱手飞出一面宝镜。这面镜子只有巴掌大,模样异常古朴,镜面光亮如新,背面却斑驳锈蚀,看起来已经非常老旧。
  这面镜子径直飞到光球上方,悬空停在那里,镜面朝上,另外两位道君也各自放出一件法宝。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霹雳笔直落下。这可不是修士运用的雷法,而是真正天地之威,是天道的考验。
  那堵住漩涡的天蓝巨手刹那间就被撕裂,两件法宝只是稍微阻挡一下,就被远远打飞。
  虽然没能挡住那道霹雳,但是那道霹雳已经没有劈下时那样强劲,被接连削弱的霹雳最终落在那面镜子上。
  镜子猛地往下一沉,仿佛承受万斤重压一般,原本散发出来的万丈毫光也被压得只剩下紧贴镜面的一层。
  这时,镜面四周一阵劈啪乱响,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霹雳从镜子里冒了出来,从天上落下的霹雳和镜子里冒出的霹雳撞在一起。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所有的人只觉得耳朵一阵刺痛,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四周的阳燧镜全都被震得粉碎,大地也微微震了一下,震过之后,表面浮起一股淡淡的尘土,原来地上的石头、土块、树木、花草全都随之飘散开来,和那些尘土混在一起。
  那面宝镜当啷一声落到地上。
  白发老道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招手将自己的法宝收了回来,翻来覆去看了老半天,嘴里喃喃自语着:“还好、还好,没有完全废了,只要重炼一下,再养一段日子就能恢复。”
  整座大阵被震得粉碎,唯独正中央那柄飞剑没事。
  总算撑过天劫了。
  “还好只有一下,如果多劈几下的话肯定过不了。”陈元奇唏嘘不已。
  突然他转惊为喜,随手打了个收宝诀,将一道金光摄入手中,连声嚷嚷着:“成了、成了。”
  “各位的恩德在下铭记在心,将来若有差遣,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谢小玉连忙稽首道。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先让我看看这把飞剑有什么神奇之处。”白发老道急不可耐地一把抢过飞剑。
  另外两个老道也凑了过来,等到三个人看清楚飞剑上刻印的法阵和符篆,他们都傻眼了。
  “这……这……刚才天劫就是为了这把剑而来?”白发老道有些难以置信,他现在总算明白刚才陈元奇那番话的意思。
  “天道不会弄错……”北燕山的道君在一旁提醒道。
  天道不会弄错,他们看不清其中的奥妙,只能说是他们的见识太浅。
  和陈道君一样,这三位的心中也充满迷惑和好奇,但是不敢多问。
  刚才陈元奇不问,是怕谢小玉心里不快,但是现在看到这把飞剑炼成之时连天劫都招了来,这五位道君可是连躲都来不及。
  在大劫当前的时候,像这种事涉天劫的东西绝对不能沾染,否则因果牵连,弄得不好,他们都会成为天道关注的目标,这就要命了。
  白发老道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珠子。
  “这东西给你。”
  谢小玉连忙接过。
  刚一入手,他就感觉猛地一沉,这枚珠子只有龙眼大小,却像几十斤重。
  另外三位道君心中暗惊:碧连天的动作好快,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已经将那座磁山炼好,这是打定主意要远遁。
  “现在好像只剩下我一个没给东西。”北燕山道君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三位道君里以他付出的代价最小,却还拖到最后,这太说不过去。
  夜渐渐深了,修士虽然用不着睡觉,却需要休息,不过修士毕竟不是凡人,他们对休息之所要求不高,能够容身就行。
  那三百名剑修一起动手,在背阳的山坡上挖了许多石穴。
  像五位道君、谢小玉、洛文清、麻子这样的人自然比较特殊,所以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大,也稍微隔开一些。
  洞一挖好,谢小玉就钻了进去。此刻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祭炼那三件法宝。
  进洞之后,谢小玉转身封闭洞口,再布下两道禁制,将那三件法宝取了出来。
  除了一把飞剑、一颗珠子之外,还多了一叠晶莹剔透的亮片。
  那把飞剑并不是万年之前飞剑的样式,而是近千年开始流行的剑环,比一枚铜钱要大两圈,正反两面全都刻印着法阵,边缘四周也有。
  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一些见缝插针的符篆,这些符篆非常细小,小如香头。
  珠子不怎么起眼,黑不溜秋,没有丝毫反光,名为“两仪”,从表面上却看不出阴阳的区别,上面也没有任何符篆和法阵,如果扔在路边的话,绝对没有人会碰它。
  最漂亮的是那叠亮片,通体朱红,还隐隐泛着彩光,很像女孩子家首饰盒镶嵌的螺钿。每一枚亮片上都有一个符篆,这些符篆全都不同。
  谢小玉挑破中指,挤出一滴精血,点在这三样东西上。
  瞬间,整个石洞被两道金红光芒照亮,唯独那颗珠子看起来仍旧不起眼,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不凡之处。
  那金红光芒到了它三寸之内就凭空消失,仿佛那里有一个无形的洞,能吞噬一切。
  谢小玉飞快打着法诀,首先祭炼那套剑符。
  他主修的虽是《六如法》,但是当初为了修练《剑符真解》,他将真气转成剑气,后来又将真元转成剑元,所以核心反倒是《剑符真解》。
  随着法诀打入那套剑符中,谢小玉顿时感觉体内剑元如同潮涌一般飞泄,只是片刻工夫,他就已经吃不消了,祭炼法宝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不同于麻子祭炼裂地鞭,裂地鞭是麻子亲手所炼制,而且裂地鞭一开始只是法器,麻子用得久了,早已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变成法宝之后,自然轻而易举就祭炼成功。
  谢小玉咬牙苦擦。
  这时候他才发现剑疯子的好处。
  真元转成剑元,没办法借用天地之力,只能依靠自己,却也让剑元能一直凝练,说到精纯和浑厚,远不是真元能比拟,这对祭炼法宝很有好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红光一闪,所有的剑符消失了,全都进入他的紫府之中。
  在他的紫府中原本就有一颗蜃珠和一枚金光闪亮的剑符,这套剑符一进去,两边一合,原来那枚金符瞬间被震成粉碎,里面储存的那一丝精气顿时被新的剑符吸收。
  这套符总共有四十九枚,是谢小玉费尽心机从《剑符真解》中推演出来的一套符篆,每一种都暗合一种大道,正好凑足大衍之数。
  这也是他看好《剑符真解》的原因。
  《天变》蕴含九种大道,《六如法》蕴含正反对应的十二种大道,《剑符真解》却没有底限,三千大道、八万四千法门都可以蕴含其中,就看修练者有没有那么多精力。
  四十九枚符瞬间合在一起,下一瞬间,四周灵气狂卷,每一次呼吸都有大量的灵气吸入体内,转化为剑元流转全身。
  他的身体响起一阵劈里啪啦轻响,每一个骨节都隐隐作痛,五脏六腑也像翻转一般,仿佛再次脱胎换骨。
  谢小玉瞬间明白剑疯子为什么厉害,这种极端的修练方式,同时也不停锻造肉身,让肉身变得越来越强悍,也越来越完美。
  灵气的吞吐变得越来越快,四周的灵气明显来不及补充。
  谢小玉大感遗憾,早知道这样,他就等阳燧镜修复之后再祭炼这几件法宝,现在后侮都来不及。
  这时,那枚蜃珠突然喷吐出大量蜃气。蜃气同样也是天地精气的一种,瞬间填补灵气的不足。
  谢小玉心中大喜,不过此刻最要紧的是肉身的锻造。
  连续运转三十六周天,足足一个多时辰,那脱胎换骨般的感觉才渐渐褪去。
  他顿时感到浑身上下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刚才为了祭炼那套剑符而消耗殆尽的剑元和法力也完全恢复,还比以前更进一步。
  谢小玉一鼓作气拿起另外两件法宝。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祭炼,而是从纳物袋里掏出一卷金丝和一个尺余长的剑匣。
  金丝是用天陨金炼制而成,天陨金远远比不上千芒铁,却是天宝州出产最稀有的几种金属之一。
  老流氓决定回中土之前,将所有产业变卖一空,卖得的钱全都换成各种珍稀金属,天陨金就是其中一种。
  剑匣同样是用最好的材料制成,上面却只有简简单单几种符文,不过这些符文都很小,比芝麻还小两圈,是用密刻法弄上去的。
  为了制造这个剑匣,谢小玉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也不知道浪费多少材料,失败几十次才做出来这么一件。
  谢小玉小心翼翼将金丝一圈圈盘绕起来,紧贴在飞剑表面,然后将飞剑纳入剑匣中;剑匣的一端有个凹陷,谢小玉将两仪珠嵌了进去。
  只听到嗡的一声轻响,两件法宝同时震动,互相之间仿佛有了某种共鸣。谢小玉看了看洞外。
  幸好这一次他没看到乌云席卷,也没听到雷声,他将这两件法宝合在一起并没有招来天劫。
  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迅速打起法印,开始祭炼这两件法宝。
  和刚才一样,法印一打上去,他体内的剑元和法力就飞泄而出。这一次是两件法宝,而且其中一件是能引来天劫的东西,所以消耗得更快。
  不过这一次他已经换了本命剑符,剑元和法力也比刚才凝练不少,更妙的是,那枚蜃珠不知道什么原因,再一次吐出蜃气,帮他一起祭炼那两件法宝。
  谢小玉此刻最想感谢的就是那个红衣道人,多亏此人送来这样一件好宝贝。
  蜃珠并非法宝,而是一件天生异宝,没有法宝的威力,却有别样妙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两件法宝也一起祭炼完成。
  在谢小玉的紫府中,四件宝贝相映成辉,其中两颗是珠子,另外两件和剑有关,而蜃珠和剑符之间又有感应,飞剑和两仪珠更合在一起,这四件宝贝互相间都有感应。
  一下子多了四件法宝,谢小玉的心里大定。这下子就算面对真君,他都有挑战的把握了。
  说到法宝,他可不止这四件。  一直戴在手指上的刀轮可不只是普通的真魔器,里面暗藏天魔,只要再让它吞噬一、两个真君魂魄,绝对可以晋升魔宝。
  这东西专攻神魂,惑人心魄,防不胜防。
  他手上还有虚空胎藏曼荼罗图和白骨舍利,虚空胎藏曼荼罗图绝对是法宝,白骨舍利不是。
  这颗舍利的主人只是真人等级,还没到真君,舍利里有的只是三界胎藏大曼荼罗的功法,并不是空间大道法则。
  不过这东西在虚空胎藏曼荼罗图的激发下,生出一丝大道痕迹,也算半件法宝。
  谢小玉这才想起他手上还有三颗舍利。
  他们前前后后杀掉三个九空山的人,道家弟子死后留下的是金丹,佛门弟子死后留下的是舍利,九空山明为道门,实为佛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有白骨舍利的经验,如果能够找到激发之法,这三颗舍利又是三件准法宝。
  现在谢小玉总算明白为什么魔门喜欢用人身上的东西炼制法器,确实有点道理。
  将身上家当全都盘点一番之后,谢小玉突然发现他还有一件法宝,那是他得到的第一件法宝,也就是他从忠义堂得到的那口丹炉。
  以前他只觉得这是一口普通的丹炉,但是听了算命先生说出这东西的来历之后,他突然有了一丝想法。
  小心翼翼将丹炉取了出来,谢小玉微笑着说道:“洪前辈,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之前我能够领悟丹道真谛,感悟造化之道,全都多亏阁下,我在这里谢过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那口丹炉,丹炉一点反应都没有。
  “洪前辈,在下绝没有恶意。”谢小玉一边说,一边摘下手指上形如指环的天魔刀轮:“或许我有些多心,如果阁下真的不在里面,那么我用这把刀轮扫上一遍也不会有什么事。”
  话音落下,就看到丹炉屮冉冉升起一缕青烟,渐渐凝结成型,变成人的校样。  这个人看起来六、七十岁,头顶微微有些秃,下巴上长着一撮山羊胡,颧骨很高,脸颊瘦削,再加上一对三角眼,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不是善类。
  相由心生,这个人长成如此模样,为人可想而知。
  “好你个小辈,心黑手狠,枉费我给你那么多好处,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居然敢这样对我。”那人异常不满地说道。
  “毒手丹王,‘毒手’这两个字难道是白叫的?阁下一开始恐怕没安好心眼吧?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原本打算夺我身体,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我被官府征召,为了自保不得不修练魔功,反倒让我逃过一劫。”谢小玉轻轻转动着刀轮。
  那道淡如青烟的人影被戳中要害,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居心不良,曾经有过夺舍的念头,之所以没有动手,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受伤太重。
  当年被人围攻之时,他不但肉身被毁灭,连金丹也没能保住,千钧一发之际逃出一缕残魂,躲在这口丹炉中。
  偏偏这口丹炉样子难看,被忠义堂得到之后从来没有人碰过,他躲在里面虽然安全,却得不到补充,不但没办法恢复,随着时间拖延,他的魂力还渐渐削弱。
  如果没有谢小玉的话,再过个十几年他肯定会彻底消亡,尘世间再也没有洪伦海这个人。
  当初他偷偷将炼丹之术灌输给谢小玉并不是好意,而是想借谢小玉之手炼丹,每炼成一炉丹得到丹气的滋养,他的神魂就凝固一分。
  如果没有官府征召,最多等个三年五载,他的神魂就可以恢复到全盛之时,到时候绝对可以夺舍重生。
  可惜那份征召令彻底打乱他的计划。
  谢小玉不得不修练魔功,实力进展神速,这位毒手丹王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他恢复的速度还不如谢小玉提升的速度快。
  等到谢小玉玩过火,将六欲天魔分身投影召来后,他更不敢有夺舍的念头。
  和天魔抢食?就算他全盛之时也不敢这么做。
  “你叫我出来肯定有事要和我说吧?我现在一无所有,能够让你图谋的恐怕只剩下这身炼丹的本事了。”那青烟般的人形眯起眼睛问道。
  “这是其一,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问清楚。你一直藏在丹炉里,对外面的事知道多少?”谢小玉问道。
  他道样问,实在是因为他有太多秘密不能被外人所知。
  “我能知道些什么?你整天将丹炉放在纳物袋里,只有炼丹的时候拿出来,那时候也只有你一个人,我有什么机会知道外面的事?我只知道你杀了很多人,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打仗。你居然趁着打仗的机会收集魂魄,炼制魔头,倒是吾辈中人,后生可畏啊!”洪伦海一脸嘲讽。
  听到这话,谢小玉反倒放心,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
  丹炉不同于天魔刀轮,平时不会拿出来,炼丹的时候也独自一人,这家伙藏在里面,确实没机会知道外界之事。
  “现在我们做笔交易吧。你将一身丹术全都传授给我,我帮你转世投胎,然后再引你重新入道如何?”谢小玉没提夺舍重生。
  不管是转世还是夺舍,他和此人都结下因果,将来洪伦海如果再为恶,他也会受到牵连,这和传授魔道法门的情况差不多。
  夺舍重生是万不得已的做法,就算夺来的身体资质极佳,想有所成就也比常人难上百倍,这事关因果报应。
  夺舍如同欠下高利贷,活得越长,成就越高,欠下的债也越多,劫难也越重,所以夺舍之人一般会孤注一掷,变得越来越偏激。
  转世就不同,那是从头再来,以前的因果虽然还在,却不影响今生今世,等于债欠得虽多却没利息,总有还清的一天。
  所以大部分修士转世投胎之后,都会小心翼翼。
  佛门之所以容易成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今生罪孽,来世偿还,一旦了结因果,就可以往生佛界。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佛门之中颇多无耻之人,因为他们有恃无恐。
  “你想得倒好,谁知道你会从中做什么手脚?转世之时就算不把我弄进什么猫胎狗胎里,也可以弄个傻子、残废或者女儿身。再说,随便把我扔给一个散修做徒弟,也算接引我入道。”洪伦海为人险恶,所以也习惯把别人往坏处想。
  “我可以用心魔发誓。”谢小玉说道。
  “再毒的誓也有办法避开。”洪伦海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言而无信、阴狠毒辣之人,发誓全当放屁,因为他会在誓言里藏一些机关,所以根本不信这套东西。
  “你说我要图谋你些什么?”谢小玉轻蔑一笑。
  “我这身丹术还不够吗?我以丹入道,你若是学了去,不说人人敬畏,将你奉为上宾,至少普天之下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洪伦海颇为自得。
  “你最后还不是被人连手所杀?”谢小玉嘲讽道。
  洪伦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炼丹只是杂艺,我更相信自身本事。你不至于连我是剑修都看不出来吧?一个剑修想去哪里需要别人同意吗?谁敢阻我,还得先问我的剑答应不答应。”谢小玉说道。
  这番话以前屡试不爽,可惜这次碰到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洪伦海根本就不在乎,毕竟他也曾经是顶尖人物,虽然他的修为只有真君境界,可他的炼丹之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你说破天我也不会相信,只有到手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洪伦海不肯放松。
  “那么你的意思呢?”谢小玉只得让对方开价。
  听到这话,洪伦海犹豫起来。以前没办法,所以他想夺舍,但是现在他又有了别的心思。
  他并不是不想转世。
  到了他这个地步,夺舍绝对是下下之策,就算夺舍重生,恢复修为之后,他还是要转世重修。
  他甚至已经计划好夺舍之后立刻投入佛门,然后借佛门的力量转世。
  在对待弟子这方面,佛门的口碑一向不错,不像道门连弟子都要算计。
  这或许是因为道门不禁婚嫁,可以男女双修,自家子孙总比徒弟亲近;而佛门不许婚嫁,徒弟就当子女看待,这绝对是佛门吸引人的原因之一。
  “反正我现在神魂还太弱,不管是夺舍还是转世都不合适,有的是时间考虑。”洪伦海最后决定拖着再说。
  “那你慢慢想吧。”谢小玉打算将丹炉收回去。
  “慢!你既然知道我藏在里面,没必要再收了吧?我没事还可以指点你一下。我的独门丹法不能传你,但是我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任何一样都可以让你受用不尽。”洪伦海急道。
  他并非口出狂言。
  身为丹王,结交的全都是各派掌门、长老,否则就是皇族、王室,他又擅长坑蒙拐骗,手里确实有很多好东西。
  在他看来,他随便扔点东西出来就能让眼前这个小辈目瞪口呆。
  “不必,就算你那独门炼丹之法我也未必看在眼里。我身上的秘密太多,而且所学的东西事关重大,你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我还不在乎,但是你能有这样的成就,无论智慧还是见识全都高人一等,别人看不懂,你却未必,所以将你放在外面我不放心。”谢小玉答道。
  洪伦海哪肯相信:“你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传承?不要虚言大话。不放心倒是真的,恐怕是担心被别人看破吧?放心,我别的不行,敛气匿踪之法却最擅长不过,就算真仙站在你面前也别想发现我。”
  “那倒是,你的仇家遍天下,正邪两道全都结怨,要不是擅长匿踪藏形,也不会让你活了那么久。”谢小玉相信洪伦海的话不假。
  洪伦海炼丹之术超群,实力却不怎么样,能活到现在靠两个本事,一是毒功了得,二是藏匿逃遁之术厉害。
  他能够在金丹破碎、仇家环伺之下仍旧逃出一缕残魂,就是最好的证明。
  同样是真君,九空山的三个人和公羊烈全都没能逃脱魂飞魄散的下场,那四个人论实力绝对远在洪伦海之上。
  “不过,你还是错得离谱。我同样也不是虚言大话……”谢小玉停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传闻中洪伦海的为人,这个人奸诈多疑,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他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好吧,你可以在外面,不过我会将你封禁起来。你可以看、可以听,但是不能说话、不能乱动。”谢小玉终于有了决定。
  “真是岂有此理!还没人敢对我如此无礼。换成当年的我,早就将你变成药人,让你承受百年之苦,想死却死不了。”洪伦海大为恼怒。
  “换成当初的你,我早就一剑杀了。我现在和你这样客气,可不是看在你的炼丹之术,而是因为你之前帮了我不少忙。没你让我领悟炼丹之道,没有那些丹药,很多事或许不会发生。”谢小玉叹道:“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你自己看吧,顶多三天,你就可以明白我没骗你。”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8 13:06:16

第2章 查
  门外的禁制冒出一道亮光,谢小玉朝着门口一指,盾时解开禁制,一枚信符飞了进来。
  “时间过得好快。”看了信符一眼,谢小玉暗叹一声。
  他挺身站起,走出洞外,此刻洞外天光大亮,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
  信符是洛文清所发,告诉他岛上又来人。虽然只有七个人,却都是真君,他们是碧连天、北燕山和摩云岭的门下弟子。
  之前因为没找到落脚点,飞天船一直在天上游荡,白天不知道晚上会飞到哪里,所以白发老道他们三个不敢回去。
  现在找到这样一座小岛,岛不会移动,他们这才返回天宝州。
  回到天宝州之后,三个人处理了一下公务,又安排人大张旗鼓地沿着那条老航线往中土去,用来转移妖族的注意力,之后他们带着这几个真君回到岛上。
  谢小玉自然不敢怠慢,飞身朝着海滩而去。不过动身之前,他先将腰际一枚珠子小心地收了起来。
  那枚珠子五彩斑斓,表面有些粗糙,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小孔,就算拿给别人看,别人也不会想到这居然是一只炼丹炉。
  这就是他和洪伦海的约定。洪伦海将丹炉缩小,他将这东西带在身上,就算有人察觉这颗珠子的不凡之处,也只会以为是剑宗传承的某样法宝。
  一到海滩边,谢小玉就看到三位道君带着七个道士站在一座山坡上。
  山坡下就是飞天船,不过已经不是原来那艘,原来的船体早已经拆散,现在的船身是重新搭建起来,和谢小玉给的那张设计图一模一样。
  谢小玉连忙过去见礼。
  三个道君看到谢小玉过来,一点都没有道君尊长的架子,白发老道更是一指身后三个道士说:“谢师侄,这几位师兄都要你多加照顾了。”
  被指的那三个道士一脸尴尬,他们论真实年岁都可以当谢小玉的祖父,却不得不和谢小玉师兄弟相称。
  “岂敢、岂敢。”谢小玉连忙回道。
  “有什么不敢?来的路上我已经告诉他们这边的情况。现在神道重兴,妖族再现,大劫征兆一一出现,像他们这样的真君根本没什么可自傲。大劫之中,真君只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北燕山那位道君说话很不客气,此人是有名的冷脸,说话一向硬邦邦的,但是偏偏这样的人说话没人敢不听。
  那七个真君一个个神情黯然,特别是其中一人更是一脸惶然。
  此人正是摩云岭门下,碧连天和北燕山的真君大多知道大劫将至,现在只不过是知道更多细节罢了,他却是第一次听到,心中有多么震惊和惶恐可想而知。
  同样被震傻的,还有藏在丹炉里的洪伦海。
  他向来自视甚高,但是天地大劫这样的大事对他来说仍旧太过遥远,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一开始他还有些怀疑,以为谢小玉找了一群人演戏,为的是骗他的炼丹之术,但是偷偷看了半天,他不敢再这么想。
  他能够活到现在,绝对有眼力。
  在场诸人有五位道君、七个真君,远处干活的则是清一色的真人。
  为了欺骗他让这么多高人演戏,这根本不可能,那还不如将他交给某位道君,让他们炮制,以道君的手段,想从他嘴里榨出点东西绝对轻而易举。
  另一个让他觉得不会有假的原因,是那三百名剑修。
  那三百名剑修给他的感觉不像修士,也不像仆役,反倒像军中士卒。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个门派会这样做,但是大劫将至的话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为了多一分战力,各大门派完全可能命令门下的弟子和仆役转成剑修,眼前这路人马肯定是某个大门派组建的军队。
  “看到这艘船了吗?让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睁开你们的眼睛,将每一个步骤都看清楚,再牢牢记在脑子里,回去之后可就靠你们了。”白发老道转头朝着那七个真君说道。
  “不只这些,起航之后,你们分散开来,船上的重要部位都看一遍,将沿路碰过什么事全都记录下来。重要的不只是船,还有航行在海上的经验。”北燕山的道君也在一旁叮咛。
  摩云岭那位道君同样揪着自家门下:“他们都不只一个人,你却不同,整个天宝州我只找到你,所以你比其他人要更用心一些。”
  这七个真君在别的地方身分显赫,但是在这里却成弟子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改建的速度好快啊。”谢小玉不想让那七个真君太过尴尬,所以换了话题。
  “他们再不济也是真人,三百多个人一起动手,做什么事不快?”白发老道应道:“再说,这艘船虽然看起来改变很大,实际上原来的骨架全都能用,只要将原来又细又长的骨架拆开,然后并排连接在一起,工作量并不大。他们干了两天一夜才刚把骨架搭出来,已经算慢了。”
  白发老道显然很不满意。他现在就等着这艘船制造出来立刻进行试航,一旦成功,他会用最短的时间将制造图送回门派中。  碧连天的弟子加上仆役有十七万人,但是算上家眷的话,恐怕有六、七十万之多,需要一千四五百艘这样的飞天船。
  建造一艘船如果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所有的船全都建造完毕岂不是要十几年的工夫?
  “明天中午肯定可以完工。”谢小玉大致估算一下:“不过我没算最关键的那两个零件,也就是那两座扇轮。”
  “放心,早就已经造好了,那是小陈亲自负责的。”白发老道说道。
  一听到这话,谢小玉彻底放心。
  藏身于丹炉之中的洪伦海同样也看到海滩上那巨大而又怪异的骨架,任凭他见多识广,却也没看过这样的飞天船。
  不过以他的见识,只看一眼结构就明白其中的奥妙。
  这艘船牺牲很多东西,坐在上面恐怕和坐牢没什么两样,一旦遭到攻击肯定散架,换来的却是速度,包括航行速度和建造的速度。
  他瞬间就明白这几个门派已经做好准备,大劫一起就带着门人弟子逃跑,而这支队伍既是为了试航,验证这种新船的可靠程度,也是为了探路。
  明白这些后,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谢小玉估计第二天中午才能完工,事实证明这些人一旦卖力起来,速度绝对快得多。黎明时分,那两座扇轮已经安装就位。
  随着一阵呜呜轻响,巨大的扇轮转动起来,海滩之上顿时飞沙走石,尘土翻卷。
  “休息也休息过了,大家重新上路。”白发老道不待别人开口,拍先说道。
  这绝对有些不近人情,信乐堂的那帮人和李光宗他们或许休息够了,麻子、法磬、还有三百名剑修却忙了几天,连点空闲都没有。
  不过没人反对,谁教这位是道君高人?再说修士干这点活根本就不累,他们想休息的话,到了船上有的是机会,想动都动不了。
  说走就走,众人立刻行动,最前面那个驾骏座位仍旧是谢小玉的。
  现在地方宽了,旁边有两个位子,后面有三个位子。
  坐在他旁边的自然是麻子和洛文清,后面则被三位真君占据,正好碧连天、北燕山、摩云岭一家一个。
  片刻工夫,所有的人就各自就位。
  扇轮发出的呜呜声越来越响,这艘船缓缓飘了起来。
  “又回到以前的状态了。”麻子在一旁嘟囔道。
  前面那一艘像蜈蚣一样的天蜈舟虽然也很笨拙,但是起降的速度还可以,比第一艘飞天船快得多,现在却又退回去了。
  不只是起降慢,加速也慢。
  只见这艘船慢悠悠往前飞,虽然有点将人往座椅上压的感觉,不过并不是很强。
  别说和天蜈舟相比,就是和第一艘船比起来也大大不如。
  “这船好像有点失败。”麻子评论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连这句老话都不懂?”谢小玉淡淡回了一句。
  “好,我等着看。”麻子往座椅上一靠。
  船仍旧缓慢加速,一刻钟后,效果渐渐显露出来,底下的云层如同奔马一般朝着后面退去,这艘船的速度已经超过之前那艘天蜈舟,但是它仍旧继续加速。
  麻子的脸色微变,不过反应更大的是却是洛文清和后面那三位真君。
  “还要多久才能达到最快的速度?”洛文清问。
  “后面加速会越来越慢,想达到最快的速度恐怕还要半个时辰。这东西既然是逃命用,所以我干脆只要速度,别的全都舍弃,反正调个头、转个向,对于任何一个真君来说都是举手之劳。”谢小玉答道。
  他看到陈道君直接改变船航行的方向,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在天宝州四处飞行的飞天船全都是练气层次的修士驾驶,乘坐的很多是普通人,自然要考虑周全。
  而他造的船是让整个门派避难用,乘坐的全都是修士,驾船的至少是真人,更有一大堆真君、道君坐在上面,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飞行的工具,而是落脚的地方,所以他建造的船根本不需要考虑灵活之类的问题,只要速度快。
  “半个时辰是吗?”陈道君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众人耳边:“我来帮你一把。”
  话音落下,船上的人全都感觉身体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压在座位上,这艘船也猛地一震,速度顿时狂飙起来。
  过了片刻,似乎到了极限,整个船体吱吱嘎嘎直响,速度再也快不起来。
  那推着船前进的巨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儿,出去试试,看看你剑遁的速度和这艘船的速度相比有多少差距?”
  陈道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洛文清立刻照做。他的身影从座位上消失,瞬间出现在船外,只见他浑身裹在一团银光中,朝着前面飞去。
  银鳞剑的遁速极快,以往大家全都只看到银光一闪,洛文清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但是这一次船上的人全都看到洛文清正往前飞,虽然速度仍旧不慢,却能清清楚楚看到他远去。
  “金一,你也出去。”陈道君再一次命令道。
  这次被点名的是金队的队长,也是那三百名剑修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同样是光芒一闪,船外又多了一个人。
  他身体四周笼罩的剑光是青色的,比起银鳞剑的银光自然差了许多,速度同样也差得多。
  此人的剑遁仍旧比这艘船快,不过快得有限。  他远去的速度就像一个人慢跑,好半天才飞到前面一、两百丈的地方。
  “我也试试。”坐在谢小玉身后的一位真君也瞬间出了船。
  他不是剑修,用的不是飞剑,而是被一团紫色云光卷着往前飞去。
  他的速度又比洛文清快了许多,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已经不见影子。
  “好,实在太好了。”陈道君的声音在船舱里前前后后回荡着。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为什么叫好。
  这艘船速度之快,只比普通剑修的剑遁差那么一点,而剑遁的速度在各种遁法中排名靠前。
  在后面一段船舱中,几位道君正面对面坐着。陈道君和那三个老道全都双目微闭,此刻正神游物外。
  好半天,白发老道第一个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总算将图送回去了。真是要命,这一个月我来来回回跑了六趟。”
  他的话音刚落,另外几个人也纷纷苏醒过来。
  道法万千,各有巧妙不同,但是修练到高处却殊途同归,相差得不会很远。白发老道比其他人确实强了一些,不过强得也有限。
  陈道君和北燕山那位道君同时把手一伸,各有一道剑光飞回到他们手里。
  这两个人都是剑修,手中飞剑也差不多,虽然璇玑派和北燕山离这里的距离有些差别,不过相对于这里到中土的距离,那点差别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这几个人建此大功,可喜可贺。”白发老道显得异常兴奋。
  另外几个人也都喜形于色,唯独摩云岭的道君脸上有些不太自然。
  “怎么?出了什么事?”白发老道问。
  “那边还没有商量清楚,不少长老还打算看看风向。”这位道君很是无奈。
  他是为山门着急。摩云岭已经比别家晚了一段时间才得到消息,现在再犹豫观望更是白白浪费时间。
  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边的几位道君还想到一些其他的原因。
  摩云岭那群长老拖拖拉拉,恐怕也是因为大劫将至的消息来得太突然、来得太容易,摩云岭并没有为此付出过代价,所以有些人并不相信。
  与之相反,大部分知道大劫将至的门派都为此付出过代价,像璇玑派就是一位擅长易算的道君以折损寿算为代价,才看破一丝天机,碧连天和北燕山的情况也差不多。
  付出过代价得来的东西才会被人珍视。
  茫茫无际的海上,一艘飞天船以惊人的速度在云层中穿行。
  一开始的新鲜劲儿过了之后,众人又回到百无聊赖的状态。
  陈道君没事就折腾那些剑修,让他们到外面跟着船一起飞,那些剑修倒也不在乎,他们正巴不得动一下。
  其他人则在座位上打坐修练。特别是信乐堂那群人一个个都感到差距,再加上他们也已经知道大劫将至,只觉得时间不够,哪里还敢休息?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里,他们前前后后又找到一些岛屿。
  这片海域确实岛屿稀少,找到的岛全都是孤岛,顶多伴随一些暗礁。
  这类岛上连飞鸟都稀少,岛上的动物和植被也稀奇古怪,别的地方根本没看过。
  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看到妖族的踪迹。
  对于船上的人来说,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坏事。好事是他们和妖族没碰上,就用不着担心发生争斗,坏事是他们没办法交差。
  和以往一样,傍晚时分,四位道君回到船上。
  为了提高搜索的效率,他们白天让一位道君留守船上,另外四个人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飞行,探勘两侧五万里内的海域。
  今天出去的是陈、罗两位道君和碧连天、摩云岭两位道君,负责留守的是北燕山那位道君。和往常不同的是,摩云岭的道君带回一片鱼鳍。
  那是一片很大的鱼鳍,他带回来的仅只是一块鳍尖,却有三丈长、两丈宽,整片鱼鳍看来少说有十几丈长。
  很难想象这条鱼的身体究竟多么庞大?
  对于海中妖兽的庞大体积,船上的人都不感到惊讶,他们看得多了。
  说起来这也和天道异变有关。
  太古人妖大战之后,妖兽一旦开智就会引来天道关注,随之而来的就是天劫,而且这种天劫不同于修士飞升的天劫。
  修士飞升对于这方天地来说相当于赶走蟑螂、老鼠,能打死固然不错,不过主要还是赶走了事。
  妖兽开智不同,那相当于染了瘟疫的鸡狗,肯定要打死,还得焚烧,连一点渣滓都不能留下。
  没有开智的妖兽也多少有些智力,而且野兽对危险天生就很敏感,它们知道不能往智慧发展,只能拼命往力量发展,块头也越来越大。
  陆地上的妖兽还好,海里的妖兽全都异常庞大,力量更是恐怖。
  这一路上他们也曾碰到不少海中妖兽,一直都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妖兽并不属于妖族,空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智慧,而且领地观念极强,不会轻易离开老巢,不管是对天宝州还是对中土都没什么威胁。
  “这是什么东西?”罗道君问道。  “我在离这里三万余里的地方看到一条海蛇,有七、八里长,远看简直就是一座岛。我看到它的时候已经死了,而且妖核不见,其他东西却留了下来。”这位道君回道。
  “果然有问题。”陈道君顿时兴奋起来。
  如果是妖兽互争地盘,那么失败的一方肯定会连皮带肉全都被吃掉,只会剩下骨头,如果是被人所杀,那么少掉的不会只有妖核。
  任何生灵修练年久之后,身上的一切都成宝贝,连人都是如此,魔门喜欢拿人身上的东西炼制法器就是这个原因。
  道门不会做这种恶心事,但是取妖兽身上的东西炼制法器却是天经地义的事。
  所以这头妖兽如果是人所杀,肯定会被大卸八块,最好的东西全都被挖个干净。
  只有妖族才只取妖核却不碰任何东西。
  因为妖族全靠自己的力量争斗,并不借助法器,妖兽身上那些精华之物对它们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只有妖核对它们有用,它们可以吞噬妖核提升自己的力量。
  “先别想这些。三万里不算远,我们先退开些再说。”白发老道连忙提醒众人。
  “对,离远一些比较保险。三天前不是找到一座小岛吗?那里应该挺合适。”陈元奇兴奋劲一过,也变得小心起来。
  主意已定,陈道君一挥手,飞天船立刻调转船头,而且速度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方向变了,来的时候有多快,往回飞也有多快。
  几位道君瞬间回到船舱里。
  陈道君又一挥手,谢小玉、洛文清、麻子三个人被他凭空挪了过来。
  他倒不怕船失控,后排座位上有三个真君守着,肯定会有一个人顶上去。
  “我们总算有进展了,不过也有麻烦了……”陈元奇一五一十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既然找到线索,那就查下去啊,将我们几个人弄来干什么?”谢小玉问道。
  “师叔,您老不会想让我们三个人查探此事吧?”洛文清也在一旁问道。他对罗师叔不敢嘻皮笑脸,但是对陈师叔就不在意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快点想些主意吧。查肯定要查,但是怎么查?”陈道君并不在乎小辈们的嘲讽,同样也不觉得向几个小辈求教有多么丢脸。
  “我没办法。”谢小玉连连摇头。他现在反倒更希望能藏拙,而不是事事出风头。
  “别说得那么绝情嘛!你还欠我们一大堆人情呢。”白发老道也在一旁帮腔。
  他们现在也看出来了,论智慧、论见识,这个小辈未必超过他们,但是说到心思活络、善于应变,他们几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真的没办法,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谢小玉连连摇头。
  “那么馊主意总有吧?”白发老道干脆退而求其次。现在他只求能交差,不管怎么样,必须找到妖族活动的直接证据。
  “也不叫你白动脑筋。我这里有一部功法,名为《听天贯地搜微大法》,你肯定感兴趣吧?”陈道君改劝说为诱惑。
  当初知道谢小玉的事后,璇玑派上上下下对瞳术变得异常重视,到处搜罗这类秘法,其中就有这部《听天贯地搜微大法》。
  这部功法不算高明,甚至不能算瞳术,因为它修练的是耳力。
  不过他知道谢小玉手里有一部《观天彻地洞幽大法》,这两种功法名字很像,说不定有关联。
  果然,谢小玉心动了。
  一直以来,对他来说用处最大的并不是《剑符真解》,也不是弥天星斗阵,甚至不是《六如法》,而是《奇技妙法百篇》和《观天彻地洞幽大法》。
  “我只有馊主意。”谢小玉说道。
  “馊主意也行。”陈道君并不在意。
  “术业有专攻。在军中,搜索、查探这类事全都会交给斥候,你们找几本兵书对照,应该就有收获,顶多就是修士和凡人有些差别,要有办法掩盖自身气息,如果能伪装成妖气更好。除此之外,瞳术、奇门遁术、隐秘传讯之法都是必修科目,多训练一些这样的斥候往四处一撒,总会有所收获。”
  谢小玉说的全都是经验之谈,当初北望城之战他们能够活下来,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和吴荣华可以先一步发现敌踪,其中也有阳燧镜的功劳。
  那几位道君确实没想到这招,几个人互相对望。
  主意不错,也不算馊主意,但是想做到却不容易。
  首先,修练瞳术的修士就不好找。
  佛门将五感称作五尘、五惑,道门也有类似说法,对外界越敏感,就越难做到道心纯净,修练的难度就越高,境界提升也越慢。
  所以修练瞳术的修士进展一般都比别人慢得多,成就也差。
  当然里面也有例外,将这当做炼心之法,借五尘之惑锤炼意志,佛道两门里都有这类法门,只是这么干的人不多。
  大多数人更愿意按部就班修练,只有遭遇瓶颈实在过不去,才会用这种办法寻求突破。
  陈道君转头看着谢小玉,因为这家伙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仔细想了想,他又挪开目光,这个险没必要,万一出了什么事就后悔莫及了。
  “只能委屈广济他们。我们也出一把力,帮广济他们一把。”白发老道首先开口。
  广济就是那七个真君之一。
  让一个练气层次的小辈修练瞳术,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别想有成果。
  当初谢小玉整整用了七个月的时间才练成《观天彻地洞幽大法》。
  不过境界越高,修练起来越容易。  换成真人的话,一、两个月差不过就能练成;真君需要的时间更短,五到七天就可以修成。
  如果再有这几位道君帮忙,时间绝对能缩短到一、两天。
  “这样一来就有十个人了。”罗道君将吴荣华和璇玑派那两个弟子也算上。
  “可惜这里离天宝州已经有些远。”他轻叹一声。
  这话顿时提醒那三个老道。
  他们突然想起天宝州异常凶险,有些散修为了行走在野外能安全一些,就修练瞳术,吴荣华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对于这些散修来说,成为真人是种奢望,修练到练气七、八重已是极限,所以他们不会在乎。
  这一次是赶不上,但是现在可以着手准备,多招募一些修练瞳术的修士,同时自家门派里也要开始培养这方面的弟子。
  看到三个老道若有所思,陈道君哈哈笑了起来:“抢先一步,可以吃饱,晚了一步,束手束脚,天宝州你们就别想了,两个月前我们就已经犁过一遍,修瞳术的人大部分已经被我们纳入囊中,你们三家还是去别的地方想想办法吧。”
  三个老道气得胡须乱抖,不过也没办法。
  在中土,各大门派全都有自己的地盘,谁都不能捞过界。
  天宝州却不是这样,谁先下手谁得益,然后大家再坐下来商量今后的利益如何分配,所以第一口总是最为肥美。
  气归气,三个老道仍旧用最快速度将这个消息发了回去。
  天宝州是没指望了,但是中土还有很多散修,里面肯定有修练瞳术的人。
  而且一旦放出修练瞳术就可以加入大门派的风声,肯定会吸引很多散修。
  以前他们绝对看不起散修,但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们发现散修也有散修的好处,虽然修为不高,但是脑子活络,让他们做事或者打听消息远比门中弟子好得多,这种人就是当斥候的料。
  队伍又停了下来,停驻的地方也是一座小岛。不过这一次所有人全都被勒令不许外出,飞天船也被隐藏起来。
  谢小玉没心思管别的,石洞一挖好他立刻钻了进去。
  现在他的手里又多了一部《听天贯地搜微大法》。
  在船上时,他已经将两部功法放在一起对比,立刻确定这是同一种功法的两部分,《观天彻地洞幽大法》是正册,《听天贯地搜微大法》是副册。
  当初修练《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他整整花了七个月,这次却用不了那么久。
  一是他的境界提升,二是这部功法和《观天彻地洞幽大法》相辅相成,法力循环的路径也大致相同,只是细微之处有所差别。
  将一个艾草蒲团放在石室中央,谢小玉趺坐其上,双目微闭,很快就进入梦乡。
  这是《六如法》自带的吐纳之术“大梦真诀”。
  “大梦真诀”绝对是一门无上大法,按照谢小玉的猜测,这应该是一种独立的法门,被创出《六如法》的前辈得到之后融入。
  这种事很常见,就像他现在修练的功法就是几部无上大法杂凑而成。
  将来他境界提升,将这些无上大法融会合一也创出一门无上大法,那几部无上大法也就成了其中一部分。
  此刻,他的梦境世界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
  自从得到蜃珠,这里就不再如梦如幻,变得像是一个真的世界,有花、有草、还有几棵小树,头上白云飘浮,不时有一阵微风吹过,轻吸一口气,还能察觉四周有微薄的灵气。
  虽然微薄却很精纯,甚至比灵眼中的灵气更加精纯。
  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修练一道其实就是炼化灵气变成自身法力,之所以灵眼让人修练起来容易许多,就是因为灵眼中灵气浓郁而又纯净,吸收容易,也少了洗练的麻烦,不过灵眼毕竟有其极限。
  梦境之中的灵气虽然不够浓郁,但是精纯度远超灵眼。
  如果梦境世界再完美一些、灵气再浓郁一些,他就用不着担心常年吸收天地精气会在将来造成麻烦了。
  不过这件事并非他现在要考虑的,此刻他关心的是《听天贯地搜微大法》。
  按照功法运转一个周天之后,谢小玉顿时感觉四周一切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听天贯地搜微大法》增强的不只是耳力,和《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一样,五感都有提升,只不过耳力的提升特别多。
  他不再多想,继续运转功法,一个周天接一个周天持续运转。
  四周一切变得越来越清晰,也变得越来越嘈杂,草叶摩挲的沙沙声渐渐变得如同波涛拍岸一般,那随意卷起的微风听上去像是狂风呼啸。
  又是一个周天完成,他的耳朵里不但听到更多声音,还能感觉到震动。
  四周一切都在震动,风在震动,草在震动,连天空和大地也微微震动。这些震动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强,有的弱,有的快,有的慢。
  谢小玉并不感到奇怪。当初他看《奇技妙法百篇》就已经知道声音其实就是震动,《奇技妙法百篇》上还有一些特殊的用法。
  突然,他心头一动,或许可以将《奇技妙法百篇》上的东西运用在修练中。
  修练其实就是对大道法则的摸索,留下《奇技妙法百篇》的那个人对大道法则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匪夷所思却又发人深省。
  如果在真实的世界里,他绝对不敢随意尝试。
  这可不同于他从弥天星斗阵中演化出弥云,也不同于他让苏明成将万蛊之力集于己身,而是对功法进行根本上的改变。
  一个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毙命。
  但是在梦境世界他却有这个胆量,在这里他不会死,也不会受伤。
  他对《观天彻地洞幽大法》更熟悉,也摸透了阳燧镜的原理,所以他自然而然打算从这里入手,不过转念之间他又放弃这个打算。
  《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以瞳术为主,改变光的运行可没那么容易。相对而言,《听天贯地搜微大法》涉及的是声音,这就容易多了。
  转念间,谢小玉就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
  《听天贯地搜微大法》确实神妙,一点不比《观天彻地洞幽大法》差,但是有一点却让他讨厌,那就是太过嘈杂。
  这是声音的特点,不管想不想听,全都会传进耳朵里。换成眼睛就不同了,不想看某样东西只要挪开视线就行。
  他需要的是过滤那些杂乱的声音。
  《奇技妙法百篇》上确实有一种办法可以做到,那就是共鸣。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试了起来。
  普通人确实没办法让耳朵发声,但修士可以控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甚至包括发梢,想让耳膜震动实在太简单了。
  刹那间,外界传来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耳膜鼓动时发出的嗡嗡声。
  谢小玉不知道这算不算成功。
  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可能他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也可能是震动的频率不对。
  他能试的只有后者。
  随着心念转动,耳膜鼓动时发出的嗡嗡声渐渐变得尖锐起来。
  突然,一阵非常细微的声响闯入他的耳朵,那声音和耳膜震动的嗡嗡声一样,只不过耳膜震动发出的嗡嗡声只有一个声调,那声音却有高低上下的变化。
  谢小玉一阵狂喜,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个成功的意义重大,因为它说明《奇技妙法百篇》上的东西可以融入功法之中。
  抑制住兴奋的心情,谢小玉继续调整着震动频率。
  能够听到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多,风声、草叶摩擦声……树木弯折声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又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感觉非常诡异。
  渐渐地,他又发现更多技巧。  修改一种功法,而且是做根本的改动,需要花费的时间绝对不会只有一、两天。
  谢小玉早已经忘了时日,不过这一天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有一种感觉——外面有事发生。
  不等有人传唤,他开门而出。
  那几位道君早已经出来,他们看到谢小玉全都有些意外,这太巧了。
  不过没人开口询问,因为谢小玉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他们已经见怪不怪。
  过了片刻,就看到远处白云浮动,瞬间一个人从云层中穿了出来,径直往这边落下。
  北燕山那位道君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人。
  “你找到了?”陈元奇抢先问道。他的性子急,也不在意礼数。
  那人却不敢这么做。
  他朝着自家长老稽首一礼,然后说道:“我看到妖族,数量不少,有十几个。我跟着他们,最后发现他们消失在一片暗礁区。”
  “你没打草惊蛇吧?”北燕山那位道君板着脸问道。
  “弟子不敢。”那位真君连忙回道。
  他不是不敢打草惊蛇,而是不敢靠近。
  万一暴露行踪的话,绝对凶多吉少,所以他一路上都远远跟着,离那群妖族少说两百余里,全凭瞳术加上阳燧镜才没跟丢那群妖族。
  说着,这位真君将一枚水晶珠子双手奉上。
  北燕山那位道君接过珠子往空中一抛,珠子里射出一道白光,白光中映照出一群妖族的身影。
  “果然没错,绝对是妖族,而且都是水族。”白发老道异常兴奋,这是确凿的证据。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交差。”罗道君冷冷地说道。
  不只是他,北燕山那位道君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
  白发老道知道这两个人说得没错,顿时一脸颓然。
  “想应付过去可没这么容易,还是得冒险闯一下。”罗道君说道。
  虽然道行越高越怕死,不过这些道君也都明白一味应付是不行的,有些事必须做到。
  “你小子也得跟我们一起去。”陈元奇一把揪住谢小玉的后领。
  “我没办法和你们一样掩盖气息,去了说不定会露馅。”谢小玉可没兴趣跟着他们冒险。
  “没关系,我教你一种法门。”陈元奇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他听说过谢小玉在去北望城一路上做的那些事,这算无遗策的本事他们几个人绝对没有,带上谢小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随机应变。
  说着,他伸手朝着谢小玉的额头一点,顿时一套功法传入谢小玉的脑子里。
  “给你三天时间练熟这套功法。”说着,陈道君猛地一甩手,谢小玉一下子被挪回他的石洞中。
  “还什么道君高人呢!这么差劲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毒手丹王洪伦海的声音突然在谢小玉耳边冒了出来。
  他倒不担心被外面那几位道君听见,他藏身的丹炉被谢小玉炼化,所以他可以和谢小玉直接沟通。
  “看来你有更好的东西。这次事关你我的生死,你落到别人手里只是换个主人,或许还能合你心愿夺了那个人的身;落在妖族手里你就万事大吉了,妖族从不用法器,更不会炼丹。”谢小玉要挟道。
  “你用不着威胁我。你当我看不出来?你对我会的那些杂学感兴趣,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只看重炼丹术,那些杂学教你又何妨?”洪伦海不傻,他知道自己不拿出点东西不行。
  “你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谢小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洪伦海。
  “我现在相信你不在乎我的炼丹之术了。”毒手丹王洪伦海显得有些失落。
  这段日子以来,他在一旁偷听偷看,知道不少有关谢小玉的事。
  谢小玉没答腔。他知道洪伦海嘴上说得好听,真要让他传授炼丹之术,这家伙绝对不肯。
  “我暂时还是跟着你。大劫将至,现在就算立刻转世,等我得回记忆的时候,差不多大劫也已经开始,那实在太危险。跟着你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我只要藏得好一些,不被人发现,或许你死了,我也未必会死。万一你活到最后,地位肯定和太虚道尊他们差不多。”洪伦海总算想通了。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8 13:08:55

第3章 妖
  一个大浪拍来,顿时泛起无数白沫。浪头被那无数锉刀一般的礁岩迅速削弱,礁岩和礁岩间,无数漩涡打着卷。
  这绝对是一个凶险的所在。
  云层之上,几个人悬空而立。他们的面前虚悬着一面水镜,镜面上映照出远处的影像。影像一转,已经深入海里。
  海里一片漆黑,那些白沫挡住阳光,所以底下显得特别暗,才下去几丈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镜中的影像越来越黑,显然正渐渐深入,一直潜下去数百丈深,突然前面露出一丝亮光。
  “就是那里。”白发老道伸指一点。
  亮光顿时拉到近前,那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罩子,里面隐隐约约好像有房子,似乎还有人影晃动。
  “水晶宫?”谢小玉奇道。
  小时候他听到的故事里总会有龙王爷和水晶宫。
  在他印象中,龙王爷很没用,几乎谁都可以欺负,而水晶宫则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地方,到处都是金银财宝。
  进了元辰派之后,他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龙这种生物确实有,但是没龙王爷,而且龙也不是故事里说得那样没用,不过水晶宫却是有的。
  “差不多吧。在这么深的海底弄出这么大的禁制,恐怕只有那条虬龙做得到。”陈元奇唏嘘不已。
  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那条虬龙,海上是它的主场。
  “现在怎么办?”白发老道收回水镜,他怕会被里面的妖族发现。水镜术虽然隐密,但是妖的感知远比人灵敏,说不定会察觉不对劲。
  “还有什么办法?等着吧。”陈元奇叹道。
  “如果附近有什么妖兽就好,直接引几头妖兽让它们冲撞那个禁制,看看里面有什么样的反应。”谢小玉在一旁提议。
  他不喜欢空等,再说他也巴不得惊动一头大妖。有了这样的情报,足够让几位道君交差。
  “好办法。”陈元奇立刻赞同。
  几个道君说做就做,三个老道和陈元奇的身影迅速消失,只剩下罗道君一个人仍旧在那里。
  这位罗道君一张冷脸,谢小玉每次看到他,都感觉像是坐在一块大冰块边,自然找不到什么话题,只能静静躲在云层中。
  两个人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一直到太阳渐渐落下,才看到东面海平在线一道白浪滚滚而来。
  谢小玉凝神看去,只看到白浪中隐约有一道巨大的身影时沉时浮,像是大只的鲶鱼,身体一侧还有银色的斑点。
  谢小玉不认得这是什么妖兽,茫茫大海广阔无边,再奇怪的怪物都有可能存在。
  这和妖兽的特性有关,只要不开智,妖兽就只能拼命强化自己的身体,而强化身体意味着寿命延长。
  那头巨鲶速度极快,比天剑舟快得多,笔直朝着礁群冲去。离礁群还有百余里时,这头庞然大物猛然扎进海里。
  几位道君瞬间回到云层中,仍旧是白发老道出手,那面水镜再一次出现在众这次用不着慢慢搜索,那道禁制一下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一队队妖族从里面冲了出来。
  它们看起来和人差不多,但是仔细看却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有的头上长角,有的脸上满是鳞片,五官更是畸形,眼睛多数很大,嘴也宽,鼻子有的很大,有的却根本不存在。
  “长得真丑。”陈元奇摸着自己的脸,一想到自己要装成这样就觉得恶心。
  “怎么没有大妖?凭这些普通妖族能打赢那头巨鲶?”陈元奇异常失望。
  转眼间,前方那片海域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海水不停翻滚着,显然下面已经打起来了。
  白发老道用水镜一照,只看到飞溅的浪花和乱滚的泡沫。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谢小玉问道。
  “早就动手了,你不知道吗?”陈元奇笑嘻嘻地说道。
  只见罗道君微微一笑,虚空中顿时冒出十几个妖族,全都紧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
  一看到这模样,谢小玉立刻明白了。罗道君人在此处,身外化身恐怕早已经潜伏在海里,那边一打起来,他立刻浑水摸鱼。
  这就是道君的手段,果然神出鬼没。
  “聂老,还是你来。”罗道君朝着北燕山那位道君道。
  “我来就我来。”聂道君也不推辞。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一点差错,北燕山专攻幽冥之术,在搜魂方面别有所长。
  这个冷脸老道抓起一个妖族,双手一合,扣住它的头顶。
  只见那个妖族显露出一脸痛苦的神情,整张面孔扭曲起来,嘴张得很大,但是叫不出声。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冷脸老道放开了手。
  那个妖族身体一软,落了下去,飘浮在半空中,四肢下垂,脑袋也垂着,已经没什么气息了。
  “怎么?有什么收获?”白发老道在一旁催促着。
  “不要烦我。”冷脸老道又抓起一个妖族如法炮制。
  白发老道碰了一鼻子灰,干脆也抓起一个妖族,但他的动作文雅多了,只是将左手往那个妖族的脑袋上一搭。不过很快,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再去抓几个来。”白发老道身形一晃,从众人眼前消失,很快又出现了。随着袍袖一抖,同样有十几个妖族飞了出来,落在众人面前。
  这次那几位道君都不闲着,各自抓起一个妖族。
  一搜之下,陈元奇顿时破口骂道:“居然都是一些半妖。妖族没人了吗?派这种东西出来有什么用?”
  “你这话莫名其妙,妖族里怎么可能有人?”罗道君冷冷地说道。
  “别尽挑语病,还是想想怎么办吧。”陈元奇也随手将那头妖族扔了出去。
  “你们看到了什么?”谢小玉很想也出手试试,不过眼前有五位道君,怎么都轮不到他。
  “你自己看吧。”陈道君随手一拍,将一段乱七八糟的记忆打进他的脑子里。
  那些记忆很乱,而且零零碎碎。
  里面有座城,似乎不比临海城小多少,住的全都是妖族。
  “半妖不比三岁的孩子聪明多少,我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北燕山那位道君也很无奈。
  好不容易他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没想到派不上用场。
  “奇怪了,这些半妖连奴隶都算不上,妖族怎么会派它们出来?难道……”罗道君抬头看了看天。
  其他人顿时明白了。
  太古之后,天道异变,再也不允许妖族存在于这方天地间,但是谁都不知道半妖是否也不被允许存在于天地间。
  “不对,当初我们遇到的那艘空行巨舟,上面全都是真正的妖族,而且是战兵。”谢小玉提醒道。
  “说到这件事我就有气。既然抓到活口,你们干什么将它们全都弄死?那个麻子也是废物,那么多俘虏居然什么东西都没搜出来。如果让老聂来的话,我们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陈元奇骂道。
  “算了,别再说了。当初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怎么可能考虑这么多?”罗道君还算通情达理。
  “还是得冒个险。”陈元奇很无奈。
  他抓起一个妖族,身体猛地一抖,顿时变成那个妖族的模样,像的不只是外表,甚至连身上气息都没有丝毫差别。
  另外几位道君也都纷纷变化,各自变成一个妖族的模样。
  陈元奇正打算帮谢小玉一把,让他意外的是,谢小玉身形一转,居然也变成一个妖族,而且同样没有丝毫破绽。
  “你学得好快。”陈道君正打算夸奖几句,突然有所发现,惊道:“这不是我教你的那种法门。”
  谢小玉身上的妖气和那些妖族并不一致,不过他变出来的妖气像是活的,随着一呼一吸,妖气也轻微波动。
  相比之下他们虽然变得更像,但是气息显得僵硬了一些。
  “不好意思,这是我从一本杂书上看到的。”谢小玉只好推给杂书。
  几位道君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来得多派几个人去你以前的门派,元辰派的杂书里好东西真多啊。”陈元奇羡慕不已地说道。
  那道禁制作数百丈深的海底,显得异常突兀,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它散发着刺眼的白光。
  禁制笼罩的地方不大,也就方圆百余丈,里面就算有城,也顶多像北望城内城那么大,即便用上缩尺成寸这类法术,也绝对不可能达到那些零碎记忆中的大城规模,所以这里只可能是一个小规模的营地。
  此刻所有的妖族全都退回禁制中,大部分带伤。
  那头巨鲶可不容易对付,不需要什么神通,只凭庞大的身躯和恐怖的蛮力就足以让五位道君都不想招惹。
  ‘不知道这些家伙怎么对付那头巨鲶,刚才应该看看才对。’陈元奇传音道。
  出发前,北燕山那位道君给每人一枚元灵命牌,此物乃是北燕山独门秘宝,带着这东西的人可以心灵相通。
  ‘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罗道君怒道。此处是险地,大家小心提防都来不及,也只有他这位师弟大剌剌的。
  正说话间,众人已经穿入禁制中。
  他们瞬间呆住了。
  禁制的四周是一排房子,正中央是一块空地,上面布设一座大阵。
  几个人全都心头一紧。
  阵是人族发明,人本身孱弱,所以观察天地万物,从中领悟大道玄机,最终根据大道痕迹创造出阵。
  正是因为有了阵,人终于能沟通天地,借用天地之力。
  妖族全靠自己,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所以它们不通阵法,也不会炼丹、制器。
  但是现在显然有了变化,妖族也开始运用阵法了。
  ‘这是什么阵?’陈元奇传音问道。他已经顾不上师兄的禁令了。
  ‘不知道,这好像是太古时代的阵法,很多地方和现今阵法不同。’白发老道也满头大汗。他情愿面对那三头大妖,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
  他们这一犹豫,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周围的妖族全都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别管了,往前、往前。’罗道君传音道。
  其他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禁制里的地方就那么大,很快,所有的妖族全都聚集在正中央。
  突然一道神念从天而降,强大又狂暴,那几个道君没什么感觉,谢小玉却觉得自己快被压扁了。
  众人全都大吃一惊,以为自己暴露了,好在周围那些妖族并没有显露敌意,而是纷纷跪伏在地上。
  ‘跟着做。’罗道君的声音再次传来。
  用不着吩咐,谢小玉早已经跪伏下去,他才不在乎什么面子。
  罗道君紧随其后跪伏在地,另外四位道君也没办法。此刻如果还讲究面子,就是找死。
  众人刚一跪下,大地猛然间震动起来,紧接着偌大一片空间整个翻转过来,眨眼间四周的景色全都变了。
  眼前是一座城,他们从那些妖族的零碎记忆中看过的城。
  ‘操……早知道会这样,我绝对不会进来。’陈元奇怒骂道。
  另外几位道君也傻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居然是一座传送阵,而且是神道大劫之前存在、在大劫中失传的两界传送阵。
  他们可以肯定这里绝非原来那方天地,而是在另外一界中。
  因为这里的灵气太盛了,比起各大门派中心区域灵气的浓郁程度还胜过一筹,头顶上的天空也不一样,不是蓝的,而是一片赤红,而且云层呈漩涡状。
  这是一个很大的漩涡,整片天空全都被这个巨大的漩涡笼罩,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云层全都朝着一点汇聚,漩涡的中心一片漆黑,隐约可见点点星辰。
  “这难道是妖界?妖族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两界?”罗道君喃喃自语着。
  “好像不是。”白发老道不太肯定地答道。
  他们正在发愣,刚才那道狂暴的神念再次传来,紧接着又是十几道神念从众人身上扫过,几位道君脸色全都变了。
  就算这里不是妖界,凶险程度也差不多,一旦暴露,他们绝对死定了。
  好在这次他们仍旧没有被发现。
  那道神念似乎是想传递什么消息,可惜他们听不懂,不过当他们看到四周的妖族纷纷散去,大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别傻站着,既然能过来,肯定也有办法回去,我们先四处走走看看。”北燕山那位道君比较镇定。
  说完,他抢先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其他人只能跟上。这时候如果分开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麻烦。
  “没想到妖族的城居然是这个模样,和我们那里的城看起来差不多。”陈元奇的心静下来之后,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他已经想通,现在再怎么懊侮都晚了。
  谢小玉同样也很好奇。
  有关妖族的记载不多,但是有关太古时代人族的记载却能找到不少。
  那时候人族所谓的城只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堡垒,一般来说,只有一条或者两条大道贯穿整座城池,房子则随意散乱建造,连小巷都没有,更不可能有街。
  妖族在这方面远逊于人族,它们建造的城绝对不可能比人族居住的城更加完善。
  ‘看来,妖族进入我们的世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谢小玉传音道。
  ‘你看出些什么来了?’陈元奇连忙问。
  ‘那些直的飞檐斗拱、伸出来的椽子、屋角上的菱形气窗,全都是上古年间的风格。恐怕数万年前,它们就已经进入我们的世界。’谢小玉受到他师父的影如响,对史书、古物非常感兴趣。
  ‘万年之前神道大劫它们居然隐忍不发,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罗道君相信谢小玉的判断。
  他们几位也都见多识广,却是在修道方面,说到博古论今,他们就不行了。
  几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前走,虽然不敢运用法力,脚下却很快。
  这倒不用担心会被旁边的妖族识破。妖族就是开了智的妖兽,本体绝对不会太差,行动起来全都快如风。他们虽快,旁边还有更快的。
  一圈转下来,他们发现此刻所在的地方应该是外城,这片区域像是一个圆环,两边都有城墙。
  ‘出城再说。’罗道君传音道。
  众人都没有疑问,径直朝着一座城门而去。
  城门口自然有兵卒把守,不过往外走根本不会被盘查,众人很容易地就通过了。
  外面依旧是一片城区,明显比刚才那片城区要差得多。
  里面那片城区,至少是青砖瓦房,外面却都是木板房子、茅草顶棚,街道两边还散发着一股臭味,住在这里的妖族一个个神情呆滞,显然还不如那些半妖。
  “几百万年过去了,妖族好像没什么改变,仍旧等级森严。”白发老道看着四周说道。
  “那是当然。妖族是血脉传承,大妖生来就是大妖,普通妖族想成为大妖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艰辛。再说,妖族习惯弱肉强食,那些有潜力的普通妖族不但不会被看重,反而很容易丧命。”罗道君一边说,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是个人。
  “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很好吗?”陈元奇难得轻松一些。到现在为止,他只看到这么一件好事。
  在他们那个世界,数百万年来,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世代更替,早已经证明一件事——人才往往出现在中下层,不仅世俗中是这样,这个道理对修士的世界同样管用,最好的证明就是魔门被佛门所败。
  当年灭魔之战时,魔门不管规模还是手中的资源都远远超过佛门,那时候的佛门称得上一穷二白。
  佛门能赢,仰仗的正是“众生平等”的教义,而魔门却将人分成几等,和妖族的做法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这片最靠外围的城区实在太破烂了,众人不愿多留,再次加快速度。
  出了城,罗道君在前领路,登上旁边的一座小山。
  从上面往下看,整座城一目了然。
  这座城规模确实和临海城相差无几,但是建造得非常整齐,从里到外全都是一个个圆环,越往外占地越大,也越差。
  罗道君朝着那座城看了一眼之后,俯下身子在地上拨弄起泥土。
  谢小玉并不明白这位道君前辈在干什么。让他惊讶的是,另外几位道君居然也开始做同样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罗道君第一个重新直起腰,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这里果然不是妖界,应该是类似洞天或者恒沙世界的地方。”陈道君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
  谢小玉当然知道什么是洞天和恒沙世界。
  两者其实一样,都是本来就有的世界,自我衍化,不受外力控制。
  区别就在于洞天离他们所在的世界更近,几乎连在一起,可以看做是他们那个世界的附庸,像璇玑派、碧连天和北燕山就各占据一个洞天。
  “我更相信这是一个恒沙世界。”北燕山那位道君指了指天空中那个巨大的漩涡。
  “这里充斥的灵气应该是从那里来,我如果猜得没错的话,那里通往妖界。”
  “妖族这是绕路而行。妖、冥、魔、仙、佛五界的通道都被天道封闭,天道强横,谁都无法与之对抗,可惜天道总有疏漏,所以有漏洞可钻。”白发老道喃喃说道。
  猛然间,几位道君全都打了个寒颤,他们突然想起一件事。
  妖族能够想到这种绕路的办法,鬼族和诸魔没理由想不到。万一仙、佛两界也有这种打算的话,那就热闹了,这场大劫说不定盛况空前。
  “我们得赶快回去。”白发老道瞬间醒悟,这件事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甚至连各派掌门都决定不了,只有让门派里常年闭关的那些太上长老定夺。
  “问题是怎么回去?”陈道君没好气地问道。
  换成平时,他们早就抓一个妖族过来问了,但是在这里,他们绝对没那个胆子,一旦惊动此处的大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妖族分成三等;一等是华族,二等是庶民,三等是奴隶。我们进来时装成的妖族全都只是半妖,智力有限,十有八九属于第三等的奴隶。之前我们碰到那艘空行巨舟上全都是战兵,按照太古之时妖族的划分,战兵至少是庶民。我们或许可以进去看看。”谢小玉提议道。
  几位道君都没有回答。此刻他们谁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越往里面就越危险。
  “要不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各自寻找出去的线索?”陈道君提议道。
  “也好。”北燕山那位道君第一个同意。
  刚才转了那么一圈,他已经安心了,妖族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混进来,所以这里几乎没什么防范,他们只要小心一些就不会被发现。
  “先约好怎么集合。”罗道君这么说,就意味着他也赞成谢小玉的提议。
  五位道君加谢小玉是六个人。
  现在已经四个人表态,剩下两个老道虽然想稳妥一些,却也不好反对。
  里面几个区域果然和外面不同,越往里面越漂亮。
  谢小玉行走在大街上东看看西瞧瞧。
  此刻的他样子仍旧像人,却多了一对狐耳,在妖族里,狐妖是个很大的族群,这或许和狐狸天生聪明有关,它们最容易开智。
  不过狐妖绝对不是什么上族。虽然它们的数量很多,但是血脉并不强,哪怕狐妖中的九尾妖族,在妖族里也算不上什么厉害大妖。
  “看来妖族仍旧以族群而居。”谢小玉自言自语着。
  他是从街道两旁的建筑风格看出来的,常常可以看到同样风格的房子集中在一起,连种的花草都差不多。
  太古之时,天地间第一批生灵是那些天生精怪,它们只有种,并没有族。
  之后才有了妖,最初一批妖和天生精怪很像,同样也是天生地养,不同的是妖有了族群的概念,同种繁衍,血脉传承。
  行走在大街上,谢小玉感觉四周一切既陌生又熟悉,街道两旁同样有酒肆茶馆,也有许多店铺,店铺里卖的东西有锅、碗、瓢、盆、丝绸、布匹,和他们那个世界没什么两样。
  “这里的一切都是仿照我们的世界而造。”洪伦海同样也东张西望。
  他化身的那颗珠子不停乱转着,一边看,一边抱怨着:“你打算磨蹭多久?为什么不直接去那里?”
  他和谢小玉心灵相通,谢小玉在想些什么,他当然知道。
  刚才在那座小山上的时候,谢小玉之所以提议分开探查,就是因为他看到一样东西。
  那是一幢位于庶民区的房子,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幢小楼,上下三层,房顶上有一个龙形石刻。
  龙粗看都一样,仔细看却能发现许多不同。
  这条龙四肢靠前,腿显得稍长,头上两只角光滑圆润微微翘起,线条异常优美,并不给人威猛的感觉,反倒觉得秀气。
  那是负羼。
  传说负羼喜文,所以藏经阁、弘文馆这类和书有关的地方十有八九会将它刻在上面。
  “我们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我可不想冒冒失失地撞上去。”谢小玉回道。
  他不知道别的地方有什么规矩,只知道在元辰派想进藏经阁可不是容易的事,哪怕只是看那些杂书也要核实身分,然后领取腰牌,腰牌还分三六九等。
  藏经阁里每一个区域都有禁制,不同的腰牌进不同的区域,一旦乱走,立刻会惹来麻烦。
  此刻,他就在那幢小楼附近转,两只耳朵始终竖着探听里面的动静。
  如果有谁进去看书,他就可以知道看书需要哪些程序。
  可惜他在外面转了好半天,也没听到里面发出丝毫动静,别说没有一个妖族进去,连守门的都没一个。
  “你再转下去吧,我看就算转一年都未必能够如愿以偿。照我看来,这个地方根本没妖会来,在我们那边之所以有人去弘文馆看书,是因为朝廷以科举取士;之所以有人去藏经阁看书,是因为里面有修练之法。妖族修练靠的是血脉传承,它们也没什么科举之类的东西,我想不出看书有什么用。”洪伦海虽是抱怨,但是他的分析很有道理。
  谢小玉停了下来。他思索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得没错。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朝着那座书馆走去。
  那座书馆果然门可罗雀,门坎上连个脚印都没有,里面倒是没什么灰尘,不过这是因为天花板上嵌着一颗避尘珠。
  一步跨进去,谢小玉的心里忐忑不安,他最怕的就是一道身影突然间从旁边冒出来。
  好半天,他终于放下心来。
  整个书馆里空空荡荡,鬼影都没有一个。
  他随手抽出一本书看了一眼。书是用上古文字写成,他倒是认得,不过读起来有些难,很多字认不准,得对照上下文连蒙带猜才行。
  “要我念给你听吗?你这小辈只有半桶水,还到处装高人。”洪伦海在一旁冷嘲热讽。
  “我七岁拜在师父门下,九岁进藏经阁,一年之后无意间发现那些传承。短短四年里我要学的东西有一大堆,容易吗?”谢小玉说谎不打草稿。
  “你还好意思说。我如果有你那样的机会,肯定连觉都不睡。”洪伦海嫉妒不已。
  “我哪里想到会有后来那些变故?在门派里我很低调。”谢小玉辩解道。
  “年轻啊!这就是太年轻的坏处,不懂得世事无常。”洪伦海倚老卖老地教训着。
  “我总比你好,至少还没到天下皆仇的地步。”谢小玉同样不是善男信女,立刻回敬道。
  洪伦海不说话了,他被戳到痛处。
  谢小玉乐得清静,又拿起一本书。
  一本接着一本,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些全都是他所在那个世界的书,越靠近门口,成书的年代就越近,有几本甚至是近十年出的。
  这些书的种类也杂,从诸子百家到百工杂艺,一应俱全。
  刚才在大街上走动,他就已经猜到妖族中有人在外界走动,现在看到这些书,更是让他手脚冰凉。
  这些书涉及各方面,光看这些书,妖族对外面的世界就可以了如指掌。
  突然,他想到另外一件事——或许各门各派里也有妖族潜伏。
  一想到这些,他不再随手乱翻,而是一本接着一本看下去。每一本都只是扫上两眼,感觉有用就多看两眼,没用就直接跳过。
  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不少东西。
  那些藏书里也有功法一类的东西,不过数量并不算多,而且大部分很普通。
  让他感到忧心的是,有关阵法和炼丹的书籍不在少数,深浅都有,其中几本连洪伦海都两眼发光。
  按照他的猜测,那是上古时失传的某个门派的东西。
  相对而言,同属于杂艺的制符和造器方面的书籍就少了很多。
  谢小玉能够理解。
  妖族有血脉传承,一身本事全都是天生,就连他见过的那些妖族,用的好像也是天生异能,没看到它们使出别的本事,所以各派的功法对它们没用。
  而符篆说穿了就是法术,既然不修功法,自然不可能运用符篆。
  造器也一样,妖族仍旧是靠自身战斗,没看它们用什么法器,仅有一些造器书籍也全都是机关类的东西。
  说到机关类的法器,谢小玉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看到的那艘空行巨舟。
  他原本以为妖族的背后还有另外一双幕后黑手,因为空行巨舟这类东西绝对不会是妖族弄出来,但是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
  几百万年过去,他们的世界在改变,妖族同样在改变。
  “你也对这些感兴趣?”一阵清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声音很美也很柔,但是谢小玉却浑身一颤,他最怕的就是碰到妖。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妖站在他身后。  那个女妖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不过这做不得准。
  修士,特别是女修士,真实年纪绝对远远超过看起来的样子,妖族更是如此。  普通妖族能轻而易举活个几千年,妖中的上族寿命最起码有一、两万年。
  谢小玉注意的是这个女妖头部两侧有两个很小的犄角,额头上则服贴着几枚淡红色的鳞片。
  从化形之后的样子并不能准确判断出妖族的种类,不过头上长角、身上有鳞,就算不是龙族,也是麒麟、貔貅之类,绝对属于上族。
  “你是刚升上来的吧?”女妖好奇地看着谢小玉。
  这让谢小玉稍稍放了些心,至少证明洪伦海传授的伪装之术确实厉害,靠得这么近居然没有被认出来。
  不过这同样也证明他的表现有破绽,否则那个女妖不会说这样的话。
  这时候他才想起,之前那惊人神念扫过,所有半妖全都跪伏在地上,一想到这里,他马上双膝一曲,就要跪倒。
  “用不着,在我面前不必太过拘泥。”女妖微一抬手将谢小玉拦住,然后随手一招,凌空虚摄,将一本书摄了过来,浮在谢小玉面前,说道:“能升上来不容易,你最好先把这看熟,以后别再错了规矩,否则很容易出事。幸亏你碰到的是我,换成别人,肯定已经没命了。”
  谢小玉连忙接过那本书,随手翻了翻,里面全都有关礼仪和规矩,只翻了几页,他的额上就冒汗了。
  眼前这个女妖身上穿着一件很古怪的高领罗衫,头上插着一根珠钗,总共由九颗明珠组成。按照书上所写,这居然是王女的标志。
  “知道怕了?”那女妖感觉谢小玉的窘迫,感到非常有趣:“你的运气可以说好,也可以说坏。像我这样的华族,一般很少会来这种地方。”她幽幽叹道。
  突然,她想起什么,翻手取出一块玉佩扔到谢小玉面前:“这个给你,以后就算再犯同样的错,也不至于送了性命。”
  谢小玉连忙跪伏。上妖厚赐,下妖必须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模样,这不管是在他的世界还是在妖的世界,都不会有错。
  这一次那个女妖没拒绝,受了一礼之后,她径直翻起谢小玉身边的那堆书。
  刚才谢小玉一边翻,一边将他认为重要的书籍全都放在一旁,其中大多和机关术有关,也有一些是炼丹方面的书,是洪伦海要的。
  女妖翻动片刻,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惊诧的神情。
  “像你这样喜欢看书的真是不多。”她轻叹一声:“太古之时,人族就以聪明多智着称,几百万年过去,人族越来越兴旺发达,靠的就是他们的智慧。我们想学,可惜一直学不了。这些书大部分是人族所着,是从外面带进来,偌大一个藏书楼里,我等妖族所写的书连半成都不到,而且相比之下逊色许多。”
  女妖似乎颇为惆怅,又像没地方倾诉,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事。
  谢小玉唯唯诺诺,始终都没插嘴,只是听着,心中却稍稍安定一些。
  他原本还以为妖族已经和人族差不多,开始炼丹、造器,连空行巨舟这样的东西都能够建造出来,这对人族来说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还好事实并非如此。
  只有一部分妖族意识到有必要学人那样使用工具、研究杂艺,大部分妖族仍旧和数百万年之前没什么两样。
  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他的神经仍旧紧绷着。有这个女妖在旁边,他做什么都提心吊胆。
  让他郁闷的是,女妖不疾不徐地翻着他放在旁边的书,而且翻开的那本正和飞天船和空行巨舟有关。
  女妖一边看,还一边感慨地言道:“就拿这东西来说,人族造出飞天船也不过千余年的时间,三百年前他们又在飞天船的基础上造出空行巨舟,没想到最近他们又有进展。我们刚刚以为自己已经赶上人族,没想到又被甩在后面。”
  听到这话,谢小玉的汗又冒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有个很大的失误。
  之前遇上妖族的时候,他光想着逃出生天,却忘了掩饰飞天船的性能。他这么一逃,妖族自然就发现那艘船不对劲,速度比空行巨舟快得多。
  更大的问题是,按照璇玑派、碧连天、北燕山、摩云岭和他的约定,这艘船的存在不会被散布出去,也就是说,各大门派都还不知道这艘船的事,妖族却已经知道了。
  谢小玉摇了摇头,将这些烦恼全都抛在脑后。
  反正这是整个人族的麻烦,应该让那几位道君和四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头痛。天塌下来高个子挡着,他这副小肩膀肯定扛不动。
  书馆里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玉感觉有些累了。
  这倒不是身体疲乏,踏入玄门成为真人,就意味着真正脱胎换骨,现在的他无需吃喝,也用不着睡觉。
  他之所以累,是因为一直做同样的事。
  让他烦恼的是,女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修士的耐性很好,往往一次打坐可以数年之久,但是和妖比起来差得远了,有些妖睡上一觉就要几百年、上千年。
  他正思考着怎么离开,突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
  闯进来的是一个女童,一身红袄,头发蓬乱,脑后披散的一丛铺羽暴露她的身分。
  这也是妖,出生不久就开启智能,这在妖族中也算不容易,不过从她的模样来看,绝对不属于上族。
  一群黄发碧眼的妖族紧跟在那个女童身后也闯了进来。
  “不要弄坏这里的东西。”谢小玉连过去阻拦,他赌那个自顾自看书的女妖不会袖手旁观。
  “什么东西?居然敢管我们的闲事!”一头黄发的妖怒斥着,抬手就朝着他拍了过来。
  这一掌看似普普通通,直觉却告诉谢小玉不能硬挡。
  天知道这些家伙本体是什么,万一是头象或者熊,随意一掌就有万钧之力。
  谢小玉也没办法挡。
  此刻他不能用法器,也不能用法术,一用就露馅。
  万般无奈下,他只得将剑气逼在指尖,化为一寸多长的锋利尖爪朝着黄发妖抓去,这倒也符合他底层小妖的身分。
  底层小妖没什么太强的血脉传承,经过数百万年的时间,它们的能力渐渐退化,甚至还不如外界一些妖兽,只能用最原始的利爪和牙齿战斗。
  刚才在外城闲晃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一点。
  那片外城就和临海城的外城一样都是混乱之地,不时可以看到妖和妖打架,全都是爪撕牙咬。
  同样的动作从谢小玉的手里施展出来,感觉完全两样,他这一爪瞬间封住那头妖的进攻路线,而且反切对方的脉门。
  妖的本体各自不同,不过大多是走兽飞禽,化形之后也有脉门。
  黄发妖连忙缩手,不过它反应同样很快,打斗经验更是丰富,改拍为冲,那只手握紧拳头直打过来。
  这一击很快,一刹那间,拳头就到了。
  谢小玉连忙改抓为拍,身体往后暴退。
  他不是挡不住这一击,而是没兴趣挡。
  他出手本来就只是试探,想看看那个女妖会不会插手此事,绝对没有争强好胜的意思,更不会在乎这座书馆。
  对于谢小玉来说,这里被拆才符合他的心意。
  就算这样,他也不好受。
  那一拳绝对有几千斤重,他拍中拳头的瞬间,一股巨力沿着手臂传了过来,直震得他五脏六腑尽皆挪位。
  他直接被这一拳打飞出去,撞在一排书架上。
  那排书架轰的一声被震裂开来,上面的书稀哩哗啦漫天乱飞。
  黄发妖随即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打算再下毒手。就在这时,它突然感觉一股巨力横着朝自己撞来。
  不只是动手的这个黄发妖,其他追进来的妖也都被这股无形巨力撞了出去。
  “放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忘记藏书楼周围百丈之内禁止打斗的规矩吗?”女妖从一排书架后转了出来。
  那些妖被打飞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里有它们惹不起的存在,等到它们看清女妖的打扮,更连忙跪伏在地,刚才动手的黄发妖早已经抖成一团。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女妖怒斥道。
  那几个妖完全没有来时的嚣张,说滚就滚,一个个夹着尾巴就往外跑。
  看着它们迅速远去,女妖一脸寒霜,怒哼一声,过了片刻,却又颓然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好的东西没学到,反倒将人族那些陋习学了个全。”
  她也没把谢小玉弄起来,而是转身朝着那个女童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女童显然比谢小玉懂得这里的礼法,立刻跪伏在地上,嘤嘤哭泣道:“我们英莺一族以前一直在火枭大人帐下听令。不久之前火枭大人回圣界求取灵药,我们就暂时划归碧目一族管辖。那碧目一族听说我们能歌善舞,所以讨要走很多姐妹,我和另外几个姐妹被一位大人要去。那位大人很残忍,那几个姐妹全都死得很惨……”女童想到悲切处,哭得越发厉害,根本没办法说下去。
  女妖皱了皱眉头,这种事她实在不好管。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是妖族一向以来的传统。
  像英莺族这样的弱族,除了让那些强族取乐,根本没有别的用处,更让她头痛的是,她还不能收留这个英莺族的女孩。
  “她跟着我不太方便,你照顾她吧。”这个女妖倒是会推托,干脆将这桩头痛的麻烦事扔给谢小玉。
  她倒不担心谢小玉会出事,之前她给的那枚玉佩足以让碧目一族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件事毕竟丢脸,女妖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转身出了藏书楼。
  她一走,轮到谢小玉头痛,他怎么可能将一只妖带在身旁?这不是找死吗?但是他又不能扔下女童。
  想了好半天,谢小玉最后决定先度过眼前这场难关再说。
  “你能不能恢复本体?这样小一些,容易藏起来。”谢小玉试探着问道。
  他知道妖族对本体的看法各有不同。
  有的不喜欢显露本体,平时都是以化形之身出现在大家面前;有的却不在乎,甚至认为自己的本体更漂亮,所以很少化形,这类妖一般是血脉高贵的上族。
  女童犹豫一下,显然她不属于后者,不过她最终还是顺从了。
  只见她身体一抖,顿时缩到鸽子大小,身上那件红色的衣服也变成一身火红色的羽毛,很是可爱。
  看到女童这样听话,谢小玉越发犹豫。
  不喜欢变回本体的妖如果这样做的话,代表着顺从和依赖。
  “不错、不错。别人养鸟,你养一只妖,还是女妖。”洪伦海在暗中嘲笑着。
  “你说这样的风凉话代表你有办法。”谢小玉和这位丹王相处的时间不短,多少有些熟悉他的性格。
  “你倒是不见外,不过谁教你和我的命运连在一起?你出事,我也好不了。”
  洪伦海绝对是一个现实之徒,也是一个聪明人。
  “我可以传你‘壶里乾坤’之术,这其实有违我曾经说过的话,因为这和炼丹术有关,本不该教你。”洪伦海很不甘心地说道。
  “我倒是听说过‘袖里乾坤’,那是上古年间一门无上大法。”谢小玉说道。
  “知道你博闻强识,用不着在我面前显露吧?”洪伦海以前很喜欢聪明人,因为说话不累,但是现在他发现太聪明也不好,这让他很没有成就感。
  “果然和‘袖里乾坤’有关。”谢小玉甚为惊讶。
  “当年我无意中得了‘袖里乾坤’的一种别传的残本。”洪伦海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
  他活着的时候很为此骄傲,手里能够有一门无上大法,绝对是天大的幸事。
  但是知道谢小玉的事,也知道谢小玉身边那些人,他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他只不过是法磬那个层次,手上的东西说是无上大法,其实只是某种无上大法别传的残本。
  苏明成都比他们强,同样是残本,《剑符真解》本身就是无上大法。
  如果再比下去,绮罗手里有上古飞针之术,至于麻子和谢小玉,就更不用比了。
  “炼丹经常要采药,很多灵药最好是活着采来。袖里乾坤可以存放活物,所以我花了许多时间将这门残缺不全的大法改成壶里乾坤……啰嗦什么,你到底要不要学?”洪伦海不想再解释了。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8 13:22:05

第4章 逃离
  这处小世界根本没有白昼和夜晚,谢小玉始终做着重复的动作,已经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本书。
  突然,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元灵命牌发出微微的震动。
  这是当初约好了的。如果谁有什么发现,就震动命牌通知其他人。
  谢小玉顾不得那些没看完的书,将书迅速塞回书架中,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门,他就按照元灵命牌的指引,一路往城东侧而去。
  这块小牌还真神奇,只要带着它,他就知道怎么走,仿佛有人在耳边呼唤一样。
  片刻之后,他站在一座大院前。
  大院的门开着,一走进去就看到后院一张石桌前,五位道君已经围坐在那里。
  陈道君大剌剌地坐在主座上,身后有一个妖族垂手而立。
  “小家伙,说说看你有什么收获?”陈道君看到谢小玉进来,立刻招手说道。
  几位道君满脸微笑地看着谢小玉,显然这几位也都各有收获。
  “收获不多,只是稍微了解一下妖族的情况。”谢小玉拉过一把椅子,在下首坐了下来。
  “说来听听。”白发老道眉开眼笑道。他们几个人都得到这方面的消息,他的最全,所以此刻他想考一下谢小玉。
  “我们的世界经历远古和上古,前前后后有过六场大劫,就算没有大劫的时候也不算太平,世俗中朝代更替从来没有间断过。妖界正好相反,平静得多。当初开辟妖界的那个太古大妖被尊为妖皇,几百万年过去,妖皇仍旧活着,生有三子二女,这些皇子皇女各为一方之主,分管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皇族第三代也不过只有十二位。整个妖界划分成十六州,这些皇孙、皇孙女各占一州,另外四州则归属妖界四大族……”谢小玉侃侃而谈,这些全都是从书里看来。
  他听女妖提起那座藏书楼中有半成书是妖族所着,特别留意一下。
  妖族写的书里面最多的便是和妖族有关的历史,还有妖界的地理、风俗,不过那些书看得让人发闷。
  妖族血脉决定地位,等级森严,造反这种事在妖族当中极少见。
  妖族里也有野心家,不过它们从不造反,而是靠刺杀将顶上家伙干掉,让自己上位,否则就是争地盘。
  因为顶上有一大堆上位者压着,所以争地盘只能是争地盘,没可能演化成战争。
  所以妖族的历史虽纷争不断,但没什么大事。
  “妖族虽然有妖皇,还有五方之主,各州还有各州之主,其实还是以族群为主。什么妖皇、什么五方之主、各州之主都是尊号。它们没有朝廷,没有官府体系,底下都是部族,只不过这些部族有上下之分。那些比较大的部族全都称作王族,妖界有王族五万四千余个,最强盛的时候有大小妖王近十二万,不过现在只剩下七万多……”谢小玉不停说着他看到的那些东西。
  那几位道君全都傻眼。
  白发老道打听得也很清楚,却远没到这等地步,他不知道全盛时期妖族有十几万妖王,这个根本就难以想象;同样,他也不知道现在仍旧有七万多妖王,只知道有几万,很是笼统。
  “可以了、可以了。”罗道君连忙摆手,这种事还是回去再说。
  “那么你说说这里的情况。”陈元奇说道。他也没刚才那样得意。
  这同样难不倒谢小玉,他在那堆由妖族写成的书里,找到一部类似地方志的东西。
  “最早发现这里应该是距今六十五万年之前,是渝州之主麾下的大妖无意间发现,所以我们头顶上的那个漩涡,出口就在妖界渝州州城西侧三百里处。”
  “当初开辟这个世界只是当做州城下的一座郡城,没太重视。距今五十万年前,另一位大妖发现这个世界非常特别,不但和妖界相连,和我们的世界也相连……对了,妖族管我们的世界叫祖地。它们发现这里和祖地相连,开始拿这里当跳板。”
  “不过我们的世界天道完善,任何生灵诞生之时,天道都会留下印记,不是这方天地所生的生灵,一旦出现在这方天地就会立刻遭遇天劫。从妖界过去的妖族只要进一个,就被天劫轰死一个。”
  “万般无奈下,妖皇发出悬赏。最后一个下族小妖献上一计,让妖皇以大神通将这处通道打开,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引诱祖地的妖兽进来,妖皇再以大神通帮这些妖兽开启智慧,将它们变成妖族。”
  “因为是在这里开智,我们那方世界的天道虽然强横,却管不了这里的事,所以那些妖兽开智之时没有招来天劫。而它们又是在我们那方世界所生,有天道留下的印记,所以回到那边之后也不会招来天劫。这可以说是天道的漏洞。”
  “有了第一批能出入两地的妖,就不需要再守株待兔。那些妖或引、或捕,将越来越多的妖兽送进这里,制造出越来越多能出入两地的妖族。住在这座城里的妖族,大多是那些妖的后裔。”
  “后来,它们又发现,在这里受孕然后在祖地出生的妖同样也被天道承认,也可以自由出入两个世界。从那之后,妖族就有意渡种,将一些上族血脉渗透进我们那方世界。之前我们遇到的那几头大妖就是这么来的。”
  “日积月累,能出入两地的妖族已经将近百万,所以神道大劫发生之前,妖族就有意打通这两个世界,但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妖族受到很大的挫折。”谢小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几位道君全都目瞪口呆,他们听傻了,这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
  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妖族的计划如此漫长,居然跨越两场大劫,而且上一次大劫中也曾有过行动。
  这实在太可怕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白发老道已经没了之前的悠闲。
  “我还知道妖族早就潜伏在你我身边,不管是中土还是天宝州都有大量它们的眼线,朝廷里有它们的人,各门各派也有,空行巨舟的建造之法早已经落到它们手里,各大门派的一些独门秘法它们也有记载……”说着,谢小玉单独传音,将几句口诀分别传入碧连天、北燕山的两位道君耳朵里。
  那是他无意中看到的。
  这里的妖大多是水族,藏书楼里的和功法有关的书,十本里至少有六本和水有关。
  碧连天靠海,名字取的是碧海连天的意思,擅长什么样的功法可想而知。
  那座藏书楼里,写明出自碧连天的密录有二十几本。至于北燕山,他有一种更加恐怖的猜测。
  或许他们的世界里不只潜伏着妖族的眼线,可能还有其他几族的眼线。
  北燕山的功法就是鬼族弄来,而鬼族和妖族可能已经连手,两边互通有无。
  谢小玉没有说出后面那个猜测,但是他已经说出来的那些东西足以让众人大惊失色。
  这时,北燕山那位道君眉头一皱,他感觉谢小玉的袖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你藏了什么?好像是活物。”
  谢小玉并没感到意外。洪伦海的壶里乾坤比法磬的弥天星斗阵还残破得厉害,顶多就是能够装个活物。
  活物可以不吃不喝,却不能不呼吸,这样一来,免不了会有一些气息散发到外界。
  “一只还没成年的妖族幼崽。小孩好骗,我已经得到它的信任。”谢小玉不打算掩饰,不过他也不想多提。
  几位道君互相对望一眼。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所以都想歪了,以为谢小玉要将那些潜伏在人间的妖全都找出来。
  他本人伪装成妖的话总会露出一些破绽,所以才诱拐一只真正的妖,这样就可以取信于其他的妖。
  “高,这招高。”陈元奇看了看身后的那个妖。
  同样弄到一只妖,他靠的是法术,很容易就会被看出破绽。
  “这招鱼目混珠,确实高明。”白发老道也连连点头。
  “我们也去骗几个孩子如何?”摩云岭那位道君顿时心动。
  不过稍微一想,他又摇了摇头。别说他没干过这种缺德事,就算只让他哄孩子他都不会。
  “反正这家伙已经得手,我们就没必要再做同样的事。”陈元奇刚才也在盘算,同样觉得难度太大。
  让他打闷棍、设陷阱、或者让他溜门撬锁,他都擅长;但是让他坑蒙拐骗,就没本事了。
  谢小玉没办法解释,只能默认。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不过,这样一来,他在女童面前必须一直装下去,装作一个潜入人族世界的妖。
  他正想着,旁边的白发老道无意中看到他腰上挂着的玉佩,顿时眼睛一亮,一把将玉佩取了过去。
  “这不会是你偷的吧?”老头明显有些失态。
  过去几天里他也算收获不小,其中一个收获就是攀上一个带着同样玉佩的妖,所以他知道这东西是附臣的证明。
  妖族并不是事事都学人族,比如他们的森严等级就永远不会变。
  一个下等种族顶多成为庶民,就算立下再大的功劳也不可能成为华族。
  不过他们也懂得通融,所以就有了附臣。
  所谓的附臣相当于幕僚,地位决定于它的主人,虽然不是华族,却拥有很多华族的特权。
  比如遇到华族不需要跪伏,走路不需要让道,可以随意出入各个城区。
  “这个很难解释清楚。”谢小玉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管说什么,一旦落入有心人的耳朵里,就会被说成勾结妖族。
  几位道君也没勉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手段,他们就没问陈元奇是怎么控制那个妖族,也没问白发老道如何攀附上那个附臣。
  “我们现在大有收获,绝对可以回去了,问题是怎么回去?”罗道君问道。
  “我已经搞清楚那座传送阵的玄机,必须两边同时翻转才行,只是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会发动。”北燕山的道君没其他人的本事,所以他一直守在那座传送阵旁边,几天下来也算有所收获。
  “可以让我的身外化身先潜回去,这不难,然后两边一起翻转。”罗道君说道。突然,他转头朝着陈元奇道:“你的斩空剑应该派得上用场。”
  陈元奇看着谢小玉,突然嘿嘿一笑,说道:“这小子手上有一幅虚空胎藏曼荼罗图,可以用这东西定住空间,配合我的斩空剑,应该可以打开一条通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东西。”白发老道上上下下打量着谢小玉。
  “有一件东西比虚空胎藏曼荼罗图更管用。”谢小玉也不藏私,从袖管里面取出那颗白骨舍利。
  “这是什么?”
  几位道君当然认得这种魔道之宝,但是他们并不清楚谢小玉为什么拿这东西出来。
  谢小玉并不解释,而是直接发动白骨舍利上带着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罗。
  刹那间,他握着白骨舍利的那只手一下子变得淡了许多,甚至有种透明的感觉,手腕上更是印着大大小小由无数极小梵文组成的圆圈。
  “这也是曼荼罗。”陈元奇第一个认出那些圆圈。
  “好像是魔门中的三界胎藏大曼荼罗。”白发老道活得比其他人长,见识也更多一些,一眼看出这件宝物的奥妙。
  几位道君一齐点头。有了这件宝贝,想逃出去就容易多了。
  “你还真有货,果然气运深厚,机缘不凡。”白发老道摇头叹道。他现在也后悔当初没重视这个小辈,让璇玑派独占资源。
  “别再说这些废话,逃出去要紧。”罗道君咳嗽一声。
  众人这才想起此刻仍旧身处险境。
  “还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你们一个用斩空剑破开空间,一个用两座曼荼罗阵构筑起一条通道,让身外化身潜回去,然后翻转大阵,我们几个负责殿后,不让那些大妖干扰你们。”北燕山的道君说道。
  一听到自己的任务是拖住大妖,白发老道和摩云岭那位道君都脸色难看。这可是苦差事,比另外几个人干的事危险多了。
  仍旧是原来那座传送阵,城里还有几座传送阵,但是他们不敢用。谁知道会被传送到什么鬼地方?
  和传送阵隔着一条街有一座茶馆,三楼一角的包厢恰好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况,北燕山道君就是在这里观察,才摸清传送阵的情况。
  此刻六个人全都集中在这里。
  “这个小千世界没有白天和夜晚的说法,不过住在这里的妖都有固定的习惯,差不多每七十五个时辰就会休息,这差不多和妖界白天的长度一样。”北燕山那位道君观察得异常仔细。
  “并不是所有的妖都会休息,有些妖整天活蹦乱跳。”白发老道在一旁补充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压力可以小一些。”陈道君说道。
  “传送阵四周有十二个岗哨,得先将它们干掉。”北燕山的道君继续说道。
  “交给我好了。”摩云岭的道君开口了。他很惭愧,进来之后他一直没有建树,所以此刻分派任务他抢着出力。
  “我不敢保证没有其他暗哨,所以成败的关键就是速度要快。”北燕山的道君同样很小心谨慎。
  “我没问题。”罗道君一如既往地寡言。
  “我也没问题。”陈元奇也一改以往嘻嘻哈哈的模样,变得正经起来。
  “我有问题。”谢小玉感到压力太大。
  几位道君倒不觉得意外。
  谢小玉再强,也只是一个真人,还是刚刚晋升不久的真人,能够运用空间类的法门已经超乎想象,想象他们这样信手拈来是不可能的。
  “小陈,你帮一把,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师侄。”白发老道提议道。
  众人没有异议。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
  接下来就是等待。
  刚才北燕山的道君已经说了,妖族每隔七十五个时辰会休息,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坐的时间越久,谢小玉就越感觉浑身不自在,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就算当初九空山那两个真君前来,他也能够坦然面对,此刻他却坐立不安。
  好半天,他听到陈元奇问道:“小子,这一次我们能不能回去都难说,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你怎么得到剑宗传承?”
  另外几位道君顿时耳朵竖了起来,他们也想知道。
  谢小玉沉默片刻,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他是骑虎难下。
  如果说实话,告诉这些人剑宗传承根本是子虚乌有,恐怕没一个人会相信,甚至连麻子、洛文清他们都不会相信。
  “看书。藏经阁里有一本杂书,上面乱七八糟写着很多东西,有剑法,而且佛、道、魔、旁、各宗各派都有,大多是只字词组,不成系统。除此之外还有阵法、造器,同样不成系统。留下这部书的人像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根本没有整理过,其中有一部分还是设想,并没实现。”谢小玉干脆满口胡言。
  陈元奇很失望,这和他们的猜测差不多。可惜派过去那几个人翻遍藏书阁,也没找到这样一部书。
  “元辰派藏经阁里可不止这一种传承,至少还有六种别的传承,可惜我没想到会发生那件事,以为时间有得是,又怕贪多嚼不烂,所以没花多少心思。”谢小玉故意留了余地。
  他已经证明《奇技妙法百篇》上的东西可以融入其他功法,以后说不定会弄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肯定要有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有些什么?”陈元奇两眼发光,另外几位道君也都全神贯注地听着。
  “天机不可泄漏。”谢小玉卖起关子。他也没办法,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搞出些什么东西,与其将来圆谎,还不如现在就留个悬念。
  几位道君都被弄得心里痒痒,但是又不能多问。
  碧连天、北燕山、摩云岭的这三位是避嫌,毕竟谢小玉现在算是璇玑派的人,别派不合适插手;罗、陈两位道君则是因为谢小玉提到“天机”二字。
  当初谢小玉制造天机盘就让他们感到犹豫不决,不知道和那神秘莫测的天机门有什么牵连。
  包厢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修士没有时间概念,妖族更是如此,所以他们这样一坐就是好几天。经营茶馆的妖只进来过两次,陈元奇扔了几个小钱,就将这个家伙打发走。
  好不容易外面安静下来,在街上走动的妖族越来越少。
  北燕山的道君站起身来,轻叹一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众人纷纷跟着站了起来。
  出了茶馆,几个人各自分开。谢小玉跟着罗、陈两位道君走,径直朝着那座传送阵而去。
  传送阵所在的地方有一队妖兵负责守卫,看到他们过来,那群妖兵中顿时走出两个小卒,想上来阻拦。
  罗道君和谢小玉全都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们等着看好戏。
  刚刚走到近前,那两个妖兵突然感觉一阵神情恍惚,紧接着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不只是它们,围拢在传送阵四周的那些妖兵全都一阵失神,明明站在那里,却仿佛睡着一般。
  谢小玉看得很清楚。他知道这也是剑法,专门攻击神魂的剑法。这样的剑法在魔门或者左道旁门中很多,在道门里却少之又少。
  “尽是些旁门左道。”罗道君在一旁直摇头。虽然他承认这招好用,但是怎么都看不顺眼。
  “管他什么旁门左道,好用就行。”陈元奇可不在乎。
  “别耍嘴皮子了,干活。”罗道君狠狠瞪了陈元奇一眼。
  陈元奇不敢再啰嗦。
  他招回飞剑,将飞剑的一端握住。
  随着手腕轻抖,原本只有三寸多长的飞剑瞬间伸展开来,变成一把三尺长、两指宽的细剑,剑身上灵符浮现,特别是剑锷的部位更是显露两个异常繁复的法阵。
  他将细剑高举过头顶,随着一声暴喝,一剑斩下。
  这一剑威势惊人,大有一剑斩开天地的感觉,却又无声无息,甚至连剑光都看不到,所过之处只留下一条黑漆漆的影子。
  那条影子就是一道裂缝,一道空间裂缝。
  刹那间狂风大作,风声如同吹哨一般刺耳,四周空气拼命往中间聚拢,硬挤入那极细的缝隙中。
  罗道君早在一旁等候着,陈道君一剑落下,他的身上瞬间冒出一阵青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影凭空出现,紧接着人影一闪,迅速没入那道漆黑的缝隙中。
  谢小玉同样不慢。
  他双手齐张,左手托着虚空胎藏曼荼罗图,右手托着白骨舍利,一黑一白两座曼荼罗阵同时显现,各自按照相反的方向徐徐转动着。
  陈元奇将飞剑重新恢复原状,往空中一抛,然后一掌拍在谢小玉后心。
  顿时,一股精纯而又浑厚的法力涌入谢小玉体内,这股法力并不需要谢小玉控制,径直顺着他施法的路径流转起来。
  两座曼荼罗阵原本转动得异常缓慢,而且有种生涩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卡住。
  这股法力一加入,生涩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转动的速度也骤然加快,只是眨眼的工夫,曼荼罗阵已经扩大到两、三丈方圆。
  只听一阵隆隆之声,两座曼荼罗阵合在一起,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传送阵眼看就要开启。
  突然一阵怒吼从城中央传来,与此同时,几道狂暴的神念朝着这边扫来。
  神念原本有形无质,但是此刻,这几道神念扫过之处立刻飞沙走石,狂风呼啸,连大地都剧烈颤抖。
  “你管好这边,其他全都交给我。”陈道君双手负在身后,他的飞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瞬间将所有的神念全都挡在外面。
  “居然有小虫子跑进来!”半空中传来一阵怒吼。
  刹那间,那条成年赤螭出现在谢小玉眼前。
  随着它的出现,四周顿时变得一片通红,旁边的房子全都被点着,火势一上来就异常猛烈,不只是竹木之类的东西燃烧,连砖瓦石块都被点燃,青石铺成的地面也烧得通红,唯一没有烧着的就是被那柄飞剑护住的这一圈。
  “不知道谁才是虫子。”摩云岭的道君冷哼一声。
  话音落下,那条赤螭的头顶上猛地张开一面罗网。
  事关自己能否回去,这几个老道不再藏私。这面罗网是他苦心祭炼多年的法宝,原本打算度劫之时用,现在也顾不得许多。
  罗网一展开,方圆百丈之内的一切仿佛和外界脱开一般。
  赤螭感觉不妙,一声怒吼,想将罗网震破。几乎同时,罗网外面一只巨爪凭空出现。
  那是一只鸟爪,看起来骨瘦枯干,细长尖锐的指甲也显得太过纤细,似乎稍微用力就可以折断。
  但是谢小玉却生出一丝错觉,好像这只鸟爪是冲着他来。
  “小心,这只扁毛畜生非常了得,那一爪带有一丝大道痕迹,已经到了割裂一切的地步,和我刚才那一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陈元奇看出谢小玉情况不妙,一掌将他拍醒,然后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在头顶上方,那张罗网大放光芒,每一根丝线都震颤着,仿佛随时都会断开一般。
  幸好这件法宝也不简单,是为了抵挡天劫所用,为了炼制此宝,摩云岭那位道君花了三百年的时间才凑齐所有的材料。
  一爪没将罗网撕裂,妖鸟显露身形。这头大妖怒发欲狂,嘴里发出刺耳的鸣叫,无数爪影同时落了下来。
  妖族的天赋神通大多简单直接,这一爪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连续不断的攻击却让人难以抵挡。
  那张罗网顿时顶不住,丝线一根接着一根断开。
  摩云岭的道君心疼得不得了,但是他不敢将罗网撤去,只能催动法力苦苦支撑。
  另外两位道君也没闲着,他们此刻正拼命控制住赤螭,否则让这个家伙里应外合,那张罗网立刻就会被挣破。
  又是几声吼叫,十几道神念扫了过来,原本在一旁观望的那些大妖全都动了起来。
  这时,传送阵四周的景色完全变了,又变得一片模糊。
  “快走!”罗道君大吼一声。
  那三个老道就等着他发话。他们连法宝也来不及收,直接闯入传送阵里。
  下一瞬间,十几道强大无比的力量撕裂那张罗网,传送阵四周方圆百丈瞬间被这些狂暴的力量撕裂开来,坚硬的青石板仿佛面粉做的一般,全都震成齑粉,朝着四面八方弥漫。
  “他们逃了!”那条赤螭愤怒地咆哮着。它原本还想帮孩子报仇,没想到一上来就被网住,大失脸面。
  十几个大妖悬空而立,其中一个骨瘦如柴的大妖双手结成法印,猛地往传送阵打去,四周的景物顿时又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正在变得模糊的四周发生一阵扭曲,紧接着,虚空中露出一道道裂缝。
  “那些人族破坏对面的传送阵!”那个骨瘦如柴的大妖哇哇大叫着。
  “我们走别的传送阵。”赤螭身体一摆,庞大的身躯居然瞬间消失。
  其他大妖也同样朝着另外几个传送阵而去。
  在另一个世界里,那几位道君神色慌张地逃了出来。
  等到四周的景色完全改变,陈元奇手腕一转,那把飞剑画了个圆弧,瞬间毁掉脚下这座传送阵。
  白发老道还不放心,他的双手虚按,只听到一阵隆隆声响,方圆两里的海底仿佛倒转过来一般。另外三位道君拉着谢小玉就走。
  谢小玉曾经被陈元奇带着赶路,从海边到落魂谷只是片刻工夫,这一次三位道君全力发动,速度比那次更快。
  他只觉得四周景物一片模糊,眨眼间已经到了他们藏身的那座小岛。
  “全都过来!快,发动飞天船,我们得立刻离开。”摩云岭那位道君大声喝道。
  那声音如同雷鸣,瞬间传出十几里。原本藏在岛上的那些人全都惊呆了,纷纷从石洞里跑了出来。
  罗道君比摩云岭那位道君更加直接。
  只见他抬起右手凌空虚抓,半空中顿时出现一只亩许方圆的蓝色巨手。
  巨手往下一捞,将飞天船抄了起来,然后猛地一甩,就像投掷标枪一般扔了出去。
  “我们走!”罗道君袍袖一甩。
  底下众人只感觉一阵晕头转向,等到晕眩感过去,他们已经身处于船舱中。
  因为慌乱的缘故,众人你压着我、我叠着你,看起来异常狼狈。
  有些人甚至还在船舱外面,好在这艘船上的挪移阵早已经打开,被扔在船舱外面的人一醒悟过来,只要心念一转,立刻会挪移进船舱。
  等到所有的人全都上了船,罗道君大喊道:“全都坐好,我们走!”
  话音落下,他全力催动,飞天船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前方射去。
  道君可以瞬息万里,指的就是如果他们全力发动,飞遁之术可以快到极点,万里之遥瞬息即至。
  不过此刻带着那么多人还加上一艘如此庞大的船,肯定不可能那么快,也不可能那么远。
  只是片刻工夫,罗道君就已经脑门见汗,法力即将耗竭。
  “我来。”陈元奇连忙替下师兄。
  “接下来是我。”摩云岭那位道君在一旁说道。
  “下一个是我。”白发老道排在后面。
  北燕山的道君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开口。
  他倒不是有私心,五个人里必须有一个人保留实力,这样的话,万一碰到意外还有应变的余地。  四位道君接连出手,每一个用尽全力将飞天船推动四、五千里,短短一刻钟,这艘船已经飞了近两万里。
  法力耗尽,四个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吐纳调息。
  谢小玉连忙将丙火聚灵阵开到最大,并且将所有的丙火精气全都集中在这四位道君的头顶上。
  那四个人头顶上方半寸,顿时出现四个淡红色的漩涡。
  足够让整艘船近四百个修士修练所用的丙火精气被这四位道君吸得干干净净,好像还有点不太够。
  北燕山那位道君同样微闭着眼睛,他不是打坐恢复,而是将这几天得到的消息传回中土。
  这件事必须上报,情况远比上面那帮人想象得还严重,弄得不好,他们要面对的是数百万年以前,被人族驱赶出这个世界的太古群妖。
  消息很快就传过去了,他不只是传讯给自己的门派,同时也发了消息给璇玑派、碧连天,只有摩云岭他没代劳。
  摩云岭的态度让他感到很不放心,天知道会不会受到重视。更让他担心的是,摩云岭的掌门和那群长老可能会将消息泄漏出去,这就麻烦了。
  他在这边等候消息,白发老道突然满脸通红,差一点岔了气。
  这意外的变故让旁边的三位道君连忙停了下来。
  “怎么了?”罗道君问道。
  白发老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才转头说道:“掌门居然要我彻查清楚妖族到底弄了几座那样的传送阵。”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甚至神情有些恍惚。
  “你家掌门真不把我们当人啊。”陈元奇冷冷地说道。此刻,他的心头充满怒意。
  另外几位道君也是一样。
  一开始他们只是应付差事,但是阴差阳错之下变成死里逃生的冒险。
  他们可以说已经尽力,几派掌门和长老们再不满足的话,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当他放屁,我们回中土。”罗道君冷冷说道。
  没人表示疑义。这趟出生入死,几位道君全都不肯再冒险,再说碧连天的要求实在让他们心寒。
  这时,白发老道突然眉头一皱,随手招出一面水镜,只见镜中映出那处暗礁区。
  只见一头大鸟紧贴着海面,在暗礁区转来转去,紧接着海水朝两边分开,那条虬龙冒了出来。
  又过了片刻,一团火云由远而近,瞬息间也到了眼前,赤螭的身影在火云中若隐若现。
  那三头大妖显然是从其他地方赶来。
  突然,虬龙的头朝着这边转了过来,似乎发现什么。
  水镜啪的一声碎掉了,变成一片四处飞散的水珠。
  “好险、好险,它们果然有其他出入口。”陈元奇暗自庆幸他们逃得及时,晚一步的话说不定就危险了。
  “只有那三头大妖。”罗道君注意到这一点。
  众人顿时想起谢小玉提到的那些事。
  “你的意思是,只有那三头大妖是这方世界出生,所以能够自由出入两界?”陈元奇被师兄一提醒,也醒悟过来。
  突然,白发老道的脸色又一变,只见他又造出一面水镜。镜中映照出那只大鸟,这家伙如闪电般划过天际。
  “它们追来了?”几位道君全都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发老道手指一划,水镜中的景象又是一变。过了片刻,那头大鸟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天际尽头,眨眼工夫就飞了过去,消失在另外一侧。
  “这家伙飞得好快。”白发老道最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有多快?”罗道君问道。
  “这两处相隔三万余里。”白发老道脸上的神情比哭还难看。
  听到这一解释,那几位道君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身为道君,他们都能瞬息万里,这已经很快了,但是和那头大妖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家伙正绕着圈子飞,想把我们找出来。”白发老道不敢再用水镜窥视,怕引起那头大妖的注意。
  “听天由命吧,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逃出去?”摩云岭那位道君干脆重新入定,此刻他只想尽快恢复法力。
  另外三位道君稍微一想,也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
  好在,他们此刻已经逃出两万余里。
  他们藏身的那座岛离暗礁区有六万多里,以这为半径飞一圈的话,就是五十几万里。
  那只大鸟还是从里往外一圈圈扩大范围,距离少说要乘上二十倍,这样都能追上的话,他们也确实没话说。
  一想通这些,另外三位道君也都平静下来。他们重新闭目入定,眨眼间头顶上再一次出现淡红色的漩涡。
  时间在忐忑中流逝。
  太阳升起,又渐渐落下。傍晚时分,天边只剩下一抹红霞,船舱里丙火精气已经稀薄到极点。
  四位道君从定中醒来,他们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却已经有一战之力了。
  从清晨到现在,这艘船又飞了一万余里,那头妖鸟仍旧没有追上来,众人终于放心一些。
  吩咐那七个真君全力催动飞天船前进,三个老道和陈、罗两位道君凑在一起。
  将四周隔绝开来,陈元奇仍旧用缩尺成寸之术让这里变宽敞一些,这才开始谈论正题。
  这几个人如此郑重其事,是因为白天时碧连天的要求让他们感到警戒。
  “看来你老哥在山门中混得并不怎么如意。”陈元奇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口德,说话一向不注意轻重。
  白发老道被刺激得脸色发青,偏偏又没办法反驳。
  以往他总觉得自己人缘不错,上上下下对他都言听计从。现在他明白平时那些人只是对他客气,其实没多少人在乎他。
  再一想到之前派人来天宝州的时候,其他长老一个个推三阻四,有的说要闭关,有的说要炼制法宝,全都有脱不开身的理由,最后让他过来,这同样也是证明。
  “你老别往心里去,我这师弟向来不会说话。”罗道君连忙在一旁说道。
  “你用不着安慰我。我明白,这话没错。”白发老道颓然地叹了口气。
  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为什么。
  他的年纪在这群人里最长,在碧连天也是年纪最大的几位道君之一,寿算已经不多。
  虽然门里还有两位道君年纪比他更大,但是那两个人比他精明,徒子徒孙一大堆,势力不小。
  他为人讲究随缘,两个徒弟倒是合他心意,品行都不错,但是资质不怎么样,又因为太老实不会争权夺利,所以他这一支势力不大。
  “老章,你也一样,到现在为止,你家掌门和诸位长老恐怕对你带给他们的消息还将信将疑。”陈元奇转向摩云岭那位道君。
  章道君也是一脸郁闷。他和白发老道的情况差不多,他喜欢到处乱跑,在门里待着的时间很少,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势力。
  不过,摩云岭有一点比碧连天好。
  因为道君的数量少,每一个道君都越发显得宝贵,所以各个派系之间还没那么多倾轧,各派长老也都不希望他出事,所以绝对不会下这种不近人情的命令。
  “你们想说什么?直说吧。”白发老道哼了一声。
  “好吧,我就直说了。”陈元奇等的正是这句话。“回去之后,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大家最好心里明白。”
  “说清楚。”白发老道心里不舒服,所以顶了一句。
  “说清楚也好。比如谢小玉从那边带了一只小妖出来,这件事就绝对不能对别人提起,还有那枚玉佩的事也不能告诉别人。”陈元奇提了两条。
  “那枚玉佩还好说,我们不讲,其他人肯定不明白那枚玉佩代表着什么,但他带着的小妖可没办法掩饰。”白发老道说道。
  “有必要掩饰吗?天宝州到处都是妖兽,抓一只妖兽来玩玩难道不行吗?妖族和妖兽除了开智与否,有其他区别吗?”陈元奇早就想过此事,这个解释绝对说得过去。
  谢小玉身边的人里,苏明成就是玩蛊的,而且苏明成玩蛊最初还是谢小玉提议。
  谢小玉本人既然懂得蛊巫之道,会御兽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再说他们回中土之前也确实抓了一批妖兽,原本是为手底下那些练气层次的修士准备,想让他们也能在天上飞翔,结果九空山两位真君一到,那些人背弃谢小玉而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倒是说得过去。”白发老道点了点头。
  看到师弟说完,罗道君接下去言道:“还有件事也要和你们商量。大劫一起,现在这些门派,一百个里能够有一个存在就已经很了不起,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让传承得以延续,这样对师门也有所交代。”
  这番话说得异常晦涩,不过在场的众人全都非常聪明,自然听出其中的意思。
  这是拉拢两个老道,还顺带着拉拢他们身后的派系。
  他们在门派里势力不大,可毕竟不是孤家寡人,徒子徒孙也一大堆。
  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确实人缘不错,真到事态严重之时,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拉走一批不属于任何派系的门人弟子。
  罗、陈两位道君会想到这一点,也是因为谢小玉的缘故。
  当初北望城一战的时候,谢小玉让麻子、法磬他们到处游走,拉拢一大批散修,从原本势单力薄变成北望城数一数二的势力。
  看到这个榜样,两位道君就琢磨起白发老道和摩云岭那位来了。
  将来大劫一起,这两个人带着他们的徒子徒孙和璇玑派共进退的话,那就太好了。
  摩云岭也还罢了,白发老道所属的碧连天就在海边,碧连天的功法大多和水有关,将来出海的话,这群人肯定会有大用。
  罗、陈两位道君在那里盘算,对面两个老道也正在思考。
  他们同样也能猜到璇玑派的用意,按理说寄人篱下总比不上自家门派,可话又说回来,自家门派不把他们当回事,这实在让人心寒。
  再说,他们也看出璇玑派已经比其他门派占了先机,大劫一起,只要不成为众矢之的,璇玑派存活下来的机率远比其他门派高得多。
  两个老道当然不可能立刻答应,但是留条后路却很有必要。

史上最强炼气期
李道然
修炼了将近五千年的方羽,还是没有突破炼气期……“我真的只有炼气期,但你们别惹我!”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8 13:33:46

第5章 到中土
  漫长的航行让所有的人感觉厌倦,已经一个半月过去了,眼前能看到的仍旧是蓝天、白云和大海。
  这天中午终于有了一些变化,负责放哨的修士突然间报告前面看到船了。
  那是真正的船,木头所制,有两面船帆,因为装满货物的缘故吃水很深。
  能够看到船,就说明已经靠近海岸。
  当然,所谓的“靠近”可能是一万余里。这对普通人来说仍旧是很远的距离,但是他们乘坐的这艘飞天船却不同,一万余里也就半天的航程。
  听到这个消息,船上的人全都兴奋起来,特别是苏明成、法磬这群散修。
  他们在天宝州多年,原本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回中土,没想到居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几个时辰之后,他们遇到的船越来越多,说明海岸已经越来越近。
  傍晚时分,船上的人终于看到海岸线,那心情可想而知。
  “降落吧。”罗道君指着一片空旷的海滩命令道。
  这艘飞天船并不需要固定的降落点,随便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就可以降落。
  此刻负责驾船的是北燕山门下的一个真君,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照着做。
  船缓缓降落下去。
  不等船落地,李光宗他们纷纷从船上跳下。
  一到地面上,李光宗双膝跪倒,抓起两把泥土放在鼻子前面贪婪地嗅着。
  他身后那些人也一个个激动得无法克制,或哭、或笑,每个人发泄的方式都不一样。
  在船上,三个老道和罗、陈两位道君站在一起。
  “你们算是解脱了,我们还得返回。”白发老道一脸郁闷。
  陈元奇是为了教洛文清剑法才前往天宝州,摩云岭那位道君是看来热闹的,现在到了中土,他们自然得各自回归山门。
  白发老道、罗道君和北燕山那位道君就不同,他们奉命驻守天宝州,这次只是暂时离开,现在事情办完了还得回去。
  不止他们,那三百名剑修也要返回天宝州。
  “现在已经证明这艘船非常成功,回去的时候我打算往南绕一下。”罗道君提议道。
  “有必要、有必要。”白发老道连连点头。他是怕了那头妖鸟,唯恐那像伙在归途上等着他们。
  北燕山的道君也没异议。不只避开那头妖鸟,他们还可以趁机探勘南面的海域。
  这一次他们将新旧两条航线之间的海域全都探过一遍,也算一大收获。
  不过这片海域早已经被妖族占据,不可能再当退路,所以得另外找一条安全的退路。
  “我得回转山门……”摩云岭那位道君显得异常落寞:“我没办法管别人,只能自己早做准备。”
  “我也得回去了。”陈元奇看了远处的洛文清一眼。
  这一年多的时间虽然收获不小,但是洛文清毕竟耽误修练,剑法方面的进展比远比预期差一些,开天门之前的这段时间要好好把握。
  几位道君正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谢小玉他们同样也在商量。
  “我得回璇玑派。陈师叔肯定会揪着我苦练中天紫薇剑法,现在离开天门的日子不远了。”洛文清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看着谢小玉和麻子,很显然想让这两个人一起去璇玑派。
  因为涉及那艘飞天船的秘密,像李光宗他们和信乐堂的各位全都得跟着前往璇玑派,算是保护也好,算是软禁也好,他们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但是谢小玉、麻子、苏明成、法磬这几个人不可能被这样对待,所以洛文清才会做出这样的暗示。
  “我就不去了,我有事要做。”麻子一口拒绝。
  一下船他就有些神情恍惚,像是在想些什么。
  “我也要回山门。”绮罗也拒绝了。
  她对霓裳门并没什么感情,回去只是想扫一下霓裳门的每个角落,看看还有没有类似飞针之术那样的秘密传承。
  现在,霓裳门快变成第二个元辰派。
  “别走,你们都别急着走。帮个忙,陪我去一趟九曜派。”法磬在一旁跳脚,这件事他在天宝州的时候就已经预订好了。
  “有他们陪着就够了。”麻子一点都不给面子,而且九曜派对他来说也是伤心之地。
  同样是天才,洛文清和谢小玉都去过,他却没去过,这让他感觉很没面子。
  谢小玉同样一脸为难,他打算回家一趟。
  “老大。”法磬就差跪下来磕头了。
  “好吧,不过我可没那样的面子,这件事还得看洛兄。”谢小玉只能将自己的事先放在一边,法磬一直跟着他也不容易。
  “那就先帮你完成心愿吧。”洛文清倒也通情达理。他也知道一旦回到山门,在天门大开前他别想再出来。
  几个人商量好行程,洛文清跑到陈元奇身边打了个招呼,众人顿时纷纷散去。
  三位道君带着七个真君和三百名剑修乘坐那艘飞天船回转天宝州,摩云岭那位道君独自一个人回转山门。
  陈元奇带着其他人进了一座小城,在城外找了一座道观住下。
  那座道观只是普通的香火道观,观主是一个老道,已经八十多岁仍旧只有练气六重。
  除了他之外,观中另外几个道士全都只有练气两、三重。
  当他们知道这群人的身分,忙不迭地将最好的几个房间全都腾了出来。
  休息一夜后,第二天清晨天刚亮,就看到一连串遁光落在观中,为首的是一位道君,身后还跟着五个真君和一群真人弟子。
  “陈师弟,你这次风光了,连带着我们璇玑派也风光一把。”那位道君一进来就大声说道。
  “掌门已经通知其他门派?”陈元奇知道葛道君指的是什么。
  “事关重大,我们不可能秘而不宣,大家都有准备总是一件好事。”那位葛道君笑道。
  这两个人指的自然是那些知道大劫将至的门派,那些并不知情的门派就被继续蒙在鼓里。
  “师弟叫我们过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葛道君是被掌门玄元子派来的,事先并不知道原因。
  “还不是为了九曜传人。他央求清儿陪他去一趟九曜派,清儿答应了,然后又求到我的头上,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但是这边的人又不能不管,万一走掉两个到处乱嚼舌头,岂不糟糕?再说我也不放心那些家伙。”陈元奇摸了摸脑袋。
  大家都明白这个动作代表的是光头。
  虽然这场大劫未必就是佛道之争,但是道门这边全都防着佛门。
  大劫临头,为了减小自家的损失拉别人顶缸,这种事不管佛门还是道门都做过。
  现今佛门势盛,按照以往的规律,这场大劫倒霉的就该是佛门,那群光头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我明白了。怪不得掌门让我带这么多人来,还带来陆地焰光旗。”葛道君神色顿时一正:“事关重大,就别耽误时间了,让那些人过来,这就走吧。”
  陈元奇点了点头,身边的一个童子立刻去召集人。
  只是片刻工夫,所有的人全都被召集到廊下。
  两位道君也不多加解释,那位葛道君抖开一面阵旗,瞬间一道七彩云霞将众人卷住。
  只见他朝着陈元奇道了一声:“师弟保重。”瞬间化作一道七彩虹桥穿天而去,眨眼的工夫已经消失在天际尽头。
  “我们也走吧。”陈元奇随手放出一道金色剑光,将洛文清、谢小玉、苏明成、法磬、绮罗卷住,同样也是金光一闪,眨眼间已经远在天边。
  此刻,陈元奇用的只是普通的剑遁,并没有用那几种损耗法力的秘法。
  不过道君的剑遁速度绝不是一般剑遁所能相比,只看到一道金光在云层上方急速飞行,径直朝着东北方而去。
  中土比起天宝州大得多,不过再大也大不过这两座大陆中间的海洋。
  傍晚时分,陈元奇放慢速度。
  前方已经可以看到一片绵延数十里的山岭。
  这片山岭与众不同,四周是一片平原,中间耸立起一座座山峰,显得异常突兀。那些山峰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其中有九座最为明显。
  陈元奇在半空中停住,转头问道:“你们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谢小玉和洛文清相视一笑。他们当然知道其中的玄机,不过他们不会说。
  另外三个人在那里横看竖看。
  他们当然能够猜到那九座山峰就是存放九块石碑的地方,但是陈道君既然特意问这样一个问题,答案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最后,还是法磬第一个看出其中的奥妙。
  “这片山岭是一座大阵,是按照四方四灵、二十八星宿、周天三百六十度布设而成。这难道是九曜道尊以人力强行开辟而成?”
  陈元奇并不回答,而是看着谢小玉。
  谢小玉知道这是考他,好在这个问题还难不倒他。
  “这座山岭是自然形成,正中央原本有一个大洞。万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那里看到太古天变的景象,这才创出《天变》。大劫之后他回到这里,将这里变成道场。”谢小玉解释道。
  “那个洞呢?”法磬问道。
  “那个洞从太古时代留存至今,为的是等待一个有缘人。九曜道尊得了这段机缘,那个洞也完成使命,怎么可能再保留下来?”陈元奇轻叹一声。
  机缘这东西最是说不清道不明,谢小玉在元辰派藏经阁的杂书堆里找到机缘,他们派了那么多人过去将所有杂书全都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到。
  看来那本书确实和天地大劫有关,一旦机缘被人得去,就和九曜山中央的太古深洞一样会自动消失。
  “我们下去吧,九曜山前不允许飞行,这是对九曜道尊的敬意。”陈元奇既是解释,也是提醒。
  他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但是对有些事还是挺在意。
  几个人刚刚落下,就听到山里传来一阵钟声。  过了片刻,一团祥云从山中飞了出来,祥云之上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只有十五、六岁,比谢小玉、洛文清他们还年轻。
  “有失远迎,陈前辈恕罪。”那对金童玉女欠身稽首。
  “客气了,太客气了,反倒让我这个不速之客面子上过不去。”陈元奇在袖管里掏了掏,拿出两颗灵丹递了过去:“我也不让你们白叫一声前辈,这是见面礼。”
  道君出手,自然不可能太差,否则拿不出手。那对男女少年眉开眼笑接了过去,然后恭恭敬敬将几个人请上那片祥云。
  等到谢小玉他们上来的时候,这两个少年偷偷看着谢小玉他们几个。
  天宝州和中土隔着汪洋大海,走一趟要半年时间,九空山那两位真君和谢小玉的约斗还没有过半年,所以消息还没有传到中土,不过各大门派高层却已经知道了。
  这两个少年讨了差事跑过来,原本就想看看传闻中的剑宗传人。
  当然,他们好奇的还不止谢小玉一个,法磬这个九曜传人的名头也不差,除此之外,还有绮罗这个飞针传人。
  这两个人看看绮罗,目光马上又转回谢小玉身上。
  那少女嘴角微微动着,正和少年说着些什么,少年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显然两个人说得不是什么好话。
  谢小玉并不在意,甚至没有听这两个人说什么。以他现在天视地听的能力,同境界的人互相传音根本就逃不过他的耳朵,但是没这个必要。
  绮罗就难以忍受了。她当然听不到这两个人说什么,但是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这两个家伙正嘲笑她。
  因此她的眉毛一挑,冷笑一声,凑到少女面前说道:“我早就想见识一下九曜一脉的神采,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兴趣和我切磋一番?”
  少女出身于九曜这样的顶级门派,怎么可能在乎一个中等门派的弟子?
  更何况还是霓裳门这样名声不怎么样的门派,所以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姐姐说到我的心坎上。师尊他老人家一直都告诫我们闭门造车是不行的,总是鼓励我们出去增长见识,我也早想见识一下霓裳门的风采。”
  两个女孩巧笑盈盈,看起来很是热络,旁边的人却一个个感觉毛骨悚然。
  好在这只是片刻的工夫,那团祥云迅速进了山门,直上最高那九座山峰中的一座。
  山峰上早已经有一群人等候在那里,为首的人也是一位道君。此人看到陈元奇,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你这家伙不够意思,我请了你几次你都不来,为了一个小辈的事居然特意跑来一趟。”那位道君说道。
  “九曜派规矩太多,我可受不了。”陈元奇倒也不见外,和对面那位道君开着玩笑。
  他转头朝着洛文清、谢小玉说道:“这位郑师叔乃是阵法大家,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
  “哪里、哪里。在别人面前这样说还不要紧,但是当着剑宗传人说这话,不是要我好看吗?说实话,我很想见识一下剑宗传承的神妙。”郑道君两眼灼灼地盯着谢小玉。
  任何一个研究阵法的人对剑宗都非常在意。
  古往今来有无数人猜测剑山的真相,有人猜是阵,也有人猜是一件超级法宝,不过前者比后者多得多。
  “对了,掌门和各位长老要我当面确认一下那件事。”郑道君突然变得凝重。
  陈元奇立刻猜到老郑想说什么。
  “清儿,你陪着法磬去看看那九座石碑,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番机遇。小玉,本来我不该拖着你,你看看那九座石碑肯定会领悟更多。不过这件事还是你说最好,你知道的最清楚。”陈元奇说道。
  “你们好好陪着客人。”郑道君也对那对少男少女吩咐道。
  “禀报师父,师妹打算和霓裳门这位师姐切磋一下。”少年连忙回道。
  郑道君看了陈元奇一眼。从本心来说,他也想自家徒弟和飞针传人交一下手,对于飞针这门失传万年的绝艺,九曜一门上上下下也都充满好奇。
  陈元奇点了点头。他确实有资格决定这件事,此刻霓裳门已经被璇玑派收入囊中,是璇玑派的附庸,负责和霓裳门联络的正是他。
  “你们去吧,记得点到为止即可,别伤了和气。”郑道君提醒了一句。
  说完这话,他将陈元奇和谢小玉请进殿中。
  一进去,郑道君随手一挥,顿时大殿的门砰然合拢,里面和外面彻底隔绝。
  “妖族在我们这个世界真的潜伏那么久?”郑道君神情凝重地问道,完全没有刚才和陈元奇嘻嘻哈哈的模样。
  “别的门派不好说,十大上门、碧连天和北燕山可以肯定,璇玑派就不怎么清楚了。”谢小玉连忙答道。
  他在那座书馆里的时间有限,所有的功法全都一扫而过,只有碰到比较关心的门派才多看几眼,比如九大道门、十八佛宗;除此之外,还有和他关系比较近的那几家,也就是璇玑派、碧连天、北燕山、摩云岭、霓裳门和他自己的师门元辰派。
  结果发现摩云岭和霓裳门可能因为地位不够,没引起妖族的重视,所以没这两家的东西。
  璇玑派的功法太特殊,虽然有却很少,而且层级不高。
  元辰派则太杂,十二脉传承各自不同,那座书馆里的很多功法看起来都像元辰派,却又不能肯定。
  “我九曜派没有敝帚自珍的习惯,佛道两门都有得了我们绝学的人物,开宗立派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功法外传也不奇怪。说起来,你和我们也有一些渊源。”郑道君很会说话,简简单单一句话里面却包含许多意思,既是解释九空山的事,也提醒谢小玉和九曜一派的渊源。
  至于妖族奸细的事,既然他说“功法外传也不奇怪”就是表明态度,九曜派自有打算,外人用不着多事。
  “小子明白。”谢小玉听懂其中的意思。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郑道君连连点头。他最担心的就是谢小玉因为九空山的事而钻牛角尖。
  当初九空山和谢小玉他们起了纷争,九曜派看似不偏不倚,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九曜派站在九空山这边。
  毕竟法磬是九曜传人,连带着谢小玉、苏明成和麻子都和九曜派有了那么点关系。
  而九空山是九曜旁支,九曜派完全可以站出来阻止那场不公平的约斗,结果没这么做,其中的含义可想而知。
  现在,九曜派的诸位长老们都知道自家做错了,他们肯定不会公开承认,能够想到的就是事后补偿。
  反正九曜派家底丰厚,拿点东西出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他们最担心的是谢小玉心中有怨气,又是死脑筋的人物,什么补偿都不要就麻烦了。
  “听说你造船也是一把好手,乘你的船,从天宝州到中土用不了一个半月,一旦全速航行,普通剑修都未必追得上。”郑道君一脸微笑。
  谢小玉暗自心惊,旁边的陈元奇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船上那些人,看来那里面有人被九曜派收买了。
  九曜派能做到这一点,另外几个大门派肯定也行。
  谢小玉回头看了看陈元奇。
  “这是你自己的事,别看我。”陈元奇不想得罪人。
  “我还知道碧连天为了得到那艘船的秘密,将门里那座磁山炼成六颗两仪珠,其中一颗给了你,我们也不会占你便宜。”郑道君说着,从袖管里掏出一面三角小旗和一匹轻纱。
  “我知道你对《天变》的领悟远在九曜传人之上,你已经领悟属于自己的变化,他却仍旧只是照猫画虎。”郑道君先捧了一下谢小玉。
  不过这绝非违心之言,虽然万年来能领悟出属于自己变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是像谢小玉这个岁数的却只出过三个。
  “我已经得知你选择的方向,听说是从云雾中得到灵感,万年来也有人得到过类似的灵感。”郑道君掂了掂手中那两件东西。
  谢小玉刚才就在猜测,这两件或许也是传承之宝,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手里虽然不缺无上大法,但是除了《六如法》之外,另外几门全都有残缺。
  随着名声越来越大,他反倒越来越没把握,因为他缺少撑场面的东西。
  九曜派的示好绝对恰到好处。
  从那位道君手里接过这两件宝物,谢小玉也没多犹豫,立刻将神念探入。
  这两件宝物没有被人炼化过,所以他的神念畅通无阻探了进去。一扫之下,他就明白这种传承的玄机。
  果然,和他自行领悟的那套东西很像。
  三角小旗名为天象旗,里面的传承称作为“天象九变”,和《天变》一样,总共分成九部,分别是云、雨、风、雷、雾、雪、雹、寒、暑,比法磬手里那把短剑里的传承要完整得多。
  谢小玉自行领悟的那套东西也有云、雾、雨、风、雷、寒,这面小旗简直就是为他量身订做。
  但是他犹豫片刻,居然放弃这门传承,选择另外一件宝贝。
  那匹轻纱名为“轻云薄雾霞光幛”,此物明显是一位女修所留,里面的传承有些散乱,夹杂幻术、刺杀术、迷魂术、隐遁术、陷阱术,说到高深奥妙,绝对比不上前一种传承。
  谢小玉将那轻纱取到手中,将三角小旗还了回去。他绝对不是贪得无厌之辈,知道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轻纱所带的传承几乎都是避重就轻的法门,精于刺杀,长于缠斗,唯独没有硬拼硬的法门。
  他不缺硬碰硬的手段。手里的剑宗传承虽然是假的,但那一击之威在真人里绝对无敌,真君也未必挡得住。
  他差的是和人缠斗的本事,轻云薄雾霞光幛里的传承恰好弥补他的不足。
  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有一套幻天蝶舞阵,同样是女修所创。轻云薄雾霞光幛里面的传承以攻为主,幻天蝶舞阵以守为主,两者也相辅相成。
  他自创的那套东西主体正是弥天星斗阵和幻天蝶舞阵,这套传承如果能够和幻天蝶舞阵相融,也就可以和他自创的秘法相融。
  既然得了好处,谢小玉自然有所回报。天剑舟的设计图他手里有好几份,其中一份给了郑道君。
  他手上还有这次航行的记录,里面包括他们探勘那片海域的情况,不过考虑到那片海域有妖族活动,这份记录的价值就差得多了。
  拿出航行记录谢小玉并不需要征求陈元奇的同意,他拿出来的这份是他自己的记录,并非众人合并在一起那份更完整的记录。
  郑道君接过两件东西,先扫了设计图一眼,这东西至关紧要,不能有丝毫差错。确认无误之后,他一点一点查看起那份航行记录。
  九曜派同样也缺乏远航的经验,等到他们建造好自己的天剑舟,他们还要派自己人出海。
  “你先去找其他人吧。”陈元奇说道。
  出了大殿,谢小玉竖起耳朵,四处倾听着。
  他的耳膜微微震动着,发出极其轻细的声音,那是绮罗平时说话的音调。
  之所以找绮罗而不找法磬或者洛文清、苏明成,是因为那三个人可能正处于感悟之中,根本不会发出声音。
  绮罗就不同了。她不会弥天星斗阵,悟性也不算太高,面对那九块石碑如果能有所感悟的话,那《天变》就太不值钱了。
  当然,绮罗也可能正和迎他们进来的少女交手,那样的话,法磬、苏明成和洛文清也会在一旁观战。
  果然,只是片刻工夫,耳边传来那个少女嘀咕的声音。
  谢小玉认准方向,一道金色遁光从脚下飞起,紧贴着地面朝着那边掠去。九曜派中不许飞行,遁法却能用。
  转瞬间,他已经登上一座高峰。
  这是九峰之中的第一峰,石碑上刻着的正是“摇星光”。
  当初谢小玉也曾经看过这块石碑,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但是此刻石碑刚一入眼,他就感觉四周一片漆黑,白天瞬间变成黑夜,天空中万里无云,而且看不到月亮,只有漫天星辰不停闪烁着。
  突然,所有的星辰全都变成暗红色,而且星光不再一闪一闪,而是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在原来的位置待不住,随时要掉落下来。
  这就是“摇星光”,《天变》的第一式,也是通篇的序曲。
  谢小玉的脑子里顿时闪现弥天星斗阵的口诀。
  创出弥天星斗阵的那个人显然比不上三角小旗的主人,弥天星斗阵只有两式,还是依样画葫芦,没有脱出《天变》的藩篱,三角小旗上的传承却已经得起神而忘其形,演绎出另外一曲《天变》。
  但是依样画葫芦也有好处,弥天星斗阵更贴近《天变》的原意,弥天星斗阵的口诀可以看做对《天变》的诠释。
  随着那篇口诀的出现,眼前摇曳的星空又起了变化,一条大道痕迹隐约浮现。谢小玉顿时明白了,这才是九块石碑的真意。
  能够看到石碑之中天变的影像只是第一步,这九幅影像里融入九曜道尊对大道的理解,而且每一幅影像绝对不止一种大道。
  明白这些,谢小玉不由得苦笑起来。
  当初他还为《六如法》蕴含正反相对的十二种大道而沾沾自喜,以为比《天变》更胜一筹,现在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井底之蛙。
  心头一动,他的脑子里又闪现出轻云薄雾霞光幛上的口诀。
  传承之宝全都一样,外面有一篇功法口诀,谁都可以看到,照着口诀就能修练。里面还留有一丝神念,只有真正的传人能够得到。
  轻云薄雾霞光幛上的口诀很长,全篇有三万余字,随着这篇口诀的出现,星空中又闪现出另外一条大道痕迹。
  谢小玉眼睛顿时一亮,因为这条大道涉及光和空气。
  循着大道痕迹看去,那震动的星光和刚才似乎有些两样。
  震动的并不是星辰本身,而是空气。
  空气剧烈震动着,星辰投射出的星光全都被扭曲偏转。
  这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了一块石头下去,荡起的涟漪让水中的投影变得支离破碎。
  谢小玉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弥云”是在《天变》上另创新意,现在才知道他差得还远。
  真正的另创新意必须融入大道法则。
  压下心中的羞愧,谢小玉继续凝神于那摇动不停的星空。
  这时,一声响雷突然在耳边炸开。星空瞬间破裂,四周顿时恢复原状。
  天仍旧是原来的天,朵朵白云缓缓飘动,一轮红日高挂天际,根本不是黑夜,也看不到一颗星辰。
  谢小玉猛然转头,朝着雷声响起的方向怒目而视。  发雷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五官端正,但是脸上隐伏一丝阴鹜。
  “呵呵呵,不好意思,在下失手了。”少年嘴里道着歉,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歉意。
  “混蛋!”法磬早已经红了眼。
  他正感悟到关键之处,却被那声雷鸣打断。
  “你说谁混蛋?”少年脸色顿时变了。
  “说的就是你。既然你能失手,那么我也失手一下。”谢小玉也怒了,随手放出剑匣。
  少年既然是故意来找麻烦,自然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历,最注意的就是谢小玉。
  一看到谢小玉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他立刻朝着胸口一拍,顿时,一个滴溜溜转动的五彩光罩将他浑身护住。
  “你以为这有用吗?”谢小玉冷笑一声。他确实怒极了。
  在感悟的时候被强行打断,会造成一种障碍,以后再想进入那种状态会变得异常困难。
  “谢师兄,不可造次。”迎众人进来的少年连忙挡在前面。
  “让他出手,我看他根本没那么胆子。”面容阴鹫的少年放出光罩之后,心中大定。
  这时,虚空中伸出一只手,径直穿过那个光罩,一下打在阴鹫少年的脸上。  阴鹫少年被横着打飞五、六丈远,落到地上之后,半张脸全肿了起来,嘴角尽是鲜血。
  虚空中,两道人影缓缓冒了出来。
  刚才打那记耳光的正是陈元奇,另一个人则是郑道君。陈元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说不出是气还是怒,郑道君则有些脸面无光。
  “在我九曜派打我九曜派的弟子,好大的威风。”
  虚空中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又是一道人影闪现,一个干瘦的身影渐渐冒了出来。
  “丁老头,就知道你这个老王八蛋会跑出来。”陈元奇嘴里一点都不客气。
  郑道君白了陈元奇一眼,转头朝着那位干瘦老者一礼,诘问道:“师兄,你这个弟子好像忘了无故不得靠近九峰,九峰之上不得大肆喧哗。”似乎怕对方狡辩,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不清,郑道君又加了一句:“不要把别人当成傻瓜,用什么失手的话搪塞。”
  干瘦老者冷着脸看了脚下的弟子一眼,然后抬头说道:“这个畜生做出这种的事,我自然会罚他,却不容别人代劳。”
  说着,他猛地一挥手,顿时一只大手凭空出现在陈元奇面前。
  他说打就打,绝对让人意想不到。
  但是陈元奇早知道会这样,两道剑光从他的双眼喷薄而出。
  大手瞬间被穿透,干瘦老者怒哼一声,无肉的脸颊微微抽动着。刚才那一下他并没用全力,所以吃了不小的亏。
  这时,他突然感觉浑身寒毛乍起,几乎是下意识反手一掌猛然拍出。
  只见一道异亮的寒芒直射而至。这道寒芒实在太快了,比刚才那两道剑光更快,快得连他来不及反应。
  他那反手一掌看似随意,却蕴含无穷变化,仅仅空间就被他来回颠倒十几层,而且互相错乱重叠。
  这一掌用来攻击的话,可以将对手瞬间震成碎片,用来守的话,可以将对方的进攻化解于无形。
  可惜这一次他并没如愿,那道寒芒没有被崩散,碎掉的反倒是掌影。
  不过这一掌多少有点作用,那道寒芒有一刹那的滞涩。
  就在这一刹那,干瘦老者身形闪烁,凭空挪开一尺,寒芒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
  干瘦老者冒了一身冷汗,郑道君也被震得不轻,迎众人进来的那对少男少女更是呆若木鸡。
  这道寒芒出自谢小玉之手,正是那把新炼的飞剑。
  说实话,这一剑连谢小玉自己都吓了一跳。
  论威力,这一剑肯定比不上落魂谷万剑齐飞的场面;但是说到速度,这一剑并不比那时候差。
  “好,好一个剑宗传人,好一个剑宗绝学。”干瘦老者喃喃自语着,脸上并没有愤怒之色,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刚才那道寒芒。
  至于地上躺着的阴鹫少年此刻半张脸肿得像猪头,另外半张脸煞白,他身上的光罩绝对挡不住这一剑。
  “那两个人死在你手里确实不算冤枉。”干瘦老者朝着谢小玉点了点头。他指的自然是九空山那两位真君。
  谢小玉神情专注,他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家伙刚才骤然发难。
  干瘦老者冷哼一声,他知道谢小玉为什么这样。不管怎么说,他还没到那样不要脸的程度。
  转头看了脚下躺着的阴鹫少年一眼,干瘦老者轻骂了一声:“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将阴鹜少年也一起带走。
  看着这个人消失,陈元奇轻声问道:“老郑,你看这件事是不是丁老头搞鬼?”
  “不像。”郑道君连连摇头。
  “丁师兄和佛门确实走得很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是他不会和几个小辈一般见识,而且……丁师兄不会牺牲自己的弟子。”
  陈元奇沉思片刻,最后不得不承认老朋友说得没错。
  丁老头就算没有料到剑宗传承会如此强悍,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子顶着这么个“鸡蛋壳”挑衅剑宗传人,至少也该换一个“乌龟壳”才对。
  “这样说来,是九空山那帮秃驴想借刀杀人。”陈元奇立刻想到这种可能。
  “应该是底下那些自作聪明的小秃驴在搞鬼,上面那几个老和尚全都是明白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傻事。”郑道君说道。
  陈元奇一想,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九曜派对九空山一直摇摆不定,有不少长老并不认可九空山是九曜旁支的说法。
  大劫将至,这样想的人越来越多,却也有一批长老站在九空山一边,丁老头就是其中为首的人物。
  为了一个小辈得罪自家的靠山,傻子才会做这样的傻事。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嚎,只见法磬两眼发直,泪流满面。
  “这么了?”谢小玉抢先问道。
  “我再也……再也进不去了。”法磬伤心欲绝。
  他也知道感悟被打断会生出障碍,以后再想进去就异常困难,但是刚才他还心存侥幸,所以偷偷试了一试,果然没能成功。
  谢小玉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他可以不在乎,法磬却不行,这是法磬唯一的机缘。
  “破坏别人的机缘犹如阻人成道。现在你只是一只蝼蚁,自然没人会在乎,有朝一日你出人头地,可以去找那人算账,没人能阻止你。”陈元奇在一旁冷冷说道。
  这绝对是煽风点火,他早就看丁老头不顺眼。
  但是这话恰好说到法磬心里。此刻,法磬满腔愤怒,只想发泄。
  陈元奇看到法磬的反应,干脆再加一把力:“大劫将至,是男儿,就应该成为太虚、九曜那样的人物,声名远扬,万古流传,而不是只想成为什么九曜传人。”
  这番话果然奏效,法磬顿时心中大震。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的眼界也已经深远许多,只是被苏明成、绮罗的后来居上弄得异常郁闷,不知不觉钻进牛角尖,一心想超越那两个人,这九块石碑就成了他最大的指望。
  此刻,这条路被人恶意断绝,反倒去了他心中的桎梏。
  法磬只感觉一股热流从心中涌出。他站直身体,挺起胸膛,举起右手,指天而呼。
  “今日之事,他日我必有回报。坏我机缘,此仇此恨,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只听到虚空中响起一阵雷鸣之声,仿佛是回应这番誓言。
  【待续】

乡村如此多娇
伙夫
周平本是一个平凡小村医,可是村里的俊寡妇,总喜欢上门找他治病…… 水兰溪:“周平,今晚上来嫂子家给嫂子治一治吧?” 周平:“兰溪嫂子,快让我歇一歇吧,这个星期都八回了!” ...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9 02:17:29

第十卷
  历尽凶险,谢小玉一行人好不容易返回中土。
  众人暂时各奔东西,约好天门开时再相聚。谢小玉急着寻找自己的家人,但一回到谢家庄,却发现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不但所有家人行踪不明,生死未卜,官府甚至对谢小玉发出了悬赏通缉令,这一切究竟隐含着什么陷阱?

我有九千万亿舔狗金
番茄第一帅哥
舔一个女神,你就是舔苟。舔一百个女神,一百个女神就是你的舔苟。陈远,觉醒终极舔苟系统,获得舔苟金九千万亿。一条终极舔王的故事,由此展开·····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9 02:18:43

第1章 游子归家
  阳光从天顶上投射进来,照在大殿中央,光并不是很亮,四周显得有些阴暗。
  整座大殿异常空旷,只有正中央放着一个蒲团,旁边摆着一只古朴敦实的铜香炉,缕缕青烟从香炉里升起,渐渐散开。
  大殿里有两个人,一个盘腿坐在蒲团上微闭着眼睛,另外一个站着,双手负在身后。
  坐着的人正是那个姓丁的老者。
  此人修道已久,资格比碧连天的白发老道还老,属于古董级的人物。
  他的本名早已被人们遗忘,因为他修练的是《太上忘情篇》,所以人们提到他的时候都叫他丁忘情。
  对面站着的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一张圆脸显得和和气气,更像商人而不是修士。
  第一眼看到此人,谁都不会相信他居然会是九曜派的掌门李天一。
  “值得这么做吗?”李天一轻叹了一声。
  丁忘情原本不想回答,但是沉默半晌,看到掌门一直等着,只得无奈地说道:“当年我和澄念有过承诺,帮他照看九空山……我欠澄念实在太多了。”
  对于丁忘情的事,李天一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没办法说什么,总不可能让丁忘情言而无信。
  “现在大劫将起,谁都说不准这次大劫是什么,或许是佛道之争也说不定。”他只能苦笑道。
  “妖族再临,神道重现,魔门也蠢蠢欲动。师弟扪心自问,这场大劫是佛道之争的可能性有多少?”丁忘情冷笑道。
  “大劫当前,不能不慎。”李天一并不退让,立刻回道。身为一派掌门,就算有半成的可能他都不得不防。
  丁忘情显然很讨厌这个论调,怒道:“佛道虽有分歧,却都属玄门,大劫当前更应该一致对外,现在却先内斗起来!”
  “你这话虽然没错,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佛门值得信任,可惜并不是。”李天一很清楚他和丁忘情最大的分歧就在这里。
  并不是说佛门不好,李天一自己也有不少佛门中的朋友,说得上话的佛门中人就更多了。
  佛门的问题就在于广开方便之门,更有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
  正因为有这句话,很多手持屠刀的人进了佛门,有些人真的放下了屠刀,但也有些人手上的屠刀放下了,心里的屠刀仍旧还在。
  这还只是一些大恶之徒,其余坑蒙拐骗、盘剥取利、仗势欺人、卖友求荣之流更是数不胜数。
  俗话说:“度世容易度人难。”光靠佛法感悟这些大大小小的恶人实在难上加难,佛门本身反倒成了藏污纳垢之处。
  两人立场不同,自然谁都说服不了谁。
  知道这样争辩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好半天,李天一又开口道:“你那个弟子的所作所为应该不是你授意的吧?”
  “掌门认为我会和几个小辈计较吗?”丁忘情一脸不悦。
  他其实也知道自家徒弟做出那等事是因为什么缘故。
  这个弟子一身毛病,不但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容易受人挑拨,而且贪婪,什么好处都敢拿。
  “这样就好。先别管你我之间谁对谁错,我和你做个约定——你约束一下自己门下,不要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万年来,我九曜门有过不让外人观看石碑的事,但是从来没有让人观看石碑却坏人机缘的事。”
  “我的弟子坏了规矩,我自会处置。”丁忘情不肯松口。
  见此老顽固,李天一也没办法,只得告辞离开。
  出了大殿,刚下了丁忘情潜修的山峰,李天一就看到郑道君在路旁候着。
  “师兄,有结果了吗?”郑道君看到掌门出来,连忙问道。他和陈元奇交情深厚,肯定要有个交代。
  李天一看到郑道君,同样心中苦笑。
  这又是一个胳臂往外弯的人物,好在璇玑派毕竟是道门。
  “丁师兄为人固执,我没办法说服他。”李天一摇头叹息。
  郑道君并不意外:“我早料到了。这个人和佛门眉来眼去,根本不可信。”
  这话说得刺耳,李天一神情一滞,突然想到刚才丁忘情所说的那番话。
  佛门道门本出一源,原本应该精诚合作,但是现在大劫临头却先内斗起来——这种说法本身也制造分歧,在九曜派种下内斗之因。
  这位郑师弟可不是孤家寡人,身后也有很大一个派系,这两派一旦斗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璇玑派和应劫之人那边还需要师弟代为安抚。”李天一感到很疲累,这掌门当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到处说软话却不得不如此。
  送走郑道君,李天一想着此事牵连太大,他也不能做出决断。丁忘情资格比他老,他虽然是掌门,却镇压不住。
  想到这些,他转身朝着内山门飞去。
  内山门在九曜派中央,那是一座峡谷,最深处原本有一个洞,万年前九曜道尊就是在那里看到太古天变的景象。
  现在那个洞已经不存在了,连同四周山崖也全部崩塌,成了一座山谷。
  万年的岁月让这里长满了参天古木,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连林中杂草都有一人多高,唯独山谷中央原来是那个深洞的地方建着一座草庐。
  草庐不大,长宽不超过一丈,外面围着一圈竹篱,看起来和一间普通茅屋没两样。
  李天一毕恭毕敬地到了门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
  一跨入门中,眼前的景象顿时一变。
  门里不是茅舍,而是一座山谷,和外面那座山谷一模一样,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里的灵气异常浓郁,比起灵眼只差分毫。
  这里没有遮天蔽日的树林,也没有一人多高的杂草,满山谷都是各式各样的珍稀药材。
  树林是有,但是不大,只有一小片,而且都是上古年间遗留下来的珍稀品种。
  在这片小树林中,几个老人聚拢在那里。
  其中两位老人在下棋,旁边一个人正看着他们下棋,另外几个老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有的莳弄花草,有的闭目端坐。
  “小李子,你怎么来了?”观棋的老人突然抬头问道。
  李天一并不认为这几位老人会不知道他的来意,以他的能力,掐指一算都能算个分明,这几位更不用说。
  “还不是为了丁师兄和九空山的事。丁师兄德高望重,在派中很有威望,但是现在大劫将至,九空山虽然名义上是我们九曜旁支,和我们颇有渊源,毕竟属于佛门。”李天一简短地解释一遍。
  “你是掌门,这件事自然该由你定夺。”正在下棋的一位老者不以为然地说道。
  李天一满脸苦笑。他如果有办法定夺,就不会过来询问这几位的意思了。
  “此事涉及丁师兄,而且还有好几位长老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李天一只能说得尽可能委婉。
  “看小李子急的,你们就别一个劲儿地推来推去了,他有他的难处。而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顶多再十年大劫就要临头,你我都别想躲过。”一个原本在闭目养神的老者突然开口说话。
  李天一连忙在一旁稽首,这位绝对是他最大的倚仗。
  有这个老者发话,其他人终于提起精神。
  观棋的老者捻着胡须说道:“‘佛道本是一体’这话没错,‘大劫将至,自家人先内斗起来’也确实不太对。丁师侄这番话很有道理,不过掌门的顾虑同样也有道理。佛门毕竟是佛门,和道门并非一体,我们将他们当做一家人,他们可未必把我们当做一家人……”
  这位老者侃侃而谈,刚才发话的老者看不下去了:“好了,你别在那里兜圈子,这方面你的脑子最灵光,给个明白话。”
  观棋老者原本还想说上半天,被这位刺了一句,不得不转入正题:“我的意思是,道理人人会说,而且都能言之有理,谈不上谁对谁错。身为掌门,如果在意这些东西,什么事都别干了。所谓掌门就是掌管门派,祖师爷们已经替我们制定好一套完整的规矩,照规矩来不就成了?丁师侄有没有触犯规矩?有没有做出对九曜有害之事?”
  掌门摇头:“那倒是没有,但是他的徒弟……”
  观棋老者立刻打断:“既然他的徒弟触犯规矩,就应该按照规矩处罚。丁师侄自己处罚徒弟不让外人插手,这话对那个姓陈的说倒是有几分道理,我九曜派的人凭什么要他一个外人管?但是这话用来搪塞你,岂不是笑话?徒弟做错事只能由师父处罚,如果大家都这么干,还要你这个掌门干什么?”
  一听到这话,李天一顿时明白。既然道理人人都说得通,那就只有公事公办,按照规矩来。
  观棋老者见李天一明白过来,又说道:“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利,没必要强求,但是现在时局紧张,该防范还是得防范。小丁他们和佛门交情深厚,那就让他们负责和佛门联络,暂时也不要在山门里待着,让他们去下院吧。至于他们的弟子……现在天宝州好像很缺人,而且那里也是条退路,我们该着手布置一下,就让他们先去那里打前锋吧。”
  这话一出口,李天一顿时知道这些太上长老的想法。
  说得好听,两边都有理由,其实太上长老们早有定论,那就是佛门不可信任,必须防着佛门。
  这倒是和他的想法一致。
  早在佛道分裂的时候,玄门就已经不存在了,之后历次大劫也都各管各的,佛门和道门连手大多是个人之间互相连手,比如神道大劫中,太虚、九曜和空蝉始终在一起,空蝉就是佛门弟子,也是十尊者之一。
  除此之外,门派之间也会连手,如佛门擅防,道门擅攻,两派连手可以互补短长,这在历次大劫之中都不罕见,但是佛道两界却始终没全体连手过。
  “佛道毕竟一家,不过大劫初起,难免各自会有各自的心思,想连手是不可能的,不如各管各的,万一佛门遭了劫难,我道门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我们自然会施以援手。那时佛门自然会明白我们的诚意,然后再谈连手的事就没什么问题了。”观棋老者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话只是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佛门在前面顶着,道门各派躲在后面,一来避避风头,二来也可以捡点便宜。
  观棋老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佛门也是这样做。
  万年前的神道大劫,道门和神皇打得你死我活,佛门却躲在暗处,等到最后一战时才突然冒出来。
  神皇麾下八万四千将校大半战死,却有一小半被佛门度化,正因如此,神道之法也被佛门得了去。
  神道之劫后佛门大兴,特别是大乘佛法势不可挡,其中就有神皇麾下那些将校的功劳。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将校一个个都已经成了大德高僧。
  “还是师叔高明,师侄已经明白应该怎么做了。”李天一能成为掌门,自然不是无能之辈。
  九曜派山门内正商量对策,山门外,法磬异常伤心地转头看着那九座高峰。
  这原本是他的希望所在,现在希望破灭了。
  沉默片刻,他突然转身朝着陈元奇一揖到地,说道:“陈前辈,多谢您连日来的照顾。要不是托您的福,我根本进不了这座山,也看不到那块石碑。原本说好我跟着您回转璇玑派,但是现在我想独自走走,开拓一下眼界,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会多看点书。”
  苏明成听到法磬这样一说,也站出来朝着陈元奇稽首说道:“前辈,我也打算离开一段时间,我想去一趟南疆。”
  南疆是苗瑶杂居之处,蛮荒地带,佛道两门很少涉足,那里盛行的是蛊巫之道。
  苏明成想得很清楚,不管是剑道还是符道他都已经不可能走通,只有另辟蹊径,从蛊巫之道上寻求突破。
  别小看蛊巫之道,那也是太古流传至今的大道法门。
  “走吧,走吧,长长见识也好。”陈元奇并不在意这几个人离开。
  “我也得走了。”谢小玉同样也要回家。
  陈元奇有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各位保重,反正大家离开也不会太久。天门开启在即,你们肯定不会错过这场盛会吧?”洛文清在一旁说道。
  他早已经和谢小玉、麻子、苏明成、法磬约好一起去开天门。
  “天门开启之时,我必然会来。”法磬非常肯定地答道。
  天门开启同样也是一场机缘。万年前,十尊者里有四位就是在天门中得到传承,其中就包括排名在九曜之前的太虚道尊。
  “天门开启之时再见。”谢小玉也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他抬手招出飞剑,一片剑光卷住身体,刹那间已经消失在天际尽头,速度快得让洛文清、苏明成、法磬和绮罗瞪大眼睛。
  他们并不是没看过剑遁。洛文清的剑遁同样很快,却还不至于快到如此地步,那速度已经快和陈元奇的剑遁相媲美。
  “这小子留了一手,我猜他没出全力。”陈元奇也是第一次看到谢小玉全力运用剑遁,不过那把飞剑毕竟是他所炼,一听飞剑发出的声音,他立刻知道谢小玉用了几成法力。
  “怎么会这样?他那把飞剑上的法阵和符篆都和速度没有任何关系。”洛文清道。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陈元奇难得碰到连他都不懂的事。换成其他道君,肯定不会说出口,因为这太丢脸了,他却不在乎。
  “走吧,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努力。”陈元奇不忘记趁机给师侄上一课。
  说完,他卷住洛文清和绮罗,化作一道剑光,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保重。”法磬朝着苏明成一抱拳。
  苏明成也抱了抱拳,说道:“回头见。”
  说完,两个人一个朝西,一个朝南,各自飞去。
  谢小玉是往东飞,此刻他归心似箭。
  “总算可以离开那群人了,我憋得实在难受。”洪伦海在丹炉里大呼小叫。有那几个道君在旁边,他连动都不敢动。
  谢小玉没管他,只是全力催动飞剑,一心一意赶路。
  他的剑遁自然不能和陈元奇相比,慢了不只一点点,不过若只和真君相比,他的剑遁绝对不慢。
  洪伦海看着四周飞掠而过的白云,嘴里也啧啧称奇:“你这小辈倒是有两手,这剑遁之快,比起一般的真君都不遑多让。当然,我全盛之时肯定比你快,不过你现在还是真人,等到你成了真君,或许就可以赶上我那时候的速度了。”他憋了很久,所以一有机会就喋喋不休。
  谢小玉装作没听见,他自己知道自家的底细。
  他这遁法并不属于任何一脉,而是从《奇技妙法百篇》里演化而来。
  以前他利用剑匣射出飞剑,现在只不过是将自己连同飞剑一起发射。
  飞剑上的避波分水阵能将阻力减到最小,这同样也出自《奇技妙法百篇》。
  速度越快,迎面而来的风就越强,阻力也越大,声音也越响,快到极点之时,剑遁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十里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按照《奇技妙法百篇》上的解释,这就如同船头劈开的波浪,船速越快,浪花越大。
  声音就是空气的震动,同样的道理也适用。
  而避波分水阵的用途正是劈开前方水面,让波浪降到最小,所以也能用在剑遁上。
  事实证明《奇技妙法百篇》没有错,他这剑遁确实极快。
  这种剑遁非常特别,所以他无法知道这门遁法还有没有继续提升的潜力,只有等到成为真君之后再看。
  这一飞就是三天三夜。离家越近,谢小玉的心里越不是滋味。
  这里已经是元辰派的势力范围,大禹州东部全都属于元辰派的管辖。每十年,元辰派会开启一次山门、收一批弟子。
  想起过去的往事,一时之间他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眼看着四周的一切越来越熟悉,谢小玉放慢速度。
  平武府多山,所以一眼望去简直是山连着山,农田则显得稀疏错落,往往在山和山之间有那么一小片农田,或是半山坡上开辟一些梯田。
  “这就是你家?看起来不怎么样。这里的山高却不秀,林密却不深。”洪伦海又开始聒噪。
  “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这里是我的家。”谢小玉淡淡地回道:“你还记得你家是什么模样吗?”
  洪伦海登时沉默下来,他对家乡的记忆确实已经模糊了。
  翻过一座山头,谢家庄近在眼前。突然,谢小玉愣住了。
  他看到路边横着一块界牌,界牌断成两截,上面刻着一个“闲”字。
  “这是你家的东西?”洪伦海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爹叫谢景闲。”
  “这确实是我家的界碑。这片农田好像是我家的,是我进元辰派的第四年买的。”谢小玉回忆着往事,他甚至记得当初他爹只用六百多两银子就买到手,卖地的人一来是为了讨好他爹,二来这是一片坡地,确实不怎么值钱。
  他往田头看去,只见田头早已经竖起一块新的界碑,那上面刻着“展”字。
  这片田显然已经易手。
  谢小玉的心头升起一阵不妙的感觉,他想起当初陈道君几次欲言又止,显然已经知道他家出了变故。
  心中忧急,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你打算就这么过去?”洪伦海冷冷问道。
  谢小玉稍微一愣,不过他马上明白过来,立刻身形一转,变成一个身材瘦长、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沿着田边的小路往下走,转过一片山坳,前面可以看到一座庄子,那就是谢家庄。
  整个庄子有两百多户人家,大部分姓谢。他家是旁支,在谢小玉进元辰派之前,家里只有几亩薄田,勉强可以温饱。
  庄子越靠外面的房子就越破烂,那都是分出来的各家住的地方。他家在东面,也算靠近外围。
  谢小玉跳上旁边一块大石,站在上面眺望。
  东面一片茅草顶中间有一片青瓦房顶,那就是他家,是他进元辰派之后第三年盖的。
  他竖起耳朵倾听着,房子里传出一阵说话声,有男有女,听起来都很陌生,绝对不是他家的任何一个人。
  谢小玉越发感觉不妙。
  “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过去看看吧。”洪伦海兴奋地说道。
  谢小玉心情原本就不好,被这家伙一吵,更糟糕了几分。他将洪伦海藏身的丹炉取了下来,猛地一抖。
  这只丹炉可以变成珠子,自然也可以变成别的东西。随着他的心意一转,丹炉变成一个灰布褡裢。
  谢小玉随手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包括吃的喝的,这些全都是他买回来给家人的,现在正好用来当道具,扮成一个货郎。
  “你这小辈太放肆了!”洪伦海嚷嚷着。
  谢小玉不理他,将褡裢往肩上一背,一边吆喝着,一边往庄子里走。
  “卖东西喽!合城的大枣、宁北的花布,快来看一看、瞧一瞧!上好的胭脂水粉、银钗珠串……”
  旁边顿时围过来一群人,有女人也有小孩,全都眼巴巴朝他的褡裢里看。
  谢家庄并不富裕,连本家也算不上大户人家,只能称得上殷实。
  褡裢里的这些东西全都很花俏,不怎么实用,所以围观的人很多,真肯掏钱的却一个都没有。
  谢小玉和真正的货郎一样走街串巷,随意蹓跶。
  他走过自家门前,特意停了下来,提高嗓门喊了两声。
  这并不奇怪,他家青砖绿瓦,白粉刷墙,门廊前青石铺地,明显比周围的房子整齐得多,卖东西的当然要挑这样的人家。
  喊没两句,就听到里面一个女人大声喝骂起来:“吵什么吵?我们没钱,到别处喊去!”
  喝骂的女人约三十来岁,满脸横肉,却涂着浓浓的脂粉,让人觉得恶心。
  看到这个女人,谢小玉立刻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是本家五房的人,五房的那个人好像就叫谢景展,说起来还是他的叔叔,只不过隔得比较远。
  他对自家的事不熟,以前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趟。
  他之所以记得谢景展,是因为他每一次回来都可以看到此人忙前忙后,好像和父亲很亲近似的。
  这个女人他也看过,不过以前绝对不是这副凶相,而是满脸谄媚,总是拉着他问长问短,特别是询问山门里的情况。
  谢小玉心里一跳,知道家里出事了。
  转身出了巷子,他故意转头啐了一口,然后拉住旁边一个小孩问道:“这家怎么换人了?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挺和气,买过我不少东西。”
  “你说的是三叔啊。”那个小孩果然知道:“三叔人很不错,以前他儿子在仙山修道,后来听说犯事了,被仙山逐了出来,又被官府抓走,族里就不大愿意见他们。之后三叔带着全家离开庄子,听说是投奔朋友。不过本家说三叔的儿子偷了仙山的东西,就藏在三叔手里,所以三叔连夜脱逃。”
  小孩口齿清晰,说得清清楚楚。
  谢小玉随手抓了几块糖塞给小孩,心中乱极了。
  家人到底怎么了?是见势不妙逃了,还是被谁害了?
  他有些后悔没将王晨带在身边,否则让王晨算一下,至少可以知道父亲大概的行踪。
  他这么想着,脚下就不知不觉加快速度。
  那个小孩看着他远去,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朝着谢小玉家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五婶!五婶!有人打听三叔家的事。”
  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刚才的胖女人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一把揪住小孩的耳朵大声喝骂道:“你这个小崽子最滑头,你可不要骗我。”
  “骗你是小狗。那个人装作是货郎,还说以前来这里卖过货,我却从来没见过他,而且他还打探三叔家的消息。五叔说过,如果有谁打听三叔家的消息,就要我们告诉他或你一声,现在给钱吧,要不然我不告诉你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小孩把手一摊。
  “小兔崽子,讨便宜讨到老娘头上来。”女人抡起巴掌就要打。
  这时,却听屋子里有个男人大声喊道:“给钱!给钱!快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子?他往哪边走了?”
  “你疯了?嫌钱多?”胖女人眼睛一瞪,怒喝道。
  “头发长,见识短,你忘了几位仙师是怎么关照的?有人来打听这人的事,就立刻告诉他们。要是耽误时间,你我吃罪得起吗?”男人一边说,一边掏出十几个铜钱。
  小孩眼珠一转,摇了摇头。“五叔,你是打发叫花子吗?”
  谢景展笑了,挑着大拇指说道:“小子,够灵,不过小小年纪别太贪心。”
  “五叔,谁更贪心?当初三叔在的时候,你人前人后跟着他跑,得了不少好处。三叔家败了,你第一个下手,三叔的宅子和田地都归了你,别人全都没得到多少好处。现在你又有好处上门,这件事既然有仙人插手,仙人们全都会点石成金,随便给你点好处你就享用不尽,才给我十几个铜板?”小孩讨价还价。
  想不到谢景展突然抓起那小孩的手,猛地一拗,直接掰断小孩的尾指,痛得小孩哇哇大叫,眼泪夺眶而出。
  谢景展笑道:“兔崽子,既然知道这件事和仙人有关,你居然敢耽误仙人的事。你要是不想活了,别自己找死,还连累全家。快告诉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去了哪里?”
  小孩真的被吓到了,忍着痛,一边哭,一边将谢小玉扮成货郎长相说了一遍,然后朝着谢小玉远去的方向一指。
  谢景展把小孩往地上一推,转身进了房间,翻箱倒柜,从衣柜角落里找出一截信香,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举着信香跑到院子里。
  信香冉冉升起,飞到空中。
  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几道遁光紧贴着地面由庄子外飞了过来,到了院子上空落了下来。
  为首的人看起来四十几岁,身上披着道袍,背后斜插着旗幡。
  这个人一落下立刻问道:“那个小子来了?”
  “不是那个小子,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人,个子很高,人很瘦,颧骨突出,额头耸起。那个人装作货郎在这里四处走动,而且特意打听老三家的事。”谢景展一边比划,一边说,然后朝着谢小玉离开的方向一指:“那个人往那边去了。”
  “离开多久了?”为首的修士一把揪住谢景展的领子问道。
  “半个时辰。他一离开,我就点燃您给的信香。”谢景展连忙说道。
  修士将谢景展往地上一扔,飞身驾起遁光,朝着他指的方向追去,其余修士紧随其后。
  一出庄子,为首修士就放出一条猎狗。
  这条狗身高过丈,大得像头牛,一嘴尖牙锋利如刀,两只眼睛如同灯盏。它朝四周嗅了嗔,双脚刨地,身体腾空而起,飞沙走石朝着西面而去。
  看到自家养的灵犬反应,为首的修士心中大喜,顿时喊道:“那个人没走多远!”
  谢小玉确实没有走远。他心里挂念着家人却无从寻找起,所以有些失魂落魄,脚下没停,却不知道往哪里去,所以在四周山里蹓跶着。  突然,他猛地回头看去,看到几道遁光朝着这边而来,这些遁光离地才一、两丈高,明显只是一群练气层次的人。
  “你的麻烦来了。”洪伦海幸灾乐祸地说道,等着看热闹。
  谢小玉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肯定是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前面的人别走,我问你一件事。”为首那人喝住谢小玉。他手里暗藏着一件法器,打算先将人拿下再说。
  “你们找我?”谢小玉早就注意到这家伙的小动作。
  练气层次的修士想施法和使用法器,全都需要掐诀念咒,想掩饰都掩饰不了,即便以他和麻子当初的强悍,也做不到瞬间施法。
  “真是群不知死活的小辈。”洪伦海暗中传音说道。
  他倒是很乐意看到谢小玉有麻烦,但是眼前这些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麻烦,三两下就会被打发。
  谢小玉也觉得可笑,这帮人连他的实力都搞不清楚就敢来硬的,他干脆不再掩饰,瞬间放开压抑着的气势。
  那条狗第一个有反应,立刻夹起尾巴呜呜叫着,逃得远远的。
  为首的修士也感觉不对,谢小玉的气势明显不是练气层次的修士所能拥有,他立刻脸色发白。
  “前辈恕罪,我等只是受人之托,在这里等候一个元辰派的弃徒。”他连忙稽首说道。
  这个人很狡猾,一开口就将元辰派的名头抬了出来。
  “你们来得正好,我恰巧有事要问你们。”谢小玉一阵冷笑。
  为首修士知道不妙,猛地一抖手,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脱手而出,朝谢小玉打去。
  对于珠子一类的法器,谢小玉绝对不敢小看它。
  那可能是一件普通的法器,只是用来砸人;也可能是雷珠,一碰就会炸开,或是蜃珠、两仪珠一类的秘宝。
  所以他连忙伸手一指,一道剑光从指尖疾射而出,瞬间打在那颗珠子上。
  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珠子凌空炸开,果然是一颗雷珠。  爆炸的地方离谢小玉很远,少说有五、六十丈,离那群修士却极近,只有五、六丈,所以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修士当场就被震死。
  为首修士反应倒是挺快,一看剑光飞起立刻知道不妙,随手抓过一个人挡在前面,自己转身就逃。
  一边逃,他还一边朝着旁边一个修士喝道:“分头逃跑,将这东西交给方真人。”
  说着,他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扔给那个人。
  谢小玉下意识地觉得方真人应该就是方云天,所以凌空虚摄,想将那个东西吸过来。
  “别上当。”洪伦海急了。他是逃命的祖宗,这套东西都是他玩剩下的。
  谢小玉听到警告,顿时心头一震。他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洪伦海的意思,连忙手指轻弹,又是一道剑气疾射而出。
  和刚才一样,剑气径直穿透那东西。
  又是一声爆炸,这次的威力更大,而且是在那群修士中炸开,顿时血肉横飞。
  “好个卑鄙之徒。”谢小玉轻骂一声。他见过心狠手辣之辈,却少有这种连自己人都随意算计的家伙。
  心中恼怒,他再次弹出一指,凌厉的剑气剑光直取那个人的双腿。
  “住手!好个心狠手辣之徒。”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怒喝。
  随着这声怒喝,一股逼人的气势直压下来。
  来的人绝对是一位真君。
  “这是个陷阱,有人在这里张网等着你。”洪伦海经验丰富,立刻明白这一切都是事先布置好的。
  到了这个时候,谢小玉的脑子也彻底冷静下来,已经知道事有蹊跷。
  来不及多想,他拍了一下腰际的纳物袋,顿时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飞了出来,正是剑匣。
  谢小玉手持剑匣,将一端对准声音来的方向,剑气疾吐。
  剑匣上镶嵌的那颗两仪珠喷发出两道玄色气劲,这两道玄气化作一圈圈圆环,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匣中飞剑穿过那一个个圆环,射了出去。
  一开始,飞剑的速度不太快,每穿过一道圆环速度就加快一分。
  等到穿过所有的圆环,那速度已经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所有这一切都在瞬间完成。
  在外人看来,谢小玉取出剑匣,然后剑匣喷发出一道刺眼的闪光,紧接着闪光破空而去。
  被瞄准的那位真君速度也极快,刚才还在云端,眨眼间已经到头顶上方。他看着剑光从谢小玉手中射出,还没反应过来,剑光已经到了面前。
  这一剑的速度让他骇然,想逃脱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强行往旁边让了一些。
  剑光一穿而过,带着万丈血光瞬间远去。
  那位真君痛叫一声,捧着一条胳膊转身就逃。他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一剑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却将他的肩膀整个打穿。
  飞剑喷吐的剑气长达数丈,他有护体玄功才没被拦腰斩成两段,但是这伤绝对不轻,即便以真君之强,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和谢小玉交手。
  更何况这一剑也让他的信心彻底动摇,他怕谢小玉再来一下,可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
  看着那位真君远去,谢小玉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他摸出一只瓶子,倒出一颗灵丹,送进嘴里。灵丹迅速化开,化作丝丝缕缕的灵气遍布全身。
  “你这小子够狠。”洪伦海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谢小玉出手,也偷听别人谈话,听过万剑齐发的场面,但是亲眼所见仍旧感到震惊。
  “对方既然有这样的布置,恐怕还有后招。”谢小玉眉头紧皱,嘴里喃喃自语着。
  “那就走吧。”洪伦海说道。
  将飞剑招了回来,谢小玉正打算架起剑遁,但是他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又犹豫了起来。
  他的剑遁确实极快,但是要看和谁比,真人里绝对没人能超过他,真君就未必了。
  想到这里,他收起飞剑,取出一张符。
  这是一张遁地符,是他和麻子连手所制,由麻子施法,他绘符并且封印。
  随手撕开符篆,一道黄光出现在脚下,谢小玉身体一沉,瞬间没入土里。
  他并不是第一次遁地,当初在北望城的时候,就跟着麻子一起用遁地之术躲过土蛮大军的围困。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他已经是真人,远不是当初可比。
  谢小玉也不是老老实实在土里游走,那速度还是太慢。他一边土遁,一边侧耳倾听,寻找流水的声音。
  田庄四周多山,山里多有泉眼。
  以前他不懂,只以为泉水是土里冒出来,现在他明白了,地底下同样也有江河湖海。
  此刻他要找的就是这样一条水道。
  谢小玉一边倾听水声,一边听着地面的动静。
  片刻之后,随着两道尖细的破空声传来,有人落到刚才他站着的地方。
  “这小子倒是识相,立刻就逃了,要是晚走一步,我必然将他挫骨扬灰,更要勾出他的魂魄炼成邪鬼,让他承受百年炼魂之苦。”
  发话之人正是刚才那位真君。此人年纪四十岁上下,胸前垂有长髯,看起来文质彬彬,只是肩膀上的一滩血迹有点破坏形象。
  此人身边跟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这个老者同样也是儒生打扮,一落到地上,立刻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
  “这小子土遁走了。”老儒摇了摇头。
  他和身边这人都不擅长土遁之术,勉强下去倒是可以,却未必追得上。
  更何况他们被谢小玉刚才那一剑吓到了,都怕谢小玉在土里再来一下,或者布下什么阵法,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都已经不把谢小玉当小辈看待,而是视作大敌。
  “难道就这么算了?”中年修士越想越窝囊,他可没吃过这样大的亏。
  “还能怎么样?现在只有告知官府,让官府画影图形缉拿他。”老儒原本就不打算出手,现在乐得轻松。
  “真不甘心。”中年修士扼腕顿足。
  “想想九空山那两个人,你应该觉得挺不错了。”老儒嘿嘿一阵冷笑。
  “难道传闻是真的?他一个小小的真人居然可以杀掉两位真君?”中年修士兀自不信。
  老儒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中年修士的肩膀,那里仍旧血迹未干,衣服上还有一道划痕。
  他虽然不开口说话,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四周是哗哗的流水声,湍急的地下河水推着小玉往前而去。
  此刻,谢小玉正包裹在一片青蓝色的光芒中。他用的是癸水真诀,手中还握着几支阵旗,那是幻天蝶舞阵,有水遁之法。
  现在他并不是为了快,而是不想和四周的岩石撞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水突然加速,然后将他抛了出来。
  外面刺眼的光线让他一时之间睁不开眼。等到他看清四周,又再一次被抛进水里。
  谢小玉浮到水面张望一眼。
  河岸两旁的景色让他感到陌生,这绝对不是谢家庄附近的河流。
  明白了这件事,他心里终于安定一些。
  当初那个红衣道人可以在茫茫大海上确定他们的行踪,是因为海上根本没人,只要放出神念四面八方一扫,躲都没地方躲。
  现在却不同。平武府有四座城、二十余座镇、大小村子五六百个、十几万户人家,神念一扫,到处都是人的气息,想找到他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谢小玉仍旧用青蓝色的光芒裹住身体,继续朝着下游遁去。
  河道渐渐变宽,水流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
  谢小玉猜测他已经顺流而下一千余里,十有八九不是大禹州,这才从水里冒出来,找了一片芦苇荡上了岸。
  站在岸上,他侧耳倾听。
  过了片刻,他听到东南面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那应该是一座小镇。
  谢小玉身形一转,再一次变化。
  这次他变成一个儒生,头上戴着秀才巾,穿着一袭青衫。
  他收起褡裢,将这东西重新变回一颗珠子。
  至于褡裢里的东西早已落到河里,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不想听洪伦海聒噪,他将珠子收进纳物袋,心中异常烦乱,干脆不用遁法,就这样信步而行,一边走一边思索。
  他最担忧的是家里人的安危。
  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的家人已经死了,方云天和掌门一脉的人知道和他之间的仇恨已经无可化解,所以设下这个局;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的家人不知所踪,那些人没办法用他的家人威胁他,只有另想他法,所以设下这个局。
  他不知道哪一种才是真的。
  谢小玉脑子里有各式各样的猜测,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镇外。
  突然,远处有人朝着他喊道:“这位秀才,我看你愁眉不展,想必有什么心事。你是挂念今年的科举,还是在为姻缘发愁?来来来,我帮你起一卦,保证你烦恼顿消。”
  说话的这个人就坐在镇口,身上披着一件道袍,头上梳着道髻,面前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摆着一面罗盘、一个签筒,还有文房四宝,桌案旁插着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幅八卦图,原来是个算命先生。
  谢小玉突然心头一动,慢慢走了过去,在桌案前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我要问家人平安。我和家人一起上京,半路上失散了。”谢小玉说道。
  “不知道走失的是何人?是父母还是妻儿?”算命先生捻着胡须问道。
  “父母兄弟姐妹。”谢小玉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几文铜钱放在桌案上,摆了个文王问课的图案。
  “原来阁下也是行家。”算命先生不敢随口胡言。他并不觉得奇怪,易算之道并非道家独有,儒家也一样重视。
  如果说佛门道门本是一家,那么道门、儒门就完全是一体。
  儒门之中有黄老一派,那是很大的流派,其中的思想和道家一脉相承;而道门中也有儒道合流的门派,比如玉书门就是这样。
  取过那几文钱,算命先生摇了摇头,拨开罗盘,里面居然是个夹层,底下还有一个小罗盘。
  他轻叹一声,说道:“既然遇到行家,说不得要花点力气了。”说着,他将那个小罗盘推到谢小玉面前。
  刚才第一眼看到算命先生时,谢小玉就知道此人确实有几分本领,并不是坑蒙拐骗之徒。
  他轻轻一拨罗盘,只见罗盘滴溜溜转动起来。他没用什么力,罗盘却转得极快,一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算命先生顿时皱起眉头,嘴里念叨着:“怪了,怎么天机不显。难道阁下是魁星下凡,命中注定要中状元?”
  谢小玉并不回答,不过他倒是知道答案。
  大劫将至,他十有八九是应劫之人中的一个,有关他的天机自会隐去。他的父母兄弟和他关系密切,自然也在这个范围内。
  明白这一点,他放心了。
  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些真君、道君掐指一算,算出他一家的去向,然后抓住他的家人威胁他。
  好半天,罗盘渐渐停了下来。那毕竟是他的父母,和他血脉相连,因果牵扯,天机再怎么隐去,也不可能切断这样的连结。
  算命先生朝着罗盘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阁下莫急,你合家平安,虽然眼下稍有困厄,但是没什么大碍。你若要寻他们,就赶快往北走,日落时分必然可以赶上。”说着,算命先生朝着北面的镇口一指。
  谢小玉站起身来,抱拳一礼,然后快步朝着那边奔去。
  出了镇,走了约两、三里地,钻进一片树林,他瞬间恢复本来面目,招出飞剑,一道剑光穿入云端。
  他并没有往正北而去,而是稍微偏向西方。
  算命先生和王晨刚认识他的时候差不多,有点本领,但是解卦上差了一些。好在他只需要借助此人的手段,至于解卦他可以自己来。
  这一飞就是两个多时辰,突然,谢小玉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鼓声。
  他的心头又是一动。
  刚才那一卦晦涩难明,虽然卦象上指着北方,却暗含着西北的意思。还有最后一句,指的确实是傍晚。
  傍晚就是酉时,那是整整一个时辰。
  以他的剑遁之术,一个时辰少说可以飞行两、三千里,所以他一直犹豫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落下来,此刻远处传来的鼓声却让他想起一件事。
  所谓晨钟暮鼓,清晨敲钟,傍晚打鼓,都是报时之法。或许卦象上所指并非是傍晚时分,而是听到鼓声就可以落下。
  一想到这里,谢小玉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几里外的山岗下有一座小城,这座城长宽不足百丈却颇为繁荣,城外沿着大道全都是商铺客栈。
  不知道为什么谢小玉有一种感觉,他应该在这里等。
  想到这里,他落了下去。为了不惊动旁人,他没有运用剑遁,而是径直落下。

好色小姨
孤寂之狼
“小姨,我要……”“乖乖,我来了……”当你有一个漂亮的不像话,而且寂寞难耐的小姨时,你会怎么做?当这个爱你到骨子里的小姨不断的为你勾搭各种美女的时候,你会怎么做?从萝莉,到御姐,到少妇,小姨的命令统统拿下……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9 02:34:01

第2章 佛门
  嘈杂的打铁声让路人纷纷皱眉,打铁炉传出的热浪更是让人难耐,所以铁匠铺周围一向很少有人。
  和铁匠铺相隔不远有一幢茅屋,屋前灌木丛生,屋后有几棵小树汇聚成一片,也算是一片小树林。
  茅屋年久失修,不过房顶刚刚翻盖过,上面覆盖的茅草全都是新的。
  中午时分,茅屋的门开了,一个中年人走出来,反手关上门,也不上锁,往城里走去。
  城里有个算卦摊子,中年人在摊子前坐了下来。
  “还是老样子?”算命先生长得颇为猥琐,下巴上有两撇小胡子,瘦得皮包骨,一件过于宽松的长袍皱巴巴,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老样子,你帮我算算今天我能不能找到失散的家人。”中年人神情黯然地说道。
  算命先生也不多话,随手从签筒里抽出一根签,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中年人不说话,扔下两文铜钱,转身就走。
  这个中年人便是谢小玉。
  那天他落下之后,在城里信步逛了一圈,看到这个算命摊子,也像此刻一样算了一卦。
  这个算命先生的本事稀松平常,好在还算修练过,多少算得出一点东西。
  那一卦让他安心不少。卦象上显示这里正是他的家人必经之处,但是他得等,因此,他决定暂时在这座小城住下来。
  谢小玉并不缺钱,不过他想避人耳目,自然不能住在热闹的地方。一圈转下来,他找到铁匠铺旁边那幢房子。
  因为临近铁匠铺实在太吵了,又靠近路边,过往的行人车马同样也会发出嘈杂的声音,所以这幢房子一直空着,价钱非常便宜。
  不过对他来说这幢房子还有另外一个好处,是个修练的宝地。
  他想修练并不一定要有灵脉,有三种办法让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修练。
  第一种是用阳燧镜布设成丙火聚灵阵,不过这太张扬,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第二种是抽取蜃珠中的蜃气,可蜃珠毕竟是死物,里面的蜃气虽多,却用一点少一点;最后一种办法就是借助那颗两仪珠。
  两仪珠是用一座磁山炼制而成,相当于一块特大号的磁铁,所以只要有金铁之物,将两仪珠往上一放,那些金铁立刻会生出磁力,他便可以从中提取玄磁精气修练,比阳燧镜聚集太阳真火更加方便。
  那家铁匠铺后面堆积如山的废铁,正好派上用场。
  这一住就是十几天,每天他都会过来算上一卦,但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离开算卦摊子,谢小玉往回走。到了城门口,他看到一群人围拢在那里。
  城门口有一块地方专门用来贴告示。谢小玉信步走了过去,推开众人挤到前面看了一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那上面贴的缉捕公文,第一个就是他,罪名是杀人越货,告发的悬赏是一百两银子,不过底下也注明他是修士,而且是真人,一旦知道他的行踪绝对不要轻举妄动,只能禀报各州道府,由道府出手抓人。
  继续往下看,法磬和苏明成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面。法磬被通缉的原因也是杀人,苏明成更不得了,居然是聚众谋反,挑动苗民暴乱。
  走出人群,谢小玉满脑子疑问。
  在谢家庄遇袭后,他一直以为是元辰派掌门一脉搞的鬼。
  此刻掌门一脉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另外几脉十有八九会趁机发难,就算没办法逼迫掌门退位,另外几脉也会狮子大开口,狠狠咬上一口。
  所以掌门一脉很可能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九空山捣鬼。
  在九曜派中,那个阴鹫少年坏了法磬的机缘,同样也打断他和洛文清、苏明成的感悟,那件事背后肯定是九空山捣鬼,他们和九空山已经结下不死不休的大仇,所以九空山很可能会先下手为强,趁他们还没有成长,抢先一步将他们扼杀。
  但是此刻他感觉不对劲。
  如果是元辰派出手,根本没必要搭上法磬和苏明成。
  如果是九空山在捣鬼,璇玑派不可能不帮他压下此事。
  而且现在知道他重要的不只是璇玑派,还有碧连天、北燕山、摩云岭和九曜派。
  撇开摩云岭不算,另外三个门派全都势力庞大,奥援众多,以九空山的影响力,一个九曜派就能让它动弹不得。
  一边走,一边想,直到进了房门他都没想通。
  谢小玉转身上了门闩,又布下一层禁制,然后从纳物袋里取出一枚信符,这是洛文清给他的。
  他捏住信符的一角猛地一抖,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信符并没有化作一道火星破空而去,而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谢小玉暗自心惊。
  这有几种可能,一种是洛文清出事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高。
  洛文清一回到璇玑派,根本别想出来,就算妖族势力再大,也没办法进入璇玑派内山门刺杀他;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洛文清掐断和这边的联系。
  谢小玉心中的不安变得越发强烈。
  洛文清不敢和他联系,要不就是怕见他,这似乎不太可能,要不就是怕和他联络会泄漏他的行踪,这就糟糕了,幕后黑手的势力之大,完全超乎他想象。
  将信符重新收好,谢小玉发起愁来。
  他原本以为回到中土后有璇玑派庇护,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就可以安然无事,接下来要应付的就只是天地大劫,现在看来他想得太美了。
  恐怕在他们还没回来之前,幕后的黑手已经张好罗网,等待他们的到来。
  不只是他,他们几个从天宝州过来的人肯定全都是目标。
  麻子之所以没有出现在缉捕告示里,恐怕是因为他一到中土就立刻离开,幕后黑手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而且麻子的身分也非常隐密。
  谢小玉当初猜到麻子出身的门派,也猜到麻子出身于战堂,却始终猜不出麻子是谁,就连洛文清也没查出一个结果。
  那个门派的战堂中没有麻脸的弟子,也就是说麻子那张麻脸是刻意弄出来的,为的是掩盖身分,回到中土后,他十有八九摇身一变,变成另外一副形象。
  一想到麻子,谢小玉的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同样可以学麻子的办法,帮自己来一番改头换面。
  不过他想掩饰身分可没有麻子那么容易,此刻他已经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
  不动手还好,他从洪伦海那里学到的敛气法门,即便那些道君高人也未必能看透他的底细;可一旦动手,他肯定会暴露。
  突然他想起这段日子一直都将丹炉藏在纳物袋里,忘了拿出来。
  小心地取出丹炉放在地上,谢小玉问道:“你能不能变得更加不起眼些?现在谁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件古怪饰物。”
  “小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搪塞过去?你这几天一直把我塞在口袋里,我要和你好好算这笔账,你用得到我的时候就低声下气,用不到我的时候就把我塞进口袋里,现在指望我帮你,呸!”洪伦海怒发冲冠,一出来就大声吵嚷着。
  谢小玉知道这家伙有气,在旁边耐心听着。
  好半天,洪伦海骂累了,问道:“你这小辈,让我出来绝对没什么好事,肯定又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说吧。”
  “我现在不能和人交手,一出手就会露馅,你有什么好办法?”谢小玉问道。
  洪伦海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顿时提高嗓门:“你别指望我传你毒术!这是当初说好的,和炼丹术有关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传授给你。”
  谢小玉看中的确实是他的毒术,却硬着头皮说道:“我自己的东西还练不过来,谁稀罕你那些旁门左道?”
  这话换成别人说绝对没有说服力,但是他说这话,洪伦海只能认了。谁的手里捏着那么多无上传承,都会觉得修练不过来。
  “你只是不想暴露身分,这简单。”洪伦海发泄一顿后,心情好了许多。
  谢小玉一脸疑惑。
  看到这个小辈也有需要自己指点的时候,洪伦海心中异常舒畅。
  “你手里不是有三颗舍利吗?随便选一颗炼化,装成佛门弟子不就行了?我记得你修练的那门《六如法》好像就是佛门剑修之法。”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让谢小玉恍然大悟。他确实将这三件好东西忘了。
  三颗舍利是那三个九空山的道人所留。
  舍利和金丹大致相同,却又有小小的差异。
  金丹是用来寄托魂魄之物,道门中现在最流行的元婴化生之法就是用金丹化为元婴,所以金丹如同胚芽。
  舍利不同。
  佛门不讲究肉身成圣,将身体视作臭皮囊,同样也将舍利视为外物,将来前往西方极乐净土的时候舍利并不会被带走,而是留给后人,所以舍利就像果实。
  果实肉厚,更加管饱,舍利也一样。那里面不但蕴含充沛的佛力,还带有一丝传承。
  猛然间醒悟过来,谢小玉急不可耐地移开墙角边的桌子。
  桌子底下有个大洞,深达十几丈,是他住进来后挖的,底下有一个密室,他平时就是在那里修练。
  眨眼间,他已经身处于密室中。这里一片漆黑,到处弥漫着金铁的气味。
  一片朦胧的白光从谢小玉身上透了出来,只见四周全都银白色一片。
  才十几天的工夫,原本锈蚀朽烂的废铁就变成这般模样,其中的道理和当初那口庚金灵眼差不多,只不过此刻密室里弥漫着的不是庚金精气,而是玄磁精气。
  密室正中央有一个蒲团,谢小玉坐下之后朝着四周打了个诀印,四周顿时白光闪亮,将这座密室封闭得严严实实。
  从现在开始,里面不管发生什么,外面都没办法察觉。
  这可不同于上面那层禁制。
  那层禁制需要靠法力维持,顶多十二个时辰那层禁制就会消失;这里就不同了,封锁四周的是充塞于此的玄磁精气,他相当于搬了一块石头堵住大门,只要他不将石头搬开,大门就一直会被堵死。
  做完这手准备,他这才小心翼翼将三颗舍利取了出来。
  放出神念,一点一点探入这三颗舍利中,过了片刻,谢小玉的脸上露出既欢喜又犹豫的神情。
  这三颗舍利都没问题,他都可以炼化,而且每一颗舍利里都包含一门传承。
  能如此容易将神念探入其中,和他修练《六如法》有关。《六如法》是佛门的东西,同出一源,契合度自然极高。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发现。
  以前他一直以道门的方式修练,佛道本是一家,倒没什么妨碍,但是这次他将神念探入那三颗舍利中,《六如法》顿时生出别样的变化,演化出无穷的妙用。
  这就是佛门和道门的不同,前者是由内而外,后者是由外而内。
  道家讲究取法自然,在天地间寻求大道,功法相当于总纲,需要自己参悟,所以最后修练到什么地步全凭个人悟性和机缘;佛家却只问本心,认为心中自有大道,所以佛法传承也是如此,一旦顿悟,自然会出现相应的妙法。
  这三颗舍利里各蕴含一脉传承,分别是“渡厄红莲”、“夜叉明王斩”和“琉璃宝焰佛光”。
  渡厄红莲是红衣道人那颗舍利里带着的传承,让谢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它居然是三种传承中最上乘的一种。
  渡厄红莲是一门非常特殊的传承,虽然神奇奥妙,却不是用来争斗,也是道重于法那类,和《力士经》很像,在神道大劫之前这类功法最被看重,是飞升仙佛两界的不二法门。
  《力士经》没有完整流传下来,现存的全都是残本,就算有全本,修练《力士经》需要用灵药淬炼身体,那些灵药在万年以前还算容易找到,现在却已经不可能了。
  渡厄红莲则不同,不但是完整的,而且佛门功法大多用不着借助外物,一旦练成此法,就可以不沾因果、不染业力、无灾无劫。
  佛门想要飞升,必须了结一切因果,偿还以往的欠债,而渡厄红莲其实就是一种赖债的法门,只要功行圆满,就能立刻飞升佛界,连飞升之劫都可以免除。
  谢小玉既兴奋又犹豫,就是因为这部传承。
  修练的目的还不是为了飞升?为了永恒不灭?这门功法就是冲着最终目标而去。
  不过渡厄红莲修起来艰难,而且既不擅攻也不擅守,用在争斗上绝对是鸡肋,只能凭境界压制对手。
  他现在隐约明白那个红衣道人为什么找他们的麻烦了。
  那个人好高骛远,当初选了这门功法,好不容易练到真君境界,肯定感觉空有境界,但其他方面一无是处的苦恼,所以兴风作浪,一心想夺取法磬手里的九曜另传,同时图谋他的《六如法》。
  想清楚那个红衣道人当初的打算,又想到大劫将临,谢小玉最终还是舍弃这门传承。
  另外两门传承中,夜叉明王斩和渡厄红莲恰好相反,就是为了争斗而存在,以攻为主,威力强悍,修练起来也精进神速。
  但是到了后期后劲会越来越不足,可以说是法重于道的最好例子。
  琉璃宝焰佛光则是典型的和稀泥,道法并重,攻守兼备,好像十全十美,但是样样有就意味着样样稀松,攻不如夜叉明王斩一类的功法,防不如金刚印一类的功法。
  不过这次谢小玉没有犹豫太久,直接选了琉璃宝焰佛光。
  他不缺攻击的法门,再说,只要是佛光全都有镇压心魔的作用,只要是佛火,全都有净化业力的作用。
  而且佛光、佛火专克邪鬼幽魂,他不太肯定鬼族是否也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万一对上鬼族,琉璃宝焰佛光就有大用。
  将另外两颗舍利收了起来,谢小玉手中托着最后一颗舍利,这颗舍利非常漂亮,表面晶莹剔透,里面光华流转、七彩氤氲。
  谢小玉将舍利虚悬于头顶上方,嘴里默默吟诵着佛家真言,神念再次透入舍利中,不过这一次他体内的剑元也紧随其后透入进去。
  刹那间,那颗舍利大放光明,将整个密室照得通明透亮,稍微排斥了一下,那颗舍利就接受他透入的剑元。
  他注入的剑元越来越多,开始炼化那颗舍利。
  此刻,谢小玉有些庆幸自己将真元全都化作剑元。
  虽然佛道同源,但是两个门派差别还是很大。如果他的体内仍旧有真元,那么佛力和真元就会互斥,没有人能够既有一身真元又能练出佛力。
  剑元就不同了,既不同于真元,也不同于佛力,本质上和真元更接近,但是不借助外力,全靠自身的力量。
  这一点和佛力又有几分相似,所以两边都可以相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舍利一点一点变小,那精纯的佛力渐渐被谢小玉吸入体内。
  此刻就显出剑元的霸道之处。
  那源源不断化入进来的佛力全都被强行转化成剑元,不过佛力还是有它的影响力,那越来越强盛的剑元渐渐显露佛门的特质,剑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锋利无匹,而是变得温润柔和。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颗舍利变成黄豆大小,散发的佛力已经微乎其微。
  谢小玉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瞳孔变成诡异的琉璃色,里面也是光华流转,身体四周同样笼罩着一层琉璃色的火光,火光卷动间,隐约可见里面无数金花闪现,更有一片片金色云雾忽生忽灭。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刹那间,很多以前没想通的佛理变得清晰明白。
  与此同时,他感觉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召唤着他,从那个方向还传来阵阵梵音和禅唱。
  在这座悠闲的小城里,时间过得很慢,日子一天天过去,谢小玉仍旧深居简出,每天也就出去蹓跶一圈,顺便卜上一卦,之后就回到家里,钻进地洞中继续修练。
  不过外人绝不会知道他不在房间里,如果有谁趴在他家墙头上往里面看,只会看到他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苦读。
  当初他装书生就是为了这桩好处,书生可以闭门不出,绝对没有人会怀疑。
  这天清晨他刚刚出门,就看到一队车马浩浩荡荡沿着大道而行。
  这是一支规模很大的车队,有三十几辆大车,每辆大车上全都装满东西,不过车辙并不深,上面装的只是布匹之类的东西。
  谢小玉一开始没怎么在意。
  这里临近边关,再往北就是塞外草原,那里是羌狄聚居的所在,所以这里每天都有商队经过。
  商队将布匹、丝绸、茶叶、瓷器之类的东西运往北方,然后从羌狄的手里收购皮毛、羊绒、药材等物,一趟跑下来,获利少说三到五倍,只不过一路上不但辛苦,而且凶险。
  他连忙退到路边,打算等队伍过去之后再说。
  这时,突然他听到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小姐,你看那是什么?看起来好漂亮。”
  那声音异常耳熟。  谢小玉猛地一抬头,只见一辆大车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正大声嚷嚷着。
  不只声音熟悉,连脸形也显得那样熟悉,像极他的小妹。
  谢小玉有一大堆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却只有一对。
  妹妹是家里的老么,比他小三岁。
  他最后一次看到小妹的时候,小妹只有十岁,因为他常年不在家,所以和他并不亲近,甚至还躲着他。
  谢小玉异常惊喜,正打算过去相认,但是跨出几步之后顿时想到不妥。
  此刻连他自己的情况都不太妙,如果贸然相认,反而会害了家人,还不如搞清楚家里人的状况再说。
  有了这个念头,他随手拉住一个行人问道:“这是哪家商行?”
  他住在这里已经快一个月,和这里的人也算熟悉,所以被拉住的那人并不在意,随口答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是晋元数一数二的大商号裕泰行。”路人朝着正中央的马车一指:“车上的胖子就是裕泰行的老板,齐四海齐大老爷。”
  谢小玉当然不可能知道裕泰行。
  身为修士的他怎么可能在意一家世俗中的商行?
  别说商行老板,即便朝堂之上的重臣甚至当今皇上,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蝼蚁。
  他只知道家里的状况不太好,否则爹不会让最小的女儿给别人做丫鬟。
  小妹懂事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元辰派,家里的状况也已经变好,所以兄弟姐妹里,只有他的两个弟弟妹妹没有吃过苦。
  在他记忆中,每年春节他回家,父母、兄长都把他当客人看待,反而小弟和小妹更像他们的孩子,异常钟爱。
  不过他家的情况并不至于太坏,顶多就是打回原状,守着几亩薄田糊口,否则小妹不会像现在这样。
  在他记忆中,小妹的心地不错,如果家里过得艰难,她肯定会想办法周济。
  家里有一大堆人,一个丫鬟能有多少收入?
  整天为钱发愁的话,小妹怎么可能仍旧像现在这样活泼?
  知道家里的情况,谢小玉顿时放下心来。
  既然找到小妹,那么其他人也都等于找到了。
  这个商队在城门口停了一下,补充水和干粮,再喂饱拉车的马匹之后,就上路了。
  看着商队远去,谢小玉转身回到房间里。
  他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家人,现在终于有了线索,就没必要继续待下去。
  不过离开之前,他必须将住过的痕迹全部抹掉。
  只见他猛地一跺脚,地面就像活了似的不停蠕动起来,底下的密室迅速坍塌,被四周的泥土填没,直到地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痕迹,他才停止施法。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在窗台底下点燃一炷香。
  这只是普通的线香,但是上面施了禁制,燃烧得很慢,子夜时分烧完,然后引发大火,将这幢茅屋彻底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他闪身从后面的窗户飘了出去,瞬间变回自己原来的年纪,不过脸稍微改了个模样。
  随手一抖,又将洪伦海藏身的那口丹炉变成一个花布包袱,扛在肩上就朝着商队追了过去。
  “你找到家人了?”洪伦海没计较谢小玉的无礼。他已经想通了,变成花布包袱总好过被塞进纳物袋里。
  “我找到了小妹,她看起来不错。”谢小玉心里高兴,说话也显得轻松。
  “那还等什么?找到人之后表明身分带着人跑路,小心夜长梦多。”洪伦海嚷着。
  谢小玉微微皱了皱眉。他自己都一身麻烦,实在不想让家人跟着他一起担惊受怕。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着吧,有你倒楣的时候。”洪伦海怒道。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无视。
  谢小玉心中烦乱,干脆埋头赶路。
  裕泰行的商队走得并不快,所以很快就赶上了。
  商队中间是一辆辆大车,前后左右全都有骑着马的人紧紧跟随。
  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保镖,不过更多的是镖行的趟子手。
  最前面一匹马上插着一支旗杆,上面写着“神威”二字。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马骑、有车坐,还有人徒步而行。这些人有的是裕泰行的伙计和镖行的镖师,也有一些是跟着商队前进的散客。
  越往北,路上越不太平。
  别说孤身一人,就是三五成群也没用,沿路不知道有多少抢匪盗贼,所以很多北上的人会等候大商行经过,然后跟着商行一起走。
  对于商行来说,只要载的不是太贵重的货物,一般不会拒绝散客同行。一来是结个人缘,二来也是为了人多势众。
  谢小玉装成一个散客混入人群中。
  他并不急着靠近中间那辆大车,太急的话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一走就是一天。傍晚时分,车队进了一座小镇停了下来,车上的人纷纷下来。
  谢小玉远远地看到小妹也从大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小木桶朝着水车走去。
  北方的水苦涩,不是常走这条路的人根本就喝不惯,更别说做菜烧饭,所以大商行都会雇几辆水车,在专门的地方装满水,一路上就喝这些水,直到下一个取水点,这还可以防备有人在沿途的水里下毒。  满满一桶水对于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来说显然重了一些,谢小玉看到小妹打完水,拎着桶子吃力地往回走,连忙跑上前接了过来。
  “谢谢。”女孩羞涩地回道。她年纪已经不小,换成以前,家里的人肯定早已经替她物色夫家。
  “姑娘芳名?”谢小玉如此靠近,越发确信那是他妹妹。
  “我叫紫钗。”女孩用异常轻细的声音回道。
  这下子谢小玉几乎可以肯定。
  他叫小玉,那是小名。大禹州的风俗就是小孩生下来只有小名,没有大名,大名要等到成人之后再取。他妹妹的小名就叫小钗。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晋元人。”谢小玉旁敲侧击。
  这个话题对于小钗来说显然有些敏感,她的身体微微一震,不过她没放在心上。陌生人见面能够说的话不多,这也算一个话题。
  “我家原本住北海州。我爹在晋元做生意,所以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小钗说道。
  北海州就在大禹州边,两地的口音有些相似,倒含糊得过去。
  “你爹呢?他既然做生意,怎么舍得让你当丫鬟?”谢小玉问道,这是他嘴关心的问题。
  “做生意有赚有亏。我爹原本有点小钱,一开始生意做得不错,没想到后来突然起了变化,铺子一下子倒了。不只我们家,同行其他人家也没有幸免。后来我们才知道是晋北几家商行来抢地盘,所以设了个局,原本是要对付裕泰、恒隆、振兴三大商行,我们只殃及池鱼。事过之后,恒隆倒了,振兴根本不在乎我们,还是东家心善接下盘子,让我家保住一些本钱,还让我爹和两个哥哥在商行里面做事,我爹现在是管事。”小钗絮絮叨叨地说着。
  谢小玉静静听着,大致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他爹还是挺明白事理,得知他出事的消息之后,立刻知道自家的处境也不妙,所以扔下田产和房子,卷起金银细软,带着全家人连夜逃跑,一直跑到晋元。
  之所以选择晋元落脚,恐怕是因为那里商业发达,做买卖的人多,一群外人突然出现并不会引起怀疑。
  另一个原因恐怕是金银细软可以兑换成现钱,然后可以做点小买卖,这样就不至于坐吃山空。
  两个人一路说、一路走,眼看着快要到车队里,旁边一个趟子手笑嘻嘻地将谢小玉拦了下来。
  这是规矩,散客不能太靠近车队。这是怕散客手脚不干净,同样也怕散客里有探子,是沿路土匪来踩盘子的。
  小钗拎着水桶回到车上。
  那辆大车看起来很挤,里面其实很宽敞,有两个人坐在里面,一个自然是那位小姐,另外一个也是丫鬟,不过她是家养的,地位高些。
  那个丫鬟看着小钗笑嘻嘻地说道:“看来你的红鸾星动,有人看上你了。”
  “才没这回事呢,看那人的样子应该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看上我?”小钗羞涩地回道。
  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是她心里却巴望着真是如此。
  “不过你得小心,那人说不定是骗子,别到时人财两失。”那个丫鬟提醒道。
  “应该不会。”旁边的小姐摇了摇头,说道:“那个人仪表堂堂,而且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不像一个普通人物。”
  “龙行虎步?难不成会是微服私访的皇子皇孙?紫钗姐,以后我要可能要喊你娘娘了。”那个丫鬟笑道。
  “你再开我玩笑,我就撕烂你的嘴,让你这个小蹄子嫁不出去。”小钗怒了。
  “好了,别闹。”小姐轻斥道。
  “皇子皇孙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小钗轻叹一声,她神情黯然。她想起那个出事的哥哥,如果哥哥仍旧是修士,说不定真有这样的可能。
  “我倒是很希望真是这样。”小姐也叹息一声。
  两个女孩都知道小姐指的是什么。
  这次她们北上,并不完全是为了生意,偌大一个裕泰行难道会缺少管事?北面的生意虽然利润丰厚,却不是裕泰行主营的买卖。
  这次老爷亲自出马,连小姐也带上,为的是躲一件事,或者说躲一个人。
  “那王匡在晋元恶名昭彰,还好老爷明白,没答应这门亲事。”那个丫鬟在一旁说道。
  小姐嫁过去的话,她身为陪房丫头肯定也会陪嫁过去,到了那个时候就有苦日子了。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父亲大人虽然交游广阔,可那王匡是府尹公子,父亲大人以往结交的朋友没有一个帮得上忙,逼得他只能跑去塞北苦寒之地,我这个女儿真是不孝。”那位小姐一脸黯然。
  “小姐,你别自责了。老爷是明白人,别看王府尹现在得势,以他父子的行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如果嫁过去,裕泰行或许可以风光一时,但是到头来肯定会受到牵连。再说,王匡娶你恐怕也没安好心,他们在意的肯定是裕泰行的产业。谁不知道那个老的可以做到府尹,全凭不停往上塞银子,所以做了府尹之后拼命捞钱,现在又想往上爬,却不肯拿自家的钱,所以打我们裕泰行的主意。”那个丫鬟说道。
  这些有的是她自己看出来,一些是听管事们说的。
  小姐斜睨丫鬟一眼。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明白,否则也不会抵死不从。
  队伍的后面,谢小玉倚着一棵矮树在那里侧耳倾听,她们三人说的话全都被他听了去。
  他原本还疑惑如此规模的商行难道还少了管事?有必要老板亲自出马去塞北这样的苦寒之地?原来也是为了逃难。
  好奇心起,谢小玉偷偷放出神念,朝着那些车马扫了一下。
  一扫之下,他顿时明白了。
  那些大车表面上放着的是布匹、丝绸,底下却有夹层,里面放着的是药材,还不是普通的药材,而是九红花、金曼草这类用来炼丹的灵药。
  就算在天宝州,这几种灵药也颇为珍稀,用它们炼成的丹药大多是道君层次的人服用。
  裕泰行能够弄到这些灵药倒不容易,怪不得那个胖子毫不在意就放弃原来的基业,原来是早有准备。
  第二天清晨,车队继续上路。
  越往北,道路就越是难行。
  中午时分,商队好不容易翻过一片黄土岗,却看到前面有一段路塌了,两侧山上滑落的石头和泥土将数百丈长的一段路面埋在底下。
  “真是晦气。”
  “这么多石头要搬到什么时候?”
  “只能退回去走别的路了。”
  车队之中到处都是抱怨声。
  谢小玉倒不在意。他此刻想的是,吃饭的时候有没有机会再和妹妹见上一面,或许干脆挑明身分也不错。
  突然他的耳朵抖动两下,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传入。
  有一群人正朝着这边而来,全都有功夫在身,脚步轻灵而又稳健。
  仔细再听,他又听到金属擦碰的声音,这群人全都带着兵刃。
  更让他感到不妙的是,他从兵刃碰撞声中感受到一丝杀气,而且那股杀气明显是冲着这边来。
  谢小玉转头看去,居然没有一个镖师感觉危险已经临近。
  谢小玉不想抛头露面,却也不能眼看着这支车队出事。  他运起传音之术,朝着为首那个老镖头轻声喝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让你手下那帮人做好准备。强盗马上就要过来了,有百来人,离此只有一、两里地。”
  “谁?”那位老镖头大喝一声。
  周围的镖师和趟子手们全都讶异看着他们的镖头。
  “师父,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一个四十多岁的镖师关切地问道。
  “你们没听到有人说话?”老镖头神情凝重地问道。
  “没有。”
  “我没听到什么声音。”
  “我也没有。”
  众镖师纷纷回道。
  老镖头脸色顿时一变,他随手从马鞍上取下一把铁胎弓,又取下一壶箭,大声喝道:“全都给我抄家伙,马上就有土匪过来了。”
  说完这些,老镖头拎着弓、夹着箭,双手微微抱拳朝着四周拱了拱:“不知何方高人驾到,小老儿这厢有礼。阁下报信之德,在下没齿难忘。”
  老头这副做派,让镖行的人一个个大惊失色。
  “有人传音示警?”那个徒弟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位高人说了,土匪离这里也就一、两里地,我们快点做好准备。”老镖头喝道。
  底下的人顿时动了起来。
  那些镖行伙计全都是这方面的熟手,立刻将大车全都赶到了一起,连同牲口一起护住。
  还有人拿来毛毡罩上大车,然后往毛毡上浇水,这是防备土匪抢不到东西,干脆放上一把火。
  换成内地的土匪绝对干不出这种事,但是这里就难说了,出没此处的土匪并非全都是汉人,也有不少羌狄,这些人可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老镖头的几个徒弟还从一辆马车底下取出强弓硬弩。
  在内地,携带弓箭就是要造反,在这里却没人会管。这里的土匪全都骑马挽弓,镖行不备弓箭的话根本就是找死。
  一阵忙碌之后,一切终于准备好。那些镖师和裕泰行的保镖严阵以待,但是过了好半天,外面一直没动静。
  “真的有土匪吗?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一个趟子手嘀咕起来。
  “住口!”老镖头怒目而视,这话说出来等于是不信任他,同时也不信任那个通风报信的高人。惹恼了高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师父,我出去查探一下。”一名镖师在一旁说道。
  “不必。”老镖头猛一摇头。徒弟的提议看起来稳妥,其实也是怀疑。
  老镖头情愿虚惊一场,也不想惹那位高人生气。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轻细的破空声传来,紧接着惨叫声从车队中传了出来。
  “小心暗青子!”老镖头大喝一声。
  只见对面山岗上飞掠出十几个人,全都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两侧腰际各挂着一个百宝囊,随手一掏就是一把暗器。
  这些暗器形如枣核,两头尖锐,一把打出去如同冰雹一般,十几个人同时出手简直是狂风暴雨,让人避无可避。  车队这边的人一下子就倒下五、六个人,其他人顿时慌乱起来,纷纷躲在大车后面。
  “不能让他们靠近!”老镖头大吼一声,拉开弓连珠箭发,四支箭头尾相衔地射了出去。
  老镖头的几个徒弟反应也很快,纷纷开弓放箭,瞬间射杀几个土匪。
  不过及时做出反应的人毕竟太少,等到那些镖师和保镖全都回神过来,几个土匪已经冲到近前,为首的一个土匪一剑斩了出去。
  这一剑声势惊人,剑刃上喷吐出寸长的剑芒。
  谢小玉原本并不打算出手,但是看到这个匪首,立刻知道自己不能不出手。
  他捡起一颗石子,中指一弹,这颗石子如同劲弩所发,朝着匪首射去。
  那位匪首在武者中也算一把好手,斩出的长剑瞬间回扫,只听到“铮”的一声轻响,石头撞在剑刃之上。
  那个人只觉得长剑猛地一震,一股大力传来,手腕被震得又痛又麻,立刻喊道:“小心,有高手。”
  这声提醒显然晚了,他身后的土匪纷纷从对面的山岗中冲了出来,已经没办法撤退。
  车队这边总算稳住阵脚,只听到一连串弓弦声响,一支支箭矢疾射而出。
  凡俗之中的争斗,拥有弓箭的一方绝对占据优势,那些土匪显然不是本地人,没在这里做过案子,所以缺乏经验,只带了暗器,没带着弓弩,所以面对密如雨点一般的箭矢顿时慌了手脚。
  一些土匪武功不错,或是用兵刃格挡,或是闪身避开,但是并非人人都是高手,一阵手忙脚乱后,顿时有十几个人倒在地上。
  不过那些有武功在身的土匪已经冲进车队,两边混战在一起。
  谢小玉躲在散客中,跟着那些散客四散而逃,不过他的注意力却始终都放在车队中间的那辆大车上。
  让他稍稍安心的是,那辆大车被团团保护着,旁边至少站着六个镖师,全都实力不错。
  不过他还是得出手,这两边的实力相差得不只一点,那些土匪只是被弓箭射傻了,等他们适应过来,知道只要逼近之后就不会有事,车队这边就有麻烦了。
  谢小玉随手在路边抓了一把野草运劲射出去。
  那些武功练到高深之处的武者都能够飞花摘叶,他堂堂一个真人更加不在话下。
  只听到半空中响起一阵紧急的嘶嘶声,那些草叶从四面八方朝着几个实力最强的土匪射去。
  “飞花摘叶?不知道是哪位高人驾到?”匪首大惊失色。
  刚才他接下那颗石子时已经知道有高手,只不过那颗石子射出之后就再也没动静,所以他以为那个高手只是路过,并不一定是那边的人,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一点侥幸之心。
  谢小玉怎么可能回答?又是一把草叶射了出去。这次他换了目标,转射那些实力稍微差一些的土匪。
  一连串惨叫从人群中响起,十几个匪徒或者捧着手腕、或者抱着脚在那里哀号着。
  喽啰果然容易对付。谢小玉立刻转变目标,又是一把草叶射了出去。
  那群盗匪总共才百来人,被弓箭射倒一批,又被谢小玉利用草叶打伤不少,顿时落在下风。
  镖行和裕泰行的保镖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知道机会难得,一个个拼命厮杀。
  “撤!快撤!点子有高人相助。”匪首高声喊道。
  底下匪徒们早就想跑了,听到这话,全都且战且退。
  此刻能够活下来的全都是有点能耐的人,这些人手持兵刃,一边跑,一边挡开射来的箭矢,倒也有条不紊,没显出什么败相。
  “别追,这些不是普通的土匪。”老镖头一边开弓放箭,一边阻止那些杀昏头的镖师。

凡人修仙传
忘语
修仙觅长生,热血任逍遥,踏莲曳波涤剑骨,凭虚御风塑圣魂! ...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9 02:50:33

第3章 又见豪门
  一群蒙着脸的人异常狼狈地在小道上狂奔,突然为首的人猛地停下,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见前方一块大石上盘腿坐着一个年轻人。
  “你们来得好慢。”说话的这个人当然是谢小玉。
  老镖头考虑的是稳妥,同样也是为了不结下死仇,这是镖行的一贯做法。毕竟同样都在江湖上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都留一点余地。
  谢小玉却没这样的顾忌。
  他已经感觉出来这群人绝对不是真正的土匪,其中一些人身手相当高明,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里都能够活得有滋有味,根本没必要当土匪。
  “阁下不知道是哪条道上?有必要赶尽杀绝吗?”匪首抱拳问道。
  “我和你们根本不是同一条路,所以你那套规矩我根本不会在乎。”谢小玉冷笑一声。
  匪首听到这话知道无法和解,将兵刃朝前一指,大声喝道:“兄弟们,想要活命的话,恐怕只有拼命了。”
  土匪们顿时举起兵刃朝前冲去,那几个擅长暗器的土匪更是人未到,一把把暗器已经如同豪雨一般倾泻而至。
  这时,四周的空气一阵剧烈的波动,紧接着,所有暗器全都朝着一点汇聚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土匪也感觉到一股巨力突然出现,将他们手中的兵刃全都夺了过去。
  这些兵刃在半空中吸在一起,变成一颗巨大的铁球,飞到谢小玉的面前。
  此刻仍旧能够拿住兵刃的只有那个匪首,他的实力超出其他土匪一截,所以及时握紧兵刃。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脸煞白,浑身颤栗。
  “原来阁下不是武林中人,而是一位仙长。”匪首有点见识,立刻明白这不是武林之中的手段,而是仙家法术。
  “你既然知道我是修道之人,想必也听说过搜魂之术。想试试吗?”谢小玉追过来就是想弄个明白。
  “仙长不必费事,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好了。”匪首是个聪明人,知道搪塞不去。
  “是不是王匡派你们来?”谢小玉问道。
  “我并不清楚雇主是谁,也没必要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拿钱办事,有人出三千两银子让我们打劫裕泰行的商队,而且打劫来的东西全都归我们,不过雇主要我们别伤了裕泰行老板和他女儿的性命。”匪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做他们这一行的,出手前肯定要打听清楚目标的情况,否则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是天大的麻烦,所以他们知道晋元府尹家公子求婚的事,稍微一琢磨就猜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本来他们也以为裕泰行只是小菜一碟,所以接下这笔买卖,现在知道裕泰行背后居然有仙人撑腰,立刻明白那个府尹完全是找死,所以他赶快转向。
  谢小玉微微一笑。他本来就是为了求证此事才来,现在已经证实他的猜想,这些人也没必要留着了。
  他朝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铁球轻轻拍了一掌。
  那个由许多暗器和兵刃组成的铁球猛地崩散开来,刀剑全都被震成碎片,如同雨点般朝匪徒们撒去。
  这些碎片的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他们的反应。
  噗噗的轻响不绝于耳,每一声轻响都带起一道血花,眨眼间,所有的土匪全都被打成筛子。
  他又在地上跺了跺,四周的泥土自行翻卷起来将一具具尸体拖入地下,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
  做完这一切,谢小玉转身就走。
  他出来的时间不短,为了不引起裕泰行那些人的注意,他一直等到这些土匪跑出很远才动手,浪费不少时间。
  还没等他回到车队中,隔着一座山头,他已经听到那边传来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车队已经出发了。
  这倒不奇怪,不管是裕泰行的人还是保镖的那家镖行,肯定害怕土匪卷土重来,不跑才怪。
  但是车马行进的声音听起来不疾不徐,不像是逃跑,难道镖行吃定他会暗中相助?
  想到这里,谢小玉又不急着走,他竖起耳朵朝着那边倾听。
  一听之下,他的脸顿时变得难看。
  “林公子,刚才多亏有你,要不然我们就危险了。”
  “林公子,救命之恩不敢言谢……”
  “林公子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高明的身手,佩服、佩服。”
  “……”
  远处传来一阵恭维之声,却都是恭维什么林公子。
  谢小玉眉头微皱。
  他并不打算暴露身分,所以原本就没想过接受别人的道谢,但是有人冒领他的功劳,肯定让他感到愤怒。
  更让他恼火的是,这其中还有他妹妹的声音,而且他还感觉到小妹对那个林公子似乎有些爱慕。
  他可不想看到小妹被人骗了。
  心中忧急,他顿时加快脚步,不过他并没径直回到队伍中,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他可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
  眼看着队伍就在前面,突然谢小玉感觉一道神念扫过,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对面那个人顿时也发现他。
  两个人同时一震,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鬼地方遇上修士。
  谢小玉原本以为那个林公子只是一个骗子,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能有修士充当保镖,还是一个真人级的修士,这位林公子绝对不简单。
  “朋友,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家商行如此在意,刚才打退那群土匪的想必就是你了。尽管放心,我家公子没什么恶意,他只不过是玩性上来了。”那个修士传音说道。
  此人说话这样客气,自然有他的道理,刚才他的神念一扫,虽然发现谢小玉,却没看出谢小玉的实力,他顿时知道不妙。
  “你倒是轻松,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揭过去,我岂不是太没面子?”谢小玉冷哼一声:“先告诉我你们的身分。”
  谢小玉的态度不算好,那人却没生气。
  刚才他们以为这件事是一个武林高手所为,也就不怎么在意,公子突然来了兴趣想体验一下江湖人的生活,所以冒名顶替。
  没想到躲在暗处的居然是一个修士,还至少是一个真人,这就头痛了。
  “在下林宇,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听说过蔡州林家?”那个人自报家门,同时也有警告的意味。
  蔡州林家是和安阳刘家同级的豪门,祖上出过皇帝,所以林家也是天潢贵胄,势力不小。
  话音落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旁边的一棵树后转了出来,站在谢小玉面前。
  “木遁。”谢小玉颇有些意外,这绝对是很生僻的遁法。
  “阁下跟着裕泰行的车队,不会是看上那几株灵药吧?”那个人抱拳问道。
  “原来你们动的是这脑筋。”谢小玉恍然大悟。
  刚才他还感到有些奇怪,像蔡州林家这样的世家豪门,就算本家公子有心胡闹,眼前这个人明显是旁系的长辈,不同于刘和身边那个老奴,必要的时候绝对可以约束小辈的行动。
  此人不但不阻止还跟着胡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我要是就为那些灵药来的呢?”谢小玉问道。
  “那就不得不来上一场了。”林宇看到谢小玉如此年轻,顿时有些怀疑起来。
  “也好,我也想见识一下蔡州林家的高招。”谢小玉当然不肯示弱,他也正想验证一下自己新得的手段。
  这边显然不合适打斗,谢小玉脚下一错,身体拉出一道残影,瞬间出了树林。
  林宇身体往后一靠,直接撞入身后的树中。
  五行遁法中,木遁的限制最多,却也有特殊之处,木遁可以说是最隐密的一种遁法,比土遁更胜一筹。
  十里之外,谢小玉双手负在身后,身上三色光焰氤氲蒸腾,虽然光明大放却并不刺眼,反倒让人感觉很是柔和温润。
  “原来阁下是佛门弟子。”一株大树之中传来林宇的声音。
  谢小玉不为所动。虽然声音来自这边,人却未必在这里。
  突然,谢小玉飞身跃起,无数生满利刺的蔓藤从脚下冒了出来。
  这些蔓藤没能卷住目标,居然并不放弃,而是一起颤动起来。
  只听到一阵飕飕的轻响,无数叶片盘旋飞舞,无数利刺四处攒射,那些叶片犀利如刀,那些利刺锋锐似针,所到之处树木花草或是被拦腰斩断,或是被钉得如同马蜂窝,石头上也都留下深深的痕迹。
  更厉害的是,那些倒在地上的树木花草眨眼间也变得狰狞恐怖,表面布满利刺,叶片也变得犀利无比,然后又是利刺乱飞,叶片乱舞……半空中,谢小玉被一团佛光托着。那团佛光有亩许方圆,将那乱舞的叶片和利刺全都挡在外面。
  他还是第一次和修练木行功法的人交手。
  五行之中,木行最是诡异也最是多变,这话果然没错,最让他头痛的就是不知道对手的行踪。
  木遁限制极多,好处也极多,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一边隐遁,一边施法。
  此刻,林宇肯定躲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中,或许是一棵小草底下,或许是一截断木中……只要有草木之类的东西他就可以藏身,而且底下这些蔓藤全都在吞吐灵气,转化为法力,源源不断提供给那个人。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难倒我吗?”谢小玉大笑起来,他双手连续打出几个法诀,嘴里吟诵着真言。
  突然,一片三色流转、璀灿晶莹的火光徐徐落下。
  五行中,克木的是金,实际上火同样也克木,而且克得更厉害。
  琉璃宝焰更不是凡火可比,那些漫天飞舞的利刺和叶片只要被琉璃宝焰沾到一点,就会立刻化为灰烬。
  林宇顿时大骇,没想到居然碰上克星。不过修练木行功法的人都会防备这种事,因为五行中就以木行的克星最多,而且克制得最厉害。
  他瞬间从藏身的一株小树里出来,猛地一拍纳物袋。
  一条白色的丝带凌空飞起,眨眼间化作一片数百丈长、数丈宽的水幕。这片水幕如同匹练一般朝着空中卷去,将徐徐落下的佛火抵住。
  两边又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谢小玉不停念诵真言,全力催动琉璃宝焰,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道水幕。
  不过他也不受限制,虽然水克火,但是那姓林的修的并非水行功法,并不能够发挥水幕所有的威力,而且琉璃宝焰也不普通。
  琉璃宝焰在诸多佛火中也算得进上品之列,能攻、能防、还能净化,虽然各方面都不出众,却也没特别的弱点。
  这还是他修练不久,所以他的琉璃宝焰质量不高。
  这种佛火每练提升一层,火中都会多一种颜色。
  他的琉璃宝焰只有三色,当初那个九空山的真君所用的琉璃宝焰却是七彩光华。
  七彩并不是极限,极限是十二种颜色,不过即便如此也只是小成。
  想要大成,那就必须返璞归真,顿悟净空,十二种颜色尽数消失,变得无色透明。
  知道了自己的深浅,谢小玉不想再打。
  林宇也不想继续打下去。
  水克火,他的这件法器乃是上品,居然只战成平手,其他的法术又被克制,继续打下去的话,顶多就一个不输不赢的结果,一个不小心还可能阴沟里翻船。  车队中一辆大车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左边的人正是和谢小玉打过一场的林宇,对面则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宇叔,你说那个人年纪很小和我差不多,会不会那个人服过返老还童的灵丹?”林公子问道。
  “应该不会。此人言行举止都不像很老的样子,而且佛门中人对外表并不看重,很少有人会故意让自己显得年轻。”林宇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阅人无数,绝对不会看错。
  “这就奇怪了,我刚才旁敲侧击问了一下,这家商行除了和太昊宗有点关系,所以才会知道这些灵药,这一次也是想前往庆州托庇于太昊宗,没听说他们和别的修士有联系啊?更何况还是佛门中人。”林公子眉头紧皱。
  “那个人应该不是为了灵药而来。”林宇非常肯定这一点。
  “佛门修练不借助外物,这些灵药对他们用处确实不大,难不成还有其他值得这帮和尚在意的东西?”林公子默默思索着。
  他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人给他特别的感觉。
  林宇也苦思冥想,想得比自家公子多。
  佛门很是奇怪,一方面不借助外物,一方面在意的东西很多,比如裕泰行的财富可能就是他们觊觎的目标。
  好半天他也摇了摇头,和林公子不同的是,他觉得头绪太多。
  “管他的,反正我已经和齐老板说好帮他解决那个麻烦,保他无事。”林公子干脆将烦恼抛到一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他没说拿哪几种灵药酬谢?”中年修士问道。
  “当然说了,不过我会在乎这点钱吗?”林公子出身林家,自然有他的傲气。
  对于裕泰行来说,这几种灵药值很多钱,裕泰行就算失了原来的根基,靠这几株灵药也足以东山再起;但是对蔡州林家这样的豪门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
  “那个府尹背后也有些人脉,我们有必要为了一家商行和那群人交恶吗?”中年修士总觉得没那么必要。他情愿直接下手,拿了那些灵药就走。
  突然,一个念头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那些土匪来路有问题,十有八九是府尹派来,他们十有八九已经被这个佛门弟子杀了。如果我们向府尹通风报信——”林宇说道:“不如我们试他一试,那个府尹身后还是有点人脉,如果我们向他通风报信,告诉他裕泰行背后有修士撑腰,马上要回来找他算账,以那个府尹的性格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十有八九会先发制人。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看看这个佛门弟子有什么手段?”
  “宇叔不是和他交过手吗?怎么会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林公子奇道。
  林宇很尴尬,但又不能不回答,这可能会导致自家公子对那人实力的误判。
  “此人用的是一种三色佛火,我被他克得厉害,而且他从头到尾只用法术,没使出过佛器,应该没尽全力。”
  他根本就没想过谢小玉可能没有佛器,这简直就是笑话,就如同真人手里没有一件法器一样可笑。
  林公子当然知道这位旁支族叔的本事,能够不用佛器和林宇打成平手,绝对不会是简单人物。正因为如此,他隐隐间感觉林宇的提议不太妥当。
  “公子,你不反对的话,我照着做了。”林宇抢先开口。
  他这么一说,林公子也没办法阻止,否则就太不给他面子了。
  “宇叔,就照你的意思办。”林公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辆大车上商议着事情,隔着五、六丈另外一辆大车上也一样。
  此刻狭小的车厢里挤进一个大胖子,地方顿时变得有些不够,两个丫鬟只能到外面去。
  “玥儿,你看那林公子如何?”齐老板轻声问道。他刻意压低声音,怕的是被人听到。
  “爹,蔡州林家哪里是我们可以高攀得上?”齐玥儿幽怨地说道。
  她确实有爱慕之心,但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别看裕泰行是晋元数一数二的大商行,和这些豪门世家一比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不说权势,只说财富,蔡州林家表面上控制的商行和裕泰行差不多规模的就有七、八个,暗地里更不用说。
  更何况很多东西根本不能用钱衡量,比如那些对修士有用的灵药,一株就顶得上裕泰行一大半的产业。
  “我知道咱家配不上,只是……只是……”齐老板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打算实在太委屈女儿。
  “爹,您但说无妨。这一次为了我的事,您老人家殚心竭虑,甚至不得不远走他乡,女儿心中愧疚。”齐玥儿连忙说道。
  齐老板顿时感觉一阵轻松,终于说道:“如果要明媒正娶、要做大夫人,那是不可能。但是林公子对你看来有那么点好感,如果不求名分的话,我想林公子……”齐老板看着女儿的脸色。
  他自然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虽然没有名分,但是只要攀上关系,将来如果再出这样的事,林公子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只要他稍稍帮忙,什么风浪都可以度过。
  “这也算不得委屈,林公子身分高贵,仪表堂堂,而且文武双全……”齐玥儿倒是看得开。
  不只是一见钟情,她其实早就考虑过自己的亲事。
  想她这样的身分,只能在同一个圈子里找丈夫,也就是另外某个商行的少东家,要不然就是嫁给一个书生。
  如果那个书生有出息,能考取功名将来出人头地,她倒也能够得到一份诰命。
  要不是王匡实在不堪,而且父子俩声名狼藉,像王匡这样的官宦子弟对她来说应该算高攀。
  所以这样算来,能嫁给林公子已经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敢计较什么名分?
  “女儿既然答应了,那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先去试探一下,看看林公子有没有这样的意思。”齐老板笑道。
  齐玥儿面带羞涩,并没阻止。
  齐老板刚想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看林公子身边没人服侍,不如让你那两个丫鬟当中的一个过去。”
  “让画雀过去吧,她从小就跟着我,将来我嫁了人,她又是陪房丫头。”齐玥儿说道。
  “为什么不是紫钗?”齐老板皱眉:“我听几个镖师说好像有个散客看上紫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人如果有点用也就罢了,但是土匪来的时候这家伙立刻跑得没影。”
  齐玥儿一时说不出话。她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齐老板笑眯眯地从一辆马车上下来。那原本是他的马车,现在腾出来让林公子用。
  刚才他只将紫钗送了过去,并没提女儿的事,他打算等两边熟了之后再提这件事。
  车里,小钗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这位林公子,她知道为什么要自己过来。此刻,她心里乱极了。
  换成其他女孩,肯定会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巴不得能攀上林公子这棵大树,从此登上枝头变凤凰。
  但是她经历过一番盛衰起伏,对很多东西都看得很淡,成为一个豪门公子的陪房丫头,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再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豪门中恩怨多,即便小姐如愿以偿和这位林公子在一起,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不过要说她不愿意却也未必。说实话,她对这位林公子确实有一丝爱慕之心,林公子仪表堂堂,而且文武双全,没有哪个女孩会不心动。
  突然小钗一阵脸红,因为她感到林公子正在看她。
  林公子确实正看着她,而且上上下下打量着,很有些肆无忌惮。
  他并不是登徒子,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送上门来的女人一向来者不拒,就算在路上不能真做些什么,搂搂抱抱总是可以,漫漫旅途中总算可以消闷解乏。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小钗头一歪靠在旁边的软凳上,车里多了一个人正朝着他怒目而视。
  如果只是瞪着他,他根本就不会在乎。让他心悸的是,对面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浓烈到极点的杀气,还有一股呛人的血腥味。
  这绝对是一个杀人无数、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物。
  这时车帘一动,林宇也闯了进来。他是感觉到杀气才连忙进来。
  “这位上人,有话好说。”中年修士脸色微变。他没想到,散发出如此强烈杀气的人居然是和他交过手的那个佛门弟子。
  一个佛门弟子居然拥有如此恐怖的杀气,要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凶人,要不是佛门中化身修罗、走杀戮之道的人物。
  “你是为她而来?”林公子倒是醒悟过来。
  他刚才还猜测这位佛门弟子为什么会对一个世俗商行感兴趣,任凭他想破脑袋都不会猜到居然是因为一个丫鬟。
  “难不成她是哪位高僧转世?”林公子只能这样想。
  佛门有转世重修的法门,不过转世之后不会有前世的记忆,所以需要人接引。
  “你太啰嗦了。”谢小玉冷冷说道。
  此刻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原本并不想暴露身分,更不想让人知道他在意的是小钗,但是齐老板的决定打乱他的计划。
  因此,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自然越发浓郁。
  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觉胸口发闷,透不过气。
  林宇犹豫再三,却没敢出手。
  他现在已经明白,这个佛门弟子和他交手的时候根本就没尽全力,可能连真正的手段都没施展出来。
  “别替林家惹祸,这件事关系重大,区区一个林家可掺和不起。”谢小玉冷冰冰地扔下一句话,转身退了出去。
  直到他消失,那股杀气才渐渐散去。
  林公子长出一口气,脑子重新转动起来,这时他才想起紫钗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的地方。
  “我真是头猪。”他用力捶了一下额头:“那位齐小姐和她身边另外一个丫头,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这位紫钗姑娘却没有,好像她对林家也不怎么在意,看着我的时候目光中更多的是欣赏。我早该知道她不简单。”
  林宇稍微一想,也有点印象。
  林公子摘下腰带上挂着的一枚玉佩,这是一件法器。
  蔡州林家的嫡子怎么可能不是修士?不过他和其他人不同,对家传绝学并不感兴趣,修练的是易算之术。
  这也是他聪明之处。
  对林家来说,多一个修士、少一个修士根本没什么差别,但是一个精通易算的人作用却极大。
  一个大家族如果不能趋吉避凶,绝对难以长久,而这类事关系重大,不可能依赖外人。
  他选择修练易算之术,等于是绝了自己成为家主的可能,却也保证将来林家总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弯腰俯身从小钗肩膀上取下一根头发,林公子将这根头发小心翼翼地缠在玉佩上。
  他现在用的是阴爻问源之术,只要有某个人用过的东西就可以追根溯源,知道那个人过去的一切。
  林宇连忙在四周布下一层禁制。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公子额头上渐渐渗出汗珠。
  以往他运用阴爻问源之术总能看出一些东西,就算两位道君老祖宗的事他也能隐约算出个大概,但是这一次他却什么都算不出来。
  心一横,他全力催动法诀,那枚玉佩总算有了点反应。
  这时,他感觉一股真气突然走岔,在体内乱窜,眼前各种景象乱晃,一会他看到自己坐上家主之位,一会儿看到自己被扫地出门。
  林公子暗叫不妙,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他连忙甩手将玉佩扔了出去。
  “公子,怎么了?”中年修士连忙问道。
  “差点走火入魔。”林公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像他这样精通易算的人,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林宇同样也猜到其中缘故,他脸色苍白地指了指天,眼神中尽是询问之色。
  林公子点了点头。
  天机不可泄漏,想要强行窥视天机,就必须付出代价。
  “宇叔,我们好像逮到大人物了,或者说,我们好像卷进大麻烦里了。”林公子传音说道。
  林宇这次就不明白公子指的是什么了。
  林公子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连忙解释道:“这女孩的身分有古怪,绝对不是高僧转世。而且我不只算不出她的来历,连她一家都算不出来,甚至不知道她原来姓什么、叫什么。”
  林宇轻嘶一声,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天机深藏到这种地步,绝对有大事要发生,而这个女孩则是关键之人。
  他脑中瞬间闪过不久之前听到的传闻。
  转头看去,他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中同样充满恐惧,显然公子和他想的一样。
  “难道真的会有佛道之争?”林宇喃喃问道。
  “恐怕不是传闻那么简单。现在天机紊乱,很多东西都算不出来,说是大劫征兆也不为过。”林公子心情异常沉重。
  “现在怎么办?我已经给那个府尹警示,那家伙肯定有所准备。”林宇顿时额头见汗。
  “你没亲自出面吧?”林公子这才想起宇叔说过要给那个佛门弟子制造点麻烦。
  “当然不可能。我是让晋元府的一个林家子弟偷偷走了一趟,也没暴露身分,只告诉府尹这件事。”中年修士越说越感觉不妙。
  “这就没事了。不管在武林中还是在修士界,以买卖消息谋生的人数不胜数,应该不会算到我们头上。”林公子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没停,已经开始逆转天机,尽可能抹掉他们插手的痕迹。
  “到时候你看情况,如果那个佛门弟子情况不妙,你就帮一把。”林公子一边暗中施法,一边说道。
  听到这话,中年修士如同吃了一只苍蝇,感到说不出的恶心。
  这一行人快马加鞭,七天后,晋元城高耸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
  三辆马车进了城往左拐,走没多远就停了下来。
  旁边是一扇门,门面不大,只有两扇门板,新刷的黑漆,低矮的门坎,门廊也小。
  裕泰行在晋元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行,但齐老板只是商人,不是官身,所以只能用灰墙、黑漆门,房子虽大却不怎么气派。
  还没等几个人下马车,大门匡当一声就打开了,一群人哭哭啼啼从里面跑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看到齐老板立刻大声嚎道:“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商行让官府封了,十几项罪名啊!”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齐老板大声喝道。他也不管那些人,转身到最后那辆马车跟前。
  林公子刚从车上下来,这边出事早在他预料中。
  “不知道裕泰行有没有什么损失?”他随口问道。
  “所有的货全都被抄了,田产也是。”那个女人哭道。
  “没事,到时候他吃进去多少,就让他全部吐出来,晋元府可不是姓王的。”林公子笑道。
  他有这个自信,别说这个府尹,即便府尹背后那些人也用不着在乎。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插嘴说道:“大掌柜和几位管事也都被抓了。”
  “我爹呢?”小钗听到这话立刻惊问道。
  “也被抓了。”那个管家口快立刻回道。
  这话一出,小钗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同时变得煞白的还有林宇,他知道搞出纰漏来了。
  他原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看一下那个佛门弟子的手段,没想到那个府尹直接对裕泰行下手,还做得这么绝。
  “没死人吧?”林公子也没办法镇定,他同样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不禁暗自后悔对某些人的胆大妄为缺乏认知。
  “已经死了一个管事,是管丝绸坊的老秦。好惨啊,老秦只是顶撞一下,就被活活打死。”那个管家回道。
  “你先去衙门一趟把人保住。”林公子冷着脸朝林宇说道。他也不称呼林宇宇叔了。
  此刻他有些后悔之前不该听林宇的挑唆。
  他现在懂了,说什么看看那个佛门弟子的手段,根本就是林宇有意给那个佛门弟子找麻烦,其中或许还有借刀杀人的意思。
  林宇不敢回话,跳下马车就走。以他对公子的了解,当然知道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印象大坏。
  齐家门口吵吵嚷嚷,数里之外有一双耳朵始终竖着,全都听了进去。
  听到父亲被抓,谢小玉心急如焚,一边回忆着父亲的声音,一边四处倾听,耳朵微微震动,不漏过一点声响。
  突然,一阵轻细的痛呼声传入他的耳中。
  那绝对是他父亲的声音,听上去中气还足,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谢小玉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分,一道遁光从脚底升起,卷起他就朝城里飞去。
  晋元城是府城,府尹就是这里最大的官,府衙自然在城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他还在半空中,就看到底下另一道遁光已经落在府衙中,正是那个和他交过手的林宇。
  谢小玉并不知道此人算计过他。林宇和自家公子在车里商量的时候四周有禁制隔着,谢小玉又没特别注意,自然不知道他们说过些什么。
  林宇飞入府衙中就感觉身体一紧,府衙四周居然暗中布了一道禁制。他心中暗自叫苦,这就叫自作自受。
  是他派人向府尹通风报信,府尹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在下蔡州林宇,道府之中哪位在此?”中年修士大声喝道。和之前碰到谢小玉一样,他仍旧先扯出林家这面大旗。
  “林家?”府衙中传来一阵诧异声,紧接着一群人跑了出来,为首的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玉带缠腰,头戴纱帽,满脸横肉;另外一个却仙风道骨,白发白须,身披道袍,手持拂尘。
  “裕泰行和我林家素有渊源,还奉了我家老祖之命替他老人家留意几种药材。一直以来裕泰行都奉公守法,不知道这一次犯了什么事?”林宇倒也会扯大旗,不说林家公子,而是把老祖宗抬了出来。
  “裕泰行和林家有关?”仙风道骨的老道顿时脸色大变。
  晋元府尹请他过来,只说裕泰行和几个邪魔外道有染,私底下做了不少恶事,这一次官府抄了裕泰行,还抓了不少人,那几个邪魔外道受裕泰行老板齐德昌之请要找府尹麻烦,却一个字没提蔡州林家。
  “阁下难道不信?这很容易,只要阁下向蔡州道府说一声,让他们代为询问就是。”林宇不怕那个道士会这么做。
  现在摆明晋元府尹和裕泰行已经是死仇,裕泰行背后有林家,他这一出面,就代表林家公开为裕泰行撑腰,晋元道府是无意间被卷进来,如果不想卷得太深,就该抽身走人。
  这位道官如果真的按照他所说请蔡州道府帮忙求证,就意味着和晋元府尹站在同一边,不惜得罪林家。
  果然老道愣了半晌,转身朝着府尹说道:“你请我来,说是裕泰行勾结邪魔外道,怎么……”
  “道长,不要被他骗了。他说他是林家的人,您难道就信了?就算他是林家的人,林家对裕泰行也不是完全清楚。”王府尹仍旧硬撑着:“裕泰行的几个管事已经招了,这裕泰行不但偷逃税赋,囤货居奇,还杀人越货,诸多不法之处数不胜数。更可恶的是裕泰行还勾结羌人,私卖兵刃、铠甲。”
  说话间,他转身朝着身后的衙役吼道:“还不给我狠狠地打!一定要撬开他们嘴巴,将裕泰行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弄明白!”
  那些衙役先是一愣,紧接着一个个醒悟过来,拎着棒子皮鞭转身就走。
  林宇怒不可遏,不过比他更愤怒的是谢小玉。
  “好一个狗官,真会颠倒黑白。在下替天行道,取你的狗命!”他大喝一声,一道佛火瞬间压下。
  “什么人?”老道拂尘一甩,顿时放出万千毫光,瞬间将佛火抵住。他原本还想大喝何方邪魔外道,看清谢小玉的手段,瞬间语塞。
  老道也只是真人,论实力未必胜过林宇,但是他是道府中人。
  道府同样隶属于道门,只不过是在朝廷之下,名义上受朝廷掌控,实际上是被朝廷供奉起来,有什么旁门左道之辈为恶,请他们帮忙处理,还有就是协调道门和朝廷之间的事务。
  在道府做道官绝对是美差,不但供养丰厚,还很悠闲。
  不过想在道府中立足,眼光和阅历必须要有,林宇没认出谢小玉所用的佛火,他却认出来了。
  这是琉璃宝焰佛光,能修练这种佛光的人在佛门中的身分不会太低。
  说实话,老道真不想打。
  他很清楚府尹是什么样的人物,也清楚裕泰行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裕泰行只是普通的商行,那真的完蛋了。
  现在裕泰行背后不但冒出蔡州林家,还有佛门势力撑腰,情况完全不同,最后完蛋的绝对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府尹。
  但是他绝对不能让府尹在他面前被杀,否则就是他失职。
  老道一手挥舞拂尘,一手朝着身后连指。
  他身后跟着十六个小道士,这些小道士看到老道的手势,立刻分散开来,各自站在一个阵位,同时拔出一支旗杆,用力挥舞起来。
  瞬间,半空中闪现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干、坤、艮、兑、震、巽、坎、离,八个卦符分别亮起,将三色佛火阻挡在外面。
  谢小玉被逼得连连后退。他一向都用阵法对付别人,现在自己也尝到阵法的厉害。
  八卦阵、五行阵、四象阵这类全都是最常见的阵法,别说修士,就算江湖术士都会运用。
  正因为常见,所以变化也最多,能攻、能守、能困、能藏,还有空间挪移。
  一时之间,谢小玉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攻破这座法阵,这也和他不能显露自己的本事有关。
  如果他能用飞剑的话,剑匣在手,只要找出阵眼,一剑下去,这座八卦阵立刻就能被破。
  最容易、最快的破阵之法永远都是强行破开,就像当初那四个蛮王的做法一样。
  没办法强行破阵,就只有三种办法。
  一种是以阵破阵,两边比拼谁的阵法更加高明;第二种是寻找破绽,这是真正的破阵,靠的是对阵法超人一等的理解;第三种就是磨,阵这东西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大部分阵布下之后便不能动,只要将大阵整个兜住,隔绝天地之力,让大阵得不到补充,最后也能将阵磨开。
  谢小玉现在只能磨。
  突然,他想起有样东西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随着心念一转,那道佛光顿时起了变化,变得越发迷离瑰丽,佛光中那三种颜色互相掺杂混合,变幻出越来越多的色彩。
  而且这些彩光相互渗透,组成不停流动着的美丽图案,远远看去如同北方极地昼夜的极光。
  这是玄磁元光。
  玄磁元光本身是白色,但是它有一种奇怪的特性,可以和任何一种光相融。此刻和琉璃宝焰佛光一合,佛光之中立刻多了一丝玄磁特性。
  底下那些道士顿时感觉阵法变得越来越滞涩,不但转动起来不怎么灵活,阵法本身也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慢慢渗透进来。
  老道并没有怀疑这其中有古怪,像琉璃宝焰佛光这样用途众多的神光,随着修练者侧重点不同,会生出各式各样的特性。
  有的人注重防御,佛光就会变得厚重;有的人注重净化,佛光就会变得通透,像现在这样多了玄磁特性也不是没有过。
  他并不怎么在意。八卦阵不是邪法,没有蓄养鬼物,也没有金铁之器,所以不会被玄磁克制。
  阵法的转动变得不灵活,他干脆推动这座八卦阵朝着外面的佛火撞去,这样一来,两边就变成法力的比拼。
  老道很有信心。他修练年久,就算和对方境界相同,论法力肯定是他高,再说他还有十几个手下帮忙。
  两边顿时变成胶着状态。
  谢小玉和老道都全力催动法力,佛光和大阵再也没有丝毫变化,互相顶住的部位越积越厚,光亮越来越盛。
  府尹见自己很安全,顿时得意忘形起来,并且一股恶念涌上心头,转过头朝着衙役连声喝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拷问犯人?给我用最厉害的刑,务必要拷问出有用的口供!”
  这一声大喝同时惹恼两个人。
  谢小玉就不用说,林宇也顿时大怒。
  他没有加入争斗,原本还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再加上他觉得那些人很安全,没想到这个府尹如此不知死活。
  更令他后悔的是,他现在想插手也已经晚了,他同样被阻挡在大阵外。
  “住手!里面有两个是我林家的人,你敢动我林家的人,就是要和我林家不死不休!”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希望对方能有所忌惮。
  大阵里,王府尹脸颊一阵抽搐。他确实不想招惹蔡州林家。
  不过转念间,他又想到那两个林家的人或许掌握什么秘密,或许林家也有什么不法之事,如果他能得到口供,或许可以连同林家一起扳倒。
  “林家难道还能大过朝廷?这帮恶商贪赃枉法,勾结外族,罪该万死!”王府尹大声叫嚣着。

你都1000级了,外面最高30级
易枫洛兰雪
易枫穿越到修炼世界,可惜只能当个凡人,无奈只能开个小武馆维持生活,偶尔打打铁,当个“一代宗师”混日子。直到有一天,小武馆变得热闹。几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为易枫厨房里的菜刀争的面红耳赤……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9 03:06:32

第4章 佛怒
  府尹疯狂的叫嚣让在场的人全都神情大变。
  老道眉头紧皱,此刻他越发后悔搀和进这件事。
  他现在骑虎难下,外面有佛火笼罩,他不敢撤去法阵,可这样一来,也意味着把林家那个修士挡在外面。
  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
  毕竟在他眼里,那只是几个掌柜和管事,就算里面有林家的人,也只是一些小人物。
  在他看来,事后托人向林家传个话,他再服个软,肯定不会有事。
  此刻他盘算的是,事后道府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平息林家的怒气?
  这时,外面起了变化。
  那道佛光紊乱起来,谢小玉的身影显露出来,身上的气息异样波动着,很不稳定。
  下一刻,无尽的杀气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谢小玉身上散发出来,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与此同时,他的瞳孔中喷吐着琉璃色的火焰。
  那凝如实质的杀气让阵中的老道和林宇全都吓了一跳,此刻老道已经明白自己惹上大麻烦,眼前这个佛门弟子不是一般的人物,而是一个凶神,是佛门中专事杀戮的人。
  府尹不知死活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谢小玉,就算暴露身分他也在所不惜。
  随着一声轻吟,剑匣从纳物袋里飞了出来,被他握在手中。
  不过他还没激发剑匣,这是最后的绝招。
  他先要试试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破开这座大阵。
  瞬间,原本温润平和的佛光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他将佛光全都化作剑气。
  不过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只以为这是又一种变化,像琉璃宝焰佛光这类佛门大法原本就以多变着称。
  老道暗自叫苦,这变异的佛光突然间变得犀利锋锐,渗透的力量也变得更大,仿佛有无数钢针不停扎刺。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世上有一部名为《六如法》的剑诀,更不可能知道里面有“如露”和“如影”两篇,走的正是虚实变化、无孔不入的路子。
  老道只能死撑到底,咬紧牙关拼命催动八卦阵,身后那十几个道士也只得跟着玩命。
  一时之间,八卦阵又变得牢不可破。
  谢小玉心中大急,他已经看到那些衙役朝着后面跑去,那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他将剑匣调转方向,直指着一处阵眼。
  眼看着剑匣就要被激发,在那千钧一发的关头,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此刻他手里有几发雷,并不需要赤霄紫光雷,只需要普通的雷夹杂在佛光中爆开,应该可以将大阵震得松动。
  这个念头刚起,佛光立刻起了变化,仿佛水开了一般,咕嘟、咕嘟冒出许多气泡。
  这些气泡一开始只有米粒大小,随着互相合并,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变成葡萄那么大,然后啪的一声爆裂开来。
  爆裂的声音并不响,就和爆竹差不多,威力看起来也不大,但是数量众多。  这些气泡可不是一、两颗,而是数以百万计,每时每刻都有成千上万颗气泡炸裂开来。
  谢小玉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在他马上明白过来。
  这是“泡”,《六如法》第三种变化。
  当初土蛮之变的时候他就领悟了“电”、“露”、“影”三种变化,却在“泡”上卡了很久,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居然莫名其妙使出来了。
  知道其中的奥妙,谢小玉手掐剑诀,全力施展起这路新学会的剑法。
  有心和无意就是不同。
  琉璃宝焰佛光顿时化作无数晶莹剔透、光华流转的气泡,那场面仿佛水烧开一般翻腾个不停。
  如爆竹般的声响渐渐变成雷鸣,每一颗气泡炸裂都会发出一声震耳的雷鸣,这些气泡紧挨着,一颗一炸裂,立刻会带动其他气泡一起炸裂,所以雷鸣之声阵阵响起。
  这种程度的爆炸远不能和赤霄紫光雷的爆炸相比,但是胜在数量众多。
  蚁多咬死象,八卦阵立刻支撑不住,先是一闪一灭,紧接着坎位被震破,负责这个阵位的两个道士口中鲜血狂喷,当场倒在地上。
  老道反应不慢,知道不妙,抓起身边两个弟子闪身退进府衙中,然后撞破府衙的后墙逃了出去。
  谢小玉身上散发的杀气和血腥味,让他明白他面对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他根本不指望道官的身分能让对方有所忌惮,甚至怀疑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此刻他后悔极了,他根本就不该来,更不该参与此事,可惜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他前脚刚跑,漫天的琉璃气泡就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雷鸣。
  老道一闭眼,他知道府衙门前那些人全都完了,不管是那位自作聪明的府尹大人,还是底下的衙役、或是他带来的那些手下,全都尸骨无存。
  他转过头,恰好看到无尽佛光笼罩整个府衙。
  看到这一幕,老道的眼皮突突直跳,整个脸颊都微微抽搐起来。
  普通的佛光照过魂魄不但不会伤害魂魄,还会有净化和滋养的作用;但是这种佛光不同,里面掺杂玄磁元光,那是魂魄的克星,被这佛光照过,绝对魂飞魄散,什么都别想留下,连转世投胎都没办法。
  感到恐惧的还不只是那个老道,林宇也一样。此刻他暗自庆幸当初交手的时候没有逼急对方,使出这招,否则他绝对百死无生。
  这时,他突然感觉一股神念投了过来。
  林宇顿时一阵紧张,下意识地取出那件保命法器。
  “用不着担心,我不想和你斗,这边就交给你了,你去救人。”谢小玉悬空而立,朝着下方说道。说完这些话,他转头看着那个老道。
  老道此刻狼狈极了,身上全都是土和灰尘,还摆出一副小心提防、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你倒是见机得快,看来也是个聪明人,那么你肯定明白应该怎么做。”谢小玉杀了府尹,心中的怒气消散大半,此刻想的是如何善后。
  那个府尹再混蛋也是朝廷命官,而且是一府之尊,就这么说杀就杀,肯定交代不过去。
  “裕泰行机缘凑巧得了一件异宝,却被魔道中人知道。那些魔道中人勾结王府尹,府尹以莫须有的罪名查抄裕泰行,得到异宝。却没想到,他见了异宝心中顿时生出贪念,将异宝贪了下来,谎称没有找到任何东西。那些魔道中人被惹怒,所以大开杀戒,王府尹咎由自取,却害得你搭上这么多同伴。”谢小玉早就想好说辞。
  老道听了这话,稍微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这套说辞确实过得去,府尹反正已经死了,正好将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他头上。
  “上人所言极是。真是可惜,那些魔道中人实力强横,我等都没能阻止这件惨事,也没能保住异宝,那是裕泰行为林家老祖准备的贺礼。这王府尹实在太可恨了,死得活该。”老道不愧为道府的道官,完全不像那些道门中清修的修士,脑子异常活络,顺着谢小玉的话说了下去。
  “这边的事就拜托两位了,在下还另有要事。”谢小玉不打算久留,遁光一闪,朝着城外飞去。
  他的遁光晶莹剔透,光呈三色,拖出百丈长,远远都能看到。
  不过谁都不会想到谢小玉只是虚晃一招,远去的是一道幻影,他的真身早已经隐匿起来,出城之后就找了一片隐密的地方落了下来。
  他走得如此匆忙,既是因为不想暴露身分,也是因为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六如法》。
  这次的意外收获让他对这套剑诀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以前他一直以为《六如法》是剑修之法,却没好好想一下,既然是剑修之法,为什么不带一个剑字?
  为什么不叫《六如天剑》或者《六如心剑》?
  剑修将剑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见过的其他剑修之法,全带有一个剑字,比如苏明成手里的剑符真解,法磬传承的弥天星斗剑阵,洛文清修练的中天紫薇剑法……唯独《六如法》例外。
  现在他终于发现不对劲。
  恐怕《六如法》是剑修之法,也是法修之法,还是道修之法。
  梦、幻、泡、影、露、电中,“梦”隐含有无之道,很可能是一门类似虚空胎藏曼荼罗和三界胎藏大曼荼罗的法术;“幻”隐含真假之道,几乎可以肯定是一门幻术;“泡”以前他一直弄不明白,现在看来是动静之道,乃是一部雷法;“影”是虚实之道;“露”是远近之道;“电”是快慢之道,肯定也有相应的法术。
  此刻他打算打铁趁热,参透这些没有领悟出来的玄机。
  找了一片山坳落下,这里四面环山,异常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过谢小玉仍旧在四周设下禁制,这才找了一块青石盘腿坐下。
  飞过来的这一小段路上,他已经明白“影”应该是一门暗杀术,威力不需要很大,追求的是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不过他并不在意,“泡”就是撞大运撞出来的,“露”或许也能这么做。他完全可以将自己学过的本领融入,看看哪个最合适。
  他所学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里,和“露”最相似的就是吴荣华传授的投网、陷阱、伏击之类的本领,还有他刚刚得到的轻云薄雾霞光幛,那上面也有隐遁、潜行、陷阱和暗杀一类的法门。
  至于“电”,最大的可能也是一种雷法,不过是类似掌心雷、五雷轰顶一类的法术。
  同样是雷,却有两种不同的样式。
  一种是赤霄紫光雷一类,追求爆炸威力,一雷炸开,方圆数百丈甚至数里,尽成齑粉,另外一种以闪电为主,电光一闪就击中对手,所有的威力都集中于一点。
  唯独对“电”,谢小玉有些犹豫。
  他不缺强攻的手段,他只要放出剑匣全力一击,威力绝对在大部分闪电类的雷法之上。
  这类雷法除了速度快,也就只有克制阴魂邪鬼和让对手麻痹这两项好处。
  前者他不在乎,不管是琉璃宝焰佛光还是玄磁元光都有同样的功效,后者倒是有点用处,不过为了这点好处专门修一门雷法,实在不太值得。
  “咔嚓!”
  天空中打了个闪电,紧接着滚滚雷鸣之声由远而至。那不是修士所用的雷,而是自然界的闪电。
  谢小玉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上乌云滚滚,眼看着暴雨就要来临。
  谢小玉并不觉得奇怪。
  一场大战过后往往雷电交加,大雨倾盆,是因为死者的怨气郁积于天地之间,必须以一场暴雨才能洗荡这股怨气。
  这次他杀的人虽然不多,却形神俱灭,郁积的怨气绝对不轻。
  “喀嚓!”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这道闪电如同老树盘根,扭曲缠绕,更有无数纤细根须朝着四面八方伸展。那些根须有的亮丽刺眼,也有的藏于云层深处若隐若现。
  谢小玉愣愣地看着。虽然闪电已经消逝,但是他眼中仍旧残留着那道闪电的光芒。
  他看闪电,一直只注意那最刺眼、最亮丽的主脉,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些分散开来的枝杈。
  这些电芒很密,密如罗网,而且有的隐藏有的显现。
  刹那间,“电”和“露”这两式在他脑子里融为一体,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影”也融入进去。
  因为“影”和“露”原本就接近,下一瞬间同样和雷电有关,“泡”和“电”也融合在一起。
  他将领悟的四式全都贯穿起来,无数以往没有领悟到的东西在他的脑子里涌现。
  水气无所不在,汇聚成云,云生电,电生光,光生影,电也生声,那就是雷,然后有雨、有雪、有冰雹,这些落于地面又化为水,阳光一照再化为水气,有些结成霜、凝成露,有些又汇聚成云,然后又是一个循环……大雨倾盆,雨水冲刷着晋元城,冲刷着城中央那片焦土,也冲刷着充塞其间的无尽怨气。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才收住势头,然后乌云散去,一抹阳光透了进来,天空中更多了一道彩虹。
  突然一声清啸声震四方。
  谢小玉挺身站在那块青石上,此刻的他显得异常亢奋,不过他的模样有些狼狈,四周布设的禁制不知道什么时候失灵,大雨将他浇得湿透。
  他不能不兴奋,不但后四式完全融会贯通,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悟彻《六如法》的玄奥。
  这部功法直指大道,而且是成就永恒的捷径。
  《六如法》后四式隐藏着水的变化,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暗合造化之道。而前两式,一个是化虚为实,一个是无中生有。
  有朝一日他将《六如法》完全练成,就能演化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那个世界一开始可能只有水,但是水是生命之源,是造化之本,只要有水,就会渐渐衍化出万千生灵……不过想达到这一步实在有些遥远。
  压抑住心中的喜悦,谢小玉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算了一下时间,他站起身来。他父亲应该已经被救回来,现在他可以前往裕泰行接走一家人。
  经历这场风波,他已经意识到洪伦海说得没错,他应该直接带上家人跑路。
  谢小玉放出一道佛光在身上流转一圈,原本湿透的衣服一下就干了,而且尘土之类的东西也被一起带走。
  将自己收拾干净,不用什么遁光,谢小玉径直朝城里走去。
  城里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仿佛过节一般,府尹一家暴毙的消息此刻已经传遍晋元城。
  府尹一家尽做些天怒人怨的事,整座晋元城上到官吏富户、下到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不恨他们。
  此刻最热闹的莫过于裕泰行。
  底层百姓当然不知道府尹一家因何而死,但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般的情况下,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和裕泰行走得太近,毕竟堂堂一府之尊被杀,朝廷肯定要追究,但这一次却是例外。
  大家都已经得到消息,府尹之死涉及佛、道、魔三门,而且府尹还得罪蔡州林家,就算是王府尹背后的那位也不敢多生事端。
  有人来贺,齐老板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经让人摆开宴席,名义上是庆祝裕泰行安然无恙,实际上是将林公子推到前台,为的是表明裕泰行背后殷实得很,有蔡州林家这个大靠山。
  酒席就摆在裕泰行的总行,虽然这有点俗,却没有办法。
  齐老板并非官身,又没功名,虽然有钱,但是按规矩家宅只能是三进两厢,前后各一个庭院,客厅的大小也有限制,根本没有摆宴席的地方,总行却没有这个限制,地方够大。
  此刻,裕泰行的院子中已经摆开三十几张圆桌,桌前坐满了人。最前面一桌自然是为林公子准备,道府的那位道官也在旁边相陪。
  老道也是万不得已,他现在和林家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不管怎么说,府尹是当着他的面被杀,他难辞其咎,唯一的办法就是坐实府尹的罪名,这样一来,王府尹就成了咎由自取。
  这桌相陪的除了老道和齐老板,还有谢小玉的爹。
  谁都搞不懂一个小小的管事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张桌子上,不过没人敢反对,因为点名的是林公子。
  正在觥筹交错之间,众人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吆喝声:“走开、走开,这里也是你能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哎呦、哎呦”的呼痛声。  这番动静顿时引起酒席上那群人的注意,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信步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齐老板有些讶异,他认出谢小玉。
  “你倒是有本事,居然跟到这里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你也配得上紫钗?”旁边一个伙计大声说道。当初就是此人向齐老板告密。
  谢小玉这次过来,想法完全改变。
  他原来的计划是悄悄和家人取得联络,然后带着全家人离开。但是经历这次的事,他已经知道洪伦海是对的,有些事必须当机立断。
  现在他不打算表明身分,干脆将一家人强行带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和家人解释。
  既然计划改变了,他也就没必要像原来那样低调。
  他看都没看那个伙计一眼,甚至也没看其他人,而是将目光锁定在父亲身上。
  “张管事,你受惊了。好在你只受了一些皮肉之伤,没有大碍。”谢小玉装作一个陌路人,说话的语气很客气,却不带丝毫温情。
  谢小玉的父亲并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也以为这位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异常为难地说道:“这位小哥,阁下仪表堂堂,小女高攀不上。而且这位林公子已经说了他和小女有缘……”
  谢小玉怒目而视,身上再次散发出浓重的杀气。
  在场众人大多是凡夫俗子,自然感觉不到杀气,只觉得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异常阴冷。
  但是主桌上,老道和身边两个徒弟、还有林公子和林宇全都感觉出来了。
  老道暗自叫苦,没想到自己又倒楣地卷进一场纷争。
  他连忙站了起来,稽首说道:“这位师兄息怒。不知道那位小钗姑娘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居然让两位如此看重。不如这样,就将小钗姑娘请出来,让她自己决定如何?”
  看到老道如此恭敬,又听到老道口口声声称谢小玉为师兄,底下不少人已经知道谢小玉也是修士。
  齐老板更是傻了,以往他想和一个修士搭上关系千难万难,现在一下子这么多修士凑上来。
  “你懂什么?你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什么吗?”谢小玉冷哼一声。
  老道脸颊抽搐,还没人像这样当众不给他面子过。
  但是他一想到谢小玉那浓郁的杀气和浑身散发的血腥味,又想起此人杀人之时狰狞的模样,他连还嘴的勇气都没了。
  谢小玉转过头来看着林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你最好清楚一件事,别替林家惹祸。你林家虽然也曾是天潢贵胄,现在是传承千年的豪门,有两位道君老祖、十几个真君,实力还算不错,但是卷进这件事里,绝对会顷刻间被碾为齑粉。道君很了不起吗?不过是大点的蝼蚁罢了。”说着,他的目光异常凶厉地在这几个人身上扫过。
  林公子还好,老道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将道君视为蝼蚁,这如果不是狂言的话,那就让人心惊胆颤。
  谢小玉并没在意这两个人的反应,他信步走到父亲身后,语气平淡地说道:“张管事?或者是叫你谢管事。”
  此话一出,谢小玉的父亲就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老道也像是被人抽了一鞭,不过脸上显露出的却是恍然和惶然。
  缉拿谢小玉原本就由道府负责,天宝州发生的那些事在中土还没有传开,但是道府上上下下都已经听说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眼前这位管事姓谢却隐名埋姓,而且佛门还派人过来专门找他,几条线索稍微一凑,老道已经猜到真相。
  “小儿品行不端,咎由自取,我这个做父亲的有失察之责,可这件事应该不至于祸及全家吧?”谢小玉的父亲满头大汗。
  这段日子忙着应付那位府尹大人,没注意城门口贴着的告示,自然不知道谢小玉又惹了新的麻烦,只以为这位佛门弟子是为了当年那件事而来。
  “令郎天纵奇才,而且福缘深厚,得了数种上古传承,当年之事恐怕是那元辰派里的权力纷争,是掌门弟子方云天嫉贤妒能,设计陷害。”谢小玉的脸皮已经练得很厚很结实,自己夸自己一点都不感觉羞惭。
  谢小玉的父亲一脸茫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个老道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说起来,令郎所学乃是我佛门剑修之法,和佛门大有渊源,可惜因为一些事他和佛门有所误会,佛门欲与他尽释前嫌,却找不到他的行踪。幸好佛祖保佑,贫僧得见谢居士的家人,还请施主随我走一趟。”谢小玉显得异常客气。
  话音落下,底下一阵寂静。
  齐老板傻了,那些赴宴的宾客也傻了。谁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管事居然有一个那么厉害的儿子。
  “这位上人,谢小玉还有官司在身。之前在谢家庄他滥杀无辜,上面正在缉拿他。”老道忍不住跳了起来。
  “谢家庄那件事是你道门勾心斗角。谢小玉和我佛门渊源深厚,佛门广大,能庇护一切有缘之人,谁若是从中作梗,我佛自有霹雳手段应付。”说着,谢小玉身上冒起数丈高的佛火,手中更是结了个法印,一双眼睛在老道身上看了片刻,又转到林家那两个人身上。
  “此事和我林家无关。”林公子连忙表态。
  他虽然不知道详情,却也听出这件事关系到佛道两门的纷争,林家确实掺和不起,不管站哪一边都会被轻易碾碎。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是道府和我佛门之间的纷争了。这位道兄,之前我们未曾见个胜负,不如再打一场如何?”谢小玉咄咄逼人。
  老道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当初他有大阵相助,手下还有十几个帮手,结果差点没命。
  如果林家这两个人肯帮忙,他倒是还敢一战,但是这两个人表明置身事外,他哪里敢一个人和谢小玉交手?
  好半天,老道终于下定决心,拱了拱手,说道:“上人法力高强,贫道不是对手,用不着比了。”
  他干脆承认自己不行,丢脸总比丢命好得多。
  “既然如此,贫僧就没什么好说了。路途遥远,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别过。”谢小玉双手合十,装得有模有样。
  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一切细节。
  装成佛门中人将自己一家劫走,道府想要人,只有找佛门要。两边的关系原本就紧张,所以用不着担心佛道两门会坐下来好好商量。
  其实就算两边肯坐下来,谢小玉也不害怕。
  佛门广大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说到规模,佛门比道门大十倍不止。
  不说整个婆娑大陆都是佛门的天下,即便在中土,佛门的势力也远大过道门,只要有一座道观,就有十座佛寺。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佛门更贴近底层百姓,所以信徒众多。
  而且佛门对红尘更加关注,佛寺大多离市井不远,不像道观全都在荒僻深山中,佛门那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教义也吸引无数人投靠。
  势力庞大当然是好事,却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宗派林立,互不统属。
  道门中,几个顶级门派如果联合起来做出某个决定,底下各门各派就算有所抗拒,也不得不照章执行。
  佛门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究其原因,是两者的教义不同。
  道门除了讲究道法自然外,还讲究清静无为,这其实是一种统御的手段,是教上位者如何统御手下。
  这套东西既能够用于道门本身,也用于世俗中。
  佛门讲究的是众生平等,虽然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平等,一座寺院里肯定有方丈、监寺和普通僧人的区别,但是整体来说还是平等的。
  平等也就意味着缺少约束,所以某个佛寺单独行动,其他佛寺未必知道,就算知道,也没办法阻止。
  谢家算得上人口众多。
  谢小玉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所以当他爹将所有人全都聚拢在一起,居然有三十几个人。
  谢小玉看到所有的人全都到齐,双手一展,顿时放出一道佛光将众人全都卷住。
  谢家上上下下全都算是有见识的,以前谢小玉过年的时候回家,也经常演示一些法术给大家看,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惊奇,此刻他们心中更多的是害怕。
  佛光冲天而起,带着众人升上天空。因为带的人多,谢小玉不得不将佛光完全展开,那三色流转的佛光拖出两、三里长,远远就可以看见。
  和之前一样,出了城之后,谢小玉用金蝉脱壳的法子,利用幻象装成自己仍旧远去的模样,实际上早早落了下来。
  他落下的地方是河边,只见他从纳物袋里掏出一个梭子式的东西扔进河里,那东西见风就长,眨眼间变成七八丈长的一艘梭形小船。
  到了这一步,谢小玉就不需要再继续装了,他身形一转,顿时变回原来的样子。
  “爹,我总算找到你们了。”
  谢景闲愣愣地看着儿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虽然多年未见,但是修士老得慢,所以谢小玉看起来仍旧和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差不了多少,只是少了一些青涩,多了几分成熟。
  “我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谢小玉提醒道。
  “对,快上船。”谢景闲第一个清醒过来。
  如果没有这一次遭罪,差一点搭上命,他或许还对儿子有一丝怨愤;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就是蝼蚁,就算是坐在家中也可能有横祸飞来,躲都躲不过。
  “你是三哥?”小钗瞪大眼睛,随即羞涩地低下了头。之前她还以为自己红鸾星动,要出嫁了呢。
  几个人快步上了船。
  谢小玉站在船头施法,底下湍急的河水顿时生出极大的力量,推着船飞快往下游而去。
  船虽快,他仍旧感觉不保险,又催动法诀在船上设了个障眼法,岸上的人就算朝着这边看,也只会看到一片浪花朝着下游翻滚而去,绝对看不到船。
  做完这一切,他回转身来,说道:“爹、娘、哥哥、嫂嫂、姊姊、姊夫,你们因为我的事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谢景闲摆了摆手:“自家人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当初你没有被选中之前,咱家也就几亩薄田,一年到头难得吃一顿白米饭;你进了山之后,我们总算过了几年好日子。就算到头来房子田产全都没了,也仍旧比以前好。”
  父亲如此一说,原本还有一些怨言的几个哥哥顿时说不出话来。
  说实话,他们也不敢真的惹怒谢小玉。
  从谢小玉被带去元辰派的那天起,他们就知道自己和这个弟弟完全属于两个世界,他们是凡人,弟弟却是仙,即便后来弟弟出了事,也仍旧没有丝毫改变。
  论仙也仍旧是仙,比凡人强得多。
  “我的事很复杂。当初我是遭人陷害,其中的缘由直到现在仍旧没弄明白,不过那只是一个小麻烦,还有更大的危机。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些事,你们必须发誓绝对不对外人提起。”谢小玉已经决定将天地大劫的事告诉家人。
  “小玉,什么事这么严重?如果不合适说的话,不说也罢,别因为我们让你耽误了。”谢景闲连忙回道。他不是好奇心强的人。
  “爹,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早做准备。接下来我会把你们安顿在一个可靠的地方,然后传授你们修练的法门。”谢小玉说出自己的打算。
  这话一出,底下众人顿时喜形于色。他们以前就对谢小玉充满羡慕,现在他们也有机会成为仙人。
  谢小玉看到爹娘和哥哥姊姊们那样兴奋,也不好泼冷水。
  就像何矿头、二子和戏子一样,他的爹娘年事已高,肯定修不出什么结果;他的几个哥哥姊姊也差不多,毕竟都已经成家,孩子都有了,元阳已泄,元阴已漏,基本上没戏唱,修练到最后顶多身轻体健,寿命比一般人长一些。
  “大家别吵——”谢小玉高声喊道:“现在听我说。这方天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场大劫,上一次大劫是在一万年前……”
  谢小玉坐在船头,不疾不徐地向家人说着有关天地大劫的事。
  他说得很详细,从天地开辟、世界诞生开始说起,说到最早出现的第一批生灵,又说到第一场大劫,然后一场场大劫解释过去。
  这对于修士来说全都是常识,此刻他是帮家人补课。再说,他已经卷进大劫之中,他的家人同样也都在漩涡边缘,对大劫多一点认识总是好的。
  谢家人全都听得目瞪口呆。
  仙人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够遥远了,至于天地开辟、众生大劫这样的事更是遥不可及,他们没被震傻已经算是精神强韧。
  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谢小玉才将历次大劫解释明白,最后还提到这场大劫,不过这一次他没多说,像天剑舟、妖族重现、神道再临之类的关键全都没有提到。
  他闭上嘴巴,他的家人却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全都傻愣愣地坐在那里。
  之前他们因为谢小玉的事不得不背井离乡,所以认为自己很不幸,心中隐隐有那么一丝怨愤,现在他们什么想法都没了。
  这就如同自家的院子淹水,东西全都泡在水里,所以感觉自己很不幸,但是等到推开门看到外面汪洋一片,他们家因为在山坡上所以只淹到膝盖,而山下的村子整个被淹没,就只会感觉庆幸。
  “小玉,这场大劫下来要死多少人?”谢小玉的父亲关切地问道。
  “爹,你应该问有多少人能活下来?”谢小玉回道,这个回答让所有人全都心底一寒。
  “别想了,反正闲着没事,我传一篇功法给你们,你们将功法背熟,不明白就问,到了之后,就可以按照功法修练。”谢小玉打算传授的是《力士经》。
  同一层级的功法不少,《力士经》在里面并不是最好的。他之所以选这部功法,是因为他熟悉,而且他手里还有一堆辅助修练的灵药。
  《力士经》不长,通篇不过几千字,但想要全部背熟也不容易。谢家人全都有事做,一个个全神贯注背诵着经文。
  谢小玉则全力催动小船顺流而下,半路上,他好几次看到天空中有遁光划过,显然那个老道已经上报道府,道府正派人四处搜查,不过搜查的人恐怕都认为他们早已经走远,所以只是略尽人事。
  和之前在谢家庄从那两个真君手中逃脱一样,谢小玉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
  晋元府的人口比平武府还多,想在人群中找人绝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只有在遁光靠得很近的时候,他会让小船沉入水中避开搜索。
  水遁的速度当然远远比不上剑遁,却胜在悠闲,而且可以日夜兼程,不需要停下来休息,所以也不算慢。
  两天之后,他就再也看不到什么遁光了。
  放下心来的他,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天下之大,他却看不出哪里才是安全之地。就算建造一艘天剑舟出海,他也不觉得安全,反倒可能潜藏着更大的危机。
  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家的人那么多,全都是肉身凡胎,怎么逃?”洪伦海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谢小玉偷偷看了看身后,确实有些烦恼。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随便找个僻静的角落一躲便是。
  但是他拖家带口,爹娘年纪都不小了,几个哥哥姊姊又拖儿带女,不可能跟着他钻进山沟里。
  “你老人家后半辈子都在逃跑和躲藏,肯定有不少心得。你有什么建议?”谢小玉问道。
  这话在别的人听来肯定会以为是讽刺,洪伦海却不觉得。他最得意的除了自己的丹术之外,就是他结仇满天下,却还能活到现在。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不过隐于朝你就别想了,仓促之间根本不可能做到,隐于野也不是好办法,那还不如出海呢。”洪伦海得意洋洋地指点着。
  “你的意思是中隐于市?”谢小玉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躲在人群里最安全。
  “隐于市井之中也可能出意外。”洪伦海长叹一声。
  当初他就是躲在天宝州南部的一座城里整整躲了三十年,最后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暴露他的身分。
  谢小玉当然知道其中的难处。
  他们这群人拖家带口,目标很大,里面还有女人和小孩,她们可不容易保守秘密。
  而且市井之中人多眼杂,少不了会有地痞闲汉或者碎嘴的婆娘,这帮人最喜欢打听别家的事。
  “你最好能够找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比如府城旁边的某个小山村,路要难行,人口也不能太多,然后用迷魂法术让村里的人以为谢家在那里住了很久。不过你仍旧得小心,因为别的村子的人可能会过来串门。”洪伦海说道。
  谢小玉顿时感觉异常头痛。
  突然,他发现船上有一阵灵气波动。
  他猛一回头。
  波动是从他的弟弟小玦身上传出来。小玦比小钗大一岁,老实本分,和李福禄有几分相似。
  谢小玉飞身掠到弟弟身旁,伸手搭在弟弟的后心,一丝极为纤细的剑元顿时透了进去。
  这是测根骨,当初他在李光宗的外孙身上用过一次。
  剑元一圈游走下来,立刻就有了结果。
  “这小子也有仙根。”洪伦海根本不需要测,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中等偏上的根骨。如果是一个中等门派,说不定就会收进山门里,可惜谢家庄所在的地界是元辰派的辖区,我弟弟的根骨属于可收可不收的范围。我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没被选上也就不奇怪了。”谢小玉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后悔。
  如果早知道弟弟也有仙根,他肯定会将弟弟引入道途,但是这样一来,当初那件事也会让弟弟受到牵连。
  突然,他又想到其他人或许也有仙根。
  谢小玉掠到妹妹小钗身旁,同样伸手搭住小钗的后心,一丝剑元探入。
  这一次速度更快,一搭之下他就可以确定小钗也有仙根,比小玦的根骨好得多,甚至比他的根骨还好上一分,可惜也被耽误,现在才开始修练实在太晚了。
  这次倒怪不得元辰派。
  元辰派虽然分支众多,却没有一脉适合女修,自然不收女徒弟。就算山门里的那些长老的女儿、孙女也都是拜在别派女修门下,很少自己教。
  谢小玉干脆替每一个人都测了一遍。
  如果其他人也都有仙根,他可以找一个地方建一座庄园,装成隐修世家,绝对没人会怀疑。然而,一圈测下来他失望了。
  其他人都没有仙根,或者说仙根隐而不露,只有他爹身上透出一丝仙根的痕迹。
  “爹,你生下三姊之后有过什么奇遇?比如吃过什么古怪的东西没有?”谢小玉问道,他能想到的只有这种可能。
  “没有。以前我就是一个庄稼汉,很少出远门,哪里会有什么奇遇?”谢景闲连连摇头。
  过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么:“厄遇倒是有过。那年发大水,县里要抬高河岸,所以四处分派徭役,谢家庄要出三十个男丁,我们家被分到了。在工地时,我不小心滑到河里,转眼间就被冲得没了影子,总算运气好,半路上抓住一棵树,跟着树一直漂了一百多里,等到我回到谢家庄,家里放着一口空棺材,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替我办丧事。”
  谢小玉听父亲说完,心中明白了。
  这世上有一类仙根称作隐仙根,平时隐而不显,只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苏醒。
  父亲被洪水冲走,死里求生,隐仙根被触发,但是父亲年纪已大,又没人帮他测根骨,所以并不知晓,最后便宜他们三兄妹。

总统夫人,晚上见!
吕涵芷
她被亲人出卖,沦为陌生男人的生子工具。五年后,她褪去青涩,成为名不见经传的插画师。一次漫展,她遇到傲娇萌宝。 “女人,乖乖跟我回家,我就让你抱大腿。一送你绝世好老公,二让你画画技能爆棚。”

棒棒糖 / 发表于: 2024/09/19 03:22:11

第5章 翠羽
  一艘大船顺江而下。
  这是艘普通的客船,而且有些年头,甲板上的钉子全都已经锈蚀,铁锈从木板缝隙中渗透出来,所以到处都是黄褐色的痕迹。
  船行进在一段繁忙的航道上,江面上全都是船,大大小小都有,这艘客船在那么多船里显得很不起眼。
  没人会想到,此刻道府和各大门派四处寻找的人居然会藏身在船舱中,用这种缓慢而又悠闲的方式避开他们的搜索。
  船是偷来的,船主是一对老夫妻,谢小玉留了一锭银子给他们作为买船的钱。
  他费这样的手脚是因为官府加紧盘查,到处都有道官拿着法镜四处乱照,用水遁反而不安全。
  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小玉,我们这是去哪儿?”谢景闲探头看了窗外一眼,不解地问道。
  在他想来,既然要躲,自然是躲到荒郊野岭中,怎么反倒越来越繁华?
  “小妹根骨不凡,虽已过修练的最好时间,但有名师指点的话未必不能有所成就,我打算带她去拜师,顺便将你们安置好。”谢小玉回道。
  “难道你不能教你妹妹?”谢景闲一脸疑惑。
  这几天谢小玉给他们恶补各种必需懂得的知识,所以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厉害,不但小小年纪就成了真人,手上还有好几部无上大法,更有上古剑宗的传承。
  “佛道两门中只要是正经的门派,男师父都不会教女徒弟,因为男女不同,功法上会有差异,修练之时感悟也不同,男修碰到的问题女修可能根本不会有,反过来也一样。女修的烦恼对男修来说,恐怕连想都不会想。”谢小玉连忙解释。
  “原来如此。”谢景闲点了点头。
  换成以前,知道家里又有一个人可以拜入仙门中,他肯定会笑逐颜开,但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他已经没那样的想法。
  他情愿小女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嫁了,也好过面对天地大劫。
  谢小玉怕父亲担心,干脆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那个门派叫翠羽宫,在道门中也称得上赫赫有名。还记得我说起过万年前的神道大劫吗?那场大劫中最耀眼的就是十尊者,翠羽宫正是十尊者中兰仙子留下的传承。不过这位兰仙子并没有开宗立派,翠羽宫只是得了她指点的一位女修建立的门派,所以比不得太虚、九曜那般风光。又因为是女修门派,门中全都是女弟子,大多不喜争斗,所以这万年来翠羽宫的地位始终有些尴尬,名为大门派,却比最强的那几个中等门派都不如,不过没人敢惹她们。”他说得很仔细。
  “也对。你的身分太敏感,我们如果投靠强势的门派,无异于羊入虎口,如果投靠弱势的门派,那种门派自身难保,说不定会把我们献出去。翠羽宫底蕴深厚,牌子响亮,却又不算太强,确实合适。”谢景闲以为自己已经明白儿子的意思。
  他当然不知道儿子在山门里的时候和人没什么交往,连同门师兄弟里都没什么朋友,更别说是派外,所以谢小玉熟悉的女修门派就只有两个——霓裳门与翠羽宫。
  说到关系,肯定是霓裳门更近。
  不过霓裳门的门风实在太糟糕了,这个门派培养弟子就是为了将她们嫁出去,把妹妹送去那个门派他绝对不放心;翠羽宫就不同了,那是正宗的女修门派。
  他倒不怕被拒之门外。他和翠羽宫确实没交情,但是洛文清有。
  当初为了补全幻天蝶舞阵,他曾经问洛文清有没有办法。
  洛文清是年轻一辈中名列前茅的人物,又是璇玑派的掌门弟子,绝对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如意郎君,按照麻子的话说就是标准的小白脸,肯定讨女孩子喜欢,应该会认得翠羽宫的人。
  事实证明他和麻子都猜得没错。
  洛文清给了他一枚玉佩,说是百巧仙子姜涵韵的东西。
  谢小玉对姜涵韵不陌生,那是和洛文清齐名的人物,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和以前的他绝对属于两个世界。
  正午时分,谢小玉将船靠岸。
  这里已经是江洲,离大禹州有几万里远,中间隔着九个州,相对安全得多。
  不过他不敢在大码头靠岸,官府盘查得很严,他找了一片河滩停下了船。
  等到众人上岸之后,他放出一道佛火,将船烧成灰烬,灰烬随着河水朝下游流去。
  毁掉最后一点痕迹,谢小玉带着一家人朝着附近的一座小镇而去。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换乘六辆大车沿着大道缓缓而行。
  江洲同样也是繁华之地,商业发达,人口众多。
  晋元府虽然不错,但是和这里一比就差得多了。
  整个中土越往南越是繁华,风土人文的底蕴也越是浓厚。
  大禹州十几里难得看到一个村庄,但是这里五里一村、十里一镇,沿路总是能够看到房子,路上的车马行人也多。
  这也是翠羽宫与众不同之处。
  道家门派大多在深山中,翠玉宫却在江都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山上,离红尘很近。
  或许是因为女人天生喜欢热闹,女修士也不例外。
  大车摇摇晃晃走得很慢,正好让谢小玉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去翠羽宫总共有四个目的。
  第一,他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有人要对付他?为什么璇玑派没帮他压下这场风波?
  第二个目的是和洛文清取得联络。其他人或许不能相信,洛文清却绝对可信,之前他切断和那枚信符的联系,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个目的是帮小钗找一个师父。
  最后一个目的是安置家人。小钗如果成了翠羽宫的弟子,这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一件事。
  不过他要的只是一个名分,一个让谢家在江洲定居下来的理由,想隐瞒身分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谢小玉正苦思冥想,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锣鼓钹罄的声音。
  隔着大片农田,远远可以看到一座小镇,镇口有一群和尚在做法事。
  谢小玉拥有天视地听之能,离着虽然很远,仍旧一眼看出那些和尚全都笼罩着或深或淡的佛光,显然一个个都有些真本事。
  佛门昌盛并非没有原因,同样是做法事,佛门派出来的人确实有道行在身,虽然境界不高,但是超度亡魂却已经足够。
  换成道门,来的十有八九是门下混饭吃的道士,一点道行都没有,不过练了几天气,根本没有入门,这些人与其说是超度亡魂,还不如说是靠法器的力量将亡魂逼走。
  “这里居然有佛寺。”谢小玉喃喃自语着。
  “小玉,你说得好笑,普天之下哪里没有佛寺?更何况是江洲,这里离出海口只有百里,传说出海不远就是佛门圣地普陀,很多前往普陀朝圣的僧人都会落脚在江洲。”谢景闲有段日子也到处走动,走过的地方不少,江洲对他来说是重游之地。
  “道门和佛门有过约定,道门大派百里之内不允许修建佛寺。不管怎么说,那翠羽宫也是道门大派。”谢小玉有些后悔,自己在山门里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各门各派的了解仅限于书中的记载,所以很多秘闻倒是了如指掌,但是对一些众所周知的常识却一无所知。
  “这样说来江洲有很多佛寺?”谢小玉问父亲。  “那是当然。江洲东南紧靠着出海口的地方有一座万佛山,有着小普陀之称,那里大大小小的佛寺有数百座,和尚少说上万,周围数十里全都是庙产,至少有二、三十万农户在替这些大和尚耕地。”说到这里,谢景闲啧啧连声。
  谢小玉眼睛顿时一亮。
  他没听说过万佛山,证明这里没有真正的佛门宗派,大部分佛寺应该是普通僧院,最多有几家佛门宗派的下院。
  毕竟佛道两家的协议还在,江洲东南这片是翠羽宫的势力范围。
  当然他也不会掉以轻心,普通僧院中同样可能有高僧。
  “看来我还是得继续装和尚。”谢小玉苦笑道:“爹,接下来就要委屈你们一下了,暂时扮作寺院的佃户。”
  “自家人说什么委屈不委屈。”谢景闲早已经看开了,他现在更想安安静静地守着几亩地,那才是过日子。
  大车在一个村子前停了下来,谢小玉没敢进江都城。官府盘查得很严,进出城都很麻烦,他甚至不敢找一座镇住下,所以找了这么一个村子。
  在村子里借宿绝对安全多了,等到明天上路之后,他还会用迷魂术让这个村子的人全都忘记曾经有人在村子里借宿过。
  将一家人安顿下来,谢小玉在村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威胁,他施展遁法飞到空中。
  这一次他没用剑遁,因为剑遁会发出光亮,他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到了空中,他从纳物袋里取出一副翅膀。
  这东西是以细竹丝为骨,以丝绸为面,长一丈有余,宽却只有三尺。
  将这东西背在身后,别说修士,即便一个武林高手也可以乘风翱翔。
  这东西最初制造出来是为了防备土蛮袭击飞天船的事再次发生,就算船毁了,有这东西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后来是为了返回中土的航程中,让那些练气境界的修士能够在空中自由飞翔,可惜这东西一直没派上用场。
  将这副翅膀背在身后,谢小玉径直穿入云层中,敛气屏息,不漏一丝灵力。
  此刻,下面到处都有道府的人拿着法镜四处乱照,这招就是用来对付那些家伙。
  用这种办法飞行虽然速度慢了些,却不需要灵力,四周又有厚密的云层遮挡着,云本身就带有非常微弱的灵气,就算底下有人用法镜对准这边,也什么都照不出来。
  谢小玉没打算飞太远,他只想看看父亲所说的万佛山。
  不过万佛山绝对不是藏身的好地方。
  和尚是最悠闲的一群人,说不定有和尚喜欢乱蹿,他不太可能露出马脚,他的家人就难说了。
  适合他的佛寺最好离翠羽宫近一些,必须是单独一座,旁边不能有别的佛寺。
  万佛山临近出海口,离这里也就百余里,谢小玉飞得再慢,一个时辰也足够飞到那里。
  离得还很远,他就感觉底下隐隐传来一阵梵音禅唱,漆黑的夜空中居然有一团虹霞微微浮动着。
  换成凡夫俗子绝对听不到梵音、看不到虹霞,这是此地佛法昌盛的证明。
  佛法越昌盛,和佛界联系就越紧密,受到佛界的感应就会有梵音传出、有异象出现。
  从云层中穿了出来,谢小玉往下看去。
  万佛山是一片不算很高的山岭,前前后后绵延十几里,这里确实佛寺林立,几乎每隔几百丈就有一座佛寺,有些地方甚至一座佛寺紧挨着另一座佛寺,出了一家的后门就进另一家的前门。
  每一座佛寺都笼罩着或明或暗的佛光,这些佛光并非修练出来的佛光,而是万千愿力所化。
  被那佛光一照,谢小玉顿时感觉异常受用。这些愿力所化的佛光就像窖藏百年的白酒弥散出来的酒气,醇香沁人,闻上一闻就浑身舒坦。
  不过他随即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吸。
  这些佛光是愿力所化,他如果从中得了好处,就必须实现对方的愿望,相当于从别人那里借钱,最后要还还得算上利息。
  借愿力修行,等到境界提升之后再想办法偿还,这就是佛门独有的捷径。
  反正佛门有转世重修的法门,用不着担心欠债,这一世还不清,下一世继续再还,总有还清的时候。
  谢小玉从来没想过转世重修,虽然他修练的《六如法》也是佛家的法门,但是他的路子更接近于道门,所以没必要惹上这个大麻烦。
  更何况这些愿力佛光让他熏熏欲醉,绝对不是普通的愿力佛光,里面肯定融合神道之力。
  这万佛山上上下下数百座佛寺,恐怕都是大乘佛门一脉,更加不可以招惹。
  谢小玉绕着这座山飞了一圈,然后返身回转,他已经大致知道情况。
  回去的路上他飞得更慢,一边飞,一边四下搜索。
  他飞翔在数百丈的高空,一眼望去,方圆数十里尽在俯视下。
  现在是夜晚,佛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普通人家都已经熄灯睡觉,只有佛寺之中点着长明的灯火。
  突然他眼睛一亮。
  在一片山坳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灯光,那是一座佛寺,谢小玉调转方向朝着那边飞去。
  稍微靠近一些他就看得清清楚楚,这座寺庙并不气派,前后只有三进,只比普通人家稍微大一些,中间那座大殿里供着佛,灯光就是从那里透出来。
  这座佛寺同样笼罩着一团佛光,不过这团佛光清澈澄净,并没有多少愿力的痕迹。
  这绝对是一座清静寺院。
  寺院四周种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很大也很密,将庙宇完全遮掩住,要不是从空中飞过,还真难以察觉。  这座佛寺藏于山中,但是离世俗也不远,山外就有一座小村庄,看起来有三、四十户人家。
  谢小玉心中大喜,这正是他想找的地方。
  他落到地上,瞬间变成三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一件灰色僧袍,脚上蹬着一双破烂的麻鞋,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一样,唯一不容易搞定的就是那头黑发。
  谢小玉长叹一声,伸出左掌在头上摸了一把。他的手仿佛是一把剃刀,摸过的地方大片头发纷纷飘落下来,眨眼间就变得光可鉴人。
  “不错、不错,你还是光着头好看些。”洪伦海在一旁说着风凉话:“还有戒疤可别忘了。”
  谢小玉伸出手指在头顶上轻轻点了一下,手指按下去的地方顿时多了一个白色的印记。
  “无趣、无趣,为什么用障眼法?为了表示诚意,你应该用艾草烙。”洪伦海在一旁唠叨着。
  谢小玉手中不停,一口气替自己点了九个戒疤。
  这倒是说得过去。他是真人,在佛门之中和真人相对应的是上人,能修练到这样的地步,有九个戒疤绝对很正常。
  想扮和尚还得有其他东西,至少要有一串佛珠、一个木鱼、一口钵盂。
  他轻拍额头,那颗蜃珠顿时从紫府中飞了出来。
  这东西可以幻化万千,自然也可以变成任何物品。
  他还有洪伦海藏身的那口丹炉也可以千变万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东西。
  “你小子敢把我变成木鱼的话,小心我告诉别人你是个假和尚。”洪伦海一下子就猜到谢小玉的目的,立刻警告道。
  “那你告诉我到哪里去弄一口钵盂?”谢小玉问道。
  “这还不容易?你手上不是还有天魔刀轮吗?”洪伦海连忙提醒道。
  被洪伦海一提醒,谢小玉这才想起天魔刀轮。
  自从他有了自保之力就再也没碰过天魔刀轮,甚至下意识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件真魔器。
  从食指上摘下那枚指环,谢小玉随手一晃,那枚指环随着他心念转动,变成一口晶莹剔透、宝光流转的钵盂。
  将蜃珠变成木鱼,将丹炉变成佛珠,谢小玉将佛珠挂在脖颈上,怀里揣着木鱼和钵盂,朝那座寺院走去。
  那竹林幽深僻静,被夜风吹拂着发出沙沙的轻响。林中的小道是用鹅卵石铺成,走起来很舒服。
  小路的尽头就是那座寺院,让谢小玉感到意外的是,寺院的门居然敞开着。
  他的心中顿时起了一丝狐疑。
  这时,从里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那声音中正平和,却没透出丝毫灵力或者佛力,说话的人应该不曾修练过。
  谢小玉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他迈步跨入大门,转过影壁墙,就看到大殿中盘腿坐着一个老和尚。那和尚有八、九十岁,满脸皱纹,枯瘦矮小,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袈裟。
  “施主果然年轻得很。”那个老和尚笑道,嘴一咧,露出粉红的牙龈。
  “老和尚怎么知道我会来此?”谢小玉也不装了。
  他现在的外表看起来有三十多岁,老和尚却一口道出他很年轻,又叫他施主,显然知道他不是和尚。
  “老衲刚刚睡下,佛祖就托梦叫老衲在此迎候施主。”老和尚说道。
  “佛祖托梦?”谢小玉大惊失色。
  佛门宗派林立,佛祖众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佛祖全都在佛界中。
  他以前就怀疑不只是妖族回到这方世界,其他各界也都有所行动。
  不过转念之间他又觉得奇怪。既然能托梦过来,为什么不传几部厉害功法过来?岂不是更能增强佛门的实力?
  没这么做恐怕是因为有什么限制。
  “老和尚,你看到了些什么?”谢小玉试探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答道:“老衲看到施主就这么走进寺院,然后我就醒了。”
  谢小玉心中大定。这算不得托梦,更像是给老和尚某种感应,让他提前一步知道自己的到来。不过,这肯定是佛界中某位大能施展的手段。
  “佛祖可有提示要你做些什么?”谢小玉问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盯着谢小玉的光头:“施主和佛门有缘,还自己帮自己剃度,不如就做老衲的师弟。这座寺院倒也清静,除了老衲就只有三个徒弟。老衲命不久矣,圆寂之后,还望师弟代为主持这座寺院。”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谢小玉神情凝重地问道。
  “佛祖虽然没说,但是老衲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看到施主这副模样,猜也猜得到施主前来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我佛门庇护一切需要庇护之人,更别说师弟和佛有缘。”
  “突然间冒出我这个师叔,你那三个徒弟不会有什么想法吧?”谢小玉问道。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只打算在这里暂时挂单,绝对不会做什么住持。
  “师弟想必不是普通人,我那三个徒弟都是凡夫肉胎,以师弟的神通,怎么可能担心他们找你麻烦。再说,我最清楚三个徒弟的为人,秀念为人本分,宽念一心向佛,墨念则和你一样也都是在我佛门寻求庇护。师弟若肯传他们一些法术,绝对比让他们当住持更让他们在意。”老和尚居然没忘记替三个徒弟讨要好处。
  法不轻传,即便佛门也是如此。
  老和尚毕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他只是一个佛门弟子,而不是真正的佛修。
  那三个徒弟跟着他也只是吃斋念佛,并没学到什么真正的本领。
  老和尚将三个徒弟视若子侄,他已经感到自己离死不远,临走之前要替三个徒弟多争取一些好处。
  他不知道谢小玉的过去,甚至不知道谢小玉是善是恶,但是能让佛祖托梦,绝对是有大来历的人物,所以他才说那番话。
  谢小玉沉吟半晌,最后点了点头。他确实需要一些帮衬。
  在天宝州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经验,很多事可以交给别人做,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将心思全都放在最重要的事上。
  普济寺多了一个和尚,千竹坳多了一户人家,这一切都没有引起外人的注意。谁会在乎一个荒僻角落里的小寺院?  三天后,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上了翠羽山。
  翠羽山有前山后山之分,前山并不高,也就百余丈,山顶修了一座很大、很气派的道观。
  两个人登上山顶,女孩东张西望,疑惑不解地问道:“哥,这里就是翠羽宫?地方好大啊,但是感觉不到仙家气象。”
  “前山是世俗道观,是达官显贵们进香祈拜用,修道之人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谢小玉解释道。
  “那么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小钗问。
  “这里相当于翠羽宫的门户,这里的人就是帮翠羽宫看门。”谢小玉当然不会说他和翠羽宫的弟子没什么交情,所以没资格直入后山,需要前山的人帮忙通禀一声。
  “现在应该怎么做?”小钗又问。
  谢小玉也不懂,他是第一次来。不过他装得很明白,提了提烧香的篮子说道:“我们先去上一炷香。”
  翠羽宫前山很大,前前后后居然有七座大殿,第一座大殿供奉的是金德、木德、水德、火德、土德五位星君,第二座大殿供奉东、南、西、北四方神明,越往里面供奉的神明地位越高。
  谢小玉眯着眼睛,看着大殿上弥漫的神力。
  这同样也是神道之法,翠羽宫传承自十尊者中的兰仙子,显然这位兰仙子在攻破神皇帝都的时候也得到了一部分神道传承。
  那七座大殿并不是谁都能进,谢小玉还没走到第三座大殿就被拦了下来,拦住他的是一个中年道姑。
  不等道姑开口,谢小玉取出那枚玉佩说道:“我想见玉佩的主人,请帮我通禀一声。”
  中年道姑接过玉佩一看,顿时神色一变。
  这枚玉佩是一块红翡,雕成朱雀的模样。那只朱雀展翅欲飞,就像要从玉佩脱身而出一般,绝对不是凡品。
  她把玉佩翻到背面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一个“韵”字。
  中年道姑手微微一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姜涵韵。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中年道姑拿着玉佩就往后走。  在最里面的那座大殿旁有一座小院,布置得颇为雅致,院子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抚琴而坐。
  中年道姑托着玉佩来到少女面前,将谢小玉求见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是姜师姐的东西。”少女微微一皱眉。“你说那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没错,那个男的像是修士,不过我看不出他的境界,女孩绝对没修练过。”中年道姑连忙回道。
  “看来又是一个来拜师的。”抚琴少女很不以为然,不停翻动着那枚玉佩。
  每年托关系走门路想拜入翠羽宫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她已经看得多了。
  翠羽宫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再怎么托关系都没用,她在意的是师姐的玉佩怎么会落到那个男人的手里?
  “那边我怎么回答?”中年道姑连忙问道。
  “晾着他。”少女不屑地说道:“这块玉佩也不知道是偷还是捡的,连我们后山都进不了的人有什么可在意?”
  中年道姑一阵为难,但是她拗不过少女,无奈地转身回去。
  到了前面,她只能板着一张脸朝谢小玉说道:“姜师妹不在,等她回山之后,我自然会替你回禀。你先下山去吧,应该用不了多久,也就两、三天的工夫。”
  “那枚玉佩呢?”谢小玉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中年道姑一阵尴尬。按理说既然没有帮人通禀,就应该将玉佩还给人家,但是她根本拿不出东西。
  看到中年道姑这模样,谢小玉已经明白肯定出了意外,玉佩根本没有拿给姜涵韵。
  他现在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之所以没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尊重翠羽宫。
  “小妹,我们走。”谢小玉含怒说道。
  小钗看到兄长发怒,原本对翠羽宫的满腔热忱顿时冷了下来,冷笑一声,说道:“哥,天下女修门派多得是,并不是只有这一家。”
  谢小玉也不多话,带着妹妹往山下就走。
  中年道姑越想越感觉不对,这不像有求于人的样子。
  瞬间,她想起小院里那位内门师妹是因为做了错事才被罚来这里,根本就是个惹祸精。
  想通之后,她连忙发了一道信符,这道信符化作一点火星,朝着后山飞去。  前山和后山就隔着五、六里,那点火星眨眼就到。
  翠羽宫的后山和前山完全不同,也和霓裳门的风格迥异。
  这里没有气势恢弘的大殿,也没有祥云缭绕的琼楼玉宇,后山就像一片密林,到处都是参天古木,还有许多奇花异草。
  这里也有房子,不过房子被树木遮挡着。
  火星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径直投入一座同样雅致、地方也大了许多的院子里。后面是一幢充满岁月沧桑的大木屋,这幢木屋一半嵌在山壁中。
  姜涵韵当然没有外出,不过这里也不是她住的地方,而是翠羽宫的藏经阁。
  此刻殿中坐着十几个人,大部分年纪和姜涵韵差不多,只有几个人年纪稍微大些,为首的是一个美妇人。
  此刻,她们每个人身旁都放着一堆书。
  翠羽宫和璇玑派关系颇近,和官府同样也走得很近,所以天宝州出的那些事她们早就知道了。
  自从谢小玉的事传回中土,各大门派都在做同样的事,那就是将藏经阁里的书籍全都翻一遍,特别是那些杂书,更是一本都不放过。
  姜涵韵伸手接过信符,一扫之下顿时愣住了。
  “涵韵,有什么事吗?”美妇转头看了过来。  “师叔,外门的一个接引弟子说有人持着我的玉佩来找我,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像是来拜师,但是让雪师妹挡回去了。”姜涵韵微微皱起眉头。
  此刻她正思索那会是什么人。
  她确实给过几个人玉佩,但是那几个人如果要见她,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如果是来拜师的,那就算了。”美妇并不在意。和抚琴少女一样,这种事她看得多了。
  想不到她的话音刚落,姜涵韵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都有些白了,嘴里说道:“不好,说不定是那个人。”
  底下的人全都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她们的大师姐,她们从来没有看过大师姐如此失态。
  “涵韵,你想起是谁?”美妇再次问道。
  姜涵韵欲言又止,看了看底下的众位师妹。
  美妇眉头微皱,挥了挥手。
  刹那间,四周的景色全都变了。她们不再身处于藏经阁内,而是到了外门,就站在那个抚琴少女面前。
  “雪师妹,那块玉佩拿来给我看看。”姜涵韵神情凝重地说道。
  “师姐,那只不过是……”抚琴少女想要解释。
  “快,拿来给我看!”姜涵韵提高嗓门,这一次几乎是吼出来的。
  少女吓了一跳,赶紧从荷包里掏出那枚玉佩。
  姜涵韵接过玉佩只看一眼,顿时愁容满面:“应该是他。”
  “那人是谁?”美妇也感觉事情不妙,再次问道。
  “我总共送出六块玉佩,这块是送给银麟洛文清。”姜涵韵说得很含糊。
  “洛文清……璇玑派。”美妇立刻明白了。
  “那个人不可能是洛师兄。”抚琴少女连忙说道。
  “当然不是。这个人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修行,所以从来没有来过我们这里。他和洛师兄交情深厚,所以洛师兄才会借他这枚玉佩。”姜涵韵越想越气,她已经猜到谢小玉为什么来这里。
  除了让妹妹拜在翠羽宫门下,另外一个意图恐怕是透过她和洛文清取得联络。
  “那个人难道是四子七真中的某个人?”抚琴少女心中忐忑。
  “不是。”这次回答的是美妇。
  她转过头对姜涵韵说道:“现在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你先追下山去看看,或许他还没走远。”
  姜涵韵答应一声,一道遁光从脚下飞起,瞬间飞上云端。
  “师父,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抚琴少女可怜兮兮地在一旁问道。
  “你啊!”美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这个徒弟老是惹祸。
  “对了,师父,那个人到底是谁?大师姐好像很在意他似的,你却说他不是四子七真中的人。”抚琴少女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
  美妇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说嘛。”少女撒娇道。
  “真拿你没办法。”美妇轻叹一声:“那人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剑宗传人,在天宝州击杀九空山两位真君的谢小玉。”
  “原来是他。”抚琴少女瞪大眼睛。